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些重要的问题要思考。”他低声说道。
我没有说什么。突然我感觉自己有一种罪恶感,因为自己偷听了他和纳兹幽魂的谈话。现在我知道的太多了。我很担心如果自己把这事告诉他,他会把我赶走,单独去面对班恩。
“等天亮了我会和你解释的,”他继续低声说道,“但现在,我们好好睡会儿。在太阳没有升起之前,离开这个地方是不安全的。”
让我奇怪的是,我居然睡得很好,没有做梦。在黎明前,我被一阵奇怪的摩擦声吵醒了。那是史布克弄出的声音,他正在一块磨刀石上磨刀,那把可以伸缩的刀就藏在他的手杖里,磨刀石是从他包里拿出来的。他一下又一下很耐心地磨着,时不时还用手指去试试刀的锋芒。最后他终于满意了,当刀刃缩回到手杖里时,发出啪的一声。
我挣扎着站了起来,踢了踢腿,而史布克则蹲下来,解开他的包,在里面翻寻着什么。
“我现在知道具体该怎么做了,”他说道,“我们可以打败班恩了。我可以击败它,但这将是我有史以来所干过的最艰难的任务。如果我失败了,那我们都会有危险。”
“我们应该做些什么?”我问道,感觉有些心虚,因为我已经知道该怎么做。史布克没有回答我,而是径直从我身边走过,向艾丽丝走去。艾丽丝还坐着,双手抱着膝盖。
他把眼罩给艾丽丝带好,并在她耳朵里塞进了一个蜡耳塞。然后对她说道:“接下来戴这只,但是在戴上这只耳塞之前,认真听我说几句,艾丽丝,因为这很重要。今晚当我把这个拔出来的时候,我会马上告诉你要做的事情,然后你立刻就去做,什么也不要问。你听明白了吗?”
艾丽丝点了点头,史布克就将第二只耳塞塞进了艾丽丝的耳朵里。这样,艾丽丝又一次既听不到也看不见了,而班恩也不就知道我们在哪儿,更不知道我们要去哪儿了。除非它能成功地读取我的思想。我开始对自己偷听的行为感到有些不安,我知道的实在是太多了。
“好了,现在,”史布克转身面向我说道,“我要告诉你一件你不喜欢的事情。我们得返回神父镇去,回到地下墓室去。”
然后他又转身,牵着艾丽丝的胳膊,带着她往回走,那个农夫的儿子驾着的马车仍在那里等着。
“我们得尽快赶回神父镇去。”史布克说道。
“你难道不知道吗?”那个小伙子说道,“我父亲还指望我在中午之前回去呢,还有很多活等着我回去干。”
史布克掏出一块银币,递给他,说道:“拿着。在天黑前把我们送到神父镇,到时候我再给你一块。我想这样你父亲就不会计较了。有钱可数,他还会不高兴吗?”
史布克让艾丽丝躺在我们脚下,然后在她身上盖了些麦秸,这样在我们路过的时候就不会有人对她大惊小怪了。很快,我们就上路了。起初我们绕着从卡斯特边上走,但是不一会儿,我们没有选择从山间的小路走,而是驶上了那条直接通往神父镇的大路。
“大白天我们这样回去不会太危险吗?”我有些紧张地问道。大路上行人很多,我们不断从其他马车和路人身边驶过。“如果奎斯特的手下认出我们来怎么办?”
“我不敢说没有危险?”史布克说道,“那些追捕我们的人现在恐怕正忙着把奎斯特的尸体弄到山下来呢。毫无疑问,他们会把他的尸体弄到神父镇上来埋葬,但他们在明天之前是不可能到的。等他们回来时,我们早就办完事情,离开这里了。而且,等会儿这里会有场暴风雨。到时候人们肯定会待在家里躲雨。所以不必担心太多。”
我抬头看了看天空。在南边,乌云正在汇聚,但在我看来还不至于形成一场暴风雨。当我把自己的意见告诉史布克时,他对我微笑着说道:“你还有很多东西要学啊,小伙子。马上就会有一场你从未见过的暴风雨要来。”
“等这场暴风雨结束了,我们应该会有几天好天气吧?”我有些不高兴地说道。
“肯定会有的,小伙子。但这样的天气有点反常,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肯定是班恩在捣鬼,就像上次它召唤飓风来吹垮我的房子一样。这也是一个信号,表明它变得多么强大了。它将通过这场暴风雨来表达它的愤怒,以及不能随心所欲地利用艾丽丝带来的受挫心理。不过,这对我们来说倒是件好事。因为当它专注于呼风唤雨的时候,它就不会太注意我们。这样我们进神父镇就不遇到什么麻烦了。”
旅程并没有我想像的那么漫长,而是很快就结束了。在神父镇的边界上,当我们来到最后一个十字路口,史布克叫那个驾马车的小伙子停了下来。
“你就在这儿下车。”史布克一边说,一边神色严厉地看着我。
我很惊讶地盯着他。雨水正沿着他鼻子尖上滴下来,落在他的胡须上,但他眼都没眨一下,而用一直很严肃地目光盯着我。
“我希望你回到齐本顿去。”他一边说,一边指着一条朝东北方向去的小路。“到厨房里告诉我那个异形怪物,说我可能不会回来了。告诉它不管发生什么事情,它都必须保护房子的安全,直到你准备好了做一个真正的驱魔人。一直保护你的安全直到你结束学徒生涯,并最终成为一个驱魔人。”
“然后,你到北边的卡斯特去,找一个叫比尔·阿克怀特的人,他是当地的驱魔人。他是一个工作辛勤而且诚实可信的人,他会再训练你四年左右。最后,你还要回到齐本顿去继续学习。你必须好好读我书房里的那些书,以弥补我不能在身边教导你的缺陷。”
“为什么?究竟要发生什么事情?你为什么不能再回来?”我问道。这其实是另一个我已经知道答案的问题。
史布克痛苦地摇了摇头。“因为很明显,只有一种方法能消灭班恩,而这种方法将以牺牲我的生命为代价。还有这个女孩的性命,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这是个艰巨的任务,小伙子,但是必须这样做。或许有一天,数年后的某一天,你自己也将面临一个类似的任务。我希望这种事情不要发生,但它有时会发生的。我的师父也是在完成一件类似的任务时牺牲的,而现在轮到我了。历史是可以自己重复的,如果这一天到来了,我们就必须时刻准备为正义的事业牺牲自己的生命。这也是干我们这行经常会遇到的事情,你最好习惯它。”
我在想史布克是不是在想着那个诅咒。难道是因为这个,他才想到死吗?如果他死了,那么在地下墓室里就没有人能够保护艾丽丝了,她就会被班恩控制的。
“那艾丽丝呢?”我抗议道,“你并没有告诉她将会发生什么事情!你欺骗了她!”
“必须这样做了。这个女孩已经步入黑暗中太深了,已经不可救药了。这样做是最好的选择了。至少她的灵魂将会自由。这至少比被那个污秽的怪物控制好。”
“求你了,让我和你们一起去吧,我可以帮你的。”我恳求道。
“你最好的帮助就是按照我刚才说的去做!”史布克很不耐烦地说道。然后他一把抓住我的胳膊,粗鲁地把我从马车上推了下来。我重重地摔了下来,双膝跪地,倒在地上。当我挣扎着站起来的时候,马车已经走了,而史布克连回头看我一眼都没有。
第二十章妈妈给我的信
我呆呆地站在原地,直到马车消逝在我的视线里,才拼命追了上去。我的心情是如此的复杂,都快喘不过气来了,呼吸在喉咙里变成了呜咽声。我也不知道自己跟过去做什么,但是一想到即将发生的一切,我就怎么也放心不下。史布克看来是已经作好了必死的准备,而可怜的艾丽丝甚至还不知道自己会有怎样的下场。
那天简直是天公作美,雨开始哗哗地下了起来,天空乌云密布,到处都一团昏暗,好像午夜时分一样。在这样的环境下不被前面的史布克发现应该不是很难。但是史布克的感觉非常灵敏,所以如果我跟得太紧的话,他一定会感觉到的。所以我就跑跑走走,走走跑跑,让自己和他们始终保持一定的距离,这样既不会让史布克发现,同时又能时不时地看见前面的马车。神父镇的街上很冷清,几乎见不到人,所以即使下着雨,而且马车还在远远的前面,我仍然可以听到远处传来的马蹄声,甚至车轮压在鹅卵石上的声音都清晰可闻。
不久,白色的石灰石教堂尖顶开始朦朦胧胧地在屋顶上方显现出来,这更加让我确认了史布克的前进方向及目的地。正如我猜测的那样,他直接奔向了那间闹鬼的房子,房子的地下室可以直接通向地下墓室。
就在这时,我突然感觉到有什么东西不对劲。以往如果有黑暗中的鬼怪靠近,我都会感到一种刺骨的寒意,但这次却不同,感觉像是忽然有一块很细小的冰块儿落进了我的大脑。我以前从来没有经历过这样的感觉,但我知道这是一个警讯。我正猜想着它会是什么,并设法把它赶出我的头脑,就在这个时候我听见班恩说话了。
“我终于找到你了!”
我本能地停了下来,闭上眼睛。虽然我意识到它并不能通过我的眼睛看到周围的环境,但我还是紧闭双眼。史布克曾经告诉过我,班恩看东西并不是我们那样直接看到周围的世界。虽然它能够找到你,但是它仍然不知道你在哪儿,这就像蜘蛛一样,只能通过一根连在猎物上的丝线才找到它们的。所以我必须闭着眼睛,不然我看到任何东西就会进入我的头脑,这样班恩就会分析这些景像,用不了多久它就会找出我在神父镇的线索。
“小伙子,你在哪儿呀?你最好还是快点告诉我吧,因为你早晚都会告诉我的。你想来软的还是硬的?你选择吧……”
脑子里的冰块儿在变大,我感觉整个头部开始麻木。这又使我想到了我的哥哥詹姆斯和我们家的农场,想起他在冬天雪地里追我,把我的双耳全部塞满了雪。
“我在回家的路上,”我骗它说道,“我打算回家休息一段时间。”
就在我说的同时,我脑海里想像着我正走在农场上,远处的吊死岭在昏暗的夜色中朦胧可见。雨水啪啪地打在我的脸上,我飞跑着向后门奔去,地面水坑里的水都被我踩得飞溅起来,家里的狗在这个时候也开始狂吠起来。
“你师父那个老骨头在哪儿?告诉我,他和那个女孩去哪儿了?”
“他们回齐本顿了,”我说道,“他打算把艾丽丝囚禁在一个深坑里。我试着劝他不要这样做,但他根本就不听我的,因为他向来都是这样对待一个巫婆的。”
我想像着自己吱嘎一声打开后门,走进厨房。窗帘已经放了下来,桌子上蜂蜡做成的蜡烛在黄铜色的烛台上燃着,妈妈正坐在她的摇椅上。当我走进去的时候,她抬头看着我微笑。
停了一会儿,班恩似乎离开了,我头脑里面的寒冷也慢慢减轻了。虽然我没有能够阻止他读取我的思想,但是我欺骗了它,我成功地做到了!几秒钟后我就从兴奋中冷静下来。它会不会再回来找我呢?更加糟糕的事情是,它会不会到我家里去检验一下我的话呢?
我睁开眼睛,以最快的速度朝那间闹鬼的房子跑去,我要去追史布克他们。几分钟以后我又听到了马车的声音,然后我又像刚才那样跑跑走走,尾随在后。
最后,马车停了下来,过了一会儿它又再次上路了,朝我这边驶过来,我赶紧躲到了一条小巷里面。农场主的儿子坐在马车前面向前弯着腰,抖动着缰绳,催着高大的夏尔马咔哒咔哒地穿过潮湿的鹅卵石路。他正急着往回赶呢,这也难怪,出来这么长时间,肯定着急回家了。
我在那儿等了大约五分钟,好让艾丽丝和史布克进到房间里面去,然后我就穿过街道,打开院门的门闩。正如我所料,史布克把后门锁上了,但是我手中有安德鲁的钥匙,所以没有费多大工夫我就进了厨房。我拿出口袋里放着的小半截蜡烛点着了,然后很快我就到了地下墓室里面。
我忽然听到了一声尖叫,不过我已经猜到了是怎么回事,那一定是史布克扛着艾丽丝过那条河呢。即使艾丽丝被蒙上了眼睛,塞上了耳朵,但是她肯定仍然可以感觉到脚下的流水,这也是她失声尖叫的原因。
很快我在后面也过了河,来到了银门那里。艾丽丝和史布克已经在银门那一边了,而史布克正在跪在地上准备把门关上。我来的正是时候。
当我朝他跑过去的时候,史布克非常生气地看着我。“我早该知道你这样的!”他喊道,声音里面充满了怒火。“难道你母亲没和你说过要听话吗?”
现在回过头来想一想,我也明白史布克当时的做法是正确的,他其实也是为了我的安全着想。但在那个时候我根本顾不了这么多,直接冲了过去,一把抓住那扇门,使劲地想把它推开。史布克在里面拦了我一会儿,最后还是让我进去了。他拿着手杖站到了我旁边。
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我甚至都还没有想好。我不知道自己跟着他们要干什么,但是我突然想到了史布克的诅咒。
“我想帮助你,”我最后说道,“安德鲁告诉了我你的诅咒,说你将孤单地死在一片黑暗之中,没有一个朋友在你身边。艾丽丝不是你的朋友,但是我是呀,所以我在这儿的话你就不会死了……”
他把手杖举过了头顶,好像是要用它打我。他的身影在黑暗里显得是那么的高大,比我高出一大截。我从来没有见过他如此生气。接下来,让我惊讶而又沮丧的是,他放下了手杖,一步跨到我前面,打了我一个嘴巴子。我踉踉跄跄地后退了一下,几乎不敢相信发生的一切。
他虽然打得不是很重,但我的眼泪一下子夺眶而出。我爸爸都没有这样打过我,而史布克居然打了我一个嘴巴子。那一刻我真的是伤心欲绝,心灵上的伤痛要远大于脸上的疼痛。
他狠狠地盯了我一会儿,然后摇了摇头,好像我让他很失望。他带着我又走回了银门,把我推出来之后他就在里面把门锁死了。
“按照我说的做!”他命令道。“你来到这个世界是有你自己存在的理由的,不要因为一件你并不能改变的事情而丢了性命。即使不是为了我,也算是为了你妈妈吧。回到齐本顿去,然后去卡斯特,按照我告诉你的去做。这也是你妈妈想要你做的,让她为你感到骄傲吧!”
说完这些,史布克就转身去,左手牵着艾丽丝,走向隧道深处。我呆呆地看着他们,直到他们的身影消失在拐角处。
我在那儿等了至少有半个小时,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只是茫然地看着那扇锁着的银门,脑子里面空空的。
最后,我感觉自己实在是看不到希望了,才拖着沉重的脚步往回走。我也不知道回去以后要做什么,除了遵照史布克的话,先回到齐本顿,然后再去卡斯特之外,难道我还有其他的选择吗?但是刚才史布克打我嘴巴子的情景始终在我脑中打转,那可能是我们的最后一面了,真没想到我们会在愤怒与失望里永诀。
我穿过了那条河,沿着鹅卵石的隧道一直回到了地下室。到了那儿,我就一屁股坐在潮湿的地毯上思考着该做什么。突然,我想到了另外一个通向地下墓室的入口,这样就可以不用穿过那扇锁着的银门了。就是那扇通往酒窖的活板门,原来很多犯人都是从那儿逃出来的。但问题是我能从那儿进去而不会被人发现吗?除非所有的人都在大教堂里面,没有一个人在外面守卫。
但就算我到了地下墓室,我又能帮什么忙呢?如果什么都帮不上的话,这样违背史布克的意愿到下面去是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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