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和死,都会在这里看着你。
第八章
金戟铁马,战鼓声声逼人,黄沙滚滚,军旗肃然挺立于烈烈风中。
城门开,龙子夜策马而出,牙城上下将士肃然起敬,凝重肃穆。
谁也没想到最后关头,居然是由一个文弱书生出面,将领脸上无光,却也由衷钦佩。
在此之前,无人敢允,甚至争吵不休,于是龙子夜拍案厉斥,一番话说得无人反驳,字字一针见血,教人哑口无言。
「荒唐!难道凤凌就养出你们这些只想临阵脱逃,兵临城下却争论不休的将领?没了凤无极就什么都不会?那凤凌要你们这些人做什么?就算没有凤无极,难道凭你们征战多年的本事,也无法应付小小敌兵?就算实力悬殊,咱们抵死奋战,只要撑到凤无极率援兵一到,那才是真正的胜负开始。」
勒紧疆绳,骏马嘶鸣一声停下。
龙子夜冷眼扫过面前包围自己的千军万马,傲然的扬起脸,此时此刻他决不允许自己流露出一丝畏惧,现在的他不只是他,更代表着凤凌御日王。
他尚未开口,对方军队突然让出一条路,哒哒马蹄落定,对方先声夺人。
「敢情您就是堂堂御日王……妃?」
此话一出,换来千万兵士齐声大笑。
龙子夜淡然一笑,无惊无惧,洪亮的声音震住轰然笑声。
「大胆鲸族,竟然冒犯天威,犯我凤凌,亮出你的兵器,你我一战定生死,输了,就乖乖奉上降书,我御日王将从轻发落,免去你鲸族灭族之苦。」
敌帅心里对他镇定自傲的样子颇为吃惊,嘴上却更不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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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闻王妃有孕二月余,不知近来身子可好?我说凤凌都没人了吗?居然只能派出个怀孕的男子应战?」
龙子夜扬眉一笑,「不是只能,而是只需要我这等角色,便能将你手到擒来。」说罢,扬起立于地上的战戟,策马而动。「贼人看招!」
敌帅却不慌不忙,硬是笑了声道:「将士们,像不像看猴儿耍戏?龙子夜,让爷儿教你什么样才是真丈夫!」
龙子夜见他轻松隔开自己的那一刺,眼神也不意外,拉起疆绳,夹紧马腹,忽而直直冲向对方军阵。
城墙上,吴、邓二人面面相觑,不知龙子夜到底想做什么,允荣则是看得心惊胆战,握紧佩刀,随时要飞下城墙护主逃生。
下一刻,敌帅大喊一声,所有人才惊觉龙子夜的目的。
「王,小心!」
龙子夜奋力举戟,刺向眼神诧异的男人,不料,电光石火之间,他的战戟被捉住,只感觉到一道力量拉扯,眨眼间两人已双双落到原先战圈。
他眼神凌厉的看向他,心底却暗惊,若是要他的命,恐怕他早已不在世上。
「龙子夜,你出乎我意料之外,真是胆识过人。」
「王,您没事吧?」
「退下!」那人抬手拦住臣下的慰问,一双眼极有兴趣的看向识破他身分的龙子夜,「说,怎么识破我的?还是你曾看过我?」
龙子夜扬唇,才张口,腹部却猛然一痛,握紧手中战戟,凭着意志力稳住声音道:「你虽随他之后,他的眼神却一直注意着你,如此看来,你的身分必定贵于他。」
识破他的身分不难,只是需要极度细心。
鲸王之所以敢如此大胆,一来是欺龙子夜没有经验,第一次上战场,光是被这等大阵仗吓得屁滚尿流都来不及,根本不可能细心察觉变化。二来是他鲸族胜券在握,根本不必玩此把戏,所以不觉得有人会注意到,没想到龙子夜却一眼看穿。
再者,方才一试,他根本没有武功,一介文生站在这种场面下却面不改色,难道凤无极另有埋伏?不可能,若他在牙城,不会让龙子夜出来涉险。
「好眼力。」
龙子夜嗤之以鼻,「是你鲸人狂妄自大,目中无人。」表面上他无所变化,战衣下却已经湿透。
该死,好痛!
龙子夜觉得腹部有如火烧,像是一团火球拼命的烧灼,他虽是无畏无惧,但想到这是腹中孩子的抗议,那一波又一波的剧痛,即将失去孩子的感觉,让他即便用尽全力,也难以克制的顿了顿步伐。
这一顿,铺天盖地席卷而来的无助惶恐,快要吞噬他被剧痛纠缠的勇气。
孩子,他的孩子是不是没救了?
无极,我该怎么办?我能怎么办?
纵然是一开始就料想到的结果,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但此时龙子夜却无法豁达,快要窒息的哀恸剥夺了他的理智。
「废话少说,看招!」
龙子夜提起战戟,再一次冲向敌人,眼眸上的血丝,是视死如归,和即将失去孩子的哀痛。
如果要死,也要死得有价值。
那人轻松的接住他的攻势,捉住他的长戟,一转一拐,夺走他的武器后,反手刺向他的右肩,下一秒,却是不敢置信的瞪大瞳孔,那抹笑容还讽刺的僵在唇边。
龙子夜冷笑着抽起匕首,在所有人过度震鄂还未恢复反应的时候,再次狠狠一刺,确保他绝无生路。
「兵不厌诈。」龙子夜抽起刀的同时,将答案吐出口,旋身想逃,剧痛却让他登时跪倒在地,口吐鲜血。
「孩子,对不起,对不起。」他虚弱的抱住肚子,再也无法支撑的闭上眼。
朦胧之中,好似听到了想念的声音,痛彻心扉的响彻云霄。
「子夜……」
无极?是无极吗?
对不起,我等不了了……
孩子,别怕,爹爹来陪你了。
那个坏人,爹爹已经帮你报仇,剩下的,你父亲会帮我们报仇的……
凤无极从未觉得自己的武功修为不够绝顶,但此时此刻自以为傲视天下的轻功,却让他尝到撕心裂肺的痛楚。
他恨不得用所有武功换来双翅,足尖飞快的点着千万敌首,借力使力,一跃万丈,却像是永远到不了他的身边,只能眼睁睁的看他倒下。
「子夜!」
好不容易来到他身边,一把抱起他浴血的身子飞腾上城,紧紧的抱着,却丝毫不敢探他的生息。
「王爷!」
「邓亮、吴安听令,倾尽全军踏平鲸族,杀无赦!」凤无极红了眼,一句杀无赦引起广大回响,登时满城士气沸腾。「安山,援军已到,这拿去,照我计策行事。」
「是,属下遵命。」
所有人都领命而去,凤无极低头迅速的替他脱去了战衣,只见他身上那件白衣已经染红,他却只是按住他的伤口,然后死死的抱住他。
「子夜、子夜……」
「王爷,还是快快把王妃抱进屋里,让大夫看看。」一旁的允荣见状也红了眼。
「看看?看看?」凤无极凄然大笑,随即冷了神色,「去,要所有大夫进屋等着,王妃若有差错,我要所有人陪葬!」
「臣无能,请王爷恕罪。」三位大夫面面相觑,同时跪下叩首,齐声请罪。
「闭嘴!」凤无极厉声呵斥,「我不要听这些,告诉我怎么救王妃?告诉我怎么救王妃!」
他起身冲到那三人之前,捉起其中一人,单手扣着他颈子,眼泛血丝,目露凶光,宛如在看待自己敌人那般厉声咆哮。
「救他,我要你救他,救他!」
大夫被捏着颈子,随着力道越来越强,他的话也越来越零碎。
「王爷,臣无能,王妃的右肩外伤只消休养便可痊愈,但体内似乎有不知名的毒素,那心脉忽而左强右弱,忽而右强左弱,非比寻常,小世子也、也……」
凤无极蓦然松了手,比着门轻道:「滚。」
「王爷……」另外两人扶起差点断气的大夫,惶恐不安的开口。
「给我滚!」凤无极瞪着他们三人,怒火攻心的怒吼,那声音震耳欲聋,似是用上了几分内力。
那三个大夫被震了震,一阵耳鸣,脑子晕眩,无法考虑到脚步还不稳,便急急忙忙扶着几乎要晕倒的同伴,摇摇晃晃的逃出房去。
凤无极双手握拳,挺拔伟岸的身形一向稳如泰山、硬如钢铁,此时却似乎隐隐摇晃,转头看向床榻上脸色苍白,下身却鲜血殷红的爱妃,似乎所有的血液全从他身上流了出来,包含那个未出世的孩子。
他心痛如绞,神魂欲碎,却无计可施,只能呆呆的站在那里。
师父离这里千万里远,不可能赶得回来,大夫又是一群饭桶,只会告诉他无计可施,在这里他虽然高高在上,却无计救他的爱人,连过去抱着他的勇气都没有,好不容易鼓起勇气,轻轻的抬起步伐,下一刻却整个人虚软得跪倒床前。
「啊!」
这一声吼叫凄厉逼人,因为情绪失控且掺上了内力,不只震撼,更不忍卒闻,还震出了木屑,飘然落地,那八仙桌及桌上的水壶、瓷杯全都粉碎,柱子上也龟裂出几道裂痕。
允荣运起内力护住心脉,却仍受不住的吐了鲜血,只是毫不在意。
好不容易凝回心神,只见凤无极双目血丝,青筋偾张,骨骼发出了骇人声响,头上的束发金饰全数碎成粉末,黑发飘扬空中,一股气流剧烈窜动,他从不忍心却步,到震惊的愣在原地。
主子分明是痛心至极,将至走火入魔,再不阻止,只有死路一条,可他和凤无极武功修为差异极大,就算出手,只怕也抵挡不住凤无极的真气内力,光是从他身上流泻出的真气,已经强大得逼他不得不退了几步。
「啊!」凤无极再一次发出愤怒的声音,他清楚明白自己正在自取灭亡,可是此时此刻唯有这么做,左胸才不会疼痛到窒息。
反正龙子夜救不回了,他独自一人活在世上也没意思,生既无欢,死又何惧,只是他恨,恨为什么老天爷如此欺人太甚,恨苍天对龙子夜的不公,恨自己无能为力,只能眼睁睁看着龙子夜的生命一点一点的消逝。
凤无极唇边流下一条血丝,感觉到死亡的逼近,扑上前握住龙子夜的手,正打算继续催动真气,眨眼间,背后抵上一双手掌,强硬的导引自己体内混乱的真气。
「混账东西,我需要你帮我救龙子夜。」
凤无极听到声音眼睛一亮,连忙闭眼,随着背后那双手掌,将体内真气收归丹田。
「没用的东西。」
千云奥拧眉收掌,不顾徒弟吐血又内伤,一脚踹开他,那力道足足让凤无极飞到门边,幸亏允荣赶紧拦下,整个人才没被踹飞门外。
「爷,您没事吧?」
凤无极推开允荣,抹去嘴边血迹,边咳边急步走到千云奥身旁。
「师父、师父,子夜他……求您救救子夜,救救子夜……」
千云奥看也未看他,手上不知何时冒出了一只布袋,拉开丝带,布袋往下滚落成长条状,上头繋满大大小小粗细不一的金针。
凤无极见他迅速的抽起其中几支金针后,以真气化利刃,划开龙子夜身上的衣衫,手往左右一拨,碰也没碰着龙子夜,便让他全身赤裸在眼前。
下一刻,凤无极只觉无数迭影,再眨眼,千云奥已在龙子夜脚底和腹部插上金针,那手法便是千云奥闻名江湖的飞花拂云手。
「前辈,已经照您的吩咐备好了。」如秋急急忙忙的领着三个丫头进来,顿时药香味弥漫全房。
「放下,全部出去。」
「是。」
千云奥转身,冷漠的拿了颗药丸递给凤无极。
「服下,你会内力大增,到床上去调息,我要你用内力护住他的心脉。」
「护住心脉?」
「对,因为我要施展混元之术。」
「混元之术?」凤无极脸色一凛,随即吞下丹药,从另外一侧上床,然后盘腿而坐,催化丹药之效,疗愈内伤。
混元之术,是以天地之初混沌如鸡子,而后上清下浊才化分出天地之理为宗,发展出千云氏独门的金针之法,以金针为主,真气内力为辅,将浑浊病气散出体外,以求恢复身体最初之清明,江湖人言千云氏能起死回生,便是此法。
只是施用此法内力极损,千云氏医书上曾载,施用此术者,有时须得以命换命,故非紧要关头,禁用此术。
千云奥凝眸,手捻数根金针道:「这一施针,你虽不致丧命,但轻者休养几日,重者可能武功尽失。」
凤无极睁开眼看向师尊,再垂眸坚定的看着龙子夜道:「师父,请您施针。」
反正不是同生,便是共死,上穷碧落下黄泉,只要龙子夜相随,他都不怕。
入眼的紫色纱帐,和无极房里的样子好像……龙子夜困难的眨了眨眼又闭上。
痛……全身都痛……肩膀和肚子特别难受……
头好胀……晕……什么都不太清楚……肚子好热……
肚子!
龙子夜猛然睁开眼,露出哀恸惶恐的神色,还没开口,怱然被紧紧的抱住。
「子夜,你醒了?你终于醒了,子夜。」凤无极微微拉开距离道:「对不起,弄疼你了?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龙子夜看着他,无限的委屈和恐惧让他落下眼泪。
「无、无极……」他沙哑的喊着他的名,双手无力,却还是用尽力量捉住他的手,「无极,孩子……」
「孩子?没事,不哭,子夜,孩子没事,师父说这孩子铁了心要跟着你,不哭不哭。」凤无极心疼的吻去他的泪,怀中这个无助得像个孩子的人,怎么也和他听到的那个威风凛凛的他搭不到一起。
这么慌、这么无助的龙子夜,到底怀着什么样的心思,才能站在敌军面前处变不惊?
越想越令他心疼,越想越是自责。
「没事?是真的?无极,孩子不要有事……」龙子夜捉紧他衣领,嗓音破碎却又挣扎着嘶吼,边说边不住的喘气。
「没事,真的没事,你摸摸,他在呢,你没感觉吗?」凤无极拉过他的手,放到他腹部上,「他在,他一直都在。」
「在?」龙子夜松开手,环住自己的肚子,「在,孩子在……我的孩子,对不起,对不起,吓到你了。」
凤无极红着眼,抱住他颤抖的身子道:「没有,你很好,该对不起的是我,是我害你跟孩子受惊吓,甚至受伤。」
龙子夜抱住他道:「无极,我、我死了吗?」
凤无极狠狠的吻住他的嘴,半晌才不舍的松开。
「没有,没有,师父回来得及时,你没事,没事。」
「你呢?那你呢?」龙子夜问得很急,胡乱的擦掉眼泪,胡乱的摸着他的身体。
凤无极捉住他的手道:「没事,我很好。」
「你没事,我没事,孩子没事,那就好……」
「子夜?子夜?」凤无极抱住忽然又失去意识的龙子夜慌得大喊。
进来多时的千云奥,这才出声道:「他太累了,让他睡一下就好。还有,下次他醒来给他点水喝,声音难听死了,明明都活着没事,哭什么?无聊。」
凤无极抱住龙子夜,不舍的抱紧,抿紧了薄唇,不再开口。
千云奥看着龙子夜肩上的伤口又渗出血,拧了秀丽的眉,最后却是什么也没说的退出房来。
据他屈指一算,蛊虫可能会提早成熟,这一对孩子也未免太苦了。
那一次醒来之后,龙子夜昏睡到今日,又七个日夜,一直迟迟未醒。
凤无极看着床榻上那张毫无血色的脸庞,灰白得令他揪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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