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面的话音咽进了喉咙里,喉结滑动,吞咽了两下口水,秦灿歪下脑袋,对著颜璟那两片浸透粉色的薄唇凑了上去。
也许是因为那份看似谁也无法将他拘束住的桀骜不驯,又或者是最深处也许连他自己都未曾发现的纯澈与率直,自己就这麽看著他,看他用自己的方式证明自己的存在,直到自己的内心完全都被这个人侵蚀了都尚不自知,而等到发现的时候……
已无路可退!
生死宴 8
「嗯……咳!」
门口传来一声轻咳,不合时机地打断了房里两人暗暗燃起的情热。
秦灿和颜璟纷纷回神,侧首看向门口,就见傅晚灯站在门外,半个身子从门板後面探出来,脸上犹有尴尬与犹豫,小心翼翼的样子,似乎还做好了如果里面有人暴怒要打人就随时开溜的准备。
「秦兄弟,我不是故意……那个……打断你们的……只是正好……没有关门……」
一时而起的冲动了被猛地打住,被情热烧得懵懵的脑袋也清醒了许多,秦灿和颜璟互相看看,注意到彼此间暧昧的姿势和距离,意识到刚才若是不被打断而将要发生的事情,尴尬顿起,两人分了开来。
颜璟起身走到一旁给自己倒了一杯凉茶顾自喝了起来,却掩饰不住从脸颊一直漫到耳根的红晕。
秦灿除了尴尬之外,心里还有那麽一点愠怒,气汹汹地走到门口,「这麽晚了,什麽事情不能明天说?」
傅晚灯虽然不知道刚才那两人接下来会做什麽,但是看那情形就知道自己一不小心扰了人家的好事,心虚了一下,但马上沈了表情,「秦兄弟,你跟我来,我给你看样东西。」
见傅晚灯这样严肃,秦灿知道应该是和朱老太爷的死有关,便跟著傅晚灯走了。
由於被留在朱府等待事情水落石出的宾客众多,傅晚灯实际是和许干生分到一间客房,但傅晚灯舍近求远宁愿来找秦灿商量案子,大约是因为之前两人共破庄家那桩尘封四年的命案,对对方比较熟悉,又因此有了默契,故而傅晚灯才更愿意找秦灿讨论。
傅晚灯带著秦灿到了庭院里一棵油松前,这株油松有些年数了,针叶浓密,参天之势。傅晚灯仰首让秦灿看,秦灿看了看,没能明白。
难道这就是要自己看的东西?但是压根看不出来这树和人命案有什麽关系……
季秋之月霜始降,夜风清冷直钻骨,秦灿被冷得一个劲哆嗦,原以为是什麽重要的东西,结果被领来看这样一棵什麽都看不出来的大树,本来就心绪烦乱,更添了暴躁,回过头去看向傅晚灯,皱起眉头,一副「傅晚灯你是不是在玩我?」的表情,龇著牙道,「不就一棵松树?」
傅晚灯「啧」了一声,「你仔细看……」
秦灿才不理他,转身要走,「神神叨叨的……你自己一个人看,我冷死了要回去。」
被傅晚灯一把抓住给扯了回来,「叫你看自然是有大问题的,你仔细看看那树杈……」
秦灿一副提不起兴趣的样子,打了个哈欠,这也不怪他,先是在门口被晾了大半天,好不容易入席了,山珍海味还没尝到,就被叫去验血淋淋的尸体,饿了一整日,睡意泛上来又被人拉到这里吹冷风。
秦灿抬头接著廊上灯笼的光看向那树杈,一旁傅晚灯说道,「你还记不记得那截从朱老太爷喉咙口插进去他身体里的树枝有多大?」
被这麽一问,秦灿一个激灵。
之前一直都没留意到这一点……那截奇怪的树枝是活的,像是从什麽上面锯下来的一样,要长成这样一截树杈,那原来那棵树起码也得……
秦灿不由睁大了眼睛,傅晚灯知道秦灿想到了什麽,道,「如果那截树枝是活的,那麽生长了那截树枝的树起码有这棵油松这麽大……说不定更大。」
秦灿在心里感叹了一声,这麽大一棵树,上上下下覆著金灿灿的像是黄金一样的树皮,玉雕出来的叶子……那该有多壮观?!
傅晚灯正要说什麽,身後不远处传来一阵脚步声,两人互相点了下头,然後猫下腰躲到了矮树丛中。
现在这个时辰,除了和这件事有关的朱家人和陈家人沈浸在悲痛中而睡不著,秦灿等人因为验尸而拖到现在,其它宾客以及大部分的下人都已经睡了,而傅晚灯拉著秦灿来看的这棵油松在东厢庭院的角落,看来平时不太有人来的样子,所以两人才会躲了起来,想看看是谁。
来人沿著走廊过来,不是下人的装扮,脚步很小心,一边走一边不时回头看去,像是担心身後有人跟著。
廊上的灯笼摇曳,来人从阴影里出来,秦灿认出来,此人是陈培源的孙子陈旭,他手里像是端著一碗什麽东西径直朝著他们躲藏的地方走过来。
秦灿和傅晚灯两人尽量将脑袋放低,於是枝叶遮住了视线,就看到对方的衣襬和靴子,脚步停在不远处,接著「哗啦」一声响。
不知道什麽东西泼了过来,正好浇在秦灿头上,带著一股怪怪的味道,还有点热烫,秦灿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了一跳,差点叫出声来,幸而傅晚灯手脚利索将他的嘴给捂住,才没有被发觉。
待到对方走远了,两人才从树丛里出来,秦灿一个劲地用袖子擦自己湿漉漉的脑袋,「什麽东西?怎麽这麽难闻!」
傅晚灯虽没有被泼个正著,但肩膀上也被溅到了一点,侧过头去闻了闻,「好像是什麽汤药……」
颜璟让朱家下人把桌上的饭食都收拾走并且送来热水,正要脱衣服洗掉自己一身的血腥味的时候,门喀哒一声响,他从屏风後面探出脑袋,就见秦灿搞得一身湿漉漉的咋咋呼呼地进来。
「都是你,又不是什麽重要的事情放到明天说也成,现在倒好,害我浑身上下都是这种奇怪的味道。」说著就往屏风这边走,「快快快,让我洗洗。」
颜璟将解开的腰带再又束上,从屏风後面走出来让秦灿先去洗,秦灿从他身边走过的时候,颜璟也不由皱了一下眉头。
屏风後面秦灿刷刷地脱掉衣服丢出来,接著传来「哗啦哗啦」的水声,还有惬意的叹息声。
傅晚灯从地上捡起秦灿的衣服,用手捏了捏被泼脏的地方,然後将手凑到鼻子底下细细的闻,又放进嘴里尝了一下,然後抬头四下寻找著什麽,最後目光落在罗汉榻旁小方桌上放著的笔墨纸砚上。於是走了过去,闻了一下然後在纸上写下什麽,再闻再写,如此往复。
颜璟抱著手臂靠在一旁看著他,片刻後秦灿从屏风後面出来,那边傅晚灯也似乎写好了,搁下笔,将那张写满了字的纸掂起来,视线在上面游移。
「你在写什麽?」秦灿走过去,看见傅晚灯手里那张纸上密密麻麻的看著像是草药的名字,接过来看了一遍,但是没能看懂。
生死宴 9
面对秦灿的疑惑,傅晚灯扬了扬手里那件秦灿的衣服,「是泼在这上面的汤药的方子……」
秦灿猛地瞪大眼睛,看看傅晚灯,又看看手里那张纸,再看看傅晚灯,嘴巴张得开开的,下巴要掉下来的样子,「你居然……就这麽……?」全然不敢相信傅晚灯凭著这药汁的味道就把配方写出来。
傅晚灯笑笑,「这有何难,我家世代行医的嘛,你也知道,我们这些人官虽小,但不能得罪的人可多了去,谁知道哪天这乌纱帽就不保了,那我还能回老家开医馆谋生。」
站在一旁抱著手臂听著他们说话的颜璟,听他这麽说完挑了下眉,露出颇为赞许之色。
秦灿则是嘴角肌肉抽了抽,用著有点阴阳怪气酸不溜秋的语气道,「你考虑的还真够周到的……」其实心里在想,切,有什麽了不起的,老子不做官的话就是回去继续做我的小王爷。
傅晚灯倒也不谦虚,也不管秦灿的语气酸不酸,照单全收,「那是那是……总要考虑给自己留个後路嘛。」
秦灿睨了他一眼,低头又看手里那张纸,不过很快发现了一件事……
他根本就看不懂这是什麽方子!
发现秦灿鼓脸皱眉暗自懊恼的窘相,颜璟侧过头去轻笑了一下,然後转过来扬了下下巴,「这到底是什麽方子?」
傅晚灯不再卖关子,却仍是有点神秘的,「你们绝对猜不到……这个方子,是让男子对房事失去兴趣的。」
「什麽?」秦灿以为自己听错了,「傅晚灯你再说一遍。」
於是傅晚灯又清晰地一字一字重复道,「这是让男子暂时对房事失去兴趣的药方。」
秦灿再次露出下巴要掉下来的蠢表情,缓了一缓,总算从惊讶里恢复过来,「怎麽会?好端端的为什麽要喝这种东西?」如果是壮阳的方子倒还正常些,
傅晚灯却是一副见怪不怪的表情,从秦灿手里将那张纸抽了过来,另一只手手指一弹,薄纸发出「啪」的脆响。
「其实这没有什麽好奇怪的,只是你们不了解罢了,不过现在知道对你们也有好处。其实这样的方子在大户人家流传比较广,正房有了身孕不便於房事,又不想相公在此期间在外拈花惹草勾搭个三妻四妾回来,便哄骗相公这是强身壮阳的药方,实则是在此期间断了他在外乱搞的心思。」
听完,秦灿冷冷一哼,「难怪都说最毒妇人心。」
傅晚灯微微笑著朝他眨眨眼,「所以秦兄弟现在可明白,将来夫人端给你喝的补药不是随便乱喝的……」
秦灿先是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完全没在意到傅晚灯後面的一句话。身旁传来茶杯「喀哒」一声轻响,他回过头去看,就见颜璟表情僵僵地正将桌上不小心碰倒的茶盏给重新摆好。
秦灿把他的表情和举动都收在眼里,但没有出声,然後回过头去,「所以说,陈旭的妻子怀了身孕,不希望陈旭在外面乱搞所以给他喝这个药,陈旭知道其中的蹊跷,所以半夜趁人不注意的时候出来偷偷把药给倒了?」
傅晚灯点点头,同意秦灿的说法。
此时已过四更,众人都有点撑不住,於是傅晚灯回去自己的房间,秦灿和颜璟也都准备睡一觉补回点体力。
次日自然是睡到了日上三竿,不过秦灿由於睡的是软榻,起身的时候就觉得浑身骨头「喀喀」作响。
梳洗完无意中往铜镜里瞥了一眼,发现自己脸上的淤青红肿消下去不少,琢磨著还是要尽快把案子解决了,不然再过几日脸再恢复一些,编得再好的谎话都不管用,果然千算万算都算不出横插一著的变故。
视线从铜镜里的自己的脸上滑到一旁,颜璟正有些笨拙地将头发往脑袋上绾以便团成发髻,但总有几缕发丝俏皮地从指间漏出来。
这样的事平时在县衙里都是小元帮忙的,有时候颜璟为了贪简单也会像在山寨时那样在脑後草草绑一个马尾,却很是潇洒利落。
秦灿看著颜璟折腾发髻,突然嘴角一弯明显是生了什麽坏心思,伸手从他手里接过木梳子,「我来我来,我帮你梳。」说著就将颜璟绾好的发髻挑开,三下两下给重新绑了起来,一边绑还一边很小心著不让自己笑出来,但是颜璟显然没注意到。
「好了,来看看满意不满意。」
秦灿正要让颜璟转向铜镜看看自己的「杰作」,外头突然传来一声惊叫。
闻声,颜璟「砰」的站了起来,「又出事了,快去看看!」
「哎──别走……」但是哪里来得及,秦灿话音还没落下,颜璟已经跑到门口开门来循著声音的方向跑了过去。
秦灿在原地愣了一愣,然後心里一阵发凉。
完了……
让颜璟顶著那样一个脑袋出去,待会等他知道了,自己肯定死得很惨……
但就算死得惨也不能不管眼前的事情,於是秦灿秦大人只能心里流著泪面上保持著镇定地走出门去。
声音是从东厢这边某间房间传来的,秦灿走到那里时,远远的就看见朱广源的妻子,陈培源的长女正扯著朱广源的胳膊哭天喊地。
「我的儿啊──你怎麽死得这麽惨──」
一旁站著朱家的人,傅晚灯、许干生也到了,下人们都在台阶下面围著,小心翼翼的但又个个都伸长了脖子往里张望。
颜璟没到门口就站在下人们前面一点的地方回过头来,再向後回望,看到秦灿的时候微微皱眉,露出「你怎麽这麽慢?」的表情,而一旁几个下人瞅到颜璟的脑袋都不由暗暗发笑。
见此情形,秦灿那颗已经七上八下的心狠狠哆嗦了一下,但只能硬著头皮挤过围在台阶下的下人,然後听到有人窃窃私语。
「你说这两天的事情会不会是咱府里那个白毛女鬼干的?」
「我觉得不太像,那白毛女鬼都待这儿十多年了,就吓人一些倒还没伤过什麽人。」
「我看更像是咱们老爷惹上了什麽不得了的仇家……」
秦灿默默在心里记下,走到门口,里面透来一股浓烈的血腥味,就和昨日一样,视线绕过门口站著的几个人落到里面,虽已做好了心理准备,但再次见到同样的场面,还是被震惊到。
生死宴 10
朱广源的长子朱逸以著和死去的朱老太爷一样的方式,被装在一个大甕中,口中插著金枝玉叶,死状凄惨地呈於众人面前,而从他口中插入的那截金枝玉叶却是昨日插在住老太爷口中的那一株,因为枝干上还留有秦灿用匕首刮过的痕迹。
昨日刚受到刺激的朱广源,今日又痛失爱子,整个人都愣在那里,一时没了反应,他不开口,站在门口的秦灿等人也不敢去动那尸体,半晌才悲怮哀嚎了一声,脚步踉跄地走到里面,在那大甕前跪了下来。
朱广源颤抖地伸出手,抚上朱逸表情惊恐的脸,然後回过头来,面目凶恶地怒道,「谁?!到底是谁?!我们朱家和你结了什麽仇,竟用如此凶狠的手段残害我的家人?!」
朱夫人哭得几乎昏厥过去,被丫鬟给急急搀扶著回了房去,围在台阶下面的下人也被几个主事的丫鬟小厮给遣散去,并嘱咐不要让其它宾客踏足这里。
许干生走进房里要弯下身要将朱广源从地上搀扶起来,并安慰道,「大人,请节哀,卑职一定会……」
「滚!」朱广源一下挥开许干生的手,许干生身单力薄,被他这麽一推直接坐在了地上。
朱广源指著许干生的鼻尖骂道,「我就养了你这样没用的东西!」然後又转向门口的傅晚灯和秦灿,「隆台县三个知县都在这里,居然还让我的儿惨遭毒手……你们,你们都是吃白饭的?!滚,统统都给我滚!」
秦灿和傅晚灯还想进去看下朱逸的尸体,但朱广源痛失爱子情绪激动,不宜过度刺激他,便转身正要离开。
门口另一边站著陈家的人,见秦灿等人退了出来,一旁传来一声很轻的低呼,原来是站在陈旭一旁的女子正要避让他们,却没想到一脚踏空台阶,整个人後仰著要跌了下来。
陈旭来不及伸手去构,幸而站在台阶下面的颜璟伸手托了一把。
「小心。」
女子站稳,回头正要感谢颜璟,却被陈旭一把给拉到身边低斥了一声,「怎麽这麽不小心?!」然後对著颜璟等人报以感激的笑了一笑,「谢谢相助,这位是内人。」
女子容止纤秀,但样貌算不得豔丽动人,向几人福了一福,「贱妾见过几位大人。」
秦灿等人拱手还礼之後,陈旭低头对著她道,「你胆子小,还是去房里陪爹爹和爷爷说说话,免得晚上又做噩梦……」言语温柔,体贴至极,说话时始终维持著将女子揽在自己臂弯里的姿势,然後抬头对著秦灿等人道,「几位大人办案,在下不便打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