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九皱眉,十七会“出事”,他是有预料到,但是会牵涉到十三?
身後钱荣也已经整理好衣衫,步出房门:“什麽时候的事?”
“前天夜里,昨天早上发现的,但是那个时候还没有查出是谁做的,而十三殿下前夜去找过十七殿下,昨天早上又连总管太监都没有知会就擅自出了宫……”公公回答。
庄九跟钱荣对望一眼,转身对公公说:“你回去告诉马公公,我想好办法就去。”
马公公是打十三出生就跟在他身边的太监,很是疼爱这小子。
“是。”小公公点头,“小的就先回去了。”
“好,你去吧。”庄九说。
庄九和钱荣直接去了书房。庄九一进门就开始翻翻找找,钱荣并没询问,只是坐到书桌边,提笔拟书信。
庄九翻了一会儿,才从一本旧书里面找出三片金箔。
“这是什麽?”钱荣边写边问。
“庄怡这次的事情大了,万事要先保住他再说。”庄九皱著眉,“只是先帝赐的三枚金叶,无论是何事,可保命一条。”
“你并不确定他是否无辜?”钱荣已经写完了,落完款後,待信纸干。
“……我是不确定,”庄九沈声说,自嘲一下,“虽然我事事都竭力避免让他接触,但不知道何时他会成长到我都不认识的样子……”
钱荣勾勾嘴角:“记得当初银松堡议事时怎麽说的,十三皇子德重仁厚……我倒觉得他不至於主动出手。况且早前七王爷也来找过我们。”
“我知道,也很可能是老七做的手脚。”庄九叹气,“等会我先进宫面圣。就怕老三一派借机行动。”
“唔。”钱荣点头,开始折叠信纸,塞进信封,在信封上提笔写下“银松堡收”,落款是“钱”。
庄九看了,突地上前,提笔在那“钱”字上边加了个“九”。钱荣扯扯嘴角看他,他嘿嘿一笑:“我们是一家人嘛。”
钱荣无奈,索性不去跟他计较,然後封了信封,起身:“我去将信寄出去。”
“你都写了什麽?”庄九问。
“在我们都陷入危险不能自保的时候,请他们出手相救。”钱荣淡淡说。
却被庄九一下子拉住,钱荣回身,定定看进男人眼里。
庄九认真而严肃地说,声音低沈:“如果我进宫後有什麽问题,你速速回去银松堡,不要受牵连。”
钱荣的眸子淡淡,嘴角勾起一边,回他一个冷笑:“是,钱某自当有分寸,王爷放心。”
庄九知道惹到了他,叹口气:“我是担心你……”
钱荣轻轻挣开他:“你准备准备吧,多耽误一刻,十三殿下便多一分危险。”
庄九这才无奈,放手。
待钱荣吩咐将信送出去後,庄九已经收拾妥当,著了正装,要进宫去。
门口,庄九看著小钱云淡风轻地跟他告白,终是忍不住拉过来,当著众人面,给他一个轻吻。
而钱荣,竟然没有推拒,默许了他。
两人都知,庄九此行,危险重重。
放手让庄九离去,钱荣轻靠著门框,抱胸。直到看到那轿子的影子消失在转角。方才转身,去等著刚才送信时一并通知的在皇城的银松堡的人来。
两人猜测没错,三王爷这次果然立刻追击,借机要将此事闹大,最好能彻底铲除庄九和十三皇子。立马落井下石火上浇油的,几乎是和庄九同一时间进了宫。
钱荣听著属下述说,一手撑头,一手无节奏地敲著桌面,开口询问:“七王那边呢?”
“并无动作。”属下回答。
钱荣沈吟,表面上没有动作是对的,除了亲自来九王府告之十七皇子的事情以外,外界并不知道七王和十七皇子之间还有猫腻。
然则,如果真是七王动的手脚,何必牵扯庄九,十七不是还等著庄九给他安排去处吗?
正在和属下商议,外面又来一人,是上午来的那个公公。
“九王爷亦被扣押。”公公焦急地说,“皇上这次极为震怒,要大力处置,虽然九王爷拿了金叶保命,但亦被送到大理寺──那里的严刑是极为残酷的……”
钱荣皱了眉,听他说。
“马公公叫我立刻出来告之王妃,兹事重大,”小公公继续说,“三王爷也在宫里,跟皇上跟头说了不少九王爷的坏话,还说十三殿下事发後前来找九王爷,必是有所隐情。”
“那十七皇子的事情彻查出来了吗?”钱荣问。
“就是没有,仿佛有人在故意遮掩,十七皇子的母妃也不让人靠近遗体……”小公公答,“马公公担心,此事拖延,九王爷和十三殿下会受无妄之灾。”
钱荣扶著额头,心下对十七皇子的真死假死有了些许肯定。但是也诚如小公公所说,如果七王施了手段拖延调查,庄九他们定会在天牢里吃尽苦头。再加上三王那边,必定不会放过这个机会的。
想了想,抬头对公公说:“多谢公公特意前来告之,钱某再想办法。请公公先行回宫,以免逗留太久,被人嚼口舌。”
“是,谢钱大人。”小公公说完,便也匆匆离去。
留下钱荣,还有庄九的几位亲随,以及银松堡里自己信得过的人。
“有什麽地方不对。”钱荣皱著眉说。
“是,在下估计,关键点还在七王爷那里。”一位谋士说。
钱荣点头,起身:“赵小强,准备轿子,我要去七王府上拜访。”
大理寺里,庄九虽然手脚上都加了镣铐,身上也有几处伤,但好歹见到了庄怡。小子也好不到哪里去,面上满是血污,一见到庄九,一直憋著的眼泪便止不住花花地流,又刺激了脸上的伤口,给疼得。
庄九扯扯嘴角,上前摸摸他的头:“乖啦……谁让你没事去招惹十七。”
庄怡瘪嘴,很是委屈:“明明是他来招惹我……”
庄九无奈。
後头的狱卒推了两人一把:“还在罗嗦什麽呢?嫌吃的苦头不够多是不是?!”
此时此刻,识时务者为俊杰,庄九被押著和十三错身而过,进入自己的那间牢房里时,隐隐记住了十三的牢房号。
深夜,钱荣才从七王府里出来,脸色黑沈沈,不知道在想什麽。赵小强跟在後面,心里揣测不出他高深莫测的表情。
此时此刻,九王府虽然暂时没有九王在,但也没有群龙无首乱成一锅粥。有这位钱主子坐镇,大家竟也都稍微安心。
孰料这位主子,一回了自己王府,却是直接回了卧房。
赵小强斗胆在他进屋前问了句:“主子?”
“嗯?”钱荣回头看他。
“接下来怎麽做?”
“回屋睡觉。”钱荣答他。
便不再理会目瞪口呆的侍卫们,径自进了屋关了门。
……留下的人面面相觑,突地就是很相信他似的,相互耸耸肩,除了随侍的人外,都各回各屋了。
第二日,钱荣也没有什麽动作,倒是把王府众人,小厮丫鬟什麽的,都叫到了大厅里。
看著底下各个不明所以的人,钱荣喝了口茶,清清喉咙:“九王今次有难,实属天意难为。钱某不才,实在无力回天。大家这些年也都在王府里过著,说起来也不是没有情谊。实在是,夫妻间都是大难临头各自飞。钱某实在无能,只能请大家各自谋出路──当然,王府会给予各位足够的补偿。”
底下人面面相觑,又不敢议论。
钱荣看这情况,放下茶杯,叹气道:“各位,请去找管家大人,领取自己的那份,然後,就散了吧。”
那些人虽然迟疑,但一时竟也无他法。纵使心里皆非议错看了这位“王妃娘娘”。
赵小强他们却不为所动──他们不是那些普通的小厮丫鬟或者侍卫,是庄九一手带出来的死士。所谓死士,即是到死,都不会背离自己的主子。哪怕面对的是,诚如钱荣所说的,天。
又回到了书房,钱荣看著仍旧跟在自己身後的赵小强和秦刚,勾起一边嘴角:“九王没有白养你们。”
“主子。”赵小强的称呼都未变。
他们同时也效忠钱荣,这也是毋庸置疑的。
“都各自回去吧。”钱荣说,“今晚睡个好觉。”
“……是。”
直到深夜,钱荣一直呆在书房里没有出来。直到总管来敲门。
“都走了?”钱荣一边看著一本书,一边问。
“是的。”总管回答。
他是跟了九王多年的人了,对九王忠心不二。
钱荣仍旧没有抬眼:“你也走吧。”
“主子……”老管家一下子润了眼。
钱荣淡淡地说:“留给你的,足够你安心回家养老了。”
“可是,九王府一夜之间就落败如此,老奴,不甘心……”老管家说。
钱荣才抬头,看著他笑笑:“我是认真的,感谢你这些年对庄九的照顾,但是该到缘分尽了的时候了。”
老管家无语凝噎,叹息一声,退下了。
钱荣才又淡淡地将视线转回手上书本。
半夜的时候,一队黑衣人悄无声息地进了九王府,到处搜寻一番後,发现人去楼空,竟连只耗子都找不到了。
“首领?”一名黑衣人询问领头的那个。
“想必果然是白天趁著家仆都散了的时候混出去的。”首领皱眉,“现在只有等九王世子那边的消息了。”
“那现在──”
“先撤,想办法速速去九王那里,”为首的说,“怕是天亮之前就要生变了。”
钱荣其实并没有走远。九王府暗道如此多,随便一条都能肆意进出。待见黑衣人都撤离之後,钱荣才又从暗道口──就离九王府大门不远──进去王府,提著一个黑布罩著的笼子。
待天快亮的时候,已经又打了个盹儿的钱荣才揭开身边那笼子的黑布,放出了庄九平时喂养的数十只蝴蝶。每只蝴蝶都追寻著自己独爱的香气,散开来,渐隐在黎明前的纯黑之中。
须臾後,又是一队黑衣人来到了王府。
“主子。”赵小强向钱荣行礼。
钱荣也已经著了夜行衣,看看面前的三十人,淡淡道:“走吧。”
身後众人并不询问,只是跟在他後面。
因为知道这位主子和庄九间的纠缠情谊,所以,相信他。
算一算正是早朝时间。被上头打了招呼要好好守这一夜的狱卒们打个呵欠,总算是要天亮了。
待牢头收拾收拾要与人换班,却听得身後一声剑气破空而来,急急闪开,回头一看,十多个黑衣人正大开杀戒。
牢头慌忙拾起身旁砍刀,却来不及砍下去──临死前好歹听到外面警锣震天,才稍稍能够瞑目。
领头的黑衣人与身旁同僚对视一眼,看是要速战速决才行,便十来个人分开来,一边与剩下的狱卒打斗,一边在各个牢房里搜寻。
庄九听到异动,知道是有人来了。听著动静,怕不是自己人……眉头紧锁著,想著怎样才能保十三安全。恰一个黑衣人闯了进来,立刻迅速上前要提刀砍来。庄九侧身闪过,反手就手头一块早已削尖的木头扎进那人眼中,趁那人疼痛难忍的时候夺过刀来,一刀砍了下去。
温热的血液沾到了身上,虽然是万分紧急中,庄九还是稍微愣了下──终究,是亲手沾了血……
听到身後又有动静,叹口气,庄九转身,却蓦地对上一双深得不见底的眸子。
外面打斗依旧,却与方才情景不同。狱卒们又看见一队手臂上绑著红巾的黑衣人入侵,目标却是先前那队人马,下手利索完全不留活口,对待狱卒时却是刀背砍下,只将人弄晕作罢。
庄九看著那人,终是无奈笑笑:“你果然还是来了……”
那人不答他话,只冷冷看著他。
庄九欲讨好,笑嘻嘻的:“多些娘子再次相救……”
“打昏拖走。”那人清清冷冷的声音说道。
赵小强轻车熟路摸到庄九身後,熟练地一个手刀砍下庄九後颈,干净利落。
那边已经被找到的庄十三看到这情形,一时摸不准,又看到他钱叔一个冷眼看过来,立刻乖巧地说:“我自己来……”
接著便两眼一闭,径自昏倒过去。
……钱荣扯扯嘴角,开口吩咐:“照顾好他们。”
“是。”
出去的时候,场面已经被清理得差不多,钱荣打个手势,所有人便迅速集合过来。
“撤。”
钱荣下令,一干人马便犹如来时一般,顷刻出了大理寺,消失个干净。
仿佛踩著点儿似的,这方人马刚撤,那方大批官兵便涌至。领头的是七王身边的人,看了看情形,只有九王和十三皇子被劫走,便皱皱眉头:“下令下去,皇城戒严。”
“是。”
庄九缓缓睁眼,若说是被浓郁芳香熏醒的更为恰当。
待视线定了焦,周围却是红纱罗帐,暧昧之至的摆设。只有那桌前的一抹青色衣衫的身影,才让这一切看起来不是梦境。
“小钱……”庄九张嘴喊道,要掀开被子起身,身上的伤痕都已经被上了药妥善处理过了。
钱荣听到叫唤,回过头来,挑眉看他。
庄九自知理亏,心虚地别过头:“咳,这里不错……怎麽有些眼熟……”
“万华楼。”钱荣答。
庄九傻眼。
“银松堡前身叫雷堡,上上代堡主与那时的情报头子私交甚密。那位的情报网便是主要散布在赌场青楼等下九流处。”钱荣简单解释。
“噢……”庄九似受教,还会举一反三,“是曾听说过那时有一位萧公子……”
钱荣不答他话,只是盯著他。
庄九这才摸摸後脑勺:“娘子,我知错了……”
“哦?”钱荣挑眉,“恕我愚钝,不知你错在哪里?”
“不该瞒著你要和七王来做这场戏……但是我是真地不想让你涉险,此次事情太过重大,一个环节没有处理好,就会……”
“丢了性命?”钱荣问。
“……如果你回了银松堡,完事之後我定会去找你的……”庄九嘟哝。
“但是我等不及,”钱荣嘴角讥讽,“你说的一起走下去,就是指的,我在某个你认为安全的地方,等著不知什麽时候会来找我的你?”
“我错了。”庄九真诚万分地道歉,走下床来,每走一步都会牵扯伤口──那些狱卒可没有陪他做戏。
钱荣不语。
庄九终於走到他身边:“所以你才既打定了主意要来劫我,又拖延时间让我吃足苦头?”
钱荣瞥他一眼:“不让你把戏做足,又怎能完全撇清你和七王的关系。”
庄九无奈,要伸手抱住钱荣,却被喝止:“你给我回床上去躺著。”
庄九撇嘴,这次是真的要哭出来似的。钱荣恼他,却又不能真的把他怎样,只得自己起身,抓住他肩膀,往床那边送。
“我就恨你这样,自己把事情埋藏得这样深。”钱荣恨恨地说,“若不是我想起来去找七王,怎会得知是你要做的苦肉计,只是要彻底摆脱王爷身份……”
庄九苦笑:“这不,你冰雪聪明都猜到了嘛……最後你也和七王联合了吧?”
“不然你以为你能这麽轻松出来?”钱荣反问。
庄九不答他话,却是突地问起:“我现在不是那个身份了,你还愿意跟我在一起吗?”
钱荣被气得乐了:“感情我看上你只是因为你这劳什子身份啊?!”
庄九连忙抱住他:“你看你看,所以我才放心不告诉你,我就知道你不会嫌弃我的……”
“你给我放手,这一出是一出……”
“不放不放,”庄九料到他不敢用力过猛,耍赖地抱得紧紧的,“早已说过,这一辈子都不放……”
门外看他俩打情骂俏不亦乐乎的两小儿对视一眼,耸耸肩,还是先走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