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堂傲呆了半晌,慢慢运好内功,收回贴在他後心的手掌,扶他躺下。
秋叶原正好走了进来,“北堂门主,言将军该喝药了。”
北堂傲站起身来,把位置让给他。秋叶原见言非离原本苍白的脸色竟有了些红润,一把脉,已知道缘故,不仅感激地看了北堂傲一眼。他虽然医术高明,可是却不懂武功,对言非离体内受损的真气毫无办法。凌青的武功又走的是阴柔的路子,和言非离不合,若是帮他疗伤,有损无益。这真气混乱,虽与言非离伤病无关,但拖得久了,却不利康复。
“门主,请您帮我把言将军扶起来。”
北堂傲本已站了起来,听他这麽说,就坐到床头,把言非离又扶了起来。
秋叶原用勺子喂他,可是言非离昏迷不醒,一勺药喂进去,总要流出大半儿。
“你们平时就这麽给他喂药吗?”北堂傲皱皱眉问道。
秋叶原叹了口气,“有时言将军醒过来,虽然意识不清,但还喝得下去。如果遇到此时昏迷的情况,只好这样一点点的喂了。”
北堂傲掐开他的牙关,对秋叶原道:“给他灌进去!”
秋叶原眉头微蹙,“这个办法我试过,可是他全呛了出来。”
北堂拧紧了秀美的双峰,沈默一会儿,突然接过秋叶原手里的药碗,对他道:“本座来喂他,你先下去!”
秋叶原有些犹豫,担忧地道:“门主,这个……”
“下去吧!有事本座自会叫你。”
秋叶原只得退了下去。
北堂看看怀中的言非离,喝了一口药,对著他的唇喂了下去。浓郁的苦药中,有一丝丝言非离的味道。他本身不太喜欢接吻这种事,即便是对自己的妻子林嫣嫣,也只是情浓时才会吻她。可是现在,他将药汁给言非离喂下,却仍不舍得离开他冰凉圆润的双唇。细细地吻著,抱著怀中消瘦却熟悉的身体,北堂竟渐渐觉得有些情动。
好不容易离开言非离的双唇,北堂克制住自己的情欲,心下微惊,没想到言非离对他竟有如此大的影响。
将碗中的药喂尽。北堂轻轻将言非离放回床上,却感觉他微微一动。低头一看,不知何时,言非离的手竟已握住他的衣角。
言非离神志一直昏昏沈沈。他好像掉进了一个深渊,很深很深,看不见底。里面有无数的人伸出双手在喊他。老乞丐在那里,师傅在那里,被他杀死的敌人们也在那里。
一个婴儿的啼哭声在他的心底不断地响著。他知道那个孩子是谁。那是他刚刚失去的孩子。
言非离他想找到那个啼哭的婴儿,他想把它抱在怀里,想好好看看它的模样。可是他怎样找都找不到。孩子不见了,他和门主的孩子又不见了,身上又冷又累,整颗心彷徨无措。
忽然,有一股暖流缓缓地流入体内,将他冰冷了多天的身子温暖了起来。淡淡的冷香环绕在四周,让他莫名的熟悉和安心。
他再度沈沈地睡了过去,可是不知过了多久,有一双温暖的唇覆上他。苦涩的药味顺著喉咙咽下,灵滑的舌头在他的口腔里翻搅著,细细滑过每一个地方,又不断卷起他的舌头舞动著。
好熟悉,好温暖!
不要离开……
言非离心里喊著,直到那淡淡地冷香再次将他包围。
困难地睁开眼,言非离迷茫地看著眼前熟悉的帐顶。头昏沈沈地,感觉自己沈睡了好久,全身虚软无力。
“你醒了。”
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一贯冷漠的语调中带著一丝淡淡地轻柔。
“门、门主?”言非离的声音异常虚弱。他茫然地望著身旁的北堂傲,意识还未完全清醒,只是下意识地抓紧北堂傲的衣角。突然,那晚发生的事像闪电一般从脑海中划过,慌忙将手抚上腹部,微弱地问道:“孩子……门主,孩子呢?”
“……孩子没有了。”
言非离心里一阵剧痛。虽然模糊地记得发生的事,可是真正清醒後听到,却让他无论如何也无法接受。呆呆地凝视北堂半晌,眼眶突然湿润了,他抑制不了自己的情绪,紧紧闭上双眼,任由眼泪汹涌而出。
北堂傲心里也很难过,毕竟那也是他的孩子。躺在言非离身侧,难得温柔地搂过他,让他的眼泪流在自己的怀里。
言非离心痛难言,不知过了多久,体力不支,又昏迷了过去。北堂傲把把他的脉,知道没什麽大碍,看著他泪痕未干的脸庞,说不出心里是什麽滋味。坐起身来,帮言非离盖好被子,见他无意识地蜷缩起身体,双手还紧紧捂著腹部,好像孩子还在那里一样。
不知为什麽,看到他那个样子,北堂傲突然心里一痛,摸摸胸口,觉得好像有什麽东西裂开一样,痛得厉害。
(26)
北堂傲走出大帐时,外面天色已明,凌青满身的晨霜寒雾,垂首守在那里。
“门主?”看见北堂傲走了出来,凌青急忙走上前去,“言将军他……”
“他刚才醒过来了。”
“真的?”刹那间,凌青俊逸的脸上迸发出的惊喜,让北堂傲心下一动。
“属下进去照顾他。”
“不用了。”北堂傲唤住他,看看天色,“你去叫秋大夫来,帮言将军看看。再去准备些吃的,清淡一点的。”
“是。”凌青应了,匆匆地走了。
北堂傲看著他的背影,脸上笼上一层阴霾。
秋叶原很快就赶来了,他的脸色也不甚好。言非离病重这几日,因为事情隐秘,他也不敢交手给别人,便一直和凌青两个人照顾言非离,还要同时兼顾好军医之职,这麽多天下来,也很有点吃不消了。
北堂见他到了,便将言非离刚才醒来的事说了。秋叶原把把脉,确定言非离终於脱离了危险,只是身体实在太过虚弱,不适合在留在战场。
“如此,本座带他回总舵便是。”北堂傲见言非离这个样子,也知道不是三两天能够痊愈的。
“北堂门主,总舵离这里路途遥远,言将军身体虚弱,恐怕不适合长途奔波。”秋叶原并不觉得返回总舵对言非离合适。一个是因为刚才的理由,还有一个,就是言非离昏迷之中时常胡言乱语,虽然破碎零散,但秋叶原还是从这些呓语中窥测出一些事情:言非离孩子的另一个父亲,也许就是北堂门主。
其实仔细想想,这种可能性是最大的。言非离跟在北堂身边多年,忠心耿耿,虽然性情宽厚温和,却总与旁人保持著一定的距离。而且当今世上,能让言非离这种刚直的人雌伏於身下的,想必也没有几个。
秋叶原心里既然有了这种揣测,他与言非离交情深厚,自然便会为他著想。他虽不知二人关系到底如何,也不知言非离是被迫还是心甘情愿的,但见北堂傲一得消息便即可赶来,想言非离在他心中还是极重的。但念及北堂傲刚刚新婚,回到总舵怕对言非离而言也不会是什麽好事。他现在身心受创,实在经不起刺激,况且总舵人多事杂,休息也不能安心。
北堂傲不知道秋叶原的这些心思,听了他的话,心下沈思。这里地处偏僻,又是战场,以言非离现在的身子实在不能留在这里。可是临近的几个分舵,被滇人占领的占领,赶来参战的参战,都不在正常的运作状态中,也不甚安全。想来想去,只有先去越国的首都华城,那里离这里只有几天的路程,而且分舵隶属西门门下,应该安全无忧。
西门越带兵晨练回来,一进大帐,就看见北堂傲正坐在他军桌後的大椅上,看著战事地图。
“谦之果然与言将军主仆情深,竟然赶到我这简境战场来了。”西门越的语气略带嘲讽。
他和北堂傲说不上不合,只是一向不太投缘。二人一个狂妄,一个高傲,性情相近相冲,谁看谁都不顺眼,所以见面难免要互相针对一下。
“非离是我手下第一大将,跟了我多年,感情自然是深厚的。”北堂傲不冷不淡地说。
“言将军到底怎麽样了?说是在战场上受了伤,怎会如此严重。”西门越皱了皱眉头。
“一点小伤,已经没什麽大碍了,谦之代他谢过西门门主的关心了。”北堂傲虽说著这话,语气却颇有讽刺之意。
西门越听得刺耳,可却无法反驳。他当年手下的第一武将曾因他脾气霸道,性情疏狂,发生过背叛之事。所以从那以後,他脾气虽然收敛很多,但待人却变得冷淡了。
那次大战之後,他忙著战後诸事,一直未曾去看望过言非离,只知道他一直昏迷未醒。随後几日滇人不甘失败,又蠢蠢欲动,发动了几次小型冲突,西门更加顾不上言非离的事。只是命人送去了许多珍贵的药材补品,让秋叶原好好照顾他。
其实说到底,言非离到底不是他手下的将领,听到秋叶原说他虽然昏迷未醒,但无性命之忧後,便不再放在心上。可是昨天收到消息,说北堂傲竟然为了言非离之事赶来,才惊觉言将军的伤势恐怕不一般,念及他危急时刻主动请缨参战,又在大战时坚守战场,此时心下甚为愧疚。便对北堂傲直言:
“言将军如果真的伤势无碍,你也不会在这里了。他到底伤势如何?需要我做什麽,你便直说就是。”
二人虽然平日喜欢针锋相对,但到底相识多年,对彼此都颇为了解。北堂傲也就不客气了。
“他不能再留在战场,我要带他离开。”
“回总舵?”如果言将军真的伤势严重,那他难逃责任。
“回总舵路途遥远,我怕他吃不消,想先带他去华城分舵住一段时间,待他伤势好转再回去。”说起言非离的身体状况,北堂傲不禁轻蹙眉头。
西门越没想到言非离的伤势竟如此严重。又见北堂傲对他关怀倍切,放著新婚娇妻不顾,跑到这里要带言非离离开,不禁心下惊异。
北堂傲与西门越商量好言非离的事,回到大帐,见秋叶原正在为他施针,凌青守在旁侧。
“他醒过了吗?”
秋叶原摇摇头。北堂傲对凌青吩咐道:“立刻去收拾东西,马上随本座出发去华城。”
“这麽快?”秋叶原抬起头来惊讶的问。
北堂傲在床边坐下,看著言非离,心下有些担忧,面上却是淡淡的。“滇人马上就要进攻了,这里不安全。”
刚才从西门那里得到一个意外的消息,那日在战场与言非离对战,最後被凌青击毙的敌军将领,竟然是滇族主将兀杰的亲弟弟沙蛮。兀杰为了沙蛮战死沙场之事大怒,扬言定要报仇。言非离与沙蛮对峙,战场上许多人都看见了的,他又身为天门主将,服饰明显,兀杰必定已知道他是谁了。三天前放出话来,说定要亲手取下仇人的首级。
北堂傲不怕他明里开战,却怕他会派人暗袭。滇人擅长用毒,此时的言非离可是防不胜防,还是早日带他离开的好。
言非离自从凌晨时醒过一次之後,一直昏睡著,但情况已经好了许多。凌青下去准备出发事宜,秋叶原也要随行,便回自己的帐里去收拾东西。
北堂傲安排好护卫的人员,掀开大帐进来,走到床边,却见言非离已经醒了过来,正愣愣地盯著他。
“你醒了?正好,来,吃点东西,待会儿我们要出发了。”北堂傲过去扶起他,轻道。
言非离没有反应过来,只是直直地看著他。
刚才醒来,想起昨晚的事,还以为只是自己意识不清中的一个梦。门主现在新婚燕尔,远在千里之外,怎麽会出现在这里,又怎麽会对他那麽温柔。可是此时,看见北堂傲真真切切地就在眼前,言非离不敢置信。
直到一勺温热可口的药粥塞进嘴里,言非离才回过神志,发现自己竟然被门主搂在怀里,而盛粥的勺子,正握在门主修长白皙的手上……
(27)
“门主……”言非离有些慌乱,不知所措。想要推开北堂,却发现自己全身无力,头晕目眩,虚弱的厉害。
“不要动。你昏迷了近半个月,一直没有好好吃过东西,身子太弱。把这碗药粥喝了,我们待会儿就要出发。”
“出发?去哪里?”一张嘴,又被北堂塞进一勺药粥。
“去华城。”北堂傲淡淡地答了,便专心致志地给他喂粥。这种事他从未做过,动作有些生涩粗鲁,但已尽量温柔了。
言非离觉得脑子好象还昏沈沈地,充满疑问:门主为什麽会在这里?为什麽要带他去华城?孩子的事……门主已经知道了吗?他是怎麽想的?
他有许多事想问,却被门主一勺一勺不断把粥塞进嘴里,根本无法开口,只好拼命咽下去。他昏睡了多日,一直以药汁清粥果腹,肠胃早已萎缩,现在吃到真正的食物,却难以下咽,每一口都费了好大力气。
吃完药粥,北堂将碗放到一边,取过床几上放著的外衣,帮言非离穿上。又拿过一件长袍,给他披在外面。
“门主……”言非离呆呆地看著北堂傲为他做的一切。
北堂傲帮他系好带子,握住他的手腕把了把脉,感觉内息还算平稳,只要路上小心点,照顾好身体,应该没有大碍。他这个人,若真是细心起来,确实周到的紧。
凌青进来时,正看见两人靠在一起的模样,心下一紧。连忙收敛好心绪,上前对北堂恭敬地道:“门主,马车已经准备好了,人马也已到齐,随时可以出发。”
北堂傲点点头,问道:“秋大夫呢?”
“秋大夫被西门门主找去说话,一会儿便到。”
北堂傲转过头来对言非离道:“近日天门就要和滇人开战,你留在这里我不放心,先带你去华城养病,等病好了再回总舵。”
言非离听他说不放心自己,心下一热,但又听他提起总舵,心里又是一紧。
“门主,你、你要做什麽?”言非离惊异地看著北堂傲期近他,似要把他抱起。
果然,北堂傲淡淡地说:“抱你上马车!”
“不、不用了。我、我能行……”言非离微弱地推开他。
北堂傲皱皱眉头,“你现在这个样子,能自己上马车吗?”
言非离垂下头,低声道:“这里是军营,我不能打击战士们的士气。”
北堂傲没有说话,盯了他半晌,便站起了身子,在床边看著他。一幅我让你自己走的样子。
言非离低著头挣扎著坐到床边,想要站起来。可是却又怎麽可能,身子一倾,便向前扑倒。
凌青在旁看得一惊,下意识地想冲过去,却见言非离已被北堂傲抱在怀里。
“你不想打击他们的士气,却不知自己昏迷这麽多日,早已让人担足了心,又何必在这个时候逞强。”北堂傲在他耳旁轻声责怪道,呼吸直从脸上拂过。
言非离心中一动,想问他这“让人担足了心”是指谁?可是却又不敢问出口。一晃神间,身子已腾空而起,被北堂傲横抱了起来。
言非离一阵目眩,心里强烈的心悸,只得虚弱地抓住北堂傲的衣襟,任由他将自己抱出大帐,上了马车。
北堂傲则被怀中的分量吓了一跳。虽然早知他已瘦骨嶙峋,却没想到以一个大男人来说,他的体重竟变得如此之轻。大年初二在沈梅院里,言非离久跪雪地中昏倒,也是北堂傲将他抱进自己的卧房的。可是此刻的他与那时相比,身体的消瘦让北堂傲心惊!他二人体形相若,北堂傲虽是北方人,但身材修长,偏於精瘦,反显得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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