丝缕缕地渗出温热黏腻的液体,允浩笑笑,用沾血的外衣擦落锈剑表面斑斑驳驳的锈迹,眼神透过冷冽的剑芒,微笑地看着兀自发愣的在中:“你知道吗? 这是我第一次,用自己的血,来祭这把剑。”
在中愣愣地盯着微笑的允浩,似乎是要从那狭长的眸子里找出一丝责备来,可是没有,允浩似乎就真的只是在温柔地笑而已,在中惊慌地丢掉手中的剑,抢身上前,取出用作暗器的银针,双手齐上,封住伤口左近的血脉,却不曾想,允浩竟促起发难,手指一弹,疾取在中风池,在中只觉一股大力直冲延髓中枢,登时倒地,昏迷不醒,允浩将在中放置一边,说道:“沈公子,照顾好你师兄。”
昌珉见状,只能扶起在中,远远地退至一旁,骷髅派与鬼门关的事,他无意参与,转头,锅仔仍是那副叼着旱烟的悠闲模样,在中新买的衣衫穿在他身上颇为合适,先前那灰头土脸的老头儿,如今也真有了些仙风道骨的味道。昌珉低笑一声,又看向金俊秀,一看之下,又禁不住要揣测眼前这带着笑意的男人到底在思索何物。
昌珉亦颇为疑惑,神医究竟真是为那朴有天所害,还是这金俊秀施诡计嫁祸?说实话,他更愿意相信后者,早在朴有天与那女子对峙的时候,昌珉已经翻看了紫宁的尸身,刚好一切矛头都指向朴有天,但在沈昌珉看来,证据越是完美,就越是可疑。首先神医的死就十分不合理,鬼门关根本没有害她的动机,即使有,也不得不顾及 仁安堂在江湖中的份量,除非鬼门关想与天下的医者为敌,否则,断然不会在神医身上留下那么明显的伤痕;其次,神医死的时候,朴有天刚好在旁边,而且神医身上的物事均表明,朴有天是真正的凶手,这更是蹊跷; 而更为凑巧的是,朴有天刚要靠近神医,自己这一行人便及时赶到,而且,这位自称是神医妹妹的女子与开碑五手也刚好现身,这更说不过去。
昌珉脑袋一偏,转念一想,自己既然能想到这些,朴有天作为鬼门关的少主,当然也能想到,神医发现了他的真实身份,他意图杀神医灭口,可是,为了堵住悠悠众口,不得不出此下策,到时候一解释,众人自然会相信,堂堂鬼门关少主决不会蠢到留下证据,惹人猜疑,凶手其实另有他人。这样一来,十个倒会有九个相信他是清白的。
只是,朴有天隐瞒身份到底是为了什么?
昌珉目光逡巡一圈,最后,停留在怀中雪白的身影上,难道是为了……他?
昌珉心头一动,神医紫宁是唯一可以救在中的人,神医一死,接下来在中的情况更为难料,而偏偏此时正是在中意志最为薄弱之际,若是朴有天真的起了什么歹意,那在中才真是情况堪忧,昌珉紧张地盯着在中的侧脸,连带肩头的小狐狸,也是神经紧绷。
“米蔻,你去帮帮那位姑娘。”金俊秀微笑着说道。
“是。”米蔻娇笑,风情万种地落入了战局,举手投足之间,醉香撩人。
开碑五手乃是正直汉子,当下敛神静气,抱元守一,千爪叟,千毒叟,千碑叟三人围向米蔻,千神叟与千驭叟联手制服了那女子后,立时揉身而上,协助三人击杀米蔻,对付敌人与对付无辜人当然是迥乎不同的。
五人一动真章,米蔻自然不敢掉以轻心,开碑五手并非泛泛之辈,米蔻只能避其锋芒,以虚应实。
金俊秀依然是轻轻地笑,五人与米蔻如何,他并不关心,眼神一直锁着朴有天与郑允浩。
两个男人,一个是素色长衫,一个是微旧的道袍,一个面色沉稳,有如临风不动的青松,一个眼梢带笑,犹如潺潺轻流的水,一个手持寒刃,一个手抚枯枝。
允浩唇角微勾,足尖一挑,昌珉的剑飞向朴有天:“我不想胜之不武,这剑,给你。”
朴有天长手一捞,执剑在手,神色平静。
“在中拜你为师?”郑允浩垂首,夜色中的他,表情迷离。
“是。”朴有天道。
“他拜你为师,却不愿意拜我为师,这意思是说,你的武功胜我一筹咯?”允浩的笑意,半是讥讽半是自嘲。
“不,看来,你还不懂他。”朴有天苦笑,“他虽然有时像个孩子,但是,他自由他的考虑,你不能勉强他。”
“我的确不懂,不过看起来,你似乎比我懂,我其实很好奇,如果我今天比武胜过了你,那在中,会不会后悔,有你这么个不中用的师傅。”允浩道。
“就算你是天下第一,只要是你,在中就决不会拜你为师。”朴有天的笑落在允浩眼中,完全是挑衅,允浩胸中怒涛翻涌,表面依旧是风过无痕。
“哦?你就那么笃定?”
“郑允浩,好好对他,一旦在中他。。。。。。。。。。那么,他会很危险。”朴有天的话音,低不可闻。
“你说什么?”允浩实在是没听清朴有天到底说了些什么。
“信不信由你。”朴有天只道他是不信,也觉自己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允浩以为是他不愿多说,也不愿拉下面子去问,两人之间一时无话,只能紧守空门,注视着彼此的一举一动。
天际忽然被五彩划亮,继而是一声巨响,金俊秀眼神一变,大喝一声:“我们走!”
允浩与米蔻身形一滞,却未作停留,后退到金俊秀身边,几人疾行而去。
“少主,怎么不拖住他们,金家与南宫家马上就会派人来了,到时候大可以将那几人尽数灭掉。”千毒叟道。
“现在还不是时候,而且,金家与南宫家根本不知道此事,怎么会派人来?”朴有天半眯起眼睛,看向那烟火消失的地方。
“如果他们不知道,那烟火又是谁放出的?”千驭叟不解。
“难道你们没发现,那烟火与我派信号有些不同吗?”朴有天冷笑一声,“看来,我们鬼门关还是挺让人惦记的。”
五人面面相觑:“少主,请恕属下等人愚钝,实在看不出那烟火有什么奇异之处。”
“那烟火,颜色太绚丽了,而且,图案里的骷髅头,有眼睛。”朴有天声音飘渺。
“可是,那烟火是谁放出的?”
“不是我派中人,或许是骷髅派也说不定,可是看来,对方不想让我死,他们精心布的局,要事我死了,就不好玩了。”朴有天说着,转身下山,五人只能亦步亦趋地跟着,不知他们的少主心里到底在想着什么,至于什么局,他们更是一无所知。
“我问你们,神医紫宁,是你们杀的?”朴有天脚步未停。
“少主,您老人家在开玩笑吧,我们与神医无冤无仇,犯得着去得罪她老人家吗?”千神叟一脸惊诧。
“我知道了。”朴有天淡淡地道。
“是,少主,只是,难道神医她。。。。。。。。?”千碑叟看着朴有天。
朴有天点点头:“有人想栽赃嫁祸给我们鬼门关,神医身上的伤,很像你们所为,不过你们跟了我这么多年,我自然相信你们。”
“少主,有少主这句话,不管别人怎么说,我们也定当誓死效忠!”五人心头一热,齐齐跪地。
“都起来吧,我们先去金府,想必南宫家的小瑶也在,皑沫被我差遣回去送信,至于慕容,估计一时半会儿也赶不回来,不过,有南宫和金世家,也差不多了,你们留两个人下来暗中守着那姑娘,待她醒了,就放她走吧。”朴有天忽然提气,如一股青烟,瞬间飘出三丈远,千驭叟与千神叟留下,保护那女子,而其他三人却不敢落下,无奈力有未逮,只能远远地跟在自家少主身后,庆幸自家少主未尽全力,否则,只怕自己三人连少主的背影都看不到。
万珍阁内,几人围在允在二人的房内,在中仍旧未醒,几人也不愿先开口,一时沉默。
“神医的尸体呢?”沈昌珉忽道。
众人这才惊觉,神医与那女子还在后山,不知是否会有危险。
“我去找她,作为神医的妹妹,那个姑娘想必也是懂些医术的,神医虽然死了,但是有她在,相信金公子的病应该没有大碍。”米蔻看向金俊秀,金俊秀点头同意。
“我和你一起去。”锅仔忽道。
“前辈,您不留下来照顾金公子吗?”米蔻问道。
“我徒弟有郑公子照顾就够了,再说,你们主子也会好好照顾他,不是么?所以,我就不必留在这里了。”锅仔吸了口旱烟,悠然踱步而出。
米蔻看看金俊秀,后者一脸无所谓的神色,她只能叹了口气,为自己的少主给自己出的这么个难题头疼不已。
“我说前辈啊,您突然走那么快,晚辈怎么跟得上呢,您慢点儿啊。”米蔻拂了把香汗,对着锅仔的背影叫道。
“以米总管的身手,怎么可能连我这个老头子都跟不上,这不是折杀老头子我了嘛,米总管,快走吧,否则,我真的要怀疑,这一切是你们少主的主意了。”锅仔脚步愈发地快了。
“前辈此话怎讲?我们少主对金小公子可是在意得紧呐,害神医等于害金小公子,我们少主怎么会害神医?”米蔻逆风而上,与锅仔比肩而行。
“金小娃娃的命,可是很值钱呐,想要他的人,不在少数,借刀杀人,这主意倒是不错。”锅仔冷声说道。
“您错了,这事儿,可不是我们少主做得出的,您也不想想,少主这么一做,不就等于同鬼门关撕破脸皮了嘛。鬼门关与我派均被江湖中所谓的正道人士列为邪教,那些个名门正派迟迟没有对两派动手,正是惧怕两派联合。所谓辅车相依,唇亡齿寒,鬼门关一旦遭劫,您认为以骷髅派的能力,能够抵挡住各大门派的合围吗?”米蔻的话让锅仔无言以对。
“前辈。”米蔻忽然看着锅仔。
锅仔听她迟迟没有下文,转过头看向她,不料突然撞进米蔻妖异的眼眸里,困意突然袭来,锅仔强自镇定,却听米蔻缓缓说道:“您说得对,金小公子确实是价值连城的宝物,有了这么个宝物,还会怕谁吗?”
锅仔只觉脑中一阵重压,口中积压的一口气随着那压力骤然消散,锅仔蓦地栽倒在地,米蔻笑笑,将他扶至一旁。
一声清啸,五道身影从林中窜出,端跪在她跟前:“主子。”
“这事儿,你们干得不错,不过,这里还有两只苍蝇,那个鬼门关什么千神叟,千驭叟,就像两只阴魂不散的苍蝇,实在讨厌得很,只是不知,我们的万神叟和万驭叟比起他们来,到底谁更厉害些。”米蔻仔细地瞧着自己素白的玉手,娇俏地看着这五人,她很庆幸,鬼门关的开碑五手,竟然都有一个容貌极为相似的孪生兄弟,连易容都省了。
“属下定当不辱门风!”五人道。
“去吧。”米蔻说罢,直掠向山崖,五人打了个揖,如一阵风般消失。
山崖上,那女子依旧定定地站着,神色凄然,紫宁尸身已然被山风吹冷,米蔻站在那女子身前,伸手解了她的哑穴:“姑娘,不知如何称呼?”
那女子轻轻地瞟了米蔻一眼,移开了眼神。
“看着我。”米蔻拧过女子的脸,迫使她对上自己的眼睛,淡紫色的眼眸让女子一时失神。
“你知道我是谁吗?”米蔻声音低沉。
“骷髅派风行总管,米蔻。”女子回道。
“还有呢?”米蔻的眸子逐渐转为琥珀色。
“你是。。。。。。。妖罹族人。”女子眼神迷蒙,却是有问必答。
“那,你是谁?”
“紫冉,神医紫宁的胞妹。”
“你医术较她如何?”
“只是她的八成。”
“那神医可曾告诉你,如何医治金小公子?”
“说过。”
“怎么救?”
女子沉默片刻,方才将紫宁的药方,细细说与紫宁听,紫宁用心记牢。
“那,你可知,这药方中,若是少了天机草,会有何影响?”
“于伤势无碍,天机草只是为了加强金公子的神智。”
“你的意思是,没了天机草,那金小公子便会容易受制于人?”
“是。”
“那好,你可以去了,知道怎么做吗?”
“知道。”
女子垂手,双唇大张,而后,猛地一合,血腥味霎时散入风中,米蔻浅笑,伸手将女子的衣衫扒拉下一半,仔细看了看,又除了女子的腰带,扔下山崖,而后,揉乱女子完美的发髻,这才娇媚地一笑,将女子放倒,静等着那五人,一刻钟后,万神叟与万驭叟提着两个人行至米蔻身前,后面跟着其他三人。
“死了?”米蔻虽是问,但是语气肯定。
“是!”
“好,剁碎了扔下去喂野狼吧,你们三人先撤。”米蔻神色平淡,仿佛她只是在悠闲地吹风罢了,“万神叟,万驭叟,你们俩,知道要怎么做吗?”
“是!”两人恭声道。
“好了,本姑娘先走了,至于紫宁那丫头的尸体,我看着实在碍眼,只要能让人认出是她来,其他的,就随你们了,不过,要小心她身上的毒药哦。”米蔻笑笑,悠然下山,扶起锅仔,在他耳边絮语一番,锅仔骤然清醒,但是却仿佛忘却了之前的事儿般,依然向山崖上疾奔。
米蔻衣袖掩面,发足跟上,该看戏的时候,当然要好好看。
可想而知,当锅仔看见云鬓散乱的那女子与衣衫正宽的紫宁时,会是何等的激愤,米蔻揣着双手,看着怒发冲冠地锅仔一个猛虎扑食,扑向那两人,米蔻也不能闲着,边替两位女子整理衣衫,边示意那二人,意思意思就行,该溜得时候,还是得溜。
那两人会意,只是使出看家本领,虚晃几招,便一个闪身,往密林中窜去,锅仔还待追赶,却被米蔻制止:“锅仔前辈,还是先把这两位姑娘带回去吧,免得她们再次受辱,至于那两个恶徒,知道他们是何人了,还怕没机会算账吗?”
锅仔想想也是,那两人既然是鬼门关中人,要找到他们,当然不是难事,只是锅仔仍是气愤难当,亏得他一直相信朴有天,想不到,那人属下尽是一群穷凶极恶之徒,什么样的奴才,就有什么样的主子,想必那朴有天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尸体带回万珍阁似乎不太方便,毕竟那是做生意的地方,干脆把神医和她妹妹送回仁安堂去吧,毕竟两个姑娘这样曝尸荒野,太过凄凉了,何况她们还是有头有脸的人物。”米蔻道。
“我想,不必我们动手了,已经有人 通知仁安堂的人来为她们料理后事了。”锅仔道。
果然,喑喑的哭声由远及近,米蔻与锅仔退至一旁。
仁安堂长沙分堂的堂主酒舞噙着泪光上前,盈盈拜倒,轻声问道:“在下仁安堂长沙分堂堂主酒舞,接到信前来料理 主子的后事,鄙派门主的事,劳贵派费心了,在下定当将此事禀报总堂,还请姑娘替在下向贵派少主问好。”
米蔻眼光流转,温柔地将酒舞扶起:“姑娘这是哪儿的话?贵派门人向来悬壶济世,于我派也是恩重如山, 只是,我们还是迟了一步,未能及时制止,实在抱歉。”
酒舞欠了欠身,对于米蔻口中的抱歉不置可否,只是招呼手下敛了紫宁与紫冉的尸身,便急急离去,这么一来,反叫米蔻摸不清她心中所想。待到酒舞等人行的远了,米蔻方与锅仔回到客栈,在中仍然未醒,屋内也依旧是压抑的沉默。
“怎么样了?”金俊秀瞥了米蔻一眼,问道。
“回少主,紫冉姑娘被鬼门关人所辱,羞愤之下,自尽而亡,神医与紫冉姑娘的尸身,已经被仁安堂的人领走。”米蔻恭声道。
昌珉盯着米蔻的眼睛,却并未发现任何波澜,再看锅仔面无表情的脸,心下虽疑惑,却也找不到任何疑点,只能缄口,看向沉静的金俊秀。
约莫一刻,金俊秀方才颔首:“嗯,知道了。时辰不早了,大家先休息吧,至于允浩与在中的事,以后再说。”
“少主,在中刚入我派,还不懂规矩,不知者不罪,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