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咱们这行,准时是必须的。”非非看着佳音,很主动地、像哄小孩似地打招呼:“你好吗——?”
佳音不耐烦地说:“还行。”
“菜可以上了。”胜利对服务员说:“噢小姐你报一下,非姐你想加什么,随便加。”
苏非非听小姐报过之后笑笑:“可以了,你真会点。”
胜利不敢看她,可说出来的话是火热的:“咳,你喜欢吃什么我都留意着呢。”佳音觉得父亲十分不得要领,频翻白眼。
晚饭的时候,姥姥一看桌上没男的,伤感起来。她认为他们这一代人所谓同
志般的爱情,就是像她跟陈倚生这样——共同生活一辈子,也要斗争一辈子。还算年轻力壮的时候,天天早上起来俩人都要例行吵一架来漱嗓子,不然就觉得嗓子没开,痒痒难受。开始孩子们还觉得怕,以为他们感情很坏,时间一长,也就麻木了,甚至哪天早晨姥姥姥爷由于太忙而疏于吵架,孩子们深感不适。
上岁数以后,老两口有点吵不动了,明刀明枪耍不了,可以暗地里放冷枪使坏,不然,寂寞得不得了,日子怎么过呢。
建华问:“怎么了妈?胃口不好?不舒服?”
“没有,我就是没精神……咱家本来就男的少,现在……”
建英和建华互相瞅了一眼,问:“妈,你是惦记爸了吧?您要是惦记,就回
去找他呗,把他接回来。”
姥姥觉得不妥:“那不给他脸了,从此他就该不服我了。”
才智躲在杯子后面小声说:“我姥爷以前也不服你,是懒得跟你掰扯,才养
成了装聋作哑的毛病。”
姥姥执拗:“我们俩私底下都好说,可让你柳奶奶看了这笑话去……”
乱起来乱起来乱起来了(18)
“咳,谁管别人家事呀?就您,老把柳奶奶当假想敌。”
才智也对柳奶奶家人很瞧不上:“你要找也得找一水平相当的呀。我姥爷装
聋作哑,可眼睛是雪亮的,他万万犯不上为了柳奶奶得罪您,除非他不想回来了。”
姥姥嘟囔着:“我看他就是不想回来了。”
“不会的。俩人都要面子,所以才僵着。一人让一步,算了。我让佳音陪您回去,反正她也闲着呢。”建华宽她妈的心。
姥姥左右看看,脸上微微有了笑模样:“既然你们求我,那我就回去一趟?”
“我们求您。”
“我听您前一阵儿说,想找个助理?” 胜利问。
非非点点头:“对呀。”
胜利又让人特替他累地笑了一阵子,这种笑,是别人还没怎么着,自己先心
虚了:“哈哈哈哈哈……我就想起来了,我这闺女,现在正好在家待业,您也见过,其实挺机灵的,也愿意在这行里干,所以今天就想问问您,觉得她怎么样?”
说完一拍佳音的脑袋:“坐好喽。”
佳音和苏非非都觉得很意外。半天,非非才迟疑地说:“噢……对呀。”但没有下文。
她觉得佳音可不像是个省油的灯,有点厉害,起码比她姐厉害。
佳音可不巴结她,坦坦地吃饭,看都不看这俩人。
苏非非脑子里琢磨,嘴上一直敷衍着:“那小姑娘自己乐意吗?”
胜利抢着答:“她求之不得呢。”
苏非非直接问佳音:“你什么学历呀?”
佳音一付混蛋样子:“咳,我要学历高,我爸也不会张罗我干这个。”
苏非非倒觉得找个厉害的助理,对外办事倒也方便,尤其转念一想,接下来买房的事可能还要求到佳期,倒也不是很抗拒,大不了过一阵再说不合适把佳音给开了呗。想到这儿,她笑咪咪地说:“做助理挺麻烦的,心得细。”
胜利连忙说:“她心挺细的。”
贺佳音并不介意做助理,好歹算半条腿迈进了娱乐圈,多认识点人,以后再找机会嘛。但她介意的是给苏非非当助理。
“我这边事儿倒是不多,就是接个电话,提醒我的random什么的。”
佳音顶讨厌中国话里夹英文单词,倒不是觉得“假洋”,是因为她听不懂,觉得人家欺负她。她故意张大嘴看着他们,胜利门清儿地解释:“就是流程。”
非非介绍:“现在我手里有两个节目,外边还接一些节目,有时候时间安排上有冲突我自己都不知道,所以有个助理能明白点。不过就是整天跟着我,怕你烦,挺单调的。”
看佳音不理,胜利说:“说话呀。”
苏非非解释:“其实我跟她姐姐挺熟的,昨天还去她们那儿看房了呢。她姐姐办事很大气,我想她也差不了。”
她这么一提醒,佳音突然想起来,对呀,可以趁机替佳期盯着苏非非跟万征,她马上满口答应:“那行吧。”
“你要愿意就太好了,真的,就帮了我的大忙了。”非非那高兴样儿让胜利和佳音真觉得自己帮了她的忙了:“那就这周末,咱们录新一期节目的时候你就来吧。你留我一个电话,周五你先给我打个电话,我告诉你我们家在哪儿,你来接我。”
佳音一听这么快进入状况,面露难色,毕竟她从来也没上过班。非非突然自责地拍拍头:“噢,还有,最重要的一点……工资!”
胜利马上抢话:“您看着给。”
“别别别,先说定了,省得大家都不乐意。”她想了想:“先两千五吧,先干两个月,看看咱俩磨合得怎么样,如果好的话再涨,再商量。”
这个价钱比佳音预想的多,看在钱的面子上,她露出了今天晚上的第一个笑容。
胜利觉得不合适:“太多了吧。”
非非摇摇手:“不多不多。钱我觉得其实不重要,最重要的是这个钱大家都能接受,干起活儿来就没怨言。我不在乎钱,真的,我也穷过,我觉得钱不是特别重要,钱多有钱多的活法,钱少有钱少的活法。不能说谁钱多就比别人高一等了,要不然咱们今天能在一块儿吃饭吗?”
乱起来乱起来乱起来了(19)
这一番话让胜利乐得合不拢嘴,真觉得自己跟苏非非是平起平坐的朋友了。
陈建华很不高兴:“不行。”
还不用胜利说话,佳音就急了:“为什么呀妈?”
“我晚上刚答应你姥姥,让你陪她回老家接你姥爷。”
“啊?那您也没问我呀。”
“你整天游手好闲白吃白喝,我用问你吗?不往家里交钱的人是没有地位的
人。”
胜利不想在苏非非面前出尔反尔,他着急地说:“哎呀这工作挺不错的,一月两千五呢……”
“钱钱钱!”建华生气地说:“自打你进了电视台,嘴里整天不是这明星那明星就是钱钱钱。你忘了你是一知识分子了贺胜利?”
佳音又来劲:“中学老师算知识分子吗?我们同学都是学习差的才考师范呢。”
姥姥连忙说:“算了建华,孩子找个工作不容易,我自己回去有什么不行的?”
“她这也不是正经工作,不是长远之计。”
胜利跟建华递葛:“现在哪儿有长远之计呀?你看看我。”
“你那叫不争气,没本事。”
胜利的话总是偷偷摸摸但不服气地溜边儿出来:“可我现在挣的比你多吧。”
建华气坏了:“那是你应该的。你一男的,挣的再比女的少,你好意思吗?我就瞧不得这爱慕虚荣的人。家里有一个还不够,老的小的都要给那女的服务,她有什么了不起呀?
佳音撒赖:“妈,反正我愿意去,我就去。”
姥姥也说:“孩子愿意去就让她去呗。你前两天一直骂她不找工作,现在找着了你还拦着?”
“那您一人儿回老家……”
建英只好说:“要不然我请几天假陪妈去?”
姥姥连连摆手:“不用不用,还给你姥爷脸了,为他犯不上耽误工作。”
其实谁也不服谁(1)
姥爷在自家场院里撒开了欢儿地抽烟,没人管,脸上的皱纹都平了。柳奶奶
早起路过,在围墙外边看见,蹁腿儿进来了。俩人老没见了。
“哟,还没回去呢?”
“没哪。这儿多好啊,空气也好,也安静,住着舒坦。”姥爷连说话也比在
城市里清楚自信。
“那家里不惦着?”
姥爷“咳”了一声,并不多言。
柳奶奶心下明白:“你这不是跟我大妹妹怄气呢?”
“不是。这人啊,岁数大了就愿意在长大的地方待着。”
二姥爷出来招呼:“柳姐来了?屋里坐呗。”
柳奶奶推脱:“不了,我这是早锻炼,遛达到这儿了,看看陈倚生他走没走?”
“哎,那我也去。”姥爷相跟着出来。
走着走着,柳奶奶突然笑了:“你说哈,为什么这夫妻俩走道就一个前一个
后?没啥关系的倒能并着肩走?”
“嘿嘿,我也不知道。”
姥爷知道也说不知道,何况他懒得想。他看着对岸的学校:“你一直在那儿教书哈?嗯,当老师好,我就觉得你当老师好,所以才让建华也当老师。”
柳奶奶有点害臊,可姥爷落落大方地说:“我就觉得这女子啊,得有文化才行。那会儿你是咱村文化程度最高的吧?”
柳奶奶叹口气:“现在就指望小柳能是文化程度最高的了。”
“她有信儿吗?还跟那个这儿有问题的人在一块儿哪?”姥爷指指太阳穴。
“不知道。哎,说起来真让人脸红。我不管她的事,她爹妈自然会管。我一个人回村里住着,图个清静。”
姥爷也叹息:“现在的孩子啊。”
“可不是嘛,咱们年轻那会儿……”她不好意思说了,姥爷倒觉得没什么,替她说:“也就拉拉手。”
姥爷可没看见柳奶奶的大红脸,他想着自己的事:“……明明还跟昨天似的,一睁眼就几十年以后了。可不敢再闭眼,恐怕这一闭就再睁不开了。”
“瞎说啥呢?你现在身体还行吧?”
“好着呢。不过听说这身体好的人,只要得病就是大病。”
柳奶奶关心地问:“陈倚生我觉得你这思想不对头啊,怎么那么悲观呢?”
“是吗?可能是。一回到老家,就想起‘叶落归根’这四个字。”
“那你还是趁早回去吧。你们家那一大家子人,多热闹。桂兰那个性格真好,心里不装事,是个痛快人,肚子里不留脏东西,对身体也好,跟个孩子似的。”
“嗯,其实当初我就看上她那个大大咧咧的劲儿……不过你说她肚子里不留脏东西?她把脏东西都扔别人身上了。任性!”
“你内向,她外向,正好互补。她比我强,我这性格也闷。”
姥爷哼哼着:“她小心眼儿,以前有什么得罪你的地方,我替她给你赔个不是。”
“这话就远了。我跟她认识多少年了?打你们结婚就认识了吧?我还能生她的气?”
“她又罗嗦,这么多年了,那点事没完没了地说。”
柳奶奶批评他:“你也是,你跟她解释解释不就完了吗?咱俩不就拉过手吗?那算啥呀?你这辈子拉过多少女同志的手了?……我是说,握过多少女同志的手啊?没区别。”
两人聊得高兴,谁也没注意一辆出租车从身边开过。车上的姥姥可注意他们了,她看见这两个人大早上的并肩散步,醋意翻涌:““停停停停停。”
出租车在路边停下,姥姥从车上跳下来,大叫:“陈倚生——!”
柳奶奶一看,倒高兴了:“看,接你来了。”一边热情地推着姥爷往姥姥的方向走。
可这动作落在姥姥眼里,明摆着就是他们俩不清不楚。
姥爷心里得意,脚下并没快,慢悠悠地到了近前,还看不出眉眼高低地问姥姥:“你——干什么来了?”
其实谁也不服谁(2)
姥姥狠逮逮地说:“我来亲眼看看你这个老不正经的所作所为!”
姥爷吓得退后一步:“说什么呢?!”
“我坐了一夜火车,本来想给你个惊喜,你倒好,大早上起来就压马路!”
柳奶奶听见后面半句话,也吓得不轻:“可不敢这么说桂兰,就是早上散散步,锻炼锻炼。”
姥姥狐疑地盯了两人半天,像押着犯人似的,严厉地催促:“先上车!”因为她站在前车门处,没有眼力见儿的姥爷就要和柳奶奶坐在后面,姥姥大喝一声:“你往哪儿坐?”
柳奶奶连忙慌慌张张冲到前座,姥爷沉着脸和姥姥坐到后面。
姥姥的不好惹是威名远播的。到了院门口,二姥爷一看姥姥,吓得退了回去。
姥姥不理,严肃地走到正屋主位上坐下,二姥爷连忙倒上茶来,然后垂手在一边,站着问:“嫂子还没吃早饭吧?我去弄。”
姥姥觉得他不在也好,她正可以审这两个人,气定神闲地问:“陈倚生,你还待上瘾了?”
一大早上,姥爷没招谁没惹谁被姥姥劈头盖脸骂了一顿,正搓着火呢。因为在自己家地界,他说话也横了:“可不。”说完还嘻皮笑脸地冲柳奶奶挑挑眉毛,意思是“是不是”?让柳奶奶颇感尴尬。
姥姥瞪眼:“你还会顶嘴了你。”
姥爷很蔑视地挥挥手:“去去去少来这一套。”
“我问你,你打算多咱回去啊?”
“我多咱说我打算回去了啊?!”
姥姥觉得自己能亲自来,就算够给他面子了,谁知他根本不下台阶:“你要待到死啊?”
“也行,还省得往老家再送一趟。”
柳奶奶和稀泥:“哎哟大早上的,说的话忒难听,回来看看是高兴事,怎么一碰上就呛呛?”
二姥爷端了碗牛奶进来:“喝碗奶嫂子,听说这么多年天天早上喝牛奶哈?真会保养。”
姥姥歪着头打量那个碗:“这碗干净吗?”
姥爷一把夺过碗放桌上,牛奶都震出来了:“爱喝不喝。”
二姥爷陪着笑:“干净,给你用嘛,刚又洗了一遍。吃点啥?有馒头,要不我上外头给你买油饼儿炸糕去?”
姥爷拦着:“不用,她减肥。”
柳奶奶趁机要溜:“那你们坐着,我先回了。”
姥姥站起来,摆出一付送客的架势,嘴上却说:“别走啊,再待会儿。”
柳奶奶逃也似地跑了。姥姥转回头来,想从姥爷脸上看出什么破绽:“就这么巧?你们回来头次见就让我遇见了?”
“爱信不信。”
姥姥对他这种态度很不适应:“陈倚生你吃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了吧敢这么跟我说话?”
姥爷十分得意:“我们老家!哼。”
“你跟不跟我回去?”
“你得弄清楚现在的形势,是你求我,不是我求你。”
姥姥急了:“我凭什么求你啊。我是来看你是不是病在老家了,你要没事,那我这就回去。”
“别呀……”姥姥听姥爷拦她,面露得色,谁知姥爷说:“怎么着也得吃完午饭再走啊。”
头天上班,贺佳音精心打扮了一番,心里存着念想,看有没可能今儿就被哪
个缺主持人的栏目组给挑走了。她花枝招展地拎着大袋子跟在苏非非后面走进化妆间,非非还没化妆,脸色不大好看。
化妆问:“第一场穿什么衣服啊?”
苏非非沉着脸看佳音,佳音连忙从袋子里拿出一件粉色的上衣,化妆师接过
去,在苏非非旁边比了比,又递还给佳音:“非姐,你的助理啊?瞧着怎么有点眼熟啊?”
佳音装傻:“不会吧。”
剧务带着一个送花的快递员进来,佳音抢着问:“找谁?”
“非姐。”
苏非非很不耐烦:“有事吗?”
“这有一个给你送花的。”
其实谁也不服谁(3)
苏非非深感意外,探头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