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非离又和秋叶原说了几句惯常话,见他心不在焉,慌慌张张,答非所问。
最後秋叶原终於忍不住,道:“言将军,我还有事,先回房了。这些草药还要处理呢。”
言非离点点头,道:“那你去吧。”
秋叶原急急向自己的院落赶去,回到房间,关好房门,伸手去掏在药铺外被人塞进的信件。
那封信没有署名,自己上了马车才发现,打开一看吓了一跳,原来竟是给言非离的。
秋叶原虽不知原委,但见上面言辞简慢,恶意浓烈,又涉及王府里前几日失踪的夫人与两名世子,也知此事关系重大,於是急急命人赶去北堂王府。
到了那里,下人回报说北堂王不在,与禁卫军统领郁飞卿出去了,只怕今日不会回来。
秋叶原等了片刻,觉得这也不是办法,想到说不定晚上北堂傲会回别院去,只好又赶了回来。一路上仔细思索,念及言非离现在的身体状况,实不能操心这些事,於是便打定主意,绝不能告诉他。
可是他为人单纯,最藏不住心事,何况这等大事。所以看见言非离便有些心虚,急於脱身。
这会儿回了屋,秋叶原伸手去摸那封信,却摸了一个空。
秋叶原一惊,慌忙寻找,已然不见。
难道、难道……
秋叶原连忙打开房门,匆匆奔回刚才的清池。
言非离见秋叶原走的匆忙,一件物事从袖中落了下来。唤了他一声,竟没有听见。言非离走过去,吃力地低下身子,慢慢把那东西拾了起来,原来是封信。
言非离本想将东西还给秋叶原,但大概是他一路上一直在反复看著此信,因此塞得并不牢靠,从信封里露出一角。阳光之下,言非离眼神锐利,一眼瞥见上面的隐隐墨迹,竟似有自己的名字,不由心中起疑,将信打开。
秋叶原赶到时,正看见言非离扶著清池边的柳树,摇摇欲坠。不由大惊失色,急忙奔了过来。
“言将军!?”
言非离正天旋地转,听见他的唤声,神志略微恢复清明,但身子却依然软弱无力,慢慢滑落下去。
“言将军,你没事吧?”秋叶原焦急地问,心下自责不已。把住他的脉,知他是气急攻心,受了极大的刺激。
言非离神色惨淡,低声道:“我没事。”就这样靠坐在柳树下,一动不动。也不知过了多久,才道:“秋大夫,麻烦你扶我起来。”
秋叶原扶著他慢慢站起身来,担忧地道:“言将军……”
言非离道:“先扶我回房。”
秋叶原搀著他,一步一步向院子里走去。言非离的双腿似乎异常沈重,移动的缓慢而吃力。
回到房间,秋叶原扶他在床上倚好,去柜子里取了他每日服的药丸,倒出两粒,让他服下。然後直勾勾地望著他,观察他的反应。
言非离似无所觉,只是闭著眼,靠在床头,浑身轻颤。过了半晌,缓缓睁开眼,道:“秋大夫,你猜到了吧。”
“……嗯。”秋叶原低低应了一声。
言非离低下头,看著自己圆隆的肚子,道:“曜日就是四年前,你帮我接生的那个孩子。是我亲生的,也是门主亲生的。”
秋叶原道:“我猜到了。”
秋叶原当年在华城时就已经怀疑他二人的关系。曜日在浮游居住到去年才离开,他那时虽然年岁还小,模样还未长开,但只要有心人稍加揣测,便能寻出几分踪迹。秋叶原现在见了言非离这样子,立刻便知原委。
言非离拿出那封一直被他紧攥在手里的信,汗渍都渗了进去,墨迹氤氲开来,字体变的粗大。
言非离抖著手,又仔细看了一遍,问道:“这件事还有人知道麽?”
秋叶原道:“没有。”接著将今天的事简单说了一遍。
言非离又仔细询问了一些情况,秋叶原本不想让他担心,可也不知怎麽回事,三两下便被他套出了自己在城里听到的风闻以及在北堂王府里确实知道的事。
“言将军,你不要担心,有北堂门主在,不会有事的。”
“嗯。”言非离扯著嘴角笑了笑。
若是北堂傲能够解决这件事,也不会让人把信送到秋叶原手上了。显然,他还不知道那些人的目的是自己。
言非离仔细想想。他知道自己行走江湖这麽多年,定是结下仇家无数。可有胆量、有心计追到这里来的人,却是不多的。但无论他怎麽想,也猜测不出这个仇家可能是谁。
看来,不会一会这幕後主使人,是很难找到离儿他们了。
秋叶原见言非离变了神色,神情镇静,不由心里暗暗担忧,问道:“言将军,你、你不会真的打算赴约吧?”
言非离避而不答,道:“秋大夫,你先回去吧,这件事我会和门主商量的。”
秋叶原见他手里一直攥著那封信,心中不安。“都是我不好……”
“秋大夫,不关你的事。”言非离知道他在想什麽,连忙打断他,“那些人的目标是我。就算没有你,他们也会想别的办法把信送到我手上的。说来,我还要感谢你,不然我又如何知道离儿的消息。”
秋叶原还想说什麽,言非离道:“秋大夫,你放心,有门主在,以天门和北堂王的势力,一定会化险为夷的!”
摇曳的烛火下,言非离的面容异常坚定。
秋叶原强压下心中的不安,默默退了出去。
(97)
北堂傲与郁飞卿带著人马赶至郊外的一处荒僻院落,闯了进去,却是人去屋空,不留痕迹。
郁飞卿皱皱眉头,立刻带著禁卫军仔细搜寻,每一处角落都不放过。
过了半晌,巡视的人纷纷回报,未曾发现可疑的人与事物。
郁飞卿向北堂傲望去,见他站在大堂中央,面无表情,不知道在想什麽。
“王爷……”
北堂傲道:“什麽都没发现。”这句话不是疑问,而是肯定。
“……是。”郁飞卿感到万分惭愧。北堂王家里发生这种事,实在让人震惊。皇上亲自交代京城禁卫军协助彻查此事,务必要找到王妃和两个世子。
可是三天以来,他们搜了许多可疑的地方,却始终没有找到有用的线索。而匪徒也不知是何目的,将王妃世子隐匿得好似凭空消失了一般。
北堂傲不再多做停留,转身离开这所院落。郁飞卿连忙跟了上去。
北堂傲跨上墨雪,临行前回头望望这所院子,若有所思。
这件事实在太奇怪了。对方好似对他十分了解,每一步都抢在了前面。而当日护送林嫣嫣他们上香的侍卫,无一不是以一顶十的武林高手,随便哪个放到江湖中,都是说得上话的人物,怎会这麽轻易地便被人打败?
北堂傲骑著墨雪在郊外飞奔,将郁飞卿等人远远甩在了後面。
这件事肯定有鬼!
北堂傲十分确定。
本来他怀疑这件事很有可能是兀杰做的。所谓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兀杰虽在简越之战中被自己断了双腿,赶回滇国。可是作为一国大将,他又是滇王的亲甥,这个仇定不会不报!
滇人不讲信义,不顾情面,有著疯狂的复仇血液,会为了报仇不顾一切,不择手段。
北堂傲本来顺著这个线索一直在追查,可是此时却禁不住怀疑,以兀杰这种外族人的头脑,怎会想到这许多花招?何况这步步为营的策略,每一步都是针对自己。
北堂傲隐隐觉得,在幕後操纵这一切的手,似乎对自己十分熟悉……
勒住缰绳,待後面的人追了上来,北堂傲吩咐道:“你们先回去。”
郁飞卿问道:“王爷,你要去哪里?现在这个时候……”
北堂傲挥手打断他:“不必担心,还没人能把我怎麽样!”转头对王府的人交待,“你们都不必跟著我,自回王府去吧!”
说完,一扬马鞭,墨雪四蹄如飞,转眼不见了踪影。
众人不由均想,不说王爷那身功夫,就是有墨雪在,也没人追得上它那四只蹄子。
北堂傲来到别院。看看暗卫的戒备十分严格,略略放心。不过听了凌朱的回报,却蹙了蹙眉。
来到言非离居住的内园,见窗户半开,房里的烛火随著秋风摇曳,一晃一晃,昏暗寂静。
北堂傲走进屋里,见言非离只披著一件单衣坐在书桌前,手里拿著封信似的物事,目光却看著窗外,不知再想什麽。
“你回来了。”言非离没有动,缓缓道。
“怎麽这麽晚了还没睡?”
“我在等你。”言非离将手上的信递了给他,紧紧盯著他。
北堂傲接过来,看了一眼,神色微变。
“到底是什麽人?你可有什麽线索?”言非离问道。
北堂傲叹息一声,知道此事也瞒不了他,坐到他身边,道:“我不想让你担心。”
言非离痛得心都要裂开,道:“离儿出了这麽大的事,你以为我能安心吗?”
北堂傲张了张口,言非离打断他:“你把我当成离儿的什麽人?我是失了几成武功,但还不是个废人。你不想让我担心,却有没有为我想过!”
“非离……”北堂傲哑口无言。
言非离闭了闭眼,稳住自己的情绪,低声道:“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到底发生了什麽事,我要你亲口告诉我!”
北堂傲握住他的手,道:“我告诉你,你别激动。”说著,将这件事缓缓从头到尾说了。
言非离低头沈思,道:“这些人的目的是我。”
北堂傲道:“不,不只是你,还有我。看起来他们不仅知道我们的关系,还很有可能知道离儿的身世。”
言非离心中一跳,惊出一身冷汗。
北堂傲宽慰他:“这只是我的揣测。离儿的身世,这世上知道的人只有你我。”
言非离看著那封信,沈思片刻,道:“不,他们一定知道什麽,不然不会拿离儿威胁我。谦之,我要去赴约!”
北堂傲便知道他会这麽说,断然道:“不行!”
言非离道:“这件事最有可能就是兀杰。他与我有杀弟之仇,与你有断腿之恨。在华城又知道我们的关系。只是他绝不可能知道离儿的事……”说到後来,言非离眉头深锁,露出不解之状。
北堂傲也同样存著这样的疑惑。
(98)
言非离道:“这件事最有可能就是兀杰。他与我有杀弟之仇,与你有断腿之恨。在华城又知道我们的关系。只是他绝不可能知道离儿的事……”说到後来,言非离眉头深锁,露出不解之状。
北堂傲也同样存著这样的疑惑。不过现在他不想和言非离讨论这件事,道:“非离,今日太晚了,早点休息吧。”
言非离疲惫地摇摇头:“不,我不想睡。”
北堂傲皱眉,道:“你不要这样。就算不为了自己,也要为了孩子想想。”
好似在应和他的话一般,腹中的孩子突然狠狠地踢了起来。言非离脸色一变,捂住肚子微微弯下腰去。
北堂傲慌忙道:“怎麽了?”
言非离拧著眉没有说话。北堂傲急了,道:“我去找秋叶原。”
言非离一把拉住他,道:“不、不用了……”说著,抓紧他的手臂,过了好半晌,才稍稍坐起身来。
北堂傲道:“我扶你上床休息。”
言非离这次没有反对,由他扶起自己,慢慢走到床边。
北堂傲见他躺下後,神色仍十分不好,苍白而疲倦,焦虑而担忧。
北堂傲其实心中何尝不著急。离儿和辉儿一样是他的心头肉,林嫣嫣也是他的结发妻子。这三日来日夜奔波,不停地寻找他们,任何一条线索都不放过,却好似被人玩弄於股掌之间一般,次次无功而返。
不过如果这样就灰心丧气,也不是他北堂傲了。
北堂傲道:“非离,你不要太担心。离儿年纪虽小,却十分有心机,未必会让人欺负了去。何况他们既然敢写信来挑衅,就不会把人怎麽样。”
言非离静静闭上眼,没再说话。
这一夜,秋风萧索,细细簌簌。第二日醒来,满园秋叶,竟是落了一地。
早上一位乡下的妇人,敲开了别院的大门,说是受人之托,给一位姓言的人送来一件物事。
开门的仆役不知内情,将东西转交上去,竟是北堂曜日随身佩带的那柄黄木小剑。言非离抽出剑鞘,木剑断裂成两截,剑尖一端落到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言非离脸色一白,人却还坚定。北堂傲立刻出去,命令暗卫严查那位妇人。
不过二人都心知,自然是查不到什麽的。
言非离沈声道:“我必须得去!不然他们会对离儿不利。”
北堂傲道:“我让凌朱安排人,易容成你的模样赴约。”
言非离握紧小剑,缓缓点了点头。
那封信约的是明日午後,在遥京郊外的凤栖山山脚见面。不过此事怎会如此简单?
北堂傲带人在那里守了半日,却不见一个人影,心中隐隐觉得不妙,连忙带人纵马回府,赶回别院,却见安排的数十名影卫,伤亡惨重。
冲进内园,早已不见了言非离的踪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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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非离自昏沈中醒来,迷迷茫茫,看不清楚眼前的事物,感觉腹部隐隐坠痛。抬起手来,想抚摸上去,却发现手臂酸软,全身无力。
低低呻吟一声,言非离好不容易集中起精神,仔细打量四周,似乎置身在一间厢房中。强撑起身子,腹部疼痛越加厉害。
支啦一声,门轻轻打开,有人走了进来。
光线从门後射入,一瞬间刺得言非离看不清眼前的身影。但是一股淡淡的女子幽香,却告诉了他来人的身份。
“夫人。”言非离合了合眼,缓缓睁开。
林嫣嫣的视线落到他膨胀的身躯,高隆的腹部,目光变得狠厉而厌恶,道:“言将军,好久不见,别来无恙啊!”
言非离没有说话,只是直视她身後那熟悉的身影,沈声道:“凌朱!”
凌朱站在那里,仍是那副万年不变的冰冷表情。
林嫣嫣微微一笑,眼神幽深寒冷,道:“言将军没想到吧?被人背叛,这滋味不好受吧?正如我做梦也想不到,你竟然和他是这种关系!”接著,紧紧盯著他膨隆的腹部,“别告诉我你是练功走火入魔,才会变成这副模样!”
言非离一手撑住床沿,一手缓缓覆到腹上,道:“你想怎样?”
林嫣嫣微微侧头,露出思考状。鬓发流垂,丝丝缕缕,妩媚动人。过了半晌,道:“我还没想好。不过,我到想看看,你能生下个什麽东西!”突然咯咯一笑,又道:“我倒忘了,你不是早生过一个了?难怪我总觉得曜日那小杂种和你长得有几分像,原来竟真是你这个男人生下来的。我虽听闻古有摩耶一族,男女皆育,但百闻不如一见,现在倒要见识见识。”
言非离听她说到离儿,心中一紧,眉宇深蹙。听她明明话语怨愤,语气却平和得很,心下十分不安。腹中躁动突然剧烈起来,让他立时白了脸色,手也捂得越发紧了。
林嫣嫣为人细致,观察入微,见状道:“言将军好像不太舒服,是不是动了胎气?说的也是,好不容易把你从别院截了来,这番奔波怕是受不住了。你肚子这样大,不会是要生了吧。”
言非离腹痛一阵紧过一阵,浑身冒出冷汗,再也撑不住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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