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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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游- 第2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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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赵县令正在整装,见是他进来,便冲他笑了下。
  「赵逊呢?」程跃左右一瞧,没见人,便问道。
  「他知道你要来,识趣地跑出去了,说顺便买些吃食回来。昨天他路过一个卖羊肉的摊铺,觉得那里的味道极好,就在那家店,点了清蒸羊肉烤羊肉卤羊肉炒羊肉羊肉面羊肉泡馍。」
  程跃忍不住笑:「他还是这么爱吃羊肉。」
  「他就是一只狼,跟羊过不去。」
  赵县令让他坐下:「你吃了吗?」
  「吃了。」
  赵县令点点头,拎起茶壶给他倒茶。知道他喜欢喝茶,还是赵逊出门前给他准备的,此刻还冒着热气。
  「你和名满天下的安阳首富宁景年是怎么回事?」
  程跃拿起茶杯正要喝,听他问得这么直接,就幸亏自己没喝下去,要不然准呛出来。
  程跃被他这么一问,脸有些烫,先看一眼笑脸盈盈的赵县令,才小声道:「赵大人……」
  「嗯?」
  这一声嗯,虽柔,但威胁性十足,程跃看他的眼,面对狡猾的嫌犯时也是这般,笑意中还着几分寒光。
  程跃有些困窘地挠挠头发,犹豫半晌才肯换个称呼:「洛乘哥。」
  赵县令大名赵洛乘,因为救了程跃时他正十五岁,赵县令已是十八,长得虽不老相,却偏爱倚老卖老,硬让程跃叫他洛乘哥。
  当时程跃一直三餐不继,遇上他时饿得一只脚都已经迈进阎王殿,自然又瘦又小,跟吃穿不愁的赵县令完全没得比,叫一声哥哥理所当然。可后来赵县令照顾得好,没几年程跃就抽长个子,不但比他还高,身体也比他壮,更重要的是,他比赵县令还老相些,所以硬要让他这么叫,程跃怎么都不肯了。
  程跃的倔强脾气有时候赵县令也很无奈,一退再退,说好人后依然叫洛乘哥,可惜程跃不管人前人后,都想尽办法躲着不叫他,叫赵县令恨的牙痒痒。
  好容易今天逮着个机会,趁着程跃因为一声不响闹失踪害他着急心里内疚,才逼得他叫了这声洛乘哥。
  果然,一听到这声久违的称呼,赵县令捧着茶杯笑得那叫一个舒畅。
  程跃脸皮本就薄,被他这么一笑,更添几分不好意思,连忙喝茶掩饰。
  「没有知会一声就来安阳,让你担心了。」放下茶杯,程跃一脸歉意。
  赵县令摆摆手:「自家人说这些干什么!你没事就好。说起来前两年真是我多事,难怪一说要相亲你跑得比谁都快。」
  「赵……洛乘哥也是一番好心。」才张口就被瞪了一眼,程跃只得改口。
  「好心却差点办坏事。」赵县令捧着茶杯笑眯眯地看他:「说吧,你和宁景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九年前你们就认识了吧?」
  程跃点点头,于心里理了下思绪,才把九年前的一切娓娓道来,待他说完,一直笑脸不语的赵县令才意味深长地道:「腾山山神?倒挺有趣。」
  程跃蹙了眉:「其实我并不信那道长言语,咱们办案这些年,装神弄鬼的事件就没少过,可哪件最后牵出来不是人搞出来的?只是景年确是在我来了之后身体大安,还真有几分离奇。」
  「嗯。」赵县令深思,半晌道:「罢,真亦假来假亦真,不过特来安阳一趟正不知道要去哪逛,不妨就到腾山逛逛,据说那里的庙还挺灵。」
  「使得。叫赵逊同你去我也放心。」
  赵县令笑得见牙不见眼:「叫宁景年也陪你去,咱们四个凑成两双。」
  程跃的脸刷地红了,眼见就要冒烟。
  「还脸红?」赵县令笑得更狡猾:「来时赵逊就打听过了,宁景年抱了个女人进了屋四天没出来过,想必该做的都做了。」
  程跃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不敢抬头看笑得跟狐狸差不多的人,下巴上下都是红的。
  「洛乘哥!」
  恼羞成怒之下,这一声叫唤还真有几分当年那个寡言沉闷又别扭的小青年的影子,倒教赵洛乘起了几分想念。
  「听你一番话,宁景年也是个痴心的,只不过他家大业大比不得咱们一身清贫,牵绊多烦心事也多,以后有得你乱。」
  程跃沉默下来,静静饮了几口茶,喝完赵洛乘给他添上,看着清澈的茶水,他慢慢把心事说了出来:「景年他有妻有子,还有高堂。」
  赵洛乘了然一笑:「知道你和宁景年在一起的时候,我就知道你的心结在哪。日常看到别的男人娶妾你心里都烦,我审过的案子里,妻妾不和闹得家破人亡的不是没有,男人三心二意厌了糟糠妻宠爱偏房的一抓一大把。当年有个举人拒了对他爱慕有加能使他平步青云的高官女儿,守着卧病在床的妻子日夜不离,你说他是真汉子。」
  「赵……洛乘哥,你不也是这样吗?」
  「我没你那么死心眼。」
  赵洛乘深深看他一眼,笑道:「你觉得你和那些介入人家夫妻家庭的妾一样,所以心里不痛快。」
  程跃有些重地放下茶杯:「我觉得我很混帐,明明知道他有家室,还一时糊涂同意陪着他,且一错再错。」
  「情不自禁,听过吗?」赵洛乘含笑的眼里藏着几分透澈:「感情就是一场劫,你躲得过去你就是神。」
  程跃若有所思:「所以我们都是人。」
  「然也。」
  赵洛乘知道一时半会儿解不开他心中的结,喝着茶想了想,道:「可能你不知道,当年,是我主动向赵逊示好。」
  这次程跃真的呛到了。这跟他想的完全不一样,赵逊桀骜不拘,赵县令怎么说也是孔孟之道熏染之中长大的,这事放谁心里都觉得是赵逊主动。
  看程跃那样就知他心中所想,赵洛乘只是笑,并无半分尴尬。
  「怎么会?」
  「当时赵逊也和你想的一样,觉得不可能,所以即使有心也不会行动,倒不是他胆小,他做事从来只有想或不想而已,他只是认为会白费劲。在他眼里,世俗里的人是被规矩圈在圈里的羊,赶羊的人叫出来就出来,叫进去就进去,吃哪块草都不能随便跑,我也是其一。」
  第一次听到这种说法,程跃怔了怔,随后不禁失笑:「赵逊真的是……真的是……」
  「无规矩不成方圆,方寸之间,就容易麻木守旧。我们的确应该学学赵逊,跳出方圆之外,好好想一想。我对赵逊的第一眼就动了心思,但都拘着,当时心里很多条条框框摆在前面,糊了眼睛,明知道赵逊的心意也假装不以为意。还记得吗,赵逊在一次办案过程中教黑手陷害一时不察坠落悬崖,等我们找到时,已经奄奄一息。」
  赵洛乘慢慢收了笑脸,程跃不由凝重地点了点头。
  赵逊当时的情形真的极危险,找来的大夫看了他的伤势都一个劲地摇头,当时赵大人木在一处,怎么拉都拉不开。也幸亏赵大人清名在外,一位曾受过他恩惠的老人带来一帖祖上传下来的灵药,几剂下去,赵逊果真睁开眼睛,身体渐渐好转。
  见赵逊醒了,程跃就接过他的案子,昏天暗地忙了将近一个月,回来后赵大人和他已经你侬我侬了,叫他错愕万分。
  赵洛乘幽幽一笑:お稥「那时候看他浑身是伤躺在床上,人后我就哭,一边哭一边骂,什么仁义道德伦理纲常都给我滚一边去,只要他能醒来,我什么都不要,就要一个他。那时候我就想明白了,谁都是生不带来死不带去,守着道理是让人不要伤天害理,我和他在一起又没碍着谁,凭什么不能在一起?」
  「反而,为了世俗道德娶了别的女人,才是害了她们。身给了妻子,心卻给了别人,这和明面上的背叛家庭有何不同?」
  他的一番话说得程跃无言语,赵洛乘看着他,便决定下帖猛剂:「不管你是怎么和宁景年搅和在一起的,如今是你们两个皆有情,即使你真的能狠下心离开他,宁家也不见得会好。」
  程跃闻言,脸色变了又变,最终还是无语。
  「我觉得宁景年和你说的那法子挺好,已经有了子嗣,宁家主母想必不会再说什么。至于那个郭姑娘,她是个可怜人,能做的就是依她的意思你们尽量照办,除了感情给不起,宁家想必什么都能安排好。」
  赵洛乘看他一眼,又道:「是不是觉得这么做很自私?」
  程跃顿了下,还是点了点头。
  赵洛乘不禁笑了:「那你说这些人里面谁不自私?」
  程跃张口欲答,可嘴巴张了半天,愣是找不出一个人。
  你能说宁老夫人不自私?可她为了能有孙子,当初对宁景年也是一逼二迫。
  你能说郭蔷不自私?可她为了能得丈夫眷顾假扮自己的样子和他缠绵了一夜。就连他自己都是自私的,为了心中的那份坚持,居然就不顾景年的痛苦与否兀自烦恼。
  「所以我说宁景年的法子好,他这么做,就是让所有伤害减至最低。宁老夫人不会反对,你只要放宽心宁景年自然就好,至于那个孩子,父母健在,他得到的爱就不会少一分。唯一不好处理的就是郭姑娘,可感情这回事就这样,你爱错人就只能伤心,谁也没办法。」
  「若是这样还不好,那你来想想怎样才好?」
  赵洛乘一说完,程跃就陷入沉思。若照他起初所想,自己离开成全宁氏一家,景年是不是还会夜里痛哭,靖安是不是还会得不到他的关怀,郭蔷也在苦苦等等他的回顾,而宁老夫人看着他们这样,会不会憔悴不堪?
  这种想法很是自私,可的确很有可能,景年的心意如今他再不明白,就真是个傻子了。可若照赵大人的说法去选,他还是自私。
  程跃不由抬头看向赵洛乘,而他抿了一口茶,笑得宽慰地看他。
  「不管你如何选择,你都是我的家人,可你难得动一次心,我不希望你后悔终生。」
  慢慢地,程跃眼里的迷障如雾般渐渐散开,不知不觉,他露出一抹浅笑。
  「洛乘哥,我想明白了。」
  这一声,他发自内心地去说,见他不再迷茫,赵洛乘笑着点头。
  想通了之后,想起楼下还在等他的人,程跃起身就想走,可犹豫一下又停下来问:「赵……洛乘哥,你要不要见他?」
  赵洛乘把茶杯放下:「明日我和赵逊上腾山玩玩,你叫他一起去。」
  「好。」程跃不禁抿起嘴笑,应完转身出去,然后把门掩上。
  「在外面听半天了,还不进来。」他的脚步声走离,赵洛乘才道。
  一个灰色的身影从窗外翻身起来,一直不见人的赵逊拎着东西笑嘻嘻地走进来。
  「你怎么知道我在外头的?」赵洛乘不会武功,而赵逊的藏匿功夫不错,一般的高手很难发现他,故尔他才会有此一问。
  赵洛乘头也不回地答:「你身上的狼臭,十里之外我都能闻到。」
  赵逊一点儿也不恼,把手中的东西放在桌上,凑上去同他挤一张凳子,双手搂住再偷几个香吻。
  「我身上再臭,世上也只得你一个人闻得出来,这是我的荣幸!」
  赵洛乘不由瞪一眼他。
  「程跃的脸皮再厚几分,你的脸皮再薄几分,就真是两全其美了!」
  程跃下来的时候,难免有些许忐忑的宁景年早等得心焦,客栈掌柜为讨好他放在桌上的上百银一两的好茶被他一杯接一杯灌得快要撑破肚子。
  可一见到他出现在包间外,宁景年竟胆怯着不敢上去,傻了一般地看他,直至程跃忍不住笑出来。
  那脱下身上沉重包袱般的一笑让宁景年慢慢醒悟过来,手上的茶杯一丢,立刻站起来还因此撞上桌子,却不及理会,激动得不知如何是好的来到他面前,却最终,紧紧握住他的双手。

  天公作美,朗朗乾坤煦日高照,一切水到渠成。
  程跃把和赵大人交谈的事情稍微一说,宁景年对他真是佩服得五体投地,原本看一日工夫才过去一小半想拉程跃上街逛逛,后来出了客栈就上马车回府,到了府里拉着他直奔宁老夫人整日烧香拜佛的祠堂。
  今日之事今日毕,知道程跃的心结在哪还不趁早解开,捂着掖着等它发酵变臭变烂,到时哭都找不到对象!
  在祠堂外头打听清楚宁老夫人就在里头,宁景年要进去,程跃却拽不动了。
  宁景年笑眯眯看他:「害羞呢?」
  程跃朝他翻白眼:「我没必要进去吧?」
  「怎么没必要?这是我们的事。」
  程跃站在外头迟疑犹豫,宁景年看准时机手上使劲,就把他半拽半拉地带进屋里。
  「娘。」
  宁老夫人正在闭目养神,儿子的一声娘让她张开眼睛露出喜色,可一见跟在他身边的人,手中的念珠掉在地上,啪嗒作响。
  知道是一回事,本该死去的人活生生又站在眼前是另一回事。
  知道是一回事,本该死去的人活生生又站在眼前是另一回事。
  「你……你……」宁老夫人指着程跃,晃晃悠悠站起来。
  程跃只得上前一步,恭恭敬敬做了个揖:「宁老夫人,许久不见,别来无恙。」
  确定没看错,宁老夫人全身没了力气,一屁股坐回去,久久叹一口气,摆摆手。
  程跃再无话,这时宁景年上前,看一眼身边的人,然后慢慢跪到母亲跟前。
  他这一跪,虽无话,但身为母亲,宁老夫人再傻也知是何原由,看一眼他,不禁悲从中来,哀呼道:「你这孩子、你这孩子,你这叫我死后怎么同你爹交代啊!」
  宁景年跪行上前,抓住母亲双手,恳求道:「娘,是孩儿不孝,可孩儿真是铁了心了,您就成全孩儿这一次吧!」
  宁老夫人再苦再悲,一见这至亲血肉难过期待的神情,心就软了三分,加上之前就猜到大概,这时也不过是一时悲从中来。摸摸孩子的脸,宁老夫人抬头看向程跃,说道:「程少侠。」
  她一脸肃穆,程跃不禁撩起下摆跪下:「宁老夫人。」
  「你对景年,是真心实意的吗?」
  程跃认真看她:「是。」
  「你能指天发誓,你绝不会伤害他,背叛他吗?」
  程跃不假思索抬手,同时瞥见前方跪着的人脸上一闪而过的得意窃笑。
  这人!
  程跃恨不能现在就起身离开,看他还得意!可是现在虽恼却也不是发作的时候,犹豫片刻,程跃还是慎重地在宁老夫人面前起了誓。
  一会儿再收拾你!
  发完誓,程跃于心里悻悻地做了打算。
  宁老夫人让程跃起来,说有事要和宁景年私谈便让他先出去,程跃正恨不得,在此处他总觉得尴尬万分,向宁老夫人说声告辞,便出了屋。
  不知道屋里的人要谈多久,程跃也不便一直候在外头,想了想,便在院里随意逛逛,这一逛,就在另一个有假山池塘的院里看到了和丫鬟们玩耍得正欢的小靖安。
  程跃原只想看看,可小靖安很快便发现他,不觉他出现在家里有何奇怪之处,迈着小短腿撒了欢地跑上前来。
  丫鬟见是一个陌生男人,想拦,小靖安却挣扎得厉害,冲着程跃一口一个叔叔抱,熟稔得让丫鬟们面面相觑,不由松开手,让靖安跑过去一把抱住程跃的双脚。
  一见这个圆圆胖胖白白嫩嫩笑得比春天的花儿还好看的小宝贝,程跃觉得自己的心都酥软了几分,忍不住弯下腰去一把抱起,放在怀里亲亲摸摸,爱不释手。
  小靖安先是抱住他的脖子,小嘴巴一嘟,吧唧在程跃脸上印下一个脆响的吻,又伸出五短小胖手在穿得又软又厚的小身子里,掏呀掏,掏出一个绣着大花猫的小荷包,倒出一个拇指大小的琉璃珠子,笑眯眯地递给程跃,甜甜道:「叔叔,这个漂亮,给你。」
  程跃看着那透亮的琉璃珠子,觉得自己的心都化成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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