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总是想方设法与他亲近,谁知努力多时,却毫无进展。
这日清晨杜清悠独自一人去清庭房中探望,躺在床上的清庭看见兄长,只是冷冷瞥了一眼,便闭上眼睛假寐。杜清悠走过去站在床边,“庭儿,哥哥可是哪里让你不开心了?”
清庭缓缓睁开眼睛,很快又合上,冷冷吐出几个字:“我要睡觉。”
杜清悠见他如此态度,心上有些不悦,忍住怒气,放柔了声音:“有什么不开心尽管同哥哥讲,哥哥一定帮你。”
清庭霍然坐起身,阴沉沉看他一眼,“你好烦,我要睡觉!”
杜清悠打量他半晌,心中思忖着他这样古怪的性子不该一直被纵容下去。月无瑕自然不会教训他,那么这责任就落到了自己身上,看来只得自己做红脸了。
想到这里杜清悠沉下脸,重重“哼”了一声,严肃地道:“庭儿,你这是什么态度?哥哥好心来看你,你不招呼也就罢了,却如此无礼。以后若是再这样不懂礼节,小心哥哥家法伺候。”
这番话说得极为严厉,本以为可以唬他一阵。谁知他眨眨眼睛,掀开被子,露出仅穿着单衣的小小身子,挑衅地一白眼,“那你来教训我啊!我才不怕。”
“你……”杜清悠气结,想到若不早日树立威信,以后定然更加制他不住,便一拍床板,大声吼道:“你快向哥哥道歉,否则我马上教训你。”
“道歉?谁要道歉?”清庭艳丽小嘴一撇,不屑地斜了杜清悠一眼,“你打啊!你快打啊!反正你对清庭最坏。”边说边在床上站起身,伸手搂住杜清悠的脖子,那样子倒似是在撒娇。
柔软的身躯在他怀中扭来扭去,杜清悠的满腔怒火立即跑到了爪哇国去了。他叹了口气,告诉自己清庭年纪还小,不该这么早就对他严厉。他伸手搂住清庭,“庭儿乖乖的,哥哥最喜欢庭儿。”
“不!哥哥最喜欢那个女人。”
女人?杜清悠一想,禁不住笑出声来,“你是说你大嫂?下次不许这样称呼,你大嫂对你最好了。”
“才不好,她常常打骂我,还不许我告诉别人。”清庭委屈地说着,眼圈立即红了。
什么?杜清悠怔住,他怎么也不相信象月无瑕那样出尘温柔的女子会做这种事。清庭偷偷观察杜清悠神情,见他不信,便哭了起来,“讨厌哥哥,哥哥不信清庭,连清庭被人打都不帮我。清庭再不想见到哥哥了!”说到这里便在杜清悠身上乱踢乱打起来。
杜清悠见他神情悲苦,不象撒谎,而且他似乎也没有撒谎的动机,心中也犹豫起来。毕竟他与月无瑕真正相处的时间不长,要说很了解,也实在是谈不上。他一低头,见清庭哭得梨花带雨,粉嫩的面颊上湿漉漉的,清亮的眸子中水气蒙蒙。杜清悠心中一阵怜惜,急忙柔声安抚道:“哥哥一定帮你,庭儿乖,不许再哭了。”
清庭这才渐渐止了哭,杜清悠用手指帮他擦干眼泪,“哭得眼睛都肿了,就不漂亮了。”
清庭一听小脸立即变了颜色,“清庭很丑吗?哥哥可是嫌清庭丑?”
杜清悠失声而笑,暗道你若是丑世上也没人敢说自己漂亮。清庭见杜清悠笑而不答,立即气红了脸,“哥哥你走,嫌我丑就不要看我。”
杜清悠急忙安慰道:“清庭最美,比世上任何人都美。”
清庭闻言嘴角一扯,“比起那个女人呢?”
杜清悠一怔,见他满怀希冀地看着自己,清冷的眸子雾气腾腾,长长的睫毛上挂着晶莹的水珠,嫣红的嘴唇娇艳欲滴。杜清悠心中一动,喃喃道:“当然比她漂亮,在哥哥心中清庭最漂亮。”
清庭一听,唇角勾出一缕得意的笑意。他伸出小手摩挲着杜清悠的脸,从修长的眉,到狭长的凤目,俏皮地伸手拂了拂长睫,又点点鼻尖,最后把自己柔软甘甜的唇覆盖在杜清悠的唇瓣上,一边含含糊糊道:“在清庭心中也是哥哥最漂亮。”
杜清悠心里一颤,伸手紧紧搂住清庭,他活了二十五年,从来没有想此刻这样满足过。他任由清庭胡乱在自己脸上涂口水,心中充满着深深的感动。庭儿,哥哥一定要让你成为世上最幸福的人。
月无瑕推门进来,看见这情景又是一愣。此时杜清悠背门而立,心情激动之下没有听见有人进来。而面对着门的清庭看见月无瑕则得意地眨眨眼睛,眼中闪过一丝讥诮之色。他紧紧搂住杜清悠的脖子,一边将丁香小舌送入对方的口中。杜清悠见他愈演愈烈,忍不住失笑。
月无瑕心上颇不自在,虽然清庭年仅七岁,可是亲吻嘴唇总是怪异。她轻咳一声,杜清悠闻声轻轻推开清庭,回头讪讪道:“无瑕,是你啊!”
月无瑕“嗯”了一声,立即恢复了自然的笑意,“庭儿也醒啦,那就一起用早膳罢。”
清庭扫了她一眼,之后眯着眼睛一笑,“不用了,清庭讨厌与外人一起用膳。”说完用力一推杜清悠,自己整个人便缩回被子里。
外人?月无瑕心中一涩,见自己进来打扰了原本温馨的氛围,觉得有些尴尬。这时杜清悠走过来搂住她的肩,“他是小孩子脾气,你莫要放在心上,我陪你去用膳罢。”
月无瑕见杜清悠如此温柔体贴,心想何必与个小孩子计较,先前的不自在便立即烟消云散,正要说话时听见被窝里的清庭冷哼了一声。随即见他露出小小脑袋,恶狠狠看着杜清悠。
杜清悠见他的目光中交织着愤恨与失望的情绪,心口一堵,竟不知该说些什么。这时清庭恨恨道:“我最讨厌哥哥,以后再不要见你。”说完又把头缩进被子里。
杜清悠知道此时不是得罪清庭就是让月无瑕不自在,又道清庭只是孩子脾气,过一阵就好,权衡了一下便拉着月无瑕出去了。等房间里寂静下来后清庭伸出脑袋,他跳下床,气得把房间里所有的东西都打烂在地。
用好早膳,想起还在房间里生气的清庭,杜清悠便端上一些点心去看他。推门进去,室内空无一人。他看见满室狼藉,不由摇头苦笑。待看见桌上字条,面色大变,原来字条上写着:既然哥哥不信我,那清庭就离开。勿找。看字迹已干,应该走了有一段时间了。
杜清悠大惊失色,急忙召集侍卫,让他们火速出庄四处寻找。又跑到前厅找到月无瑕,“无瑕,庭儿离家出走了。你说他会去哪里?”
月无瑕一想,“他能找的人就只有浩然道长了。”说完面色一变,“不过我听说浩然道长最近离开清风观出去云游了。”
“不管怎样还是该去清风观找找。”转身朝下人道:“快给我备马。”
“王爷!”月无瑕急忙叫了一声,面色涨得通红,杜清悠见她神情古怪,便问道:“怎么了?”
“那个……不如贱妾替王爷去清风观看看,王爷昨日刚刚返家,旅途劳累,理应多休息……”月无瑕有些期期艾艾。
“不必了。”杜清悠打断他,“庭儿离家出走一定是生我的气,以为我不关心他。”想起早晨的事,他后悔不迭,当时真不该就那么离开他的房间。
这时一个下人进来呈上一张拜贴,杜清悠一看,原来是新上任的知府大人李玉成。他觉得这名字很熟悉,一时想不起来是谁。虽然因为清庭的事而心焦,却还是吩咐下人引来人进庄。
月无瑕见状忙道:“既然王爷有客,不如贱妾替王爷去清风观?”
杜清悠想着此时清庭说不定还在去清风观的路上,怕他遇到危险,便勉强同意了,“本王随后就到。”
月无瑕转身回房间准备,不多时那知府李玉成则在下人的引领下进了前厅。杜清悠一看,来人二十六七岁,面如敷粉,倜傥风流,两只桃花眼勾魂夺魄。他立即想起了来人正是秋子彦与浩然的好友。
两人见过礼,待下人奉上茶,便开始聊了起来。
“千碧湖上一别,下官已有七年未曾见过王爷了,据闻七年来王爷一直在边疆征战卫国,昨日才刚刚返回——王爷辛苦了。”
杜清悠一笑,“不知知府大人是何时上的任?大人有许多年未回故乡了罢。”
“下官也是昨日方到,算起来离开此地已有七年。下官离开的时候子彦还尚在人世呢。”说到这里,他面上露出悲戚之色,忙低头拼命饮茶,是以没有发现杜清悠神情也不太自然。
两人又闲聊了几句,李玉成告诉杜清悠近几年来本地频频有童男童女失踪,官府找寻良久毫无消息,失踪人口累计起来已近五十人。知府换了一个又一个,案子却没有进展。
杜清悠想起出走的清庭,心头一跳,正要说话时下人来报,说是浩然道长在山庄外求见。杜清悠霍然起身,连忙叫人让浩然进来。等那下人去了他方才想起七年前与秋子彦在山洞偷窥到的那一幕,便不动声色打量着李玉成。后者面色果然不太自然,连额上都渗出了细汗。
李玉成正犹豫着要不要避开,浩然已经走了进来。依然是一身白色道袍,飘逸出尘。七年的时光在他身上没有留下任何印记,还是十六七岁少年人的秀美模样,让人不由暗暗艳羡上天对他的格外厚爱。
看见李玉成,浩然只是怔忡了一刹那,随即微一展颜,“浩然见过王爷。”又一转身,“原来玉成也在。多年不见,玉成一向可好?”说话间朝两人行了礼。
李玉成见浩然落落大方,往事似乎在他心上没有留下任何痕迹。释然的同时却又有些失望酸涩,失魂落魄地站在那里。
“庭儿今晨离家出走了,不知浩然道长可曾见过他?”杜清悠急忙询问。
浩然先是惊讶,随即现出担忧的神情,“贫道不曾见到——今日来此本是要探望他。”
杜清悠失望地拍拍额头,站起身徘徊了几下,“这孩子,他小小年纪能去哪里?要是出了什么事叫本王怎么对得起先父先母?”
李玉成勉强安慰了他几句,言道会派捕快去查。之后推说衙门有事,便早早告辞了。浩然望着他匆忙离去的背影,嘴角的弧线越来越阴冷。
“听贱内说道长与庭儿甚是投缘,道长猜他会去哪里?”
浩然思索了片刻,“很难说,或者让贫道四处找找,一有消息就立即通知王爷。”
“那有劳道长了。”杜清悠感激地看了一眼浩然,随即轻叹一声,“七年来本王从未尽过兄长的责任,也不太了解他那小小的脑瓜在想些什么。说起来是本王没有照顾好他。”
浩然冷冷一笑,“庭儿在山庄过得不大痛快,有次贫道看见他身上有些伤痕,好像是被人打的,追问他他只是哭,怎么也不肯说是谁干的。也许就是因为这个他才开始对人有戒心的罢。”
“什么?”杜清悠大吃一惊,难道早晨清庭没有撒谎?难道月无瑕真的是表里不一?
因为要找清庭,浩然很快起身告辞,杜清悠也急忙跨上马出了山庄。
(十)
一连找了好几日,清庭却依然毫无消息。杜清悠想到李玉成告诉他的童男童女失踪案,心内越发心急如焚,为了这个原因他开始协助李玉成调查起此案。
根据报案的累计,失踪人口共四十八人,三十五个男孩,十三个女孩,多数是富家子弟。如果不包括清庭,最小的十二岁,最大的十八岁。从年龄上来看清庭似乎不该属于凶手的目标,不过杜清悠还是放心不下,整日里忧心忡忡,度日如年。
这夜他走到后花园,远远看见月无瑕正鬼鬼祟祟地四处张望。他因清庭与浩然的话对月无瑕起了疑,于是便悄悄跟了上去,靠近后隐身在花丛中。
不多时便见一个红衣少女从后花园的围墙跃了进来,那少女柳眉杏眼,甚是秀丽,月无瑕一见她便迎了上去。
两人悄悄移身到假山后,见四下无人便开始交谈起来。
月无瑕问少女东西带来没有,少女便递给她一个小包裹,一边对月无瑕道:“月师姐,你这样瞒着杜清悠行得通吗?到时他若发现真相定会怪罪于你。”
月无瑕“嗯”了一声,叹了口气,“我也是左右为难,没有办法。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对了,这件事你千万不要告诉师父。”
少女点头,“那个小孩子年纪虽小,却古怪邪恶。我觉得他对你似乎颇有敌意,等他长大了你的日子只怕更加难过。”
月无瑕苦笑了一声,伸手摩挲着手中的包裹,过了一会儿抬起头来,“其实他对我有敌意是有道理的,我的确做过对不起他的事情。现在想想也不知我当日所作是对是错。”
杜清悠闻言一惊:难道月无瑕真的伤害过庭儿?所以庭儿才那么讨厌她,甚至因为自己不相信他而负气离家出走。
思索间那红衣少女翻墙离开了,月光下见月无瑕打开包裹,杜清悠定睛一看,包裹里是一株植物,正是他在荒废的秋府庭院里见过的开着绿色花朵的那种。
杜清悠心事重重地回到书房,一个侍卫急匆匆地过来,说是李玉成派人送来密件一封。杜清悠打开一看,里面只写了四个字:速去秋府。字迹潦草,不知是在什么情况下写的。
骑马到秋府时已是二更,秋府的大门依然紧闭,四周萧条景象一如不久前那夜他所见。看四下无人,杜清悠跃过围墙,到了庭院里。远远看见绿花丛中躺着一人,纵身一跃到了跟前,那人赫然是昏迷不醒的李玉成。
试了试他的鼻息,虽然气息弱了些,却无甚大碍。杜清悠看四下寂静,除了阴风阵阵之外,并没有什么别的异常,心里挂念李玉成安危,便抱起他翻墙出去。
他把李玉成送回李府,大夫来一看,说是看不出原因。又连续请了几个大夫,都说李玉成一切正常。
这样一晃十几日过去,李玉成仍然昏迷不醒。其母亲就此病倒,没几日便归了西,留下李玉成的妻儿终日哭哭啼啼,形状凄惨。而这边清庭依然是踪迹全无。杜清悠越想越觉得其中定有蹊跷,而月无瑕显然是个很重要的线索。
他虽对月无瑕仍然温柔如昔,可是内心深处对她早有芥蒂。这日他特意在秋府摘了一朵绿花回来插在瓶里,放在卧室,自己则躲在暗处观察。晚上月无瑕进来,一瞥之下花容失色。她把丫鬟春梅叫进来,问她这花从哪里来,春梅说是不知。她让春梅退下,在房间里来来回回走了一阵,最后推门出去。
杜清悠悄悄跟踪其后,见她来到后花园一个废弃的角落。她掀开一丛乱草,露出一株开着绿花的植物。月无瑕先是松了口气,随后面色又凝重起来,正思索间听见身后脚步声,她大惊失色,急忙回头,一边用身体挡住那株绿花。
“王爷……是你……这么晚怎么到这里?”月无瑕勉强笑了一下,说完才发现自己说了多么蠢的话:她自己不也是这么晚来到这个荒凉的角落?
杜清悠温和一笑,走近一步,“心里烦闷,随便走走。看见你站在这里,所以过来看看。不知王妃在这里做什么?”
月无瑕绞着手帕期期艾艾道:“贱妾……也是随便走走。”
杜清悠上前扶住她的柔肩,温声道:“无瑕,最近你好像有些心事。我们是夫妻,有什么事不如告诉本王,本王一定替你承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