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角。说书人所讲的,必然是世人乐于听闻的。在这个故事里,剑自鸣对曲放忧一往情深,曲放忧却与傅冰烛两情相悦,于是,剑大教主由爱生恨,趁曲放忧不在,杀了傅冰烛及见证了他的杀戮的赤霄门众人。曲放忧得知真相后立誓杀剑自鸣给傅冰烛报仇。
期间倚红说了几遍“与其听这些没有用的,不如上楼早些休息”,见剑自鸣不予理会,便自己上楼去了。
谢岚坐在一旁,小心地观察剑自鸣的表情。直待到夜色渐浓,饭馆里的人三三两两散得差不多了,说书人卖完关子收了尾,她才问:“这么说,行不行?”
“唉,你们自家的都这么说,我可真的要信了!”油滑的腔调从上方传下来。谢岚猛地抬头,喝问:“谁?!”
剑自鸣没有抬头。他端起面前的凉茶,抿了一小口,然后说:“赵兄,可否下来一叙?”
“我可是想找曲放忧喝酒的!”赵钱儿说着,从房梁后便露出半个脑袋。
剑自鸣笑笑,道:“不妨。谢岚,取酒来。”他的话音还没落,赵钱儿就已经坐到了他的对面。剑自鸣也不客气,开门见山地问:“赵兄可见过放忧?”
赵钱儿不回答,眼巴巴地盯着还稳坐在凳子上的谢岚。谢岚皱眉,说:“你要喝什么,自己点!”
赵钱儿眼珠子转了几转,张口道:“一坛‘醉春宵’!”谢岚闻言,一巴掌拍到了桌子上,生生拗下一块桌角。
“醉春宵”不单是酒,更是行房助兴的良方。俗话说“春宵一刻值千金”,这“醉春宵”的价值便是用金子算的,却常常供不应求。因为能酿“醉春宵”的只有三个人,其中最有名的就是醉梦楼的老板娘白曦。
剑自鸣却不以为意似地开口:“我现下没有‘醉春宵’,但可以叫白老板留出一坛。赵兄不妨先喝点别的,改日去醉梦楼取了随兴而饮。”
赵钱儿拿起桌上的茶壶,就这壶嘴喝了一大口,然后说:“曲放忧说,我问你要的第一件东西,你一定会给。果然没错。”
“你找到《浅青》,算是帮了我的忙。”剑自鸣解释。
“噢,”赵钱儿说,“你答应给我一坛‘醉春宵’,可是空口无凭。”
“我写一份欠条给你。”剑自鸣说。旁边,小二抱着酒坛过来,放下酒就去取笔墨。不一会儿,笔墨纸砚就摆上了桌。剑自鸣自己研墨,将毛笔蘸饱了墨水。他提笔时,全然不似为孟芳开药方时那般锐气张扬,挥毫落墨如行云流水,笔锋辗转腾挪间,竟蕴了诉不尽的霸气风流。
赵钱儿小心翼翼地接过这张欠条,仔细贴身放好,然后说:“孟大小姐说,你之前开给她的药方被孟归云扣住了,所以,她出钱叫我来偷一幅你的字。”他说着,从怀里掏出一份打着奉夜教紫门秘印的信来,道:“既然有这么一张价值千金的字,这一份便还给你了吧。”
谢岚立即变了脸色——赵钱儿手中所持,像极了剑自鸣之前交给她的信。她立即往怀中一摸,原来放信的地方果然空空如也。她抽出手来的时候,手中已然多了把短剑,直削向赵钱儿的手腕。
谢岚的目的已经不单是夺信,而是要废了赵钱儿的手。但是,赵钱儿的手,快得天下闻名。他不单躲开了谢岚的剑,还躲到了剑自鸣身后。谢岚见状,拧眉问:“赵钱儿,你到底是来做什么的?!”
“找曲放忧喝酒啊!”赵钱儿理直气壮地说,“我以为剑自鸣知道他在哪儿。两年前不也就他找得到曲放忧嘛!”
谢岚咬的牙齿咯咯作响,恨恨地问:“你不是来等他行刺我家教主的?!”
“行刺?为什么?”赵钱儿一愣,接着就想明白了,继续说:“剑自鸣犯得着跟傅冰烛计较吗?曲放忧又不是傻了。”
剑自鸣叹一口气,示意谢岚收手,对赵钱儿说:“赵兄,您有什么事,还是直说的好。”
赵钱儿捞起小二拿给他的酒,倒出一碗来,仰头喝干了,才说:“不知道曲放忧这次惹了什么梁子,我想你还愿意帮他,就来问问。”
剑自鸣一怔,接着叹了一口气,说:“我还没有理出头绪。”
“理出头绪来告诉我一声啊,要是我能帮上忙,肯定不会推啦。”赵钱儿说,“对了,赤霄门的副门主不是省油的灯,为着傅冰烛给曲放忧找过不少麻烦,现在谣言满天飞,估计他能找你拼命。”
剑自鸣点头,说:“多谢,我会小心。”
赵钱儿忽地放下酒碗,重重地叹一口气,说:“你怎么这么没精神呢?我还是比较喜欢你在曲放忧身边那会儿,嗯,曲放忧在你身边儿的时候也比较有意思……”
“赵兄,如果你不想我把欠条抢回来,就别再说了。”剑自鸣轻声道。他的嘴角甚至抿出了一点弧度。赵钱儿却只觉得后背冷飕飕的,他抱紧酒坛,慢慢地后退。谢岚见状乐了,说:“神偷也有怕被人偷去东西的时候啊?”
赵钱儿还没来得及搭腔,剑自鸣就替他回答了:“我不用偷,直接抢。”
赵钱儿向后跳了小半步,惊异不定地开口:“教主大人,您可不能总学着曲放忧,出尔反尔、信口开河什么……”话一出口,他就反应过来自己又说了什么。这次,他不待剑自鸣和谢岚做出反应,就抱着酒坛跳窗出去。
谢岚见状,笑得前仰后合。
剑自鸣待她笑了一阵子,才说:“送信,越快越好。”
谢岚的笑容猛地僵在了脸上,她张了张口,终于还是按捺住,没问出声——剑自鸣竟然真的在意。
这时候,窗外传来赵钱儿的声音:“这么在乎,你怎么不缠着求求他?曲放忧这个人,对美人不是一般的心软。当初他只答应陪孟芳玩三天,结果孟芳又哭又闹的,三天就变成十天了……”
“赵兄,”剑自鸣打断了他的话,道:“多谢。”他的声音极稳,带着明显的疏离和傲气。
赵钱儿自己讨了个没趣,倒也没怎么在乎,自己用手肘蹭蹭鼻子,走了。
剑自鸣听得到他的足音。他知道赵钱儿多少有些不快了。赵钱儿说的在理,可是……如果他有足够的时间的话,怎么可能将曲放忧放开呢?虽说江湖上刀剑无眼,身体强健手脚俱全也未必就比病弱的残废活得长久。但是,曲放忧想要安稳,他也认为自己有能力守护自己的爱人。因此,傅冰烛的死才令剑自鸣不安。
让曲放忧意识到一个健康的人也不一定比剑自鸣活得长,对谁有好处呢?答案不言而喻。所以,剑自鸣绝不怀疑曲放忧会来找他拼命。
然而,曲放忧一直都没有出现……
☆、第 39 章
剑自鸣不知道谢豫将讯息送去黯阁需要多少时间。他们一路行至阴山,没有遭遇任何袭击。
一行人进入阴山时已是傍晚。天上下起了雨。夏季的雨,来的很急。豆大的雨点密密麻麻地从天上坠下来,砸在土地上,碎裂飞溅开来,道路上便多了一层朦胧的水雾。树木和草地转瞬便被淋得通透,不一会儿,天地间便只剩下雨的声音。
雨点落在车棚上,发出细密噪杂的声响。
倚红问剑自鸣:“用不用加点药?”但凡病得久了,天气不好的时候总会难受得厉害些。剑自鸣靠在车厢上,懒懒地摇头。倚红知道他正难受,不愿意说话,便不再理会他。
天色暗了。
马车缓缓地停在了道路中央。
车前方不远处,站着一个女人。
她穿了一身纯白的纱裙,不知道在雨里站了多久,湿透了的衣服紧贴在丰盈的躯体上,勾勒出妖娆的轮廓。她的头发也已经被淋透了,乌黑的发髻上妆点着大颗纯白的珍珠。她的耳垂、脖子和手腕上也戴着珍珠首饰,显然花费了一番心思打扮。
她的年纪已经不小,眼角的皱纹不用微笑便能看得分明,唇角的皮肤略微松弛,却依旧无损干练和婀娜。阴山少有不人认得她——醉梦楼老板娘,白曦。只是,醉梦楼的老板娘泼辣圆滑,而这个女人冷淡桀骜。
她在雨中略略抬首,盯住正坐在车夫的位置上的任苍澜。
任苍澜后方,车帘被挑开了。剑自鸣迎着雨跳下车,走到她面前。
雨很大。剑自鸣身上的衣服转瞬便被浇透。这个转瞬之后,任苍澜已从车厢里取了伞,撑起来给剑自鸣挡雨。
女人一直没有挪动。她看着剑自鸣站定,看任苍澜取了伞来替他撑好,看晃动的车帘回复平静,看伞面上碎成一片的雨雾。
很突兀地,女人跪下了。她的正前方,剑自鸣没有避没有让,受了。
女人仰起头来看他,雨水打在脸上,偶尔会溅到眼睛里。她为此眨了好几次眼。
剑自鸣一直看着她,什么都没有问。
于是,女人只能行动。她抖一下衣袖,手中便多了两枚银钩。任苍澜没有执伞的手抽出了折扇。剑自鸣依旧没有动。女人开口说:“在下是‘锁梦银钩’邱溪白。十三年前躲避仇家,来了阴山。”
“十三年前,我为黯阁做了不少生意。自从进了阴山,便在没有收到联络,直到昨天。黯阁要我在此取公子的人头。”
剑自鸣终于开口,问:“他是怎么通知你的?”
“有人随着牵魂引来。我已经把他杀了。”邱溪白答,“我只是黯阁外围寻常的刺客。绝无伤害公子的妄念。只是希望公子多多小心。黯阁的人,怕是无所不在的……溪白蒙公子关照,身无长物,唯以命相报。”她说着,将手中的银钩抹上自己的脖子。
剑自鸣上前一步,稳稳地拉住了银钩。他问:“黯阁怎么控制外围的人?”
邱溪白咬了一下嘴唇,细挑的眉毛紧紧地绞了起来。她答:“噬魂。”
剑自鸣的呼吸猛地一滞。之前邱溪白提到牵魂引的时候,他还没有多想,这一刻,却怎么也按捺不住思绪。
黯阁用以控制曲放忧的,八成也是噬魂。
曲放忧知道牵魂引是噬魂的药引。只要将其下在人身上,辅以适当的佐药,就可以诱发“噬魂”。
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曲放忧明明知道他极有可能将衣服扔在别处,仍将牵魂引下在了剑自鸣的外衣上……
剑自鸣这才发现,自己一直很想他。两年前,曲放忧同叶杳雨从九盘龙山消失后,剑自鸣请紫门联合司徒家找寻二人下落,紫门和司徒家的消息网络不能渗透的地方,只剩下黯阁和雪山。
剑自鸣问邱溪白:“你可知道黯阁在哪里?”
邱溪白怔了片刻,答:“黯阁外围的人都是被他们用药控制住的,不能够主动联系他们。知道它的所在的,只有里边的人。”
剑自鸣机会立即就想到了:邱溪白没有完成任务,必定会有黯阁的人来诱发她体内的“噬魂”惩戒,而这实施的人,未必来自黯阁内部。想通过这个方式获得黯阁的情报,机会渺茫。数十年来,活着从黯阁里边走出来的人,只有一个——曾经是黯阁排行第一的杀手,萧锦。
剑自鸣明白邱溪白的意思:想要知道黯阁的所在,还得从萧锦身上下功夫。黯阁对萧锦的悬赏,从未撤销。剑自鸣与萧锦未曾谋面,但是,萧锦的爱人巩轻执是“神医”巩方的独子,也是曲放忧的朋友。除非万不得已,剑自鸣不想惊动他。
邱溪白在等剑自鸣的决定。她眼中的焦虑担忧全然无关自身,就如同两年前,奉夜教上下对曲放忧的所为极度不满,却只有她飞鸽传书于剑自鸣,问一声“可否据之?”。十三年前,邱溪白入阴山,躲得也不是仇家——同她有世仇的是她的爱人,林家的长子林奕。他在她躲入阴山的第三年结婚生子。那时起,邱溪白就真的成了醉梦楼的老板娘白曦。
剑自鸣叹一口气,轻声问:“我还记得你才来的时候——你,什么时候起不再那么有魄力了呢?”
邱溪白全身一震。十三年前,她只身入阴山,以全副家当买下了醉梦楼。剑自鸣和季悠潋是她的第一批客人。那时,她看不惯季悠潋处处宠着剑自鸣的态度,便指着剑自鸣大骂他吃软饭、没有种、不是男人。季悠潋拍案而起,剑自鸣拉住她,说:“我是不是男人,不是由别人说了算的。”
这之后,剑自鸣帮她添置了厨子和店小二。而她,因为认定季悠潋跟了剑自鸣便是可惜了,所以极少给他好脸色看……那个时候,林奕尚未结婚,而她,认定自己会一直被他爱着……
人的改变,只需要一个足够重大的变故。那个男人结婚、生子,完全没有波及到她的生活,却依然给了她巨大的打击。那之后,江湖上再没有“锁梦银钩”邱溪白,有的只是剑自鸣的下属、季悠潋的朋友、醉梦楼的老板娘白曦。
白曦自己松开了银钩。
剑自鸣暗自松了一口气,对她说:“这段时间,你跟着沧澜。躲过了风声,再回醉梦楼。”之后又轻声坠上一句:“我一直希望,有生之年能在醉梦楼豪饮。”
邱溪白原本想说,既然黯阁的人能找到她,必然已经渗入阴山。她左右都逃不掉。但剑自鸣最后一句话,却让她在万千无奈中听到了一丝希望——剑自鸣想要保全她和醉梦楼。
她在阴山的这一十三年,忤逆剑自鸣的意愿发生的事情只有鸣剑阁的那场火,即便这一场火,最后也给剑自鸣带来了益处。所以,她愿意相信他。只不过……
买凶所需的两千两银子是从白曦手上送出去的,因而,她知道这次谋杀的雇主,也就越发不能理解剑自鸣的行为。不知道是不是想起少女时代的缘故,在心底压了两年多的话冲口而出:“曲放忧不值得……”
剑自鸣无奈地笑了。邱溪白的想法从不独到,与她有同样的想法的人绝不会少,但是,只有她这样说了出来。
“如果没有我,他一样可以醉酒放歌、快意江湖;若没有了他,我却活不到现在。所以,不值得的,是我。”剑自鸣说。
邱溪白怔住了。
剑自鸣转身,走回车上。车厢内传出女子模糊的责难声,显然是唐素韵不满于剑自鸣淋雨,正挨个数落人。
邱溪白忽而感觉到,尽管没有名号,没有亲友爱侣,还要舔着笑脸迎四方食客,但是她一刻都不曾想要回到自己还是“邱溪白”的时候。阴山有的,只是醉梦楼的老板娘白曦。
☆、第 40 章
带着“噬魂”来阴山找邱溪白的,是林家的当家林奕。他没有先找邱溪白,而是打听起剑自鸣的所在。在阴山,没有人关心他是念着旧情还是看重那千两银子。绿门一个小头目毫不费力地将他制住,关进了牢房。
因剑自鸣的头来阴山的,林奕不是第一个,也不是最后一个。阴山,作为奉夜教的总坛,经历了数次变故,所以,用来关人的地方很多。当这些地方差不多都被动用了之后,赤霄门副门主路亭风率赤霄峰一行三十人,到达阴山。
路亭风显然已经知道有人悬赏千两白银取剑自鸣的人头,也知道已有十余位有头有脸的江湖人在阴山没了踪迹。他三天前托人向奉夜教呈帖说明来意,还在阴山界外养了一整天的精神。
路亭风想过,自己的帖子可能根本到不了剑自鸣手中,但是,只要有这么一张帖子,他赤霄峰的人在阴山遭遇任何意外,都可以归咎到剑自鸣的头上。而且,这是他能想到的方法中,最有可能见到剑自鸣的——你要复仇总得见到仇家,至于见面之后的事,路亭风没再想过。只要能在剑自鸣身上开道口子,他不在乎自己死在哪里。
赤霄峰一行人才进入阴山,就有人前去为他们引路。
来的是个二十多岁的女人,她穿着绿色的长裙,没有带兵器。虽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