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衣作者:子言获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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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衣作者:子言获麟- 第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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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派明红的色调充溢眼眶,映得山湖一片明朗。连空明灭的长明灯锁住星河随之转动,火焰窜动似怒放的红莲,妖娆而不羁。沉静的湖面倒映着天地间的盛况。
  目之所及,不似人间欢景,却像有神祇捻起一团星河,云袖一撒便点燃了浮生。
  那四人伫立在湖边安静地看着,不似旁人般喧闹,只是兀自将思绪收拢在各自心底。
  公子宴望着焰火的目光渐渐淡了,那日朝议过后,他与宣于静央的对话的场景,却渐渐自眼底浮了上来。
  
  
  
  第24章 火夜浮鱼(六)
  那时他们在宫中漫步,如砌的风景簇拥在身边。
  他疑惑地开口问他的兄长,为何要将那件深衣送给那个眼波如描的少年。
  他身边的兄长倏地神色一滞,脚步猝然而停。
  “宴,有些事,我虽不想忘,但恐怕已是不得不忘……两年过去了,我不知道自己还能撑多久。”
  “两年来我一直劝你忘了青,你若真能忘得了,我自然为你高兴。王兄不必为此自责,恐怕就算是青,也不愿见你一直被困于从前。”
  “我知道,我知道……”他说着,手指攀上了面颊,遮住了他一瞬忧戚了的眉眼,“可我怎可能轻易忘得掉……他被绑住活埋时……嘴被堵上且……看着我始终流泪的样子……”
  他说着,又不停地咳了起来。
  宣于宴于心不忍地锁住了眉峰。
  “那么那件深衣……”
  长公子努力定了神色,清了嗓子而后续道:“那深衣……总是要有人穿的。一件被特意裁出的衣服,若无主人……也未免太过悲哀。”
  “所以你给了鲤?”
  “他的话……应该是适合那件衣服的罢……?我当时是那样想的。更何况我也想见到,那件衣服被人穿在身上的样子。”
  “……送出去,你心里终归会好受些?”
  “是啊……”长公子忧郁地笑了起来,“我虽还不曾忘掉,却觉得,必须忘掉了……青已经许久不到我梦里来。大概他也看不下去了吧?我如今这般的模样……”
  宣于宴的面上全然没有平时狂傲放浪的影子,始终端凝地锁着眉宇。
  宣于静央继续低声轻笑,错落的言辞里,夹杂着自嘲与暗流的悲伤:“几年来我一直不肯成亲,也不知父王究竟能够容忍我到何时……依我看,怕是拖不下去了,但我始终不愿让一个无辜的女子……为我陪葬。”
  “王兄,别那样说。父王逼你是没办法的事,身为一国的长公子,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宣于宴难得地不胜忧虑地看着他。
  “我心里清楚。”
  “你若真能忘记从前便是好的。一步一步来。青不会怪你。”
  听者淡而忧郁地笑了一下。
  而后公子宴将玄色的瞳眸暗自滑向了他面上,携着一丝疑虑地问:“那么你对鲤……”
  他不解地反问:“对他什么?”
  宣于宴撩起了唇角有些顽劣的笑意:“他似乎对王兄有些在意,所以我想知道……王兄对他,是如何想的。”
  宣于静央一顿,说道:“这……”
  他蹙额思忖,斟酌着含在唇边的言辞,直至宣于宴再次敦促着问了一声。
  “我不否认,他有时的确吸引我……兴许是那……清冷而忧郁的媚意吧,”宣于静央淡然而笑,之后又似沉思,“只是那似乎和青有些不同……”
  “哦?”他煞是仔细地端详着兄长的面庞。
  长公子缓缓翕合眼睫:“说不清,也道不明。我如今说不好,而且……现在的我顾虑太多,若再看上什么男子,只怕到头来又是……害了别人。”
  他们的对话停顿了少时。
  而后公子宴无奈地匀了匀唇角的笑,重新将话端拾掇起来:“其实对我而言,并不在意他人如何,而只留意王兄是否开心。母亲死后,不受父王宠爱的我始终记得‘长兄如父’这句话。王兄啊……只要是你做的,只要你觉得好,我都会站在你这一边。”
  长公子缓缓向他转过了身,温和地直视着他,逆光而笑:“宴,这我何尝不明白?兄弟阋墙之事曾深深伤过我,从小到大除了同母的你,又有哪个兄弟如你这般,是我真心希望太平一生,且幸福一世的呢?”
  金色的烈焰晃似直上云霄,天空的浓云堆积出参差的形貌。
  浓烟也弥漫了出来,甚是呛人,然而围观的人却念着明年的气象,面色明媚。
  漫天的烟花突然惊起,璀璨而升,须臾便阑珊而降,而后又在空中绽开了新一轮的涟漪,仿佛花开般盛然,将那些扬起的脸霎时照亮。
  好似钦定的命数回环往复,暗涌的情愫生生不灭。
  湖畔处,涌起的是一片片的惊呼。
  胜景之中,却有人心猿意马。
  此时的宣于宴轻悄地将视线从长空中了拉回来,睥睨着身边的人。
  是时,他只见鲤正扬起微挑的眼角,小心翼翼地将目光投向正专注于烟火的宣于静央脸上,俄顷又将视线低抑着挑回,仿佛缠着未解的心绪。
  宣于宴不禁唇角一弧,却未笑出声,只是那一点从唇间漏出的笑意,似乎含着一缕不易察觉的落寞,随着一轮烟火的升腾与消散,暗自埋在低垂的睫毛之下。
  一旁的辛垣焕伫立着,不料却被人从身后轻轻一撞。
  他回身,只见一名女子正将挑起的灯笼扶住。幸好灯笼内红烛未倒,罩子没有燃起来。
  “真对不住,姑娘。不过人来人往之地,打着灯笼多不便啊……”他紧忙俯下身子,小心地扶起她的灯笼,扶住她手里的细竿,低眉笑着说。
  夜中戴着面纱的锦衣女子垂着似绢的长发,抬眼之时并未出声,却在黑如子夜的眼眸下薰出了琉璃般的眼线,深深地注视着他,在灯火的映照中轻轻撩起了细纱下朱色的唇角。
  
  
  
  第25章 祸起(一)
  高贵的妇人正抱着怀中的白猫,伸出白皙的手指细细地抚摸。一袭红衣锦绣而明研,下裳逶迤于地面,翻动如海。
  她容姿秀丽,如画的眼眉间镌着妩媚与典雅,眼角与唇上的绛色敛住了那一季未灭的芳华,高盘的鬓发幽然如云,而垂在发际的金步摇,因日光的斜倾而熠熠生辉。
  只是那倾城之容,却微有瑕疵,因她分明如描的眉眼中,偏偏刻着一笔生硬的狠戾。
  将那张脸仔细看取,竟辨不出年龄,似是无人看得出她那三十多岁的年纪。
  这时日照疏浅,薄光似水流泻在她泛香的衣褶间。忽有宫女小步急急地来,垂首欠身,款款而言:“禀夫人,靳大夫之子——议郎靳玥求见。”
  一席竹帘悬在殿内,一人一岸。
  身姿曼妙的宫女细细上前斟了茶,端庄地笑着径自退下,随后帘内那美貌的妇人便微微抬起了皓腕,向他淡颜一笑,示意他饮茶。
  “谢楚桐夫人。”靳玥虽看不清她容颜,但辨得请动作,于是恭敬地执过身前案上的杯盏,送到唇边浅浅一抿。
  “议郎今日怎会突然造访?我与你父、与靳氏并无瓜葛,轻易到这后宫中来,议郎不怕遭人非语?”帘后的楚桐夫人伸出兰花指轻轻捏过细瓷,垂眸砌着杯中茶水,冷淡地笑。
  靳玥清秀的脸上并无过多神情,他说:“我到这里来,是因为觉得,有件事夫人会感兴趣。”
  “哦?关于什么?”她说着,轻轻向着茶面吹了一口气。
  “关于长公子和三公子。”
  她执盏的手突然停了下来。
  一个浅淡而危险的微笑噙上了靳玥的嘴角。
  随后那妇人恢复了常态,装作并不在意的模样,问道:“关于他们的什么事?”
  “三公子府上,近来多了一个人,一个相貌十分俊美的男人。”靳玥说。
  “大抵是他三公子门下之客,有什么值得奇怪的?”她对此言,不屑一顾。
  “夫人,奇怪的,是那门客的容貌,”靳玥撩唇而笑,诡秘地说,“他长得……很像一个人。”
  “谁?”
  靳玥看着在帘上投出影子的女人,压低了声音,一字字小心地说道:“夫人的儿子……公子惑。”
  女人霎时神情一滞,指间杯盏未稳,险些倾到案上。
  “你说什么……?”殿上再次传来女人的声音之时,她的言辞明显不再平稳。
  “夫人,那个门客的容貌,与故去的二公子有些相似。”
  “难道是惑儿……不,不可能,惑儿已死,五年前就死了……那么那个人是……?!”
  应对着女人难以平复的声音,靳玥低沉地说:“因为夫人只有一子,所以世上若能与二公子面目相似,且又被长公子与三公子秘密保护的人……恐怕就只有……一种出身的可能。”
  楚桐夫人顿住,暗自嗫嚅:“不……不可能……祁氏不是……已经被灭族了么……?”
  “所以臣觉得奇怪,派人秘密打探了此事。虽然迄今没有直接证据可证明他是祁氏出身,但只怕八九不离十。若他当真是如此身份,那他岂不就是……夫人的敌人……?”
  透过帘间罅隙,原本美丽的女人目光狠戾地盯着帘外正襟而坐的少年,咬牙道:“议郎倒是知道得不少。”
  听出了言辞中的怒意,靳玥合袖深躬:“夫人恕罪,请听臣把话说完。”
  “说。”
  “关于那个叫做鲤的门客,还有一点耐人寻味……他似乎和长公子……关系暧昧,而三公子知情不报,所以若此事为真,那么这包庇之罪……”
  陡然间,楚桐夫人一掀帘,不顾上下礼节便愤然走了出来。
  “此言当真?”她睥睨着,认真地问。
  靳玥冷冷地笑,垂首而答:“夫人若不信,可亲自派人去三公子府秘密打探。他们相见,多是在三公子府。”
  “他们聚在一起,密谋着什么?”
  “那臣便不清楚了,夫人可自行派人调查求证。”
  “宣于静央,你好大的胆子……之前的娈童被活埋已有两年了罢?居然好了伤疤忘了痛……?”她忽而有如见长公子立在眼前一般说着,眼中噙着尖锐的光,令人阵阵泛寒,“若此事是真的,这次你便真要栽在,我的手上……”
  跪坐一隅的靳玥冷冷地笑。
  “对了,议郎又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多疑的女人突然问。
  “半个月之前的火夜,我的侍妾出行之时,见了四个穿着红衣并拿着面具的人,他们将面具摘下时恰好让她瞧见了。她说那四人是长公子、三公子、三公子门客辛垣焕以及一个从未见过的漂亮男人。能够与两位公子出游,且又不为人知的,我认为必是特殊之人,所以派人去查,然后却发现鲤的容貌与二公子颇有些相似,于是一直调查,直至今日。”
  “居然能在人来人往的火夜被你的人撞到,他们当真不走运。”楚桐夫人冰冷地笑。
  “的确如此。”
  “你父可知此事?”
  靳玥心中一凛,而后不自然地笑:“他若不知,我怎敢独自前来觐见夫人?”
  “也是。那末,多谢议郎今日的消息,若此言属实,则着实帮了我一个忙。”女人回眸时,原本的锋利犹自收拢回妖冶的容颜之中。
  楚桐夫人这时才开始端详他的脸。
  靳玥生得清秀甚至于精致,肤色有些过于白皙,这虽衬得他面容俊逸,却也显出一丝病态,而放在年轻的臣子之中,他也是仪表出众之人。
  这时的女人留意到,有一道暗红色的伤痕,从他颀长的脖子上暗自延伸到了颊侧。
  “议郎的脸怎么了?”她轻启朱唇,笑问。
  靳玥微微愣住,下意识地伸手捂住了脸颊。
  “……承蒙夫人关心,不小心被木枝捎到了而已。”片刻之后,他这样回答。
  楚桐夫人一语未发,只是逆光而立,淡然地看着他,含着朱唇上那一点意蕴未明的笑。
  
  
  
  第26章 祸起(二)
  归去的途中,靳玥急急地走着,一旁的仆从快快地随。
  仆从小心地贴在他耳边问:“少爷,此事不告诉老爷……真的好吗?”
  “你敢说我就要了你的命。”他乜斜着身边的人,从眼角掷出了令人生畏的寒光。
  “小、小人不敢。”
  “今天我面见楚桐夫人的事,以及那门客的事,所有人都必须守口如瓶。听到没有?!”
  “听到了,听到了……只是如此大的事,如若不告诉老爷,是否……”
  仆人还未说完,他便猛然一回身,一巴掌狠狠抽在了他脸上。
  仆从吓得当即下跪,连声狂唤“少爷赎罪”,却又被他一脚踹开。他恨恨地低吼:“给我起来!在宫里做那么显眼的事,想给我找麻烦吗?!”
  他怒火升腾,恨不得再对眼下跪倒一人踹去一脚,却因不敢造次,咬着牙忍了下来。
  靳玥咬着齿间的发音,用骇人的声音低沉地说:“这个家我呆不下去……任何事……任何事我都不想告诉父亲。我凭什么要告诉他……”
  他狠狠地攥住拳头,抑制不住心口的怒火。前几日在家中的境遇,让他的恨意不可遏止地蚀遍了心肺。
  那时的靳于息,一鞭子刷上了他的脸。
  他捂住脸颊的指间,瞬时留下了猩红的血液,逶迤在细长而白皙的手指上。
  侍从连忙将已昏死过去的,被靳玥折磨得不成人形且衣衫不整的一名侍妾抬了下去。
  夜里,那父亲的面容因盛怒而变得如此骇人。
  “孽子!你到底想怎么样?你到底要整死几个女人才安心?!”靳于息狂暴地吼叫着。
  倒在地上衣襟凌乱的靳玥捂住自己的面颊,病态地笑着,撑起身子说:“父亲再送一个侍妾来,我就再整死一个,如何……?”
  “你……!”他说着,一鞭子又挥了上去。鞭子与他的皮肉擦出了令人不寒而栗的响声。
  “只要……我只要他……除了他我谁都不要……你逼我又如何?除了他我谁都不要!我不要她们来伺候我!”前一刻冰冷地笑着的靳玥,突然病态地大叫起来。
  靳于息伸出手指指住他,气得睚眦毕裂:“你折磨下人,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你虐待侍妾,我教训不了终于忍了你,你成天与娈童厮混,我忍无可忍但也只得当我生养了个废物!可你居然为了一个男人疯成这样!你到底还是不是个男人?!”
  “我可以不与父亲闹,我可以装作一副乖巧的模样,除非父亲把他还给我!”他发狂一般地大吼,突然眼中的泪就碎了下来,“你为什么让他走?!为什么偏偏让他走?!你手下那么多人,为什么偏偏是他?!”
  “你这个疯子,为一个男人把自己弄得不成人样!你到底要不要脸?!你不要脸,我靳于息还要!我靳氏还要!”
  “你不让他回来,我就去找他。”他泪水扔挂在脸上,混合着面颊上的猩红,一直染到素色的衣襟上。
  “你敢去我就打断你的腿!!!”
  遽然一鞭,带出了他瘦弱的身子上的一道伤痕,顿时皮开肉绽。
  他痛得按住伤口,身体上的伤处扯出尖锐的疼痛,霎时向全身蔓延。他依然哭个不住,与自己的父亲撕破了脸皮对骂道:“打断了腿又如何?!只要我活着我就要去找他!我这辈子只要他!”
  马鞭不停地刷在他身上,毫不吝惜地带出了他身上的道道伤痕,不消多时那破败的衣上便尽是绽开的血痕。
  靳于息青筋尽冒,眼眶因愤怒而布满了血丝,气得面目可憎,分外扭曲。
  “你这个投错了胎的孽种!怎么生得如此下贱?!我生你何用,养你何用?!”
  “我是贱,我是投错了胎!我若是个女人早就嫁给他了!你倒是让我生为女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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