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要傍不上就完了,如果被他玩弄之后再抛弃,以后在这房地产界您还怎么混呀?”小乙说。
小丙不服:“怎么不能混呀?业务部那帮女的不都还混得好好的吗?”
“好好的?你看她们在公司内部找得着对象吗?”
“人为什么要在公司内部找啊?”
“她们倒想找!”
“谁答应跟你分手了?……谁不讲理呀?……好,不是我一人儿想好就能好
的,分,也不是你一人儿想分就能分的!……怎么无聊了?你才无聊呢!你知道我最讨厌什么吗?……我最讨厌别人冤枉我!……”
佳期在走廊里踱来踱去,声音很小但悲愤,“……不怎么着……分手没问题,但是麻烦你想点别的理由出来,你想找我茬儿,也得找一个让我心服口服的杀人不过头点地……我不同意……你这是莫须有……”
有同事从边儿上过,奇怪地看着她,她眯眼笑笑,点头示意,一点儿不碍嘴上的事:“我得让你知道我不是那种人……通过实际行动来证明……在没扳倒你这个偏见前,我们不能分手……”
贺佳期不像昨天在万征面前那样痛哭流涕,她的小面孔变得坚毅起来,像是
要干什么大事业了:“……当然有正事了,今天晚上我要请你吃饭,因为我升职了。”
佳期若无其事地坐在万征对面大口吃肉大碗喝酒,小脸红扑扑的。比起昨天,
像是一个知道日子不多的绝症病人,反而抡开了一样。万征觉得她这个变化还挺新鲜,哭笑不得地看着她耍:“您是文案,为什么升您呀?”
“不知道。可能……公司已经到了最危险的时刻吧。”
万征眯着眼睛,不可思议地看着大言不惭还镇定自若的她,从鼻子里“哼”了一声。
“早在多年前,我们小学老师就夸过我是粪堆里的宝石,狗食里的大肥肉。”
“这要是说我,我就不觉得是夸。”
佳期抬头看了万征一眼,严肃地想了想:“我觉得是。”低下头接着吃。
万征对她突然强硬起来的态度,一时没找到钳制的办法,只好冷嘲热讽:“我看你们老板挺不靠谱的。你又不是特漂亮,又不会来事,不出一个月,怎么来的就得怎么回企划部。”
佳期不服气:“我又不是没当过秘书。”
第N次分手未遂(9)
“你也好意思说。你除了擦桌子扫地端茶沏水打字复印,还会什么?”
佳期很不爽:“你们那小破公司,哪识得出我这金镶玉?论资排辈,勾心斗角,全都是势力眼!所以我才把你们炒了呢。”
“我也没看你在这大公司做出什么成绩啊,来了也一年多了吧?大公司也有大公司的弊病,不起眼的人反而好混,在我们小公司里,生存压力过大所以一早卷铺盖走人了吧?”
佳期不吃这套,慢条斯理地说:“就是这样不起眼的我,现在当上了总裁助理。”
“真是让人大跌眼镜,大跌眼镜。”
两人正在斗着无聊的嘴,守礼突然和一个艳妇走进餐馆,正与佳期互相看见。佳期很紧张,嘴里低声叫着“糟了糟了糟了”,万征纳闷地顺她的眼神看过去的时候,她已经“噌”地站了起来,瞬间恢复到办公室里毕恭毕敬的谄媚面孔,直直地站着,甜甜地笑着。
万征对她的做作样子很不以为然。他比守礼年轻不了多少,也是业内资深的美术设计。可佳期不管,台湾口音又冒出来了:“彭总这么巧,您也到这边吃饭呀?”
她一脸不谙世故的天真,一点没注意万征的脸收得紧紧的。她觉得自己已经是总裁助理了,必须显得特会来事儿,她的脚在桌子底下用力踢着万征,小声示意他也跟她一块儿站起来。
万征气坏了,动作很大地低头往桌子底下看。佳期怕被守礼看见,更甜蜜地笑:“这是我们彭总。彭总,这是我男朋友,他叫万征。”
她用眼神再次示意万征站起来,但万征好象什么都没看见,只对守礼轻轻点个头,轻得肉眼难辨。
守礼倒不以为意,伸出手去与万征握:“你好”。
佳期觉得很挂不住,嘴咧得很大地夸张地笑。守礼说:“你们坐吧,我们过去那边。”
“彭总再见。”佳期目送守礼与女伴背影半分钟才坐下,脸已经笑僵了。
万征的脸色让她有点害怕,她慢慢拿起筷子察言观色。万征只顾吃菜,根本就不看她。她心里含糊,只好假装特瞧不上守礼似的没话找话:“那就是老彭。”
万征冷冷地看了她一眼,不吭气。
“那女的不知道是谁,没见过……”
万征还是不吭气。
“……估计是他女朋友。”
万征突然断喝:“你傻不傻呀?……你就是这么升的职?!”
佳期一晚上的虚张声势就这样坍塌了。
往常万征会开他那辆“银富”送佳期到家门口的电线杆子底下,但今天,佳
期一个人沮丧地从出租车上下来了。她看见姥爷正叼着烟在楼门口遛达,连忙叫了一声。她们家不允许在屋里抽烟。
姥爷回过头看她,“啊”了一声。
佳期四下看看,没找着贺胜利,奇怪:“我爸呢?没跟你一块儿出来?”
姥爷又“啊”一声,似乎有点傻似的,但其实佳期平时装傻充愣的样子与她
姥爷极像。
佳期停住脚步:“你又躲事呢吧?”
“啊?”姥爷“啊”了第三声。
佳期明白姥爷这是懒得说话,只好自己往家走。看她快进楼道了,姥爷突然嚷了一声:“都在一楼呢。”
姥姥姥爷岁数大了,所以和大女儿建英一家住在一楼,在中学当老师的二女儿建华一家住在三楼,可每天还是雷打不动地到一楼来吃饭。建英老实,以前老被前夫郭勇家庭暴力,前年才跟廖荣杰再婚。廖荣杰是外地人,也是二婚,孩子跟着前妻过,他觉得自己这条件能娶上北京人挺不错,一大家子人面儿上过得倒也融洽。
大姨家本身并不小,但因为被姥姥堆满了舍不得扔的破盒子纸箱子以及种种
旧家具所以显得又乱又小,装修风格横跨两个世纪N个时代。但姥姥喜欢,觉得这才叫接上了地气。
佳期进来一看,一屋子女的,只有她爸一个男的,而且除了佳音之外,全都阴沉着脸。她把包扔在沙发上,看这一屋子人的脸色没一个像好惹的,不知道说点什么好:“都怎么了?”
第N次分手未遂(10)
建华教语文,说话节奏很快,职业病似地绷着脸:“没事。你吃了吗?”
佳期“嗯”了一声,不大相信地又仔细看了一圈:“真没事?那我说事了。
”虽然刚跟万征吵完架,但一场架不足以煽灭她升职加薪的愉快心情,“……我升职啦——”
姥姥和佳音都是容易大喜大悲的人,听了这话顿时高兴起来:“真的?升什么啦?”佳期装出一付无所谓的样子,可刚才说升职的时候可没这么轻描淡写:“总裁助理。”
佳音“噌”地窜到她身边,趴着她肩膀:“行啊姐,涨钱吗?”
佳期只从嘴角露出一点淡淡的笑,伸出两个指头摆成“V”型:“两倍。”
建英的女儿郭才智从佳期说事开始就面无表情,她极不喜佳期那个自鸣得意的劲头。才智是这个家里最不起眼的人,她也习惯了自己的不被人注意,平时总捧着一个大杯子遮着脸,所有的话都被杯子挡着说出来,只留一双眼睛表表情。
贺胜利本来就苦着脸,听了佳期的话以后更苦了。佳音抢着说:“那什么,借这热乎劲,我也要说事。”
建华看不上二女儿的不稳重:“你有什么事啊?你找着工作啦?”
“那倒还没有。不过,我决定要报名参加电视台那个‘明星脸儿’”。
建英问:“那是什么呀?”
姥姥熟悉一切电视节目:“‘明星脸儿’你都不知道?就是模仿那些名人唱歌跳舞演小品。你甭说,那个像哎,长得都特像。就那谁主持的。”
才智问佳音:“可你长得像谁呀?”
胜利自以为幽默地插话:“像我。”
建华狠狠瞪了胜利一眼,胜利连忙低下头。
佳音得意洋洋地说:“不对,我长得像王菲。”
“哪国的王妃呀?”
“什么哪国的?你怎么什么都不知道啊?唱——歌——的!”姥姥什么都知道。
佳期的风头迅速被抢,很不甘心,打击妹妹:“我怎么没看出来呀?”
佳音突然把脸凑到她姐面前,瞪大了眼睛,摆出一付冷酷的表情:“你仔细看。”
佳期吓了一跳:“边儿去,想起一出是一出。”
佳音笑起来:“你昨天没听见人都问我是哪电视台的吗?都说我有明星相,能出大名。你不是升官发财了吗?为了给你一个将来我能感谢你的机会,你帮我出报名费?一百元儿,还不够你半支鞋钱。”
“我倒宁可留着买半支鞋。”
胜利连忙说:“你姐不给,我给。我支持你。”
建华对胜利这种妄图表现好蒙混过关的态度很气愤:“得了你贺胜利,你都快没鞋穿了你还给别人买鞋呢。”
佳期对自己错过的前半段会议很好奇:“我爸怎么了?”
建华“哼”了一声,哼得极冷,冷到胜利心尖儿里头去:“你爸?你爸快下岗了。你爸从明天开始,就去食堂工作了。”
姥姥阴阳怪气地说:“咱们家呀,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就这么阴盛阳衰。女的个顶个儿都拿得出手,男的呢,就一个不如一个。”
正说着,外边的门突然先后两声巨响,佳音问:“姥爷回来了吧?”姥姥连头都不带抬的:“又出去了。”
姥姥对姥爷“躲事”这个毛病早就看不惯了,看见面前窝囊的女婿更是勾起了新仇旧恨:“这是不是有传统啊这不争气?你姥爷,解放前他们村团支部书记!后来到北京也是坐办公室啊?!在山西那十年,就说是下放,可也是工会主席呀?我辛辛苦苦四处求人把他弄回北京,本来指着他给咱家谋幸福呢,结果呢?临了临了,从看大门的岗位上光荣退休!寒碜不寒碜呀?!”
佳期问:“在食堂干嘛呀爸?”
胜利解嘲地笑:“咳,就是管管呗,学校那食堂事儿也挺多的。”
“对,好几百个学生天天排队买饭,光‘夹塞’这么大问题就够你爸管的。”建华在一旁敲边鼓。
第N次分手未遂(11)
佳音不识相地问:“那好啊妈,那你以后买饭就能随便夹塞了吧?”
应聘的年轻人都在业务大厅的墙边坐着,有的因为紧张而并不跟人搭话,有
的却因为紧张拼命跟人搭话,甚至拉住“隆业”的业务员滔滔不绝。只有一个长相极好看的男孩坐在之中表情平静。
佳期的办公桌在总裁室门外,比起别人的又大又体面。她拿了一迭简历走到应聘者面前叫名。一个油头滑脑的男孩站起来答应:“姐姐你门口喊一声我就过去了,瞧还走这么远,别累着你。”
佳期的穿着打扮和言行举止已与高级白领无异,冷冷地说:“麻烦你们都小点声儿。”
众人噤声,看出这是公司里的凤姐式人物。漂亮男孩认出佳期,低头想躲。可佳期回身前,眼睛又在应聘者们身上严厉地扫了一遍,到廖宇那,停住了。
廖宇看没躲过去,索性大大方方看着她,他时刻准备着她跟他窜儿了。
谁知佳期突然咧嘴乐了:“你——失业失得够快的啊?!人结婚那带子还没剪完呢吧?!”
廖宇并不示弱,话赶话跟得很干脆,并不把她放在眼里:“你要着急看,就先安排我面试,我好赶紧回去接着剪。”
佳期被噎住了,她生气地站在那儿想词,可什么也想不出来。
守礼给全公司订制了工服,除了他自己和佳期。他体贴地对佳期说,由于她
要经常陪他出席各种晚宴,打扮得太素会失他的身份。但他对业务员就没那么体贴了,虽然员工穿统一工服是为了给他的公司添体面,但他觉得他们应该深深地喜爱这套由他亲自设计的工服,他教会了他们什么叫品味,这可不能白教,工服的钱要分三次从工资里扣。这让员工们开始看不惯佳期了,有人问:“这工服有那么好吗佳期?”
佳期事不关己高高挂起:“我也不知道。还行吧?”
廖宇的位子正挨着佳期,但他桌旁总围着好几个莺莺燕燕,这让佳期觉得被人侵入到安全范围。
那人不服气:“说是名牌?!我受累问一句,是‘杰尼亚’吗?是‘NAUTICA’吗?退一万步,是‘七匹狼’吗?”
佳期心不在焉地说:“靠谱了。”
“靠——”,那人绝望地骂。
佳期没功夫理他们,她在给万征打电话,但万征就是不接。佳期着急上火,但仍然不厌其烦地按着REDIAL。
企划杨说:“你们就甭叫苦了。这算什么啊?你们替人家新来的业务员想想,刚来就赶上这飞来横祸……是不是兄弟?”廖宇看杨主任是对自己招呼,连忙礼貌而拘谨地回点个头。
“……试用期三个月,每月……没到四位数吧?……扣五百着装费,刨二百饭钱,每天还得坐车上下班,找地儿租房……”,他好象盯准了廖宇,“是吧?你不是北京的吧?”
“不是。”
“你们算算,不但挣不着钱,就差倒找公司钱了。”
业务员们长叹:“太黑了。”
“嫌黑?嫌黑辞职走人啊?!马路上要饭穿什么都行……你们别老围着人家再吓着人家。”企划杨指着廖宇身边那几个女的,那几个女业务员只笑不理:“管着吗?吃醋也轮不上你。”
企划杨精明地说:“报复别人也别用糟蹋自个儿的方式啊。”
守礼双目圆睁,声嘶力竭:“我们的信条,一个字——卖。”
显然他很得意于自己想出来的这个字,抡着一个手指头在大太阳下走来走去,几乎要杵进员工们的眼睛里:“卖!对!就是卖!卖——才是硬道理。作为一个房地产销售公司,还有什么比我们卖——更重要呢?”
新来的业务员是可以看出来的,他们比别人更踌躇满志,胸脯挺得更高,以为前边是一片艳阳天。
守礼用极具煽动性的口气要求大家和他一起喊,那样子很像疯狂英语:“跟我喊——卖!”
“卖!”
第N次分手未遂(12)
“我们卖!”
“我们卖!”
廖宇喊得很敷衍,他讨厌这套虚张声势,他不想卖,他年轻,心存理想,而那理想和钱无关。他有点走神,看见不远处讨厌的贺佳期竟然也是一脸尴尬,有气无力地喊着——“卖”。
“我们到街头去,到商场去,到所有人头攒涌的地方去,街道就是我们的卖场……”,守礼的大手挥着,对员工们满头的汗视而不见。
大家解散,佳期气馁地看了廖宇一眼,太不幸了,居然和这人结成一组。
虽然两人不愿意相互理睬,但漫无目的地走下去也不是办法。终于佳期放下一直打不通的电话问:“发小广告不会给逮起来吧?”
廖宇显得倒有经验:“别太乍眼了就行。”
现在佳期和他同一战线,愿意妥协,有商有量:“要不咱把这些破玩艺都扔
垃圾桶,再在外边耗会儿就回去吧。”
廖宇很吃惊:“你是总裁助理吗?怎么说出这种没觉悟的话?”
佳期指指自己的脚说:“你看我穿的鞋。”她不像其他女业务员那样穿着坡跟
鞋,她的高跟鞋夸张地高。
廖宇只好拿过她手中的海报:“得了,你在这儿等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