歹徒应声走出去。金世龙继续向萌萌比量着问:“就这么大, 方形的,你看见过吗?”
萌萌抹着眼睛,仍然摇头。
出去的歹徒返回来,把一盒录音带递给金世龙,金世龙拿给萌萌看:“看见了吧,这就是录音带,你见过这个东西吗?”
萌萌抽泣着回答:“见……见过……”
金世龙大喜:“是吗?在哪儿?快说……”
萌萌:“在家里……妈妈听歌用的……我家里有好多呢……”
“咳,妈的!”金世龙失望地:“谁问你这个了?我问你,你妈妈死之前,给你留下这个东西没有?”
萌萌摇摇头。
金世龙火了,眼睛一瞪:“妈的小崽子,你不说实话!我知道, 你死妈给你留下了这东西,留下了,你知道在哪里……你不说实话……说,不说我整死你!”
金世龙一把将萌萌揪起来举得高高的:“你说不说, 不说我摔死你!”
萌萌被举到空中,吓得大哭起来:“爸爸……妈妈……叔叔;快来救我呀……我怕呀……放开我……”
金世龙狞笑着,仰头看着萌萌:“放开你?那就说实话,东西放到哪儿……”
萌萌大哭着摇头:“我真的不知道啊……叔叔放了我吧……”
金显昌家的另一个房间里,金显昌和才经理坐在沙发上,面前的茶几上放着一瓶酒和两个高脚杯。相邻的房间里传来萌萌的哭叫声和金世龙的吼声。
金显昌不时地喝一口酒,才经理却一副坐卧不安的样子。
又一阵孩子的哭叫声传过来。才经理忍不住道:“大哥,是不是有点过份了,她还是个孩子呀,别吓坏了她!”
金显昌笑笑:“怎么?心软了……你是念书人,这还不懂? 我这没啥文化的人都听过这句话,怎么说来着……对,无毒不丈夫……咱们要打天下,可不能象老娘们似的呀!”
才经理:“可她是个孩子呀……”
金显昌:“孩子怎么了?你可怜她,可万一那东西她真知道在哪里,不交给咱们,有一天落到别人手里,会是什么结果? 咱们都得完蛋……那时,就轮到你那已经没有妈的女儿又没有爹了。你不是心疼你的孩子吗?想让她上大学、上外国留学吗?真要出了这种事,啥都完了,那时的她,就是今天的她!”
这话说中了才经理,他不吱声了。
金显昌喝了一口酒,用一种悔恨的口气自语道:“妈的,说起来真是教训哪,惨痛的教训哪……想不到那个女人会来这一手,弄得我后来跟女人睡觉都受了影响,生怕她们给我整事,每次上床前都要搜遍她们的全身,生怕再给我来这一下子,可这么一来,就影响了兴头……”
才经理默默地听着金显昌的话,不时用一种异样的目光看他一眼。
这时,金世龙走进来。金显昌收起感慨,换了口气急问道:“怎么样?”
金世龙沮丧地摇着头:“不行,她身上根本就没那东西, 又打又吓也没问出啥来……咋办哪,大哥!”
才经理:“还有什么办法?她一个小孩子能架住这么折腾吗? 她肯定真不知道,放了算了!”
金世龙一立眼睛:“放她,那可不行, 我好不容易才把她弄到手的,得好好用用她,说啥也不能放?!”
才经理急道:“她还有什么用处……”对金显昌:“大哥,你得想好了,这孩子在咱们手里,那两个外地警察一定不肯罢休,一定全力寻找……这两个人你也多少知道点,不好对付……还有刑警队徐队长,他不是咱们的人,刚才你不是听说了吗?他带来十多个人, 就是要找这孩子的……他们真要从咱这儿发现这孩子,咱怎么解释?”
“他敢!”金世龙大声道:“我就不信,他敢到大哥家来搜查!” 对金显昌:“大哥,你根本用不着担心, 那两个外地警察还以为是周春和刘大彪把孩子弄去了呢,根本就没往咱们身上想,他们要找,也是找周春他们……真要是有麻烦,把小崽子处理了往哪儿一埋就完了呗,有啥了不起的?!”
“你……”才经理又急又气,从沙发上猛地站起,指着金世龙: “你……”对金显昌:“大哥,你绝不能听他的,盗亦有道, 事儿不能做太绝了哇!”
金显昌用烟头点了点,让才经理坐下。对金世龙道: “老才说得有道理,你千万不能胡来,不许伤着孩子……不过吗,咱们也不能放了她,她还有用。”
才经理:“什么用?”
金显昌笑笑:“其实,那件东西找不到也不要紧,找到周春也行,因为,那东西是要交给他,如果他这人没有了,东西也就没啥用了是不是?”
金世龙乐了:“大哥,你是说,用这孩子引周春出来……高, 实在是高……大哥,周春他惦着孩子,一定不能远走,没准也能想到孩子是落到咱们手里,会找上来,也许就在外面不远处,我看这么办……”
金世龙对金显昌俯耳低语,金显昌笑着频频点头。
才经理不安地看着两个人。
楼外的几只大狗突然叫了起来,金显昌眼睛转了转,对金世龙低声说了句什么,金世龙走出去。
金世龙带着两个手下走出屋子,打开大门,走出院子四下查看,没有发现什么。
金世龙对两个手下道:“没人,走,回屋, 还得好好问问周春的小崽子,不说实话就揍她!”
一个声音:“她太小啊,刚才打她时, 她直喊爸爸……万一打死怎么办?”
金世龙:“打死就打死。大哥说了,打死了找地方一埋, 有什么了不起!”
一声音:“那我们就放心了!”
三人退回院子,锁上大门。
三人的话周春和刘大彪都听到了,刘大彪费了很大劲才按住周春,阻止了他的冲动。
周春低声急道:“放开我,放开我……你没听到吗?他们在打她,还要杀她……你放开我,我跟他们拼了,我就是死了也要把孩子救出来……”
刘大彪按住周春,也焦急地:“不行,你不能胡来, 就凭咱俩,能是他们的对手吗?白白送死,不但救不出孩子, 还得把自己赔进去……咱们想别的办法!”
周春抽泣起来:“还有什么办法……办法在哪儿?你说呀,只要能把萌萌救出来,我怎么都行啊……”
刘大彪:“这……只有一个办法……报警!”
周春:“报警?那怎么能行?谁不知道,公安局、 派出所都听金显昌的……再说,咱俩这身份,都是杀人在逃犯,公安局抓住咱们还有好吗……”
“这……”刘大彪:“我看, 咱们可以想办法通知那两个外地警察,他们一定会救孩子!”
“你说他们?”周春低声地:“可他们回县里了……就是找到他们,孩子也不知被这伙畜牲折磨成啥样了……不行,我谁也不靠了,跟他们拼了!”
刘大彪:“拼也不能瞎拼哪,咱们等等机会,等夜深了, 他们睡着了的……”又叹口气:“知道这样, 还不如让孩子就在那两个警察手里了……”
这时候,我们正在回夏城的途中,徐队长、我、郝平都沉默着,唯有小赵还在喃喃自语:“我们不走, 不离开夏城,孩子不救出来,谁也赶不走我们!”
这时,前面一辆轿车亮着灯驶来,同我们乘坐的车交错而过。郝平突然叫了一声:“是小乔的车!”
徐队长扭头看了一眼:“他在干什么?里边还有别人吗?”
郝平沉了沉:“好象有。”
徐队长:“是谁?”
郝平迟疑了一下:“一个女的。”
徐队长:“啊……是白冰吧!”
郝平不再回答。
这时,小乔的轿车忽然又掉头驶回来,响着笛声追上我们并超了过去,在前面调回头停住,小乔跳下车,扬手拦住我们的车。
我们的吉普车应命停住。徐队长打开车门,非常亲热地叫道:“乔哇, 刚才没注意是你的车……有什么事?”
小乔不理徐队长,径自走到车跟前,打开车门向我和小赵笑嘻嘻地大声道: “我说你们俩在车里吗……行啊,你们竟敢挑动群众闹事,胆子不小啊!”
小赵:“胡说,谁挑动群众了?!”
小乔:“好汉做事好汉当,咋不敢承认了……真他妈不是玩艺;老实办你们的案得了,管那么多闲事干啥?看你们这回怎么收场!”
小乔说完把门一摔向自己的车走去。小赵推开车门欲下车, 被我拉住。
徐队长也上了车,两车交错时,我看见对面车窗内白冰苍白的面容。我注意到,她眼睛看的是郝平。
小乔的车驶向夏镇。
白冰问:“这时候去夏镇干什么?”
小乔:“找金县长,把刘家堡的事通知他, 商量商量……来,你来开一会儿,晚上车少,正好练开车……”
小乔停下车,把方向盘交给白冰,指导她开车。白冰已经学过一段时间,加上她很聪明,一会儿就驾驶得很熟练了。
小乔在白冰身旁不时地指挥着:“……对,就这样, 眼睛往前看,别慌……打方向盘别太猛!”
借着指挥的机会,他用一只手臂慢慢搂住白冰的腰。
白冰微微皱了一下眉头,没有动。小乔更大胆了,在白冰脸上轻轻亲了一口,亲妮地问:“白冰, 你得给我个准话啊,咱们啥时结婚,我得好好准备准备呀!”
白冰迟疑片刻,说了句莫名其妙的话:“那就看你的表现了。”
小乔着急地:“你还要我咋表现哪?你说吧,你要什么?要什么我都给你买,你说呀……”
白冰:“我记得,你曾说过,结婚时买台高级轿车, 还算不算数啊?”
“当然算数!”小乔发誓般地:“我不是跟你说过了吗? 等地的事办成了,金县长怎么也得给我几十万;买台轿车还不是小菜一碟吗?”
白冰:“那得什么时候才能办成啊?得快一点呀!”
小乔:“谁说不是,我也着急呀……我姐夫不知咋回事, 老是抻着,我也在紧催他……你知道我今晚为啥急着去夏镇,就是要跟金县长商量这事,我怕姐夫让刘家堡的帮王八蛋一闹吓住,不办事了……另外,我也要跟金县长说准,事办成到底给我多少好处。这回,那两个外来警察被撵走了,估计他们胆子也大了,事很快就能办成……”
白冰注意地听着。
4
我们回到夏城,先赶到公安局。韩政委正在等我们,简单说了几句话,带我们迅速赶到县委大楼。对这件事,我不能坐视不管,不管我内心多么的不愿意,也要帮助韩政委他们劝回刘家堡的村民。
大楼门前,刘家堡的群众还在,但都坐在地上沉默着,大多数人疲倦地东倒西歪互相靠着睡去。两台农用三轮车停在一边。少数没睡的三三两两地低声说着什么,白天的激愤已经不见了。
有人在说着:“咳,胳膊拧不过大腿啊,咱小老百姓能搬过人家吗?”
也在人说:“搬不过也得搬,眼看都要骑着咱脖梗拉屎了……再这么下去,还有咱的活路吗?”
“可这么下去会是啥结果呀……我家里那匹黄马就认得我,我不在家它都不好好吃草,也不知我老婆伺候的咋样……”
这就是群众,这就是中国农民。
我们赶到时,看到的就是这样的情景:群众情绪低迷,老党员坐在大伙前面,仰望月亮,一脸迷茫愁苦之色。防暴队员们虽然还是原姿站在夜色里,也现出疲惫之态。
我们跳下车,老党员急忙站起迎上来,一些群众也围过来。老党员一把抓住我的手,惊讶地: “这……你们怎么来了?”
我不知怎么回答才好。徐队长说:“还不是为你们的事!”
“为我们的事?”老党员迷惑地看着李思明:“我不是说过了吗,你们忙你们的,别多管我们的事,这不是你管得了的。这不,你不让我们跟姓金的王八羔子干,让我们相信领导,向上反映,可我们来了一天半宿,连个领导面都没见着哇!”又气愤起来:“大伙都豁出来了,都说了,我们反正已经来了,要不给个说法,我们就不回去了!”
“哎呀老党员,”徐队长着急地:“你咋还不明白呢?你们这么闹,已经把李队长他们卷进去了,县领导不知从哪儿听到的消息,说是李队长挑动你们来闹事的,要我们撵他们离开夏城!”
“这……”老党员受不了啦,看着我:“李队长, 真有这事……这从哪儿说起呀。”对韩政委和徐队长:“这和他们有啥关系呀?要不是李队长,我们闹得就更大了,前天就得打出人命来了,县里该感谢他们才是呀!”又对我道:“这……这可真对不起您哪……你别着急上火,明天我跟县领导说明白,没你们的事……”又对韩政委和徐队长:“对了,你们知道郎书记在哪儿吗?我这就找他去,要不,帮我打个电话……”
我苦笑着对老党员道:“算了,有些事不是能解释明白的……大伯, 还是说说你们自己吧,你们打算怎么办哪?这也不是长事啊,我看, 还是先回村商量一下,再想别的办法吧,这样下去不行啊……”
老党员:“我也知道这不是好办法,可还有啥办法?这地眼看已经卖出去了,再不解决就晚了,找郎书记他又不见面,找市里省里也不赶趟了!”
韩政委走上前:“大伯,您是老党员了, 有觉悟……我是公安局的政委,咱们单独谈谈好吗?”
“这……”老党员:“好吧,谈啥……”
韩政委:“您到这边来!”
韩政委和徐队长把老党员招到旁边,低声谈起来,听不清他们说的什么,但看上去表情都很激动,最后,老党员被说动了,我听到韩政委略略大了点声说:“大伯,就这么办吧……你不替自己想, 也得替他们想想啊!”
老党员点着头,转回身来,走到我身边,看着我的脸片刻,终于开口道: “李队长,俺们……对不起你们了。咋着,孩子还没了? 你们可得抓紧找她呀……我们不给你们添麻烦了,这就回村去!”
“这……”我有点意外:“什么,你们不是……”
老党员:“我们回去,等你们走了之后再来!”
老党员走向乡亲们,对大伙大声地:“都醒醒;都醒醒……二驴子、大牛,起车,咱们回去!”
地上的群众纷纷站起来,不少人议论着: “咋回事……回去干啥呀……不是说好了吗?县里不答应就不回去吗”“回去就回去吧, 胳膊拧不过大腿啊,家里的事都耽误了……”
一个青年走到老党员面前:“老党员,是你带俺们来的, 还没整出个甜酸的咋就回去呀?”
老党员:“回去跟你们说,听我的,快上车,咱们这就走……走!”
我猜到了韩政委是用什么打动的老党员,他们是为了保护我呀。我很感动,也很愧疚,老党员上车前,握住我的手说:“同志,我们刘家堡的人懂情懂礼;办事不能光想着自己……你多昝再去夏镇,一定到刘家堡,到我老党员家,有啥事只管吱声,只要能办到的,大伙保证帮忙!”
两台胶轮拖拉机响着马达离开了。
内疚之情充满了我的心房。
上访群众离开了,我们却没有离开夏城。上车后,韩政委问我们打算什么时候离开,不等我回答,小赵已经抢过话来:“既然刘家堡的群众已经离去,我们还走什么?李队长,我看咱们得抓紧返回夏镇,必须找到萌萌,找到周春和刘大彪!”
我的意见和小赵相同。
这出乎韩政委和徐队长的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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