“可是……”门外吴能迟疑着。
感觉到脖子上开始流血,忙怒喝道:“可是什么?有你们在外面听着本王一点情绪都没有了,快离开,违命者杀无赦。”
吴能应了一声,房内人便听见脚步声响起,火光渐渐远去了。
等外面完全寂静了下来,杜清悠又点了月飞扬哑穴。先把月飞扬拖回了床上,再把解药塞进他的口中。
继续用剑架在他的脖子上,“殿下,从小你就看我不顺眼,我一直忍着让着。而莲声那件事纯属意外,本来我并不知他是你的人。后来为了此事我爹辞官带着我离开了京城,已经是一种变相的妥协。可是你总是咄咄逼人,不肯放过我。”
他伸手指着坐在椅子上的秋子彦,“他是我此生最爱的人,我宁可牺牲性命也不想有人伤他一丝一毫。你却企图要染指他,你说我该不该惩罚你。只是我并不想与殿下为敌,此后我们各不相干。若是殿下今后还是想方设法要为难我,我会同你周旋到底。如果殿下想与景王府与东静王府为敌的话,那么就尽管做。”
说完加点了他几个大穴,“这些穴道明日天明之前全部会自动解开,到时你的侍卫回来也不会发现你曾受制的事。此事就当从来没有发生过。”
说完便到椅子上抱起秋子彦打开房门飞奔而去,留下恨得咬牙切齿的月飞扬躺在床上。
抱着秋子彦回到了秋府,看见庭院里鬼火荧荧,一个幻影飘来飘去。抬头望天,正是月圆之夜。
“是玉成在为浩然招魂,我们不要出声。”
幽暗中传来隐隐约约的呜咽声,渐渐一些淡蓝色的小光珠朝院子里涌来。玉成急忙用一根特别的竹筒接住,口中喃喃念着一些句子,其间伴随着一声声“浩然,浩然”的呼唤声。
这样折腾了约一个时辰,那些鬼火渐渐散去,玉成的影子却更加虚幻了。杜清悠抱着秋子彦跑了过去,秋子彦忙问他情况,玉成微笑着递过盖上了口子的竹筒,“都在这封魂筒里。只要将离仙草放入筒内,泡在无根之水内七七四十九天,浩然的魂魄就可以复原。”
杜清悠道:“我们得罪了三皇子,这里是不能呆了,必须马上离开。玉成,你可有力气行走?”
李玉成点点头,二人一鬼随便收拾了几件衣物便匆匆忙忙上了路。
(二十三)
白日里李玉成藏身在一个罐子里,晚上才出来与他们一起行走。三人餐风露宿行了二十多日,终于到了古长国境内。
想到月飞扬不太可能追到古长国,三人略略放心,这夜便找了一家客栈歇息下来。秋子彦打开装着玉成魂魄的罐子,笑着道:“玉成,快出来。”
谁知罐子里半天没有动静,秋子彦慌了,又喊了几声,仍然没有动静。凑到口边一看,里面空空荡荡的。突然想起玉成曾说过自己的魂魄很快便会散去,秋子彦一呆,失声痛哭。
杜清悠闻声急忙过来,待明白了之后也是叹息不已。秋子彦想着浩然就算回来,也不过是个幽魂。到时他若知道玉成为了救自己魂飞魄散,不知会如何伤心,说不定会随着他去了。越想心里越乱,烦躁地把桌子上的东西一把拂到地上。
想到浩然是自己杀死,杜清悠心上一阵愧疚。迟疑着劝解道:“子彦,各人有各人的造化,你不要太伤感了。”
“什么话?若非因为你,浩然怎会……?”说到这里留意到杜清悠歉疚痛苦的表情,硬生生把下面的话咽了下去。
“对不起,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我只是心里太烦了。”秋子彦满怀歉疚地道。
“是我当日太过莽撞,没有留意到玉成对浩然的感情,以为那样就是帮他。”
“不怪你,就连玉成自己都不明白,更何况你与他根本不熟悉?”
杜清悠低下头凝视了秋子彦片刻,叹了口气,“子彦,你总是站在别人的立场上为别人考虑。”
终于过了七七四十九日,夜里两人到郊外找了一个僻静所在,依照李玉成留下的册子念了一通咒语。之后打开竹筒,静静等着奇迹发生。
一盏茶功夫过去,没有任何动静,一柱香功夫过去,还是没有动静。两人开始急了,“怎么办?”秋子彦率先问。
“查查册子,看看缺了什么。”
秋子彦翻开册子,仔仔细细看着,突然喊了一声,“找到了,原来需要真心爱他之人呼唤他的名字。糟糕了,真心爱他之人是玉成啊!”
“啊?”杜清悠颓然坐下,“怎么会这样?不知还有什么补救的法子。”
一个声音幽幽响起,“让我来。”
“玉成!”秋子彦喜出望外,朝那幻影迎了上去,“原来你没有,没有……”
玉成点头,“我一直悄悄跟着你们,本想等浩然魂归之际再偷偷离开,没想到册子上还有这么一句,就只得现身了。”
“为什么?你可知我以为你……,唉!不提也罢,还是救浩然要紧。”
依着册子上的指使,玉成开始一声声唤着浩然的名字。那碧绿的竹筒上突然笼罩着一层银色的光芒,渐渐竹筒开始摇动转圈,一缕蓝光袅袅上升,在半空中汇聚,渐渐化为人形。那人形如一张纸片一般飘然落下,落在了草地上。那形状渐渐丰满,最终化为一个人。
“浩然!”几人一起冲了过去。
那缕幽魂缓缓睁开眼睛,看着头顶的三张面容,最后目光落在虚幻缥缈的玉成身上。
玉成后退了一步,垂首道:“浩然,是我害了你。我对不起你。我……我走了。”转身就要飘走。
“玉成!”秋子彦急忙上前挡住他,虽然玉成实际上可以穿过他的身体过去,他却还是停了下来,苦涩地看着秋子彦。
“这么没有胆量么?难道怕浩然报复你?这样灰溜溜逃走算是什么男人。”秋子彦忍不住骂了一句。
玉成咬咬牙,暗道我如今只是个快要烟消云散的魂魄,还有什么能让我害怕的?一转身飘回浩然的身边,浩然也坐起了身。
杜清悠一把拉住秋子彦,“我们去捡起柴火来生堆火。”秋子彦会意,两人一起离开了。
浩然静静凝望着玉成,“你的样子好像马上要散了一般。”
玉成低低道:“没有关系,散了也好,算是上天对我的惩罚。”
地上的小册子被风翻开一夜,浩然低下头读了,半晌抬起头,“原来你只剩下半条魂了。”
玉成点点头,“本就是我欠你的。”
“刚才是你唤醒我?”
“是。”
“所以你真心爱我?”
玉成一愣,却还是回答了,“爱。”
浩然怔怔望着他,见他回避着自己的目光。于是长叹一声,“算了,往事已矣,谁对谁错又怎么能说得清楚?忘了从前,我们一起去投胎罢。”
玉成虚幻的影子颤动了一下,好似马上就要散开,“投胎?我……我只剩下半条魂,根本无法投胎。”
“谁说不能?只要我们俩投胎到一对双胞胎身上,我的灵魂就可以分给你一些,足够你成为一个正常的人,只是也许你会有些笨笨的——反正这一世你本来也是蠢材。”
“啊?”玉成闻言一阵窘迫,想到从前浩然也经常说自己是蠢材,心头如春风拂过,泛起一丝久违的甜蜜。
抬头偷偷望着浩然,见他含笑看着自己。两人相视一笑,恩仇尽泯。
秋子彦与杜清悠回来就看见这情景,两人会心一笑,走了过去。
听浩然解释了两人要去投胎的事,秋子彦与杜清悠都为他们感到高兴。四人谈了很久,见天快亮了,浩然与玉成这才起身告辞。
临行前浩然对秋子彦道:“子彦,记得要善待自己。拿我来说,恨过也绝望过,可是这次醒来,才发现能好好活着才是最好。所以不愿意再去计较谁对谁错。让自己所爱的人痛苦其实也是在伤害自己。”
望着浩然,秋子彦忍不住开口提醒,“我……记得你有一种药丸,吃了就不会忘记今世。你和玉成……”
浩然沉默了一阵,良久抬头不置可否一笑,“子彦,若是来世相遇,我们再叙。”便拉着玉成飘然远去。
夜风中秋子彦默然无语,呆立良久。
两人在草地上闭目坐到了天快亮,秋子彦睁开眼睛,“今后你有何打算?”
“打算?”杜清悠深深看着他,“你的打算就是我的打算。”
秋子彦身体一僵,面色一暗。杜清悠见了他的神情心里一沉,小心翼翼道:“无论你去哪里,我总是跟着你的。”
“清悠,最近我一直想同你说出我的真心话。上次你舍身救我,我真的很感激,如果今后你有难,我亦会舍身救你,可是……”
“我不要你感激。”杜清悠出言打断他,有些烦恼地看着天边的一缕曙光。
秋子彦叹了口气,幽幽道:“昔日我是迷恋过你,甚至为你心伤而死。可是自从醒来后,我突然发现对你再也没有昔日那种感觉。虽然我仍然关心你,只是那已经是兄弟之情、朋友之情。清悠,你喜欢的是清庭,而我不再喜欢你。我们两人不可能再有交点,我看以后我们还是分道扬镳罢。”
“分道扬镳?”杜清悠回过目光失神地望着他,“不,我不会和你分道扬镳。你说我爱清庭,但实际上清庭只是你的一部分。到底是庄生梦蝶,还是蝶梦庄生,其实又有什么打紧?说来说去庄生与蝴蝶拥有的仍然是一个灵魂。”
“在月飞扬掳走你的那夜我突然意识到一点:不管你现在叫什么名字,我爱的就是现在的你。你不要想赶我走,我是绝对不会走的。这一生我失去过许多原本值得珍惜的,而这次我决不会放手。”语气渐成坚决,目光也渐渐坚定,好似这番话也解开了一直缠绕在他自己心上的结。
秋子彦垂下头,良久后抬起头来,“随便你,只是我已经不爱你了,你跟着我也不会有什么结果。”
杜清悠面色一喜,紧紧握住他的手,“没关系,我可以等。你为我荒废了十六年光阴,我可以等你两个十六年,三个十六年,四个十六年……”
秋子彦忍不住“噗哧”一声笑了出来,“停停停,你能活那么久吗?”
杜清悠扳过他的肩正色看着他,“能,身体死了魂魄还在,我可以等你到地老天荒。直至你重新爱上我。”
秋子彦抬起头,四目相对,柔情四溢。秋子彦急忙抽出手站起身走到别处,向远处一眺望,红彤彤的太阳跃出地平线,四野立时蒙上了一层灿烂。
“那你就等到地老天荒罢,只怕到那时我也不会爱你。”秋子彦轻轻道。
又沉默了一阵子,秋子彦听见背后杜清悠似乎自言自语道:“我虽然可以一直等下去,只是今年我已经三十四了,再过几年……”又咳嗽了一声,“恐怕……恐怕……”
秋子彦先是一怔,反应过来后面色一红,再一转念,突然回头一笑:“不用担心,如果有那一天,嗯,不是还有我吗?我的身体才不过十六岁。”
杜清悠彻底呆住,想象着真的到了那一天,自己被秋子彦……再一想,还是他爱自己才是最重要。
于是尴尬咳嗽了一声,摸着鼻子道:“那个……只要你肯接受我,以后……以后都随你。”
秋子彦一怔,又回头看了他一眼,见他面色泛红,面上出现从来没有过的扭捏之色。秋子彦心神一颤,急忙转回头望着朝阳,唇角溢出一丝浅浅笑意。然而那笑意只是一闪,面上又被迷惘忧郁之色替代。
(二十四)
这日到了兰陵镇,见大街小巷都在卖莲花灯,一算日子,居然又是一年的八月初八放灯节。杜清悠望望秋子彦,笑着道:“绿袖今年可会再次湖上高歌?”
秋子彦摇摇头,“不会了。”
“为什么?”杜清悠有些好奇地问,“镇民很喜欢你的歌声。”
秋子彦抬头望着他,好似要探进到他的内心深处。杜清悠不知自己说的话哪里出了问题,便迟迟疑疑问:“我哪里说错了?”
秋子彦把目光别想它处,轻轻叹了口气,“你不明白,你始终不明白。”
杜清悠见了他伤感的神情,心里一凉,正要询问。突然听见有少女惊呼,“绿袖!”随着这一声惊呼,“呼”一声来了一大群人。
杜清悠一把搂住秋子彦,微笑着朝行人道:“你们认错人了。他不是什么绿袖,他是子彦,第一次来这里。”
“噢!”众人议论了一阵,这才渐渐散去,其实每年绿袖都站在离岸较远的小船上,那面貌一直是隐隐约约的,所以兰陵镇的人并不敢太确定。
等那些人离开了,杜清悠低头向秋子彦道:“唱歌的是绿袖,不是子彦。我总算明白了。”
秋子彦不置可否一笑,走到一个摊子边买了一只莲花灯。借了枝毛笔,在灯上刷刷写了几个字。
然后走到湖边放了灯,目视着灯儿远去,秋子彦面上总算露出了一丝笑意。
回头望着杜清悠:“你可否帮我多买只莲花灯?”
杜清悠连忙点头,转身急急去了。挑了一只特别精致的回到湖边,湖边依依垂柳下又哪有秋子彦的人影?
一颗心几乎跳出心脏,目光在人堆里焦急地寻觅着。这时一个小孩子走了过来,“公子是不是姓杜?”
杜清悠忙点头,那孩子道:“刚才有一位秋公子让我转告你说他走了,让你不要再找他。”
五味一齐涌上心头,在心里炸开了,连呼吸好似都要在那一瞬停止。在人群里疯狂地找着,一个一个的看过去,却没有一个是心上那人。
浑浑噩噩奔跑了一夜,满身的灰尘与热汗,一丝绝望涌到眼中,渐渐扩大,占据了整个眸子。一个心渐渐浮了起来,浮到半空中,看着湖上尚未沉没的一盏盏花灯。若是这些花灯上的心愿均可以达成,那么自己的心愿呢?
两个月里杜清悠找遍了附近的每一寸土地。他没有离开兰陵镇,因为怕秋子彦想通后回来找自己却找不到。因为心烦意乱,感觉两个月的时间比两百年还要长,却不知要如何熬到地老天荒。
想要绝望,可是既然说好了要等无数个十六年,又怎么能不坚持?所以还是一日日找着,期望着奇迹的发生。
这夜坐在湖边与秋子彦那夜分开的地方等着,摸出那支曾经被清庭摔碎过的蜻蜓玉簪。玉簪已经找人修整过,只是再也回不到原貌了,也许就像是有些错误永远不能弥补一般。
叹了口气,看见湖边拴着一只小船。上了船,漫无目的地朝湖心划去。
不知划了多久,直到太阳升起,照亮了整个湖面。前方是林林立立的小岛,有些是杜清悠当时寻找绿袖时曾经去过的。
此时已是初冬,举目望去,一片枯败破落景象。一个个小岛毫无绿意,地上的枯叶落了厚厚一层。连水里也是落了无数的叶子,沤得水有些浑。
隐隐听见悠扬的笛声,朝声音来源处划了过去,到了一个小岛边那笛声渐渐清晰起来。泊好船上了岸,好似有人迹的样子。岛上有些梨树,叶子已经落得差不多了。不敢抱太大的期望,心却不由自主地“砰砰”乱跳。循着声音往里走着,突然看见一个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