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墨只是需要一个敢于在危机时刻,抓住时机下决定的人,这个人可以是任何人,不一定需要的就是他南宫,不过是恰巧南宫还会些制香,可以配合他的蛊虫,于是便一举两得的将秦将军一并算计了进去。
“带秦将军入账的那一刻才知道的,以恩公的本事,那劳什子的幽冥草根本制不住你……恩公对秦将军可是真心的?”南宫问道,拢袖站在茶台前。
“一开始也许只是想……”想要捉弄他?想要让他感觉到自己这个军师的重要?艾墨自己有些说不清,这不像他,他应该与他的师傅一样,善于洞悉人心的,艾墨突然觉得有些烦躁,跟一只狐狸说话,从来都没有想象中那么有趣,“那南宫先生,又是欲擒何人?故纵了何情?”
“呵呵呵呵,恩公说笑了,区从向来不擅长这些招数的。”南宫有些不可抑制的笑了起来,似乎艾墨真的说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一般。
“你将贴身的香囊留下来。”艾墨喝尽杯中最后一些残茶,想要再填汤,发现小炉上的水已经续完了,也不看南宫,只自顾自得抬手熄了火。
“若真有人想起区从,至少,也能想办法找到区从吧,若是无人来找,便也可以安慰自己,那香囊失了味而已,权当留个纪念。”南宫仍是一礼,才道,“就此别过,望……后会有期。”
“这南疆的太平里,有你一份功劳,莫要再看轻自己了,后会有期。”艾墨说着,亦站起身来,一挥手,便有一点荧光飞来,绕着南宫转了一圈,便消失不见了,“这小蛊虫,是我常用的小把戏,在危机时刻,可以限制住靠近你周身的人的行动,虽然只有短短数息,但足够自保了,它会藏匿于你周身发肤之间,等熟悉了你的气息后,心念便可操控。”
“多谢恩公。”最后又拜了一礼,南宫终是转身走出了茶室。
东虞二十一年,南蛮部落与朝廷签署休战协议,并大量开放运输通道,减免合法货物通关税收,两国间愿意和亲的,追加赏赐,次年,南蛮大王亲自入京与东虞皇帝会晤,从此两国修好,皇帝大喜大赦天下。
秦毅从宫中回来,虽然已经被封了骠骑将军,但似乎他的脸上无甚欢喜,只一个人静静走在官道上。
“……秦毅!”
秦毅有些茫然,似乎听到有人在他身后叫他,于是茫茫然回过身去,却见一个人影,穿着锦衣华服,头戴玉簪鹊冠,几大步向自己跑来,身后一个小太监唯唯诺诺的跟着。
“皇子殿下。”秦毅看清来人,便要下拜,被那人一把接住。
“如今已经下朝了,我们就不必拜来拜去了吧。”东虞皇帝子嗣不多,除了眼前这个年近弱冠的大皇子,只还有一个刚学步的小皇子,皆是贵妃所出。
“殿下这是要去哪里?”秦毅与他本就算是一起在京城里长大的,两人差不了几岁,自然也更亲切一些。
“哦,前不久父王让我去神农庄跟着致远庄主学艺,今天还要过去,不若你跟我一起去吧。”大皇子说着,也不等秦毅同意不同意,一把拉起他的胳膊就拖着一起出了宫门。
一路上,大皇子就开始抱怨致远庄主那些佛面魔心的琐事,很快马车就停在了庄门口,两人坐在车中,却听到外面那小太监高声叫道,“怎么在前门卸货的,没见到是大皇子的车吗。”
“怎么我不过才一年多没有回来,这神农庄就变得这般势力了?”另一个声音淡淡的响起,与小太监尖高的声音一比,更显得醇厚平静。
原本秦毅还在与大皇子说些碎话,一听这声音,突然顿住了,只定定坐在马车中看着车门。
“谁啊,这么大胆。”大皇子一皱眉头,就拉着秦毅一同下了车来,他本就是皇亲贵胄,张扬跋扈惯了,也没有注意到秦毅的反常,一下车就指着说话那人问起罪来。
“……艾军师?”
…END…
☆、番外 天涯何处不逢君
“……南宫,我,我有些话想对你说。”
这已经是南宫醒过来后的第三天了,睡了太长时间,现在的他虽然意识已经很清醒了,但是身体仍旧十分虚弱,只能静静靠在床头看看书,起居也是由镖局里的小丫鬟服侍。
小丫鬟本是跟着乌龙的,现在这个“二当家”不在了,她便让马镖头送来了这里,真真是羡煞了一群后院里的丫鬟们,整个镖局谁不知道,这个房里躺着的南宫先生,性格温柔谦和,长得还儒雅斯文,笑起来如沐春风,周身一股淡然的兰花香气若有似无,自然是从来没有见过他发脾气的样子。小丫鬟却不给这个万人迷好脸色看的,总觉得这个看起来人畜无害的南宫先生笑的有些假。
南宫从书上抬起眼来,看到马镖头有些局促不安的站在一边,他微微一笑道,“马镖头何事要寻区从?”
“呃……那个……”马镖头更显出一些焦虑来,南宫却不着急,将薄木书签放入书页中,轻轻巧巧放回床头的小桌上,又抬手指了指一边的凳子。
马镖头会意,将凳子拉到床边,坐下,皱着眉头考虑怎么开口。
“区从睡着的这段时间,镖局可有发生什么事情?”南宫先开了口。
“我,我正是要来与你说这个事情,”马镖头有些尴尬的开口,他本不是个如此犹豫不决的人,心中一横,便道,“其实那日将你们救回的时候,阴差阳错让我救回另一个人,这人,长得有六、七分像冯惜,又因为脸上受了伤,所以我就当是冯惜给救了。”
“你责罚那人了?”南宫对马镖头的个性熟悉的很,一想便知道了个大概,当时山贼劫货,他与几个小伙计护着货物,顾冯惜带着保镖们想要退敌,奈何对方人数太多,也怪自己躲闪不及,被为首一人所伤,昏迷前只看到暴跳如雷的顾冯惜追着那群山贼远去,后来就完全失去了知觉,“他不与你说明么?”
“他伤了脸,连带着脑袋也撞到了,整天都是傻傻愣愣的,连着自己都没有搞清楚状况的样子。”马镖头说着,就想起那人成天慵懒的靠着窗棂的样子,似有些不好意思,脸上便有些发烫,一转念又想到自己坐在南宫身边,忙收敛了心神,重新道,“但是后来也终于是搞清楚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南宫看着马镖头的表情,就能想到,那段被他刻意忽略的过程,一定有着跌宕起伏和纠缠不清,那是一段没有他立足的时光,是他再一次错过的,关于眼前这个男人的时光。
“是么……现在呢?冯惜人呢?那位……那位……”南宫有些词穷。
“你说乌龙?他,他回京城了,那位救醒了你的神医艾墨便是他的师兄,也就是他特意请来的。”马镖头回答道,语气中有些难以掩饰的失落。
“……艾墨?”南宫对这个名字似乎有些影响,这是个在江湖上很有些名望的名字,没想到在这段时间中,马镖头居然遇上了一个如此有地位的人物。
“就是天下第一庄神农庄的一位艺师……南宫,我想将镖局搬去京城去。”马镖头停了一顿,“对不起……对不起,我想去京城。”没有商量的语气,想是已经经过了深思熟虑,此时说出去,不过是知会南宫一声而已。
“马镖头说什么对不起,你没有什么对不起区从的,区从从来都明白。”南宫嘴角不自然的勾起一抹浅笑,没错,他至始至终都知道,他知道马孟如喜欢文弱的,他便装作文弱书生为他操心劳力,他知道马孟如不爱被人束缚着,他便默默在一旁守候,他发现马孟如因为冯惜的纠缠而头痛欲裂时,他应时而动一击得手,那个天真烂漫的小孩子怎么可能是他南宫的对手,于是在顾冯惜的“推波助澜”下,他顺理成章的与马镖头情意相通。这靠算计得来的感情,果然给不了他一个想要的归宿。
“南宫……你,你可愿意与我一同去?”马镖头仍然有些忐忑,他以为自己是喜欢南宫的,那种两人之间若有似无的间隙不过是他还未有完全接受这样的感情,他们之间,似乎至始至终都是南宫在付出,为了他的事业为了他的生活,但自己,却从没有想过,怎么为了南宫付出一些,这本来就是不公平的,所以无论自己是不是真心喜欢他,马镖头心中都是有愧疚的。
“不愿意。”南宫抬头,看到一脸惊异的马镖头,马镖头定是以为他断不会这样决绝的,他在马镖头看来,从来都是谦和而安静的,一个可以跟随着自己走南闯北,但是文弱淡然的人,南宫轻笑,这世上怎么可能有这样的人,全都是自己伪装出来的,为了亲近某个人而刻意改变的,他,南宫从来不是这样的人。
那天的谈话最后是怎么收场的南宫有些不记得了,他只记得几日后自己从马氏镖局走出来的时候,只带了一只佛手茶宠,踏出漆红大门的时候,南宫有一瞬间的迷茫,天那么高广,地在眼前延伸,尽是全无去处的孑然一身。
南宫慢慢睁开眼睛,缓缓坐起身来,环顾了一下四周,有些对眼前的情况反映不过来,于是只能将头埋入双膝间,原来刚刚不过是个梦。
自己应该是在去凤庆的路上,凤庆在南疆一隅,听说是滇红茶乡,此时正是早春,应是遍山茶树新绿的时候,但因为山路崎岖难行,自己貌似是一时不查,踩空了一脚,从山坡上滚下了山谷。南宫勉强站起身,活动了一下四肢,发现虽然全身都痛,但是并未伤到筋骨,已经算是不幸中的万幸,可惜抬头环顾四周却发现,这个山谷四面山体完全被树木林荫覆盖,又因为天色渐晚完全看不清山路,想来今天是出不去了。
南宫挠了挠头,只好找了块空地,捡些树枝生火,直到天完全黑透,南宫却只喝了一些山泉水果腹,如今饿的有些乏力,只能背靠着大树干休息,心中想着要是昨天捉到的兔子肉能多留一些下来就好了。
“嗷呜~”正这时,一声极近的狼吠之声悠悠响起,就在南宫一愣神的时间里,就看到数点莹绿色的光点在密林深处若隐若现的接近自己,南宫心知不妙,匆匆探手到衣袖内取出一包粉末,这时已看到狼王踩着警惕的步子走入火光照亮的范围之中,它的身后一群野狼正缓慢的在南宫周围形成包围。
南宫站在火堆边,向里又添了一些木头,一瞬间火光窜亮起来,将靠近过来的几头野狼逼退回去一些,但狼王仍是目不转睛的盯着猎物,鼻间呼出的热气形成白色的薄雾,狰狞的狼牙从裂开的血红色的兽嘴中露出来,利爪轻轻刨着地面,一副随时都会冲上来的样子。
南宫咬牙,将手中驱兽用的辛草向四周撒去,刺激的气味一下子弥漫开来,几只靠前的野狼受不了这个气味,纷纷抖起全身的毛,向后退去,南宫本想趁机突围出去,但是后面的狼很快又围了上来,夜风徐徐,这些辛草的作用很快就消失殆尽,狼群又开始蠢蠢欲动起来。
南宫看着狼王步步向自己行来,心中有股说不出的悲凉,“莫非今日便要交代在这个野山深谷中了吗?”喃喃了两句,南宫突然凌然一笑,直直看向狼王。
“莫瞧不起区从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全力一搏,你这头畜生未必能全身而退。”说着从火堆中挑起一根燃烧的树枝,对准眼前狼群。
狼王似是被南宫的行为激怒了,低声嘶吼了两声,几头心急的狼便已经急身猛扑过来,南宫矮身避开第一头狼的利爪,将手中火棍向着第二头狼的脑袋烫去,只听到一声哀嚎声响起,火棍捅入它的血口之中,那头狼踉跄着着地翻滚到了一边,其他野狼同时嚎叫起来,狼王幽绿的眼睛闪着寒光看向空手而立的南宫,健硕的身体紧绷到了极致,下一刻就要咬上南宫的喉咙。
当狼王的身体飞跃而来扑向自己的时候,南宫静静的闭上了眼睛,原来这世上自己最后的归宿便是这里了。
就在这时,只听到一声破空之音从远处划破暗夜的逆风,直向这里而来。
然后就是一声痛嚎伴随着火热的液体溅上脸颊,南宫难以置信的睁开眼,看着那头巨大的狼王额头上一支精铁打造的箭矢入骨三分,缓缓在自己身前倒下去,所有的狼同时受到了巨大的惊吓,齐齐向后退去。
正在南宫四顾寻找箭矢的来源之时,又有一支箭携万钧之力从黑暗处劲射而出,身后又有一头野狼应声倒地,这时,狼群终于意识到危险,纷纷调头向密林中奔逃而去。
南宫迷茫的目送狼群匆忙离开,久久都有些回不过神来,直到密林再也没有一丝动静了,南宫才回过神来,自己居然莫名其妙死里逃生了。高度紧张的身心突然一个放松,身体就有些控制不住的瘫软下去,却在这时,身后的草丛发出悉索之声,随后,就有一双有力的手,从背后将自己摇摇欲坠的身体扶进怀里。
这比被狼群包围还要匪夷所思,南宫惊讶的回头,就着火光,那人的脸一半融在黑暗中,一半被照成暖黄的橙色。
“你怎么会在这!”南宫简直难以置信。
“我还是第一次看到如此失态的南宫先生。”那人将南宫扶稳站直,已经笑得一脸洋洋得意了。
南宫很无奈,自己向来是尊称他人的,今天因为太过震惊,而有些失了常态,居然还被对方取笑,不免有些尴尬,反倒有些说不出话来,那人也就静静站着,将手中烈弓顺势背到身后,又变戏法般从腰后取下一只拔干净毛的野鸡道,“你饿不?我顺道抓了只野鸡,一起吃吧。”
“你怎么会找到我的?”南宫看着他蹲到火堆边,就这树枝将野鸡串起,架到火上烤,却只皱着秀气的眉头,也不再与他客气。
“我听说你离开了军营,便问了艾军师你的去向,他口中说着不知道,却将你的香囊和一只追香小蛊送了给我,我便是一路寻着你的味道找到这里的。”那人这话说的有些暧昧,但他语气坦然绝无一丝玩味,反倒是南宫不知是否因为对着火光久了,脸上莫名烫了几分。
“你……你找我有何事?”南宫又问道。
“其实也没什么事的,就是在京城里无聊的紧,我便请命到南疆驻守,听说你外出游历,便想你这么个半点武功都不会的人,独自走在外面,多让人不放心啊。”那人声音中带着藏不住的笑意,却表现的全神贯注的烤着手中的野鸡。
身后好久都没有回应,反倒是那人有些着急了,霍的一下子站了起来,转过身面对着南宫,南宫的头低低的垂着,看不出脸上的表情,那人又走进一步,才道,“我,我陪着你到处看看,然后,你就跟着我回南疆军营可好?”
一阵晚风迎面吹来,带起南宫松松扎在脑后的长发,他抬起脸来,脸上是能融化了寒冬的微笑,南宫开口,声音却被夜风吞噬了去。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