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兰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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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兰曲- 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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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蝶茵!湘兰!”
                  “湘兰哥哥!”
                  一大一小不约而同地喊出声,马上奔到了两人的身旁,手忙脚乱地检视着。
                  此情此景,媚茹更好似不愿冷场的扭着腰、摆着臀,一晃一晃地漫步走近,将蝶茵一把搂进怀里,持着粉红绢巾擦着蝶茵水淋淋的脸蛋,哭爹喊娘地叫喊道:“唉唷唷,我的心肝宝贝呀!…你这好小子,咱们蝶茵不过好心帮你添茶,竟不识抬举地弄翻陶罐子,要是烫着了小格格,你拿这条狗命都不够赔。”
                  没去理会媚茹的尖刺,奕歆的一颗心全放在湘兰受伤的身子上,担心的不知所以。
                  他轻轻地扶起湘兰,疼惜道:“湘兰你没事吧?有无烫伤,要不请个大夫看看?”
                  咬着牙,剧烈的灼伤是疼得湘兰呲牙咧嘴,频频冒汗,可他仍是挣坐起身,强漾个安逸的笑容,轻声道:“湘兰不打紧的,您还是去瞧瞧格格罢!”说到最后,竟差点儿喘不上气,他暗自压着胸口,默默地吐呐,动作之细微,就怕被奕歆给察觉了。
                  见状,气极败坏的媚茹立刻迎头赶了上去,搂住奕歆的右臂,撇嘴道:“爷,咱们的蝶茵都伤了,您就净管那湘兰做啥?咱们娘儿俩您都不管了?”说罢,就净强拉着奕歆朝着蝶茵走去。
                  眉尖一耸,奕歆啥话也没说就仅怒瞪着媚茹。哼!认定了他这位爷没长眼是么?他怎会看不透这场倒茶的意外全是她一手导演出来的,蝶茵有着湘兰机警的保护哪受得了一丝伤害,她倒是有着胆量继续在这儿胡闹。
                  被这么一摆眼,媚茹也就识相地松了手,可那双眸子却满是不平的怒火和醋意,她回头瞧着湘兰,将心头累积多年所有的怒气,全一股脑儿地冲口而出:“好、好,我终于明白了,爷就净顾着那比咱们娘俩还重要的浑小子,咱们在爷的心里是比不上那个野种。”
                  “胡言乱语,你说那是啥劳什么子的鬼话!”奕歆大喝一声,怒吼道。
                  这般的凶她不就明摆着事实。媚茹想来是更气了,双眼洴落出憎恶的目光直瞧着跟前柔弱的湘兰,张嘴冷讽:“哼,不是么?说不定他的亲娘就是个千娇百媚、摄人魂魄,专勾引男人的狐狸精,也不知从哪搭上了野男人才生下他的,我就说他是野种还不对么?!”
                  “你给本王住嘴!”奕歆威严地命令道,一把揪住了媚茹的细腕,睨了个冷眼,充份显出极度的不悦。
                  火气一上,气疯的媚茹真管不得什么了,她大力甩开了奕歆的禁箍,踱着莲足直跳了起来,猛扑上去,指着湘兰又是一顿狠骂:“我偏不,我就是偏要说尽,什么样的女人就生出什么样的孩子来,不要以为我是个娘们儿不懂世事,这贱种就是个天生的狐狸精、妖魅怪!瞧那双媚眼将我那义兄的魂儿勾了去,这会儿竟连爷都不放过,下贱就是下贱,万年万世就是改不了那贱格。”
                  “啪”的一声巨响,一个狠辣辣的耳刮子就朝媚茹那娇嫩的脸蛋扫去。
                  在场所有人都为着这突来的举动而倒抽一口气,不仅是湘兰和两个娃儿愣住了,就连一旁忙着善后的仆人们皆停下动作直瞪瞪地瞧着。
                  “您抽我?您就为了个下贱种抽我?”媚茹受不住地向后倒退了几步,抚着红印发疼的脸蛋,不敢置信地瞧着奕歆。
                  他打她?他竟就为了一个不知哪来的臭男人打她,好、好,这情义她是明白了。眼圈一红,媚茹不愿露出弱态,硬忍着眼眶打转就是不掉泪。
                  这程子,奕歆再也气不过她的无理取闹,登时火了,大手一拍桌子,发出震耳欲聋的响声,骂喝道:“反了你!本王不是为了谁,是你说得太过火了,为人仪表的侧福晋就该有个样子,像你这般泼妇骂街能瞧么?净给本王丢面子,惹笑话。”
                  “妾身不依啊……”酸楚的叫着,顺势就委委屈屈地掩面哭了起来。
                  对她的不满,奕歆全然不理会,反张目瞪眼,怒道:“你还有脸在这儿搅舌根,好好的一顿饭被你搅成这样,罢了!本王不吃了,你们都速速回自个儿房里,要是饿着了待会儿就叫人送进去。”长袖一挥,顶着满腔的怒气就迳自离去。
                  看戏的人都走了,顶着满腔怒火的媚茹也没戏可唱,走上前狠狠掌了湘兰一巴子,还推了个跟头,冲着就叫:“就你、就你,你ㄚ的,别以为爷挺着你就没事,这帐我是记下了!蝶茵还不快来,非要我拧着你是么?”她尖声地唤着,扭头就走。
                  这天大羞辱他是记着了,总有一天她会叫湘兰不好过活的,就是死,她也不愿见着自己的男人给人夺了去。
                  奕歆是她的,这屋子、这产业,还有福晋的头衔全是她的,只有她才有资格拥有他的爱,她不能让区区一名“兔子”给破坏怠尽。
                  见着阿玛、额娘一一离去,踌躇了下,蝶茵回首淡淡地撇了湘兰一眼,就踢着小碎步跟在媚茹的后头。
                  怎么大伙儿都走了?毓祺不明白的搔搔头,这时大厅里除了一些赶忙清理的仆人外,就剩得他和湘兰哥哥两人了。
                  旋地回头一看,就瞧着湘兰已缓缓站起身,待稳住身子,就要离开主院。
                  那身上的白衫全都湿透了,染上一大片黄澄澄的水渍,小脸一皱,毓祺不住就跑过去伸手攀住湘兰的腰间,缠腻道:“湘兰哥哥,我陪你回去。”
                  现下的湘兰哥哥看起来好伤心、好难过,眉头紧蹙,眼眶泛红,仿佛像个泪娃娃,一碰就碎、一摸就掉泪,他从没见过这样的湘兰哥哥,以往的他总是带着笑颜的,那样子好似有满肚子的苦楚无处可发,看得他也好难受。
                  瞧着,毓祺不由更将头埋向湘兰,小手紧抓着被泼湿的衣摆,以自个儿童稚的举止安慰着。
                  懂得他的心意,湘兰对着眼前的童颜微微淡笑,拉开了缠在身上的两根小胖手,轻摇着头,气息不畅地说:“不了,毓祺你就进房吃些东西罢!真是对不住,惹得大伙儿不愉快,湘兰先行回房了。”语未落尽,在毓祺还没来得及缠拉,他便快步地离开主院,霎那就没了个影儿。
                  “湘兰哥哥……”
                  毓祺被湘兰离去的那抹神情给震摄住了,虽仅那么一刹那,可他是看的清清楚楚,那愁苦、那悲然,让他这不懂世事的六岁小娃儿都能感到无比痛心、难受,更遑论多愁善感的湘兰哥哥了。
                  那痛,是无法想像的。
                  猛然回神,担心下,他在原地顿了几秒,也就拔腿偷偷跟了上去。
                  ***
                  跑了好一阵子,不知穿过多少的曲桥、回廊,湘兰终于缓下步伐,倚靠在竹院的亭阁里喘着气。
                  叮叮咚咚,大雨依旧的下着,丝毫无任何停摆的症兆,淋着浑身湿凉的身子,他抚着气闷的胸口独自攀在小亭的栏干上,慢慢地闭上眼,静静聆听着。
                  雨滴敲打的声响是那样的清脆动听,却又带着无限的寂寥,有凄凉、有悲伤、有痛苦,五味杂陈,愁绪一上心头,令湘兰不由心酸酸、泪涔涔,滋生出许多说不出的苦味。
                  何谓对不住?何谓不该?湘兰忆起了奕歆的话,方程子他无法可言亦不知该如何回答,而现下,他是明白了。
                  不该……他早不该进这府里、他早是不该活着。
                  若少了他,是不是就没有所谓的不该?若没有了不该,就没有了今日的争吵,他就不会对不住侧福晋、对不住毓祺、蝶茵,更对不住爷的深情。
                  走了好,死了更好,一辈子断的干干净净,再无任何牵绊、痛苦。
                  可是一旦他走了、死了,他又该回报大伙儿对他的千好万好?爷的深浩大恩呢?
                  人就这么的一生一世,就算许诺来世再报,孟婆汤一喝,可又有谁记得今世之事、今世之恩?断念容易、情两难,迫使湘兰是更烦闷起来,胸口塞满的痛楚是越发越烈,疼得几要炸开来。
                  再想亦无用,体认到这等的切实,倏地,他睁开眼,摇摇头,立刻挥去方才那荒诞不济的念头,缓慢地攀着栏干站起,不在乎外头依旧吹刮的风雨,就那样步出小亭,回到他所居处的厢房。
                  第七章 情恸
                  大地回暖,现今已不似前日那般寒冷刺冻,连下了几日细雪,经春阳几番照射下,薄薄的雪堆也一一融化怠尽,终于得以回规春时应有的暖意。
                  虽气候呈现暖和,可那一丝的暖意似乎传不进端亲王府,门前是一片潇条景状,踏进向来热闹欢腾的主厅,便可立即感受到一股不寻常的沉重气氛。
                  大厅堂上,奕歆坐在主位,抚着头,静闭双目,一副若有所思,那身上所散发出的沉郁是越发浓烈,仿若像是一根紧绷的弓弦,不小心触及,便会砰然断裂。
                  这种一触即发的紧张状态是持续了好半片刻了,自奕歆今晨上朝面圣后,回来就是这副奇异的模样,怎叫人不担心?持着这诡谲的气氛,看得众人是面面相觑,却也没敢抖胆开口寻问。
                  只有两个尚不懂世事的孩子,跳下木椅,一前一后地跑到奕歆两旁,将小小的身子趴缠在腿上。
                  可奕歆仍沉在自己的愁绪里,对于孩子们的撒娇完全不予理会,但也没开口斥责,只任由着他们闹去。
                  毓祺和蝶茵两人相视一眼,小小脑袋里是充满着疑惑。他们从没看见这样的阿玛,要是平常,铁定会责骂他们这样的行为太过随便,要不就是罚抄写。
                  好气心强过恐惧,毓祺首先带头发出软软童音,小小声地问道:“阿玛怎么不高兴?双眉皱皱、脸儿臭臭,毓祺不喜欢。”鼓起红润的双颊,状似不悦地嘟起小嘴。
                  听得这句童语,奕歆睁开双目,有些微怔,很意外,却也感到高兴,孩子的关心体贴在心中确是注入一道暖流,嘴角难得漾出温和的笑容,微笑道:“毓祺,阿玛问你,假如哪天我们不能再过着像这般的生活,没有大房子、没有仆人,所有事都得靠自己,你会如何过活?有什么感觉?”
                  倾着头,稍微几番思量,毓祺答道:“阿玛,您这问题太奇怪了,答案很简单呀,就是努力让自己活下去嘛!”说得好似理所当然,仿佛嫌这问题太过简单,瞧不起人。
                  这番童言童语实在纯真可爱,奕歆轻轻呼了一口气,微笑开来,又接着问道:“哦,那你会怎么个努力法?”
                  揪紧眉头,毓祺不解地噘起嘴,“嗯……这个好难说喔!”努力就是努力,还能怎么做?怎阿玛今日老拿些怪问题发问,他宁愿被问些孔孟理论的,至少他还知道如何回答。
                  听这儿一大一小的对话,算是亲子间的交流言谈,乍看下是没啥问题,可疑问就出在于奕歆竟问起了这等什么努力不努力的怪事,好似有着山雨欲来风满楼之势,总像在暗示些什么。
                  不仅如此,打从一坐定,周遭的气氛就煞是怪异可疑,往来走动的下人们全都像瞬间不见似的,除了门边例有的守卫和着总管外,顿时少了许多,更是加添了怪奇之处。
                  如此一细想,习惯拔尖儿的媚茹心中是藏不住事儿,自然而然就顺口问道:“爷,到底是出了什么子事体?您倒是说个明白,别打哑谜了。”
                  只见奕歆淡淡地瞥了她一眼,打住了与毓祺的谈论,笑颜立即转为严谨,便朝着身旁静候服侍的总管言道:“福伯,带孩子们去后头园子玩,叫看妈好生照顾着。”
                  管家上前点点头,一左一右拉着孩子们的小手,就带到后方的花园嘻闹去了。
                  大厅上少了两个喜鹊般的孩童,只留得奕歆和媚茹,周围顿时又恢复成先前的冷清。
                  媚茹悄悄地偷觑着奕歆的神情,这故意把孩子遣下的举动,必定是重大要事,若猜得没错,说不定是……
                  心头的疑问是越阔越大,几乎大到就要脱口直问,可为免误了大事,媚茹还是按倷着焦急不堪,柔柔地轻声喊:“爷……”
                  “你急什么!”转起茶盏盖,奕歆拿着桌上微凉的茶水轻啜一口,怒瞪一眼,更似几分不耐。
                  为了确认心中所揣测的,是强压下心中不平的怒气,媚茹持起手绢掩着娇艳的脸庞,一双杏眼是飘呀飘地,假意关切地道:“妾身能不急么?看您这副模样,妾身是担心呀!”
                  哼!关心?说得可真好听。
                  “罢了,这种事你们女人家是不懂的。湘兰呢?有无看见他?”他实在懒得见着这张做作的娇相。
                  什么人不提,就偏提到湘兰这个心头刺,媚茹再也管不得什么了,柳眉一皱,怒火中烧,立刻拔尖道:“没、没,一点真心话都不对着我,说到底咱们是不是夫妻呀?就你关心那贱……”眼神一瞥,见着奕歆投射来的隐怒目光,她心底“咯登”了下,把未完的粗话全给咽入肚子里去,撇撇嘴:“总之,没见着!”一扭头,语气无不酸楚。
                  “你那张嘴给本王放开净点儿,要是再口出秽言,本王当真会撵你出门,咱们端亲王府不需这般粗莽之人,明白么?”奕歆用力放下茶碗,震得桌子铿锵叮当响,煞是吓了媚茹一跳。
                  “妾、妾身知错了。”媚茹呐呐地回道,尽力安抚不住乱颤的双肩,低下头,就是不敢直视着那双仿若把她拆骨撕肉的炙热锐眼。
                  奕歆哼的一声,随即离席而去,独留下仍惊魂未甫的媚茹眼巴巴目送着。
                  有气难泄,听得耳旁传来一阵阵的窃笑声,一向自尊过高的媚茹,怎受得人如此耻笑?更是火上加油,对着全厅的仆人们咆哮:“笑什么!再笑,我就将你们全拖下去笞死,好图个清静!”
                  被这么一吼,有谁还敢言笑?所有人顿时纷纷走避,以免真死的不明不白。
                  “喀啷”一声,媚茹挥袖一甩,将茶碗给摔在地上,如此一闹一摔,似乎还不够发泄满腔的怒火,七年来的隐忍不是可一消怠尽,她顿时像疯了似地砸起青瓷陶器,件件都是珍宝奇物,价值连城,一起头就是没完没了,仿佛真要把全府中的器物全拿来砸了才甘心,让门外一旁看守的仆人是心疼不已,可就是没人敢上前阻止。
                  气得满脸胀红,闹了许久,媚茹也是累了。她冷眼看着满地的碎石残片,只轻淡地冷笑了下,就啥也不顾地娓娓进房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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