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我做什麽发生了什麽,都是我的分内之事。”
庄九听了,瞪著他,分明不高兴他的回答。
钱荣当然不甘示弱,回视著他,一脸坦然。
庄九才郁郁地放手,甩了下衣袖,在他旁边坐了下来。
“王爷,主子,”在外面候著的大侍女喜娘和管家见气氛稍微缓和,探了进来,“那位小公子收拾妥当了,是否要……”
庄九狐疑地看向钱荣,钱荣摆摆手:“带进来吧。”
於是喜娘牵著一个少年进了屋子。
“小……”自从见他被王府下人带走便一直担心著的庄怡看见他无事,立刻欢喜地想要叫他,但是想到大厅上还坐著一尊大佛,於是声音只漏出一声便又堵在了喉咙。
小乞丐洗了个香喷喷的澡,换了身衣服──虽不是华服,但也总是比前面那身破破烂烂的好多了,整个人看起来清爽干净,也让人看清楚了额头饱满浓眉大眼的相貌,只是身形确实瘦弱。
“唔,倒是个福相之人。”钱荣歪歪头,说。
“这就是你那要好的朋友?”庄九猜测到了八九分,问庄怡。
庄怡老实地点头。
“你叫什麽名字?”庄九问小乞丐。
小乞丐有点胆怯,这是他第一次这麽直接地面对如此位高权重的人,但还是咬了咬嘴唇,轻轻地说:“我叫小凳子。”
庄九便又不说话了。看看他,又看看庄怡。
庄怡心中忐忑,求救的目光看向了钱荣。
钱荣瞥了他一眼,又看向庄九。
庄九的嘴角慢慢浮起一个角度,钱荣看见这个熟悉的笑容,心里开始有不好的预感。
果然,庄九转头看向他:“这是否是我俩的孩子?”
……在场的众人心中暗暗抽了一口气,随即想著要找个避风雨的地方。只有庄怡与众人不同,非常适时地上前几步,狗腿地冲庄九说:“恭喜皇叔後继有人!──小十三也很是喜欢这位哥哥呢!”
“!当”一声,原来是钱荣捏碎了手上的茶杯。
庄九不依不饶地:“怎样?我看这孩子面向还好,相由心生,必定是福泽仁厚之人。身板也不错,虽然现在练武有点晚了,但还是可以好好教导一番。”
“……凭王爷做主。”钱荣从牙缝里面挤出这几个字。
庄九开心啊,好久没有听到钱荣用这种“亲切”的语气跟他说话了,便高高兴兴地转头:“好,小凳子,以後你就是我九王的义子了,不必拘束,这位也是你的义父。”
小凳子是被天上掉下的好大一个馅饼砸到了,半天没有回过神来。
庄九继续说:“你这麽大了,也有自己的主见,你想叫什麽名字?小凳子也不是不好,但是总得有个文雅一点的,你说呢?”
小凳子吞口口水:“王爷,我……恐……”
“庄恐?”庄九一拍大腿,“这名字好,既大气凛然,又别有趣味。”
“……”小凳子不知该哭还是笑。
第六章
九王府莫名其妙地多了个小世子,九王特地办了个酒席,跟大家介绍。庄恐原名小凳子非常地局促与不安,而偏偏庄怡又因不能在外过多停留一早便被庄九揪著送回了皇宫──他私自外出害得钱荣受伤这笔账庄九可没有忘记,只待留著以後再算。
庄恐也才第一次知道了庄怡的真正身份,当下不知该是怒还是叹。而对於他的新身份,他其实也不知是该接受还是拒绝。但就在他犹豫不定的时候,庄九已经张罗得把事情都办好了,让他半路想反悔都不敢。
外面人声鼎沸,都似在祝贺庄九“喜得贵子”。庄恐在房里,虽然侍女进来叫了好几次,但还是不太敢走出去。
直到钱荣亲自进来接他出去。
“……义,义父……”庄恐见了来人,低下头。
“怯场啊?”钱荣上前,抱胸问道。
“嗯。”庄恐老实回答。
“没事,我嫁进王府来的时候排场比这大多了。”钱荣说。
庄恐心里欲哭无泪,这,这能相比吗……
“算是我不好,把你扯进来了。”钱荣说。当日是他带著这小子回府的。
“不,明明是庄……十三殿下。”在实话实说方面,庄恐还是个中翘楚的。
“无论如何,现在你也跳进了这个锅子,是被烫熟了吃掉呢,还是泡在温水里安逸舒服,我都不敢保证。”钱荣揽住他的肩膀,带著他往外走,“既来之则安之,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我也就只会说这两句风凉话来安慰你了。”
庄恐倒是笑了笑:“谢谢义父。”
“不客气。”钱荣淡淡说。怎麽说现在也是一个锅子里面了的吧。虽然,对於他也才二十有二,就被个半大小子叫了爹这件事,他是有那麽一点点,不爽了……
对於九王收义子这件事,坊间传闻有两种方向。一个是九王爱男妻之甚,宁愿收个毫无血缘关系的义子也不愿意纳妾生嫡亲子嗣。另一个则恰恰相反,说九王不知在哪里花天酒地花出个私生子来,偏九王妃还要忍此羞辱──唉唉唉,谁叫他是个男儿身呢?
酒家二楼的小包间里,钱荣揉著眉头听著隔壁人在绘声绘色地讲述九王妃是多麽的委屈又多麽地伟大。
──前面庄九把他的形象塑造得太好了一点,什麽生死与共,矢志不渝,相敬相爱,共同进退。反正搞得多数人都忽视了他是男人这个事实,而觉得他们这段“感情”著实令人震撼感慨。
而故事的另一男主角,正坐在他对面,面带微笑地听著别人讲他的闲话。
“那个孩子我去查了,身家确实是单纯的。”庄九说。
钱荣抬头看他,心里有点复杂。查探庄恐身世来历,於理上,是必须要做的,而於情上,让他更觉那孩子无辜。
庄九看著他,嘴角带笑,眼神却是认真的:“既然是我庄九的孩子,无论是亲是故,我定当倾我心血,好生培养爱护。”
钱荣勾起淡淡笑容:“我知你是这样的人。”
“我只希望,你能陪著我,帮著我一起教养他成人。”庄九说。
钱荣耸肩:“王爷放心,什麽是我的分内事,我定当做得好。”
什麽是他的分内事?当好这个“九王妃”呗。
庄恐额头不断渗出汗水,划过双颊,再从下巴滴落到地上。不远处的树荫下,钱荣正躺在贵妃椅上翘著二郎腿,一边看书一边盯著他扎马步。
其实按照庄恐纯良的性格,不可能会在练武时偷懒,只是钱荣闲来无事,想要尽尽做“爹”的义务。
终於钱荣一个抬手:“好了,到时辰了,过来喝点酸梅汤。”
庄恐也才舒了一口气,并拢酸软的两腿,抬手擦擦头上的汗,走过来。
恰在这时,庄九回府了,也摸了过来。走近他们之後,突然爪子就朝钱荣的脸上轻薄去,钱荣哪能让他得手,反手一挥,接下来片刻就过了几十招,直看得庄恐目瞪口呆,还得担心那壶酸梅汤别受到殃及……
终究还是钱荣略胜一筹。收回卡在庄九脖子上的手,钱荣耸耸肩,要笑不笑:“王爷武功退步了吧?是不是应该和恐儿一起练练基本功呢?”
“有你保护我就行了嘛。”庄九谄笑。
钱荣白他一眼。复又在椅子上躺下,拿起水壶,倒了三碗酸梅汤。
庄九摆手道:“我有些累了,先去休息,你和恐儿喝吧。”
钱荣淡淡看他一眼:“哦。”
庄九便笑著摸摸庄恐的头:“乖乖练功,不许偷懒。”
“是,父亲。”庄恐点头。
深夜,庄九的房间还亮著灯。拿著笔在案上写著什麽,庄九眉头微微皱著,沈思著一些事情。
突地想起几声敲门声。庄九抬首,正讶异这时候会有谁找他,就听门外有个清冷的声音:“王爷还没睡吗?”
挑了一下眉,庄九放下笔,起身过去给他开门:“有点事情。你怎麽来了?”
他与钱荣住在一处院子里,但是并不同房,而是在院子的东西两头。
钱荣微微歪了下头:“是有什麽事情让你烦恼?”
庄九勾起笑容:“也不是什麽大事……”
钱荣不应他话,只是定定地看著他。
庄九莞尔:“先进来吧,外面还是有点凉的。”
进了屋,庄九带著钱荣走到书桌前坐下,想要替他倒杯茶水,才觉察到茶水已经冰凉。
“不碍事。”钱荣下意识伸手按住他握著茶壶把手的手,又一下子放开,然後问道,“是有什麽麻烦事吗?”
庄九搔搔头发,皱了下脸:“李经天带著几大商贾投靠老三去了。”
李经天是皇城里有名的商贾,财粗气厚,家底殷实。本来一直是跟庄九有著合作关系。
钱荣默然了一会儿後说:“是这次我们整他的青楼把他惹毛了?”
“这次不做什麽事情,也迟早会被他挖去墙角。”庄九轻叹一口气。
“如若是为了钱财而变了心去找那人,迟早也会因钱财而背离的。”钱荣说了句算是宽慰的话语。
“可是当下,我们的处境变得有些难了。”庄九说。
……钱荣低下头,手无意识地在桌面上点著,半晌後,抬头:“不如──”
“不如──”恰巧庄九也想说话,撞了个头以後,庄九笑著说,“你说。”
“我有一个建议。”钱荣慢慢说,“不如离开皇城,去外地找些大家商贾。”
“我也是这麽想的,”庄九失笑,“但是,愿意牵连进来这种斗争的大家不多。能得你和银松堡相助,已是我的大幸。”
钱荣又想了想:“江南布家,与银松堡有些交情。当家的也是爽快之人。现今堡主和主子正在那边作客,或许刚好可以引荐一下。”
庄九听完,久久不语,只是看著他。
钱荣挑眉:“怎麽?”
“你知道吗,”庄九摇摇头,神情竟是有些淡凉,“或许我不该把你牵扯进来。”
“怎讲?”
“如果你没有……那麽你现在还只是无忧无虑的银松堡谋士,不必为了这些事情烦心,或者为了这些事,有求於他人。”庄九低声说。
“银松堡从来不做亏本的买卖。”钱荣反而微微一笑,“王爷你想太多了。”
“是吗,”庄九温柔地笑笑,“但我还是要说声,多谢了。”
庄九听了钱荣的话,当夜便和钱荣一起研究了找江南布家的可能性和可行性。直到暮晓时分,才探讨出个结果,就是去了或许也没有机会,但是不去,便一丝机会都没有。况且现在苍墨也在那边,这事的成功率又加了许多。
钱荣掩嘴打了个呵欠,站起身来,走向房门打开来。清晨的空气确实好,既凉爽又清新。庄九贼性不改,摸到後面就要出手轻薄,钱荣眼睛一眯,反手转守为攻,下刻两人便飞身到了院子里,过起招来。
即使有著微凉的风吹著,不多时两人也都出了身薄汗,但不觉腻,只觉得畅快无比。两人过招多时,也都几乎摸著了对方的门路,一个眼神一个手势便直到下刻他要出什麽招,所以打斗至今,两人练得最多的反而是如何兵行诡著,打一个出其不意。而这方面,庄九显然是略胜一筹的。
早起服侍两人的侍女们来到了院子,远远地看著身形不断变换的两人,都心里叹道,真真是极为相配并且令人赏心悦目的一对天之骄子啊……
钱荣领著下人们收拾细软,只等庄九向皇上告假回来後便连同庄恐,三人一起去江南“度假游玩”。
不多时,庄九回来了,身後跟著颤巍巍一脸讨好的笑的庄小十三殿下。
钱荣一见了他便知发生了什麽事,抱胸不做发言。庄怡连忙上前:“小十三舍不得离开皇叔和钱叔这麽久时间,所以央著皇叔带著小十三一起,钱叔不会不答应吧?”
钱荣勾勾嘴角:“你皇叔都答应了,我有什麽好反对的。”
“小十三就知道钱叔最好了!”庄怡笑说,拉起一旁站著的庄恐的手,“恐哥哥,好久没有见你了,我很担心你呢。”
庄恐嘴角抽搐一下:“你别这样跟我说话,我有点糁……”
“……”庄怡皮笑肉不笑,“那这样呢?”
“有点像你平时那样了。”庄恐老实道。
“……对了,上次我就这样走了,你还好吧?皇叔他们有没有为难你?”庄怡正色问。
“怎麽会,父王和义父对我都很好。”庄恐笑著说,“这次还专门带我去江南玩耍呢。”
“哦?”庄怡斜眼看了一下两个大人,“是吗?那真是太好了。”
“……”钱荣用大麽指放在下巴上,“一个精得要死,一个纯得要命,你们还真是绝配啊。”
九王哈哈大笑,揽著他的肩膀:“哪里有,十三只会耍些小聪明,咱恐儿那是大智若愚。”
钱荣耸耸肩,不置可否。
庄九一家三口,加上个庄小十三,四人轻车便装,出发前往江南。
离开皇城之前,钱荣便已与真正是在那边游玩的苍墨联系上了。苍墨也很是爽快地答应了替他们与布家牵线。
一路上也不著急,游山玩水的,花了大半月,终於到了银松堡在杭州的分处。
苍墨亲自替他们接了风,“特地”安排给庄九和钱荣一间屋子。
当钱荣看到这个“贴心”的安排後,对他尊敬的堡主暂时性失语。
庄九则是笑咧了嘴,表示了他最衷心的感谢。
只有庄恐,眨了眨眼睛说:“父王和义父也不是真的夫妻,住一间房会不会不太好……”
庄怡拍拍他的肩膀说:“都是男人,有什麽不好的。我们俩住一间吧?”
……“庄怡,把你的狼爪子从我儿子肩膀上拿下去。”庄九非常严肃认真地说。
“那可以劳烦你先把你的爪子从我腰上拿下去吗?”钱荣偏头说。
庄九努嘴,悻悻地收手。然後威胁地瞪了庄怡一眼。
庄怡只得很无辜地收回手。皇叔真不好,自己吃不到葡萄还非得说别人嘴里的是酸的……
“小钱,小钱?”庄九试探著唤道。
床上睡著的男人面朝里,丝毫没有醒过来回应他的迹象。
“小钱……小钱?”於是庄九不依不饶。
“嘎!”,钱荣暴起一根青筋。
庄九上前推推他:“小钱……”
钱荣翻身起来,幽深的眼珠在月光下泛著青光,一字一句地开口:“王爷有何贵干?”
庄九见他终於“醒了”,立刻笑著坐上了床沿:“我睡不著。”
“……”钱荣很想仰天长啸一声。
“不知道为什麽,好像很兴奋。”庄九挠挠後脑勺。
“王爷你是没有出过皇城吗?”钱荣白他一眼。
“出过,但是像这样子一家子出游,还是第一次。”庄九一脸憧憬的样子。
钱荣抬手掩面:“那可以请你去窗边坐著看月亮数星星吗?我实在是很困啊……”
“我不是坐在‘床边’的吗?”庄九无辜反问。
钱荣无力地躺倒,仰面朝向床顶。庄九俯视著他,眼睛晶亮晶亮的。钱荣恍惚看了过去,一时间两人都没有说话,任安静的气氛在两人间流动。
月光很是柔和,庄九甚至可以清晰地看到钱荣煽动的眼睫毛,终究忍不住伸手,想要去亲自感受一下。钱荣竟然没有动手,只静静地任面前这个奇异地包含著侵略和温柔的男人的手渐渐接近。手碰到了睫毛,有点痒,钱荣眨了眨眼。庄九的手执意覆住他的眼睛,钱荣竟然也没有动怒,只感受著眼睑上那温热的体温。然後,感觉到那带著侵略性的气息渐渐靠近。
一个没有反抗,一个没有提防著对方反抗,这可能是两人自认识以来,第一次如此温和的气氛。
钱荣心底深处叹了口气,在庄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