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便抽了一件外衣,詹肆月拉起铛儿就跑出帐子,狂猛的大风立刻将二人吹得脚步踉跄,眼睛
也睁不开。
詹肆月将铛儿的头护在身前,往前走了两步,然後费力得将那件衣服裹在头上,往回看了看。
全是黄沙,什麽都没有,但他知道,帐子已经塌了。
必须要躲到临近的帐子里去……
詹肆月这样想,可四下望了望,却只看到昏黄一片,哪里有什麽帐子?!
迈出的脚又收了回来,他知道自己不能乱走,不然很可能会迷失方向,然後越走越远,走到谁
也找不到的地方,埋葬在风沙之中……
可是,他能在原地等吗,等大风停下来……那时,他们也许还活著,被这些利刃似的沙石打成
两个筛子,但更可能的却是……他们会被活活冻死,然後这脚下的黄沙就是他们的坟冢。
啊啊,到底该怎麽办才好?!
铛儿惊惧的眼泪已经把他胸口的衣服濡湿,他也觉得心口狂跳,手脚发软,浑身的皮肤生疼的
,心里更是痛苦。他只要稍稍松懈,两人就都会一起倒在沙土中吧?
可他还不想死,不想死啊!
“戎易扬……戎易扬……救我们……戎易扬……”
不知不觉,嘴里就喊出了那个人的名字,不由自主地向这个名字呼救。
可喊声刚刚出口,就被呼啸的风吞噬了,别说传到那个人的耳朵里,就连他自己都听不到!
绝望袭上心头,詹肆月再也无法忍耐,眼泪流出来,蜇在被沙打伤的脸上,很疼,他慢慢蹲在
地上,抱紧同样绝望的铛儿。
救我们呀……为什麽不来……
戎易扬……我不想死,我还想回家……
我还想回家!
旺夫命 11
冷风包裹著,詹肆月只觉得周身越来越冷、越来越疼痛,可是想要回家的念头一直支撑著他,
他才不至於和铛儿一样昏过去,只是慢慢愤懑起来。
这到底算是怎麽回事?
他是被硬带出来的,难道要在什麽都没搞明白的情况下,就要变成尸体,横著被搬运回去吗
?!
不不……娘还等著抱孙子呢,他这个媳妇怎麽能先翘了辫子?
他可不要变成这大漠里的孤魂野鬼,永生永世都跟黄沙做伴,连块像样的墓碑都没有,他要回
去……说什麽也得活蹦乱跳地回去呀!
这麽想著,他觉得真的站了起来,迎著疯沙奋力前行……
“醒……醒醒……”
一个飘忽的声音从头顶荡了过来,詹肆月慢慢抬起头,霎时给自己吓了一大跳。
他哪里在奋力前行了,明明是躺在了地上,都快叫沙子给活埋了,连裹头的那件衣服也不知哪
里去了。
“起来……”
那个飘忽的声音又来了,詹肆月抹开满脸的沙土,看了看,眼睛立刻湿润了。
戎易扬……竟然真的是戎易扬……终於来救我们了……你这个混球!
“快站起来……”
戎易扬的头和脸都蒙了一层黄沙,样子也挺狼狈,声嘶力竭地喊,声音被风吹走了一半,还要
吃进去半嘴的沙土。詹肆月想爬起来,可全身又僵又冷,铛儿还压在胸口,他只好把詹肆月从沙子
里硬拽起来。
“你去抱她走。”戎易扬扭头对著身後道,詹肆月这才发现,风沙里竟还藏著一个人,看不清
脸面,不过看体型,肯定不是戎定,大概是平时总骑马跟在戎易扬身後的那帮人里的吧。
那人没有说话,只是立刻上前,将铛儿抱走了。
戎易扬又皱著眉头看了看詹肆月,詹肆月赶紧说:“我能走我能走!”
戎易扬颔首,边在詹肆月手腕上拴上一条绳子,边说。
“拉著绳子走……”
詹肆月点点头,跟在戎易扬身後,拽著绳子往前走,可他的脚被冻著了,又冷又僵,走起来就
跟蜗牛挪似的费力。
早知刚才不该逞能了……
詹肆月悻悻地想,往前一看,早就见不到戎易扬的影子了,那个坏蛋把他丢下,自己一个人跑
了!
“你不是来救人的,跑得那麽快……作死呀!”詹肆月忿忿地叫骂了一声,最後一个字嘴巴张
得太大,吃进去一把沙子,又在那里“呸呸”了半天。
自己遇到这种事,都是戎易扬害的……
“你磨蹭什麽呢,快点!”
正低头呸著嘴里的沙子,戎易扬的声音就不知打哪儿飘了来,詹肆月大惊,望著眼前这黄呼呼
好似啥也没有的一大片,恍然。
戎易扬还没走远呢,只不过是风沙太大,把他挡住了……啊哈哈,也不知道刚才骂他听到了没
有……
詹肆月忙往前赶了几步,看到了戎易扬的身影就在前面,於是一路跟著那影子,摸著绳子,摸
呀摸,摸到了帐子里。
呼──
一进帐门,詹肆月长出一口气,就无力地瘫在了地上。
这真是……要了命了……
“哟,少爷,您也太不体贴了吧,怎麽就让少夫人自己走回来啦?”
一个轻佻的声音从帐子里面传出来,听著就叫人不愉快,詹肆月想瞧瞧到底是谁这麽长舌,一
抬头,却发现帐子最里还有好几个人呢。
他们一个个坐著躺著的,都悠闲得很,好像外面的风再怎麽刮,也跟他们一点儿关系都没有。
“就是呀,连个小丫头都有人抱回来呢!”
一个翘著二郎腿、蓄著八字小胡的男人这麽说,长眼睛还直瞟向身边的黑脸大汉,“黑哥,这
下占到便宜了吧?小丫头香不香。软不软啊?”
“哼!又香又软,你眼红啊!”
大汉涨红脸,用鼻子重重喷了喷气,引得其余几人哄堂大笑。
他们……
詹肆月目瞪口呆。
这就是总跟在戎易扬身後的那几人吧,平日里看上去不是挺威严的吗,怎麽说起话来这样乱七
八糟,好像街上的地痞流氓似的!
“都闭嘴!”戎易扬一吼,把刚刚用来引路的绳子甩在那帮人面前,“全部给我出去,挨著帐
子检查,明早要是哪间少了人,拿你们试问!”
“啊……好好……”
“哎,真是,又发脾气……”
“人家是老大呀。”
那帮人哎呀哎哟的吆喝著,一脸不情愿似的,可还是乖顺顺地动作了起来,詹肆月赶紧往边上
挪了挪,给这些大高个子让开路。
那个小胡子也走了过来,忽然对詹肆月嘻嘻一笑,低下头悄声说了一句。
“小夫人,你相公是不是待你不好啊,不如就跟了我黄奔吧嘿嘿嘿!”
说完,还得意洋洋地捻了捻那两撮小黑胡,结果被後面一个脸长得蛮秀气的青年一脚踹在屁股
上,跌了出去。
詹肆月傻眼极了,抓了抓脑袋,看著戎易扬。
这帮人……到底是怎麽回事的啊?
“他们是我的下属。”戎易扬一边在包裹里乱翻,一边说。
下属?下属还能这麽嚣张,我好歹是戎易扬的老婆诶,他们也敢拿来开玩笑的?!唉唉,如此
看来,戎易扬在其下属中的威信……真是岌岌可危啊……
忽然,又想起了一件事,詹肆月心里顿时焦急起来。
“对了对了,铛儿呢,铛儿哪儿去了?”
戎易扬转转身体,掀起乱糟糟地堆了一地的毛皮和毯子,露出一张安然睡去的小脸。
“她没事吧?”詹肆月赶忙凑过去看了看。
“昏了而已。”戎易扬说。
“哦……我想也是,这样我就放、心……呼……”
戎易扬看著詹肆月一边说著话,那颗脑袋就开始慢慢往下垂,等话说完了,小呼噜都打响了。
戎易扬上前,拿脚尖踢了踢他,也没反应。
他可是真放心了,戎易扬想。
可自己呢,这一晚还有的睡吗?
凝神听去,满耳的疾风长啸不停不息……
旺夫命 12
销魂昨日偷懒了,不好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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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没有清脆婉转的鸟鸣声,只有帐外飕飕的风声。
詹肆月在全身酸痛中醒来,发现自己正歪著脖子趴在地上,口水淌了一大滩,毯子都湿了。铛
儿还在昏睡,帐子里没有其他人,他爬起来,拽了另一条毯子,把那块濡湿的地方遮住,然後晃了
晃僵硬的脖子,走到帐口张望。
昨夜的大风是去了,可瑟瑟余风和黄沙漫卷还在,眼前更是狼藉一片。
帐子塌了,车马也被麦了……詹肆月方才意识到,最可怕的原来并不是大风,而是大风带来的
狂沙!
随从们都沮丧至极,一个个跟掘坟坑似的,沈默地从脚下黄沙中挖掘被掩埋的东西。
戎易扬带人清点财物,三顶帐子、五箱货物、一辆马车和八匹马,损失一一记录在案,另外还
有五人不见踪影,人们在远近找过了,可只找到了三具尸体,全都盖了白布,挨著个排在地上。
詹肆月去看了看他们,惨不忍睹,他不由得想起自己和铛儿昨晚的处境,也许只差那麽一点点
而已,干尸就要再增加两具了……
他真是幸运,但同时又後怕:如果戎易扬没有去救他……那是不是也很有可能?又或者……他
真的死了,戎易扬是不是也会下同样的命令,让随从们把他埋在这大漠之中?
詹肆月不知道,只是望著那个走在沙丘上的人,闷闷地垂下头去。
自己还能活著,到底还是多亏了他的吧……
随从们开始挥锹掘坑,好埋掉那三个可怜人,詹肆月虽觉得无限伤感,可还是自告奋勇地加入
了掘坑队伍,谁也拦不住。
“葬身沙海的亡灵,请你们忘掉痛苦,快些转世投胎去吧!”
戎易扬从沙丘上看著他时,他正一个人蹲在鼓起的土包前念念有词,还洒了一小壶水,好像这
样做鬼魂们就不会觉得干渴了似的。
然後,这一整天都要休整。
詹肆月回到帐子里,嚼著干巴巴的饼,嘴里好几处都在痛。铛儿昨晚受了惊吓,昏睡了很久才
醒来,可一醒,就两眼直勾勾地盯著他看,看得他浑身发毛。
“铛儿,你哪儿不舒服?”他凑过去问。
“没有。”铛儿摇摇头,轻道,“就是在想事情……”
詹肆月微微松了口气。
“少夫人……”铛儿开口叫他,然後顿了半天,才幽怨地说出一句话,“少夫人,您是不是信
不过铛儿呢,那种事情……应该早些告诉铛儿的呀!”
那种事情?詹肆月嚼著饼子,莫名其妙。
铛儿皱著脸坐了一会儿,好像在下什麽决心似的,詹肆月问她要不要吃饼子,谁知她一下子伸
出手来,一把就摸到了詹肆月的胸口上!
“铛、铛儿?” 詹肆月一惊,身子一缩,倒在後面,手里的饼子也扔了。
“果然呢,少夫人……”铛儿看看自己的手,露出一个怪怪的笑容,直把詹肆月惊得心里乱跳
。
铛儿,该不会是发现了什麽吧?!
昨晚他曾把铛儿护在了怀里……她感觉到什麽了吗,毕竟自己不是女人,胸口那麽平……
“铛儿终於知道了,为什麽少爷总是冷落少夫人……”铛儿却好像解开了什麽谜题似的,在那
里自言自语,“原来少夫人竟是个……”
男人……
詹肆月心里道,默叹口气,既然已经被看出来了,他也不想费力说什麽。
可铛儿见他沈默,却又上来讨好他。
“少夫人,不用觉得沮丧,您就算是个平胸,也照样很可爱呀!”
“啊……”铛儿的话让詹肆月愣了愣,平胸……他忍不住笑了。
铛儿这丫头,根本都是假机灵的嘛!
“可是少夫人,铛儿也很担心您,因为据铛儿一直以来的观察,少爷他还是更喜欢那样那样的
呢!”铛儿说著,双手在胸前比划了一下,就跟抱了两个大西瓜似的。
詹肆月点点头,不以为意。
戎易扬喜欢女人嘛,女人不都是越那样越好吗?就比方说,那个那个什麽前宰相的千金来著,
听说就是个身材极好的大美女……哼,也难怪要对人家念念不忘了,原来都是色心在作祟!
“所以说啊,少夫人,像您这样平坦是不行的呀,跟个小姑娘一样,怎麽能吸引住少爷的目光
呢?您要是不能将少爷牢牢控制住,少爷就会去外面寻欢作乐、拈花惹草呀,唉唉,说不定还会纳
几房小妾,而那些小妾为了争宠,一定是争先恐後地为少爷生孩子……若是到那时,您可就……”
铛儿口气笃定地推导著詹肆月没有胸部的悲剧性後果,帐子的门帘却哗地被人撩开了,戎易扬
走了进来,铛儿一下子就跟吞了块石头似的,噎住了,干瞪著眼睛不敢再吭声。
“收拾一下东西,准备出发。”
戎易扬说,凶巴巴地,然後就在帐子里转了两圈,不知道是想说什麽还是想找什麽东西,搞得
詹肆月都有点儿糊涂了,看他又瞪了铛儿一眼,才走到箱子边,拿了一条马鞭,气哼哼地出去了。
“这下可糟了,少夫人……”铛儿求助一般地看向詹肆月,可怜巴巴道,“少爷肯定都听到了
,怎麽办呀?”
詹肆月什麽都没说,只是拍了拍铛儿的肩膀,然後竖起大麽指。
铛儿,你好样的!连戎易扬都能给你气糊涂了!
收拾好东西,队伍终於要起程了,詹肆月挥手告别那三座小土包,回头和铛儿一起爬到拉货的
板车上。
他们已经没有马车可坐,因为刚才戎易扬说了,马车要用来拉货。
好吧!
戎易扬很干脆地想,板车也不错,又平稳又舒适,也就比以前晒了那麽一点点。
可是戎易扬却又发话了,拿根手指指来指去的。
“铛儿去坐板车,你,过来。”
铛儿撇撇嘴,乖乖爬到板车上去了,詹肆月觉得戎易扬纯粹就是在报复铛儿说他坏话的事,这
个小心眼……他磨蹭到戎易扬跟前,很不满意地咕哝:“那你叫我坐哪?走路的话我可不干。”
“谁说让你走路了?”戎易扬说,然後又抬抬下巴,“会骑马吗?”
骑马?
詹肆月立刻摇头:“我只骑过驴子而已。”
“会骑驴也行。”拍了拍身边的高头大马,“上去。”
詹肆月瞪眼看了看那匹比自己高出许多的动物,还是摆手。
“我骑驴子都会摔下来,这个就更不行啦!”
“又不是叫你骑著狂奔!”戎易扬不耐起来,对著詹肆月大皱眉头,“上去!”
詹肆月最讨厌别人对他发号施令,本想反抗一两下的,可转眼看看,那一道道目光嗖嗖地射来
,都等著看好戏呢,於是又想,还是算了吧……人家戎易扬好歹算是救了你一条小命,知恩图报,
就赏他一个面子,让他耍耍威风吧!
於是乖乖地哦了一声,走到马儿身边,往手上呸了呸,就踩住马镫,扒住马鞍,使劲往上爬。
哼,无非就是爬个马背麽,还能比爬树更难?
詹肆月试著爬了两下,却发现爬这玩意儿真的比爬树还困难!树不会动,它站那儿等著你爬,
马呢,马就没那麽听话了,你爬得姿势不对,或是抓得它不舒服,它就开始乱动,摇脖子晃脑袋的
,还直踏步,明显就是不让你上去!
所以,尽管有戎定拉著马缰,也有戎易扬也在指导动作,可詹肆月挣扎了半天,还是半挂在马
背上,不上不下的。
真是丢人啊……
想必戎易扬也对他的笨拙忍无可忍了,於是上前,一伸手……詹肆月只觉得屁股下面被什麽托
住了似的,然後“啊”地一声,就被扔到了马背上。
戎易扬看也没看他,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