跑堂的仍然抱着他不放手,身体压着他,闭上眼睛嘿嘿笑:“好幸福……”
云泥气得把他掀下来,跑堂的又扑过去抱住他的胳膊晃来晃去,“好高兴你没有丢下我,刚才我在下面,好怕你转头就走。”
“我现在已经在后悔了!”
“不要不要,天涯海角我都跟着你。”
云泥把他从身上扯下来,“我很认真地和你说一次,我武功很差,运气不好,宝刀也没有……”
“我没有武功,一直倒霉,宝刀是什么能吃吗?”跑堂的笑嘻嘻地回答道。
云泥静静地看了他一会,“好吧,走!”
两人跳下城墙,消失在夜幕中。
☆、11 剑白1
天已经亮了,天气不太好,太阳躲在薄薄的云后。
城外的小溪边,清澈的溪水急湍地冲在突起的黑色石块上,石块长了些绿苔,显得光滑滑,跑堂的洗了把手,回头看云泥:“你要洗吗?”
云泥坐在草地上不说话,跑堂的又叫了他一声,他才像梦醒一样回过神,“不要。”
跑堂的坐到他身边,问道:“怎么了?”
“没事,”云泥咬着手指:“想接下来怎么办。”
跑堂的把他手指抓住:“你几岁啊还吃手,要洗洗。”说着用刚才洗湿的帕子给他擦手。
云泥手指很漂亮,十指纤纤,白生生的又细又长,指甲留得有点长,跑堂的仔仔细细地擦着,边欣赏:“我家公子真是从指尖美到脚趾啊!”
“好了。”云泥把手收回来,“别叫我公子,我叫云泥。”
虽然这两人说过话拉过手亲过嘴上过床,却连名字都没自我介绍过。
云泥重复道:“云彩的云,泥土的泥。”
“差别好大的两个字啊,”跑堂的笑笑,指自己:“我叫周伐,周武王伐纣的周,周武王伐纣的伐,霸气吧。”
云泥点了点头,继续介绍:“我是落家唯一的后人,现在无父无母独身一人。”
周伐也自我介绍:“我也是周家唯一的后人,我爹妈早死了,现在有主人一名,名曰云泥。”
云泥打他一下:“我不是你主人。”
“哦,”周伐纠正道:“现有未婚妻子一名,名曰云泥。”
云泥瞪他一眼:“不许胡说!”
“目标是早日娶到他……”
“宰了你哦!”
“好凶!”周伐举起手:“不过我从今以后就跟着你了。”
“明确告诉你,一点好处都没有,还不如你过去的跑堂工作。”云泥想了想,“我虽然以前没出过山谷,不过也看过不少书,一个人对另一个人好肯定有所图,图财我没有,图色……”他看一眼周伐:“你就是图我这个吧?”
对方很诚实地点头。
云泥鄙视地说道:“真没出息,好男色,连个后人都留不下。”
“喂你没资格这样说我吧!”明明你都和三个男人……
“我是没办法啊,”云泥将手肘撑在膝盖上,双手交叠着托住下颌:“我喜欢娇弱惹人怜爱的女孩子,有机会我要找一个这样的妻子,开枝散叶,振兴落家。”
他说这话的时候带着点对未来憧憬的微笑,周伐觉得他这个样子比他阴沉算计的时候可爱多了,至少符合他的实际年纪。
“不过啊,不知道有没有命活到那时候,”云泥笑笑,明媚的脸上蒙上一层阴影,:“搞不好很快就死了,毕竟我杀了两个七杀的首领。”
“他们也没什么可怕嘛。”周伐不以为然,“剑白你肯定能对付。”
云泥嗯一声,“他不对付我也会对付他的,我要杀了他。”
周伐吓了一跳:“根据之前你说的,刀夜是你的灭族仇人,影重是给他迷药的人,你的仇报完了啊,怎么还要继续杀人?”
云泥把脸埋在手里,一会抬起,“如果我说不继续杀下去就找不到活着的目标,你会不会发现我其实本质就是恶人。”
“不至于吧?”周伐伸出手握住云泥的手:“七杀是很可怕的组织,他们很难对付,你干嘛和自己过不去。”
“开玩笑的……”云泥拍拍对方的手背,“你长得不错呀,我才发现。”
天光照在周伐的脸上,仔细看来他是个眉目英俊的年轻人,眉宇间虽有几分小人物的滑头感,却让人不讨厌,甚至让人觉得那是机智,身材修长手脚比例都很好,云泥伸手捏了几下:“你很适合练武哦。”
周伐笑嘻嘻:“你想摸我就直说嘛,扯什么练武。”
云泥皱眉,收回手,周伐一把抓住,扑过去将他压倒在草地上,“让我亲亲好不好。”
云泥躺在绒绒的青草地上,一偏头:“我不好男色。”
周伐见他不反抗立刻一口亲在脸颊上,低声说道:“你为什么要和影重做,明明知道是假的……”
云泥很自然地说道:“为了从他的经脉判断他会不会武功。”
“可是我好生气!”周伐又亲了他一下,赌气般地将头压在对方胸口:“我不想你和别人……”
云泥把他推下来,冷淡地说道:“我早就当自己那晚就和家人一起死了,现在在你面前的只是工具,当初和你做也是为了……”
周伐捂住他的嘴阻止他说下去,“我不听!”
“别天真了,”云泥拉下他的手:“只要有价值,任何时候我都不介意再用身体,你受不了我这样,可以走。”
周伐使劲摇头:“受得了受得了。”
“那你摇什么头。”云泥又好气又好笑:“反正……”
这时眼角突然看见白色衣角摆动。
他猛然地推开周伐,爬起身。
一个男人沉默地站在两人身后,不知道站了多久。
他有一双如寒星般的眼睛,和刀夜漆黑地几乎反射不出光线的相反,他那双眼睛像会自己发光般地灼灼闪耀,他的眉毛很长,斜斜地飞入鬓角,显出一段风流的姿态,他的肤色在日光下显露出过于苍白的颜色,让他的表情看起来有些忧伤。
“是昨晚的男人……”周伐大叫起来:“不得了了,我们快跑!”
“没用的。”云泥直直地看向那个男人,“我们跑不掉的。”
男人动作缓慢地移动着手,云泥看见他手里的细剑,和他的衣服一样也是银亮如雪的颜色。
他明明是很迟缓地拔剑,却让人丝毫不敢冒出逃跑的念头,好像等待他的剑出鞘是必须的事。
男人将剑柄握在手中,剑尖垂下,他低声说道:“又见面了。”
他的声音并不有力,听上去有些低沉,听在耳里却觉得仿佛有共振般地直击内心。
云泥抬头看他的脸,“你是剑白吗?”
“你是谁。”剑白垂着眼睛看他,“影重易容成你的样子,你杀了他。”
他并不是在问他,而是用着确定的口气,同时他的手微微挑动,一朵剑花直刺而来。
云泥躲避不及,剑气刺入颈上,一条细小的血线弥漫出来,迅速扩大。
周伐一把捂住他的脖子,血从他的掌下渗出,云泥倒在他的怀里,呼吸急促。
周伐愤愤地转过头:“你怎么动手也不打招呼……”
他的话没有说完,他的手背已被另一朵剑花撕开一道血痕,露出白生生的手骨。
“啊!痛!”周伐大声叫痛,却没有把护着云泥脖子的手拿下来。
云泥大口地呼着气,试图说话,他抓住周伐的手腕,想把他拉开。
剑白其实一动也没有动,他仍然低垂着眼睛,或许那里面会是杀气腾腾的眼神,但浓重的睫毛完全覆盖住了它们,他的华丽白衣仍然迎风摆动,气度雍容,即使在杀人见血时也是如贵公子般不可侵犯。
“刀夜也是你杀的。”剑白又低低地说了一声,淡色的嘴唇轻微开合着,并不是凌厉的凶狠。
仿佛一切都是自然而然的事,这个男人似乎连剥夺他人生命都是件不屑且恩赐的样子。
云泥闭上眼睛,他知道他真的会杀他。
因为他甚至都没有问灭尽刀的事,他根本不在乎。
那么,现在就用出那把刀!
云泥感到鲜血涌出的脖子上有属于另一个人的温度,那是周伐的。
灭尽刀一旦祭出,身边所有活物——只要体内流动着鲜活的血液,都逃不开死亡的命运。
宿主体内的杀气,将引其他活物的血,化为锋利刀刃,从体内瞬间斩出,绝无逃开的可能,绝无存活的例外。
并不想让这个年轻的刚刚才知道他姓名的男人就这样死去,自己的复仇不想卷入无辜的人……云泥没有再犹豫,他还不能死。
这时他听见周伐大声说道:“对!是我干的!”
他睁开眼睛,周伐表情激动地对剑白叫道:“我杀了他们,我是落家人,我是他们唯一的后人,我有灭尽刀……”
“拿出来,”剑白打断他的话:“我们打一次。”
“哼,”周伐看着他:“我怕失手杀了你啊!”
“我要看看是那把传闻的刀快,还是我的剑快,”剑白语调平淡:“拿出来。”
周伐点头:“好,我带你去拿刀,我们单挑。”他回过头,看着怀里的云泥:“对不起啊,害你受伤了,我隐瞒了你,其实我是落家的人。”
云泥望着他的眼睛,他明白他想做什么。
他说不出话,只能拼命地摇头。
“放心,我现在带他去拿刀,灭尽刀很厉害的,他打不过我,然后我回来找你。”周伐抱紧了云泥,他在他耳边以极低的声音说道:“一会我引开他,你就跑。”
然后他松开手,用帕子包住少年鲜血淋漓的脖子,边包边说:“你乖啊,一会我灭了他回来带你去看大夫,这个伤不深的。”
他说着话,自己手背的血不断地滴下来,滴滴答答地落在草地上。
云泥抓住他的手,不松手,他的眼泪从眼眶里流出来。
剑白冷冷地站在一边,一言不发。
周伐将帕子打好结,血渗出在白色的帕子上,星星点点,他抚摸着云泥的脸,“好了,我先走一步,亲一下。”
他亲了一下他的脸,站起身。
云泥感到他略带粗糙的嘴唇如同羽毛般从脸上掠过,他抬起手想要让它停留。
但周伐个子很高,他并没有再碰到他。
“走吧,剑白。”周伐捂着手背,直抽气:“哼哼,看我一会报一剑之仇。”
剑白盯着他,又转过头看坐在地上的云泥:“你是什么人。”
“他是我媳妇。”周伐头也不回地往前走去,“影重就是为了骗取我的信任伪装成我媳妇的样子,不过我识破了。”
剑白稍微停顿了一下,跟着周伐往一旁走。
风从草地上吹过,早春的淡淡青草香夹杂了血的腥气,两人很快走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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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刀夜也是你杀的?”剑白走在周伐身后,他开口问道。
“是啊。”周伐边走边比手势:“嘿,拔刀出来砍砍砍,谁都不是我对手。”
隔了一会剑白说道:“我看你下盘轻浮,会武功?”
“唉,我有神器要武功干嘛!”周伐回过头:“不信啊?”
剑白眼神转到一边:“影重给我飞鸽传书,告诉我刀夜的枕边人杀了他,我不觉得刀夜会看上你。”
周伐摸脸:“我不难看啊,很多女人哭着喊着要嫁我。”
剑白像没听到他的话,他自顾自地叹了口气。
周伐的视线越过剑白望向他身后,已经走得很远看不到云泥了。
“喂,走快点。”他跺脚道。
“灭尽刀在哪里。”剑白又叹了口气。
“我把它埋了和我族人合葬,现在取来和你决斗……”
“我不想再和你玩无聊的游戏了。”剑白打断他的话,有点不耐地微微蹙眉道。
细剑划开空气,明亮地如同他的眼睛。
☆、12 剑白2
溪水潺潺地流过手指,将手帕上的血迹漂尽,云泥拧干帕子,擦拭着脖子上的剑伤。
他伤得并不深,剑白可能并不想将他一剑致命。
云泥用手帕将伤口重新包好,试着发了发声,勉强能说出含糊的单音,但是很痛。
他坐倒在溪边的石旁,默默地想,为什么那个男人肯为他做到这个地步。
已经明确告诉他没有那把神刀了,他为什么还要冒险,一点好处也没有,就算他图的是他的色相,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
云泥咬着手指,想着要不要追上去用灭尽刀把剑白宰了,反正他也是仇人……可灭尽刀并不是一把普通的刀,也不是想用就能用的杀气。
宿主一生当中只能使用三次,威力无可匹敌,但是一旦使用过三次之后,杀气就完全消失殆尽,从此和普通人无异。
十年前的落家所有宿主就都已变为普通人了,因此不得不隐居深山之中,而这种能力并不会遗传给所有后人,在落家的年青一代里,只有两个人继承到了这股杀气。
其中一个在十岁时,力量尚未觉醒之前死于疾病,另一个现在正坐在小溪边,脖子上的血还没干。
我得活下去。
云泥没注意到自己把手指咬出了血,他想着自己必须在这完全陌生危险的江湖中生存,第一是复仇,第二是成亲生子将落家血脉传下去。
周伐的事……他突然感到身边有人。
他慢慢移动着视线,看见白色的衣摆上有斑斑血迹。
“你还真悠闲。”剑白淡然说道:“不关心你的同伴,或者说,丈夫?”
云泥不想说话,他脖子很痛,说话很痛,摇头也痛,所以他懒得否认了。
“我不相信他是刀夜看中的人,”剑白又说:“他是为了保护你。”
云泥抬起头,站在水边的白衣青年迎风而立,像他从前幻想中的御剑江湖的剑仙。
“怎么不说话?”剑白低头问道。
云泥指了指脖子,摇摇头。
“摇头是什么意思?”剑白接着说道:“被刀夜看中的人,是你。”
云泥低下头,又摇了摇头。
剑白弯下身,他捏住了少年的下颌,“这样美的一张脸,这样不染凡尘的眼睛,这样楚楚可怜的发抖样子,刀夜会动心,一点也不奇怪。”
云泥望着剑白太过耀眼的双眼,里面倒映出自己的脸。
他知道自己很美,也很明白这对于这个男人毫无诱惑力。
云泥慢慢地点头。
“你承认了?”
云泥又点头,他垂下眼睛,剑白衣摆上的血色太过触目惊心。
“很好。”剑白松开手,他突然甩了少年一个耳光。
云泥伏倒在地,脖子上的帕子又开始渗出血。
“杀刀夜的人,其实是你。”
云泥捂住脖子,他又点了点头。
剑白揪住少年的衣襟将他拖起来,又甩了他一个耳光。
云泥觉得口中咸咸的,他回过头,沙哑着嗓子勉强说道:“……刀夜……爱我。”
剑白呆了一瞬,他突然用力将少年往远处甩去。
云泥被扔在溪水里,冰冷的水漫过了他的身体,越来越多的血渗出来,他昂起头,露出一个充满恶意的笑容:“刀夜……到死……都……”
剑出鞘,尖端抵在咽喉处。
剑白的声音冷到甚至微微颤抖。“我杀了你。”
剑气透入骨髓,好冷,可是血液里的杀气却几乎要沸腾地控制不住。
或许可以不靠那把刀赢过这个强他百倍的男人,因为他知道他的弱点。
他看见白衣青年握剑的手颤抖着,那把剑像会随时坠落。
剑白深吸口气,他收回了剑,“我不会让你轻易死去。”
**
剑白走在前面,长发翻飞。
云泥觉得风迷离着自己的眼睛,他用手摁着自己凌乱的长发,尽力跟上对方的步伐。
剑白停下脚步:“你走前面。”
云泥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