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走上前去柔了声道,“小弟弟,怎么哭啦?”
小孩子听见有人问自己,抽抽噎噎地抬起头,见是玉露,高兴地叫起来,“哥哥!”
“小狗子?!”玉露认出这就是白日里帮自己摇骰子的小男孩,忙撂了茶壶,蹲下身来,握住他的小手,“怎么不回家呢?是不是找不到路了?”
“我,我,”小狗子抽抽嗒嗒,“有个姐姐把我抱出来的,还说……”
背后忽地风起,玉露心觉异样,暗叫不妙,肘上一拐,那石阶上的茶壶便旋着横飞出去,当地一声,水珠四溅。这瞬间她已转过身来,袖子一甩,八卦盘刷地飞出,直冲来人面门而去。
那人侧身避过,手掌一反,已将八卦盘捞在手中,玉露见武器被收,怒气大作,双眸一闪,手上嗖嗖送出两柄飞刀,破口大骂道,“王八蛋,有本事明着来,偷袭算什么能耐!”正在叫嚷,背心忽然一麻,登时呆住,再也动弹不得。
“偷袭当然是能耐,”背后有女子脆生生地笑着,“小子,你连这个能耐都没有呢!”
“红袖,”面前那青衫纱帽的人示意她住口,“不要废话,你把那孩子送走。”
小狗子!玉露心下一惊,暴喝道,“你们想拿他怎么样?大人欺负小孩子,缩头乌龟不要脸!你们要是敢动他半根头发,我就叫你们死无葬身之地!”
“哟!”红袖团起纱巾塞住玉露的嘴,捏起她下巴,“癞蛤蟆打哈欠,口气倒不小,还是想想怎么救你自己吧!”一推背心将她送给了青衫,自己反身抱起了小狗子,见玉露被堵住了嘴,还是一副横眉立眼的模样,故意吓唬她,“再不老实就割了你的耳朵,挖你眼睛来下酒!”
“红袖!”青衫拿住玉露,皱眉斥道,“还不快去?”
“老地方碰头,”红袖也不再罗嗦,看玉露一眼,见她还是咬牙切齿,反倒笑了,“小子,回头收拾你!”身子一转,这才快步去了。
青衫见她去了,手上一紧,将玉露挟在胳臂之下,一提气纵上屋顶,急急向北而行。
玉露只被颠得头晕眼花,想挣脱手脚却用不上力气,想呼救口中被堵了个结实,用足了力气连喊救命,却只发出唔唔之声,真正叫天不应叫地不灵,不由懊恼怎么没同意风十二护送自己回去,却是悔之晚矣,忽然耳边传来一阵潺潺流水之声,原来青衫已经跃下屋顶,来到了河边。
玉露认得这是出城的方向,心下大惊,想若出了城池,那可真是任由宰割了,想着想着更是气闷,不由得连连咳嗽,却歪打正着将那纱巾吐了出来!她大喜,脱口大声呼救,“救命啊,来人啊!啊――”
青衫一震,他本来怕这小子底子浅,若被点哑穴,一旦解穴说不出话来岂不麻烦,谁料竟被他挣脱了塞口的纱巾,当下只好点上了玉露的哑穴,正要上桥,却见一人站在竹桥中央,头上一顶斗笠,衣黑如夜。
青衫见那人气势沉沉,心生警惕,驻足不前,手上却把玉露抓得更紧,“尊驾何人?”
那黑衣人没有回答,手上一柄苍绿色的物事似箫非箫,似笛非笛,“放下他。”
那声音好不耳熟,玉露精神一震,黑犬大叔?不由喜出望外,心想谢天谢地阿弥托佛,就说我命不该绝,忙放声大叫“大叔救我”,出口却只是抽气的咝咝声。
原来是冲这个小子来的,青衫眉头一皱,慢慢向后退了一步,“尊驾与他非亲非故,何必趟这淌混水?”
黑衣人仍是无语,忽地手底横扫,青衫只觉眼前碧色一闪,便见河上暴起一道水柱,水珠直溅到自己脸上来,竹桥也被震得颤颤悠悠。他不由心惊,然而决不能就此放人,一咬牙将玉露掷在地上,一探腰间,手中已多了一柄弯月刀,径取那黑衣人颈项而去。
黑衣人见一道刀光直扑自己而来,也不避闪,却将手中竹“箫”一横。青衫见状空中旋身,改了方向冲他手臂而去,还没看清那人怎生一个手势,便听得铮翁一声,青衫只觉虎口一麻,脚下止不住一个踉跄,连连向后退去,好不容易遏住后退之势,定睛一看,那人已将竹箫别在背后,气定神闲,却好似没有出过手一般。青衫情知此人功力了得,便就是与红袖连手,二人弯刀银针,也难以与此人周旋,心中暗叫不好。
玉露穴道被制,瘫软地上,只得睁大双眼观战,见青衫人不敌大叔,大为高兴,想加油助威却奈何禁声。此时天上浮云散去,月光一泻千里,就见青衫垂首肃立,将弯刀横于额前,口中念念有词,那清冷月光射在弯刀上,不断流转闪烁似虹霓,玉露正在吃惊间,就见青衫一咬食指指尖,血珠滴落刀锋之上,眨眼竟消失得无影无踪,刀锋忽地大放异彩,玉露眼前光明大作,不由双眼一闭,待得睁开,却见半空中一个光环如车轮滚滚旋转,直冲大叔撞去,那光环雪亮夺目,简直如同平地里开出了一朵瑰丽庞大的波斯菊,而那花瓣就是一柄柄月牙弯刀!
大叔小心!玉露情急之下脱口而出,可莫说她已经哑了,便就没哑,那叫喊恐怕也会淹没在刀锋带起的嗖嗖风声中。“黑犬大叔”眼见那巨轮来势凶猛,脚尖一点腾空而起,敏捷闪过,那光环未击中目标,竟又原地旋滚而回,径向他背后击来!此时他已不及躲避,索性双足一踏,将那巨轮踩住。那锋利刀刃在他脚下不断翻滚,刀浪如潮,一浪接着一浪不肯停息,若非他内力深厚,只怕早就吃不住痛楚跌了下来。青衫见得如此,立刻双手合十,低头默念,忽地分开两手作抱球状,不断旋来转去,那光轮竟然也随着他的手势上下翻滚,黑犬大叔无法再落脚光轮之上,只得屏息提气,虚空而浮。那光轮越转越快越转越猛,带起四周狂风大作,只吹得他的墨色衣衫翻飞若旗,猎猎作响。
突然,一声尖利的夜枭长鸣划过夜空,青衫心中不由一紧,手上便是一滞,黑犬大叔觑得良机,当机立断,反手握住竹箫,指着光轮中央,沉声道,“破!”便听得轰隆一声巨响,光芒大盛,照得四面如同白昼,玉露只觉被一股力道甩了出去,翻了几转跌下来,真正摔了个七荤八素,好不容易清醒过来,却见不远处青衫也被甩到了地上,他未及站起,便被黑衣人用竹箫在肩胛窝轻轻一点。青衫只觉臂上一痛,心中一沉,知道整条手臂已经脱了臼,眼见败势已定,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玉露见青衫失手被擒,心里乐开了花,正盘算一会怎么报仇,却见他襟袖一挥,一团烟雾霍地弥漫开来,待得烟消雾散,定睛一看,却哪还有他半点影子?不由得心里大怒,痛骂此人歪门邪道,还没骂完,背后被人点了两点,登时浑身轻松起来,抬头一看,原来是黑犬大叔刚帮自己解了穴。她手脚被制太久,已经麻痹不听使唤,只有脖子倒还听话,便先仰起头来,对着月亮深深吸了口气,“憋死我了!”转转脖子看着黑犬大叔,“大叔,你怎么来了?”
“你喊那么大声,”黑犬大叔用手掌擦拭一下竹箫,并不看她,淡淡道,“不就是要人救你。”
“还好你听到了,”玉露吁出口气,偷眼瞧瞧那一抹苍绿,蓦地想起了自己听到的箫音,“大叔,刚才是你在吹箫?”
他没有回答,把箫别到腰后,“小子,那人为何抓你?”
“我怎么知道!”玉露气鼓鼓地回答,低头仔细想想,莫非因为自己新得了一对宝珠?人心不足,那对男女见宝起意也是说不准的,刚想告诉大叔,抬眼见他肩上一缕银丝,小脾气发作,不由又翻起了旧帐,嘻嘻笑道,“大概是觉得我太任性,所以要教训教训我喽!”
黑犬大叔当然明白他的弦外之音,却也懒得与这小子计较,当下看了他道,“那是你的事。你记着,这是我第二次救你,不会有第三次了。”
玉露一顿,还没想到怎么回答,却听不远处有人扬声呼唤,“陆兄弟,陆兄弟!”
黑犬大叔听到脚步声近,便又看了一眼玉露,低声道,“好自为之,”提脚一纵,竟从竹桥上跃了下去。
“大叔!”玉露一惊,失声叫道,只是哪里还叫得住他,便见那墨黑身影,顺流飘然而下,转瞬便消失在了茫茫夜色之中。
“陆兄弟!可找到你了!”玉露被唤回神来,回头却正是风十二,“怎么样,要不要紧?”
“无妨,”玉露腿上血脉已然活动,便把着桥栏站了起来,一搭眼不禁愣住了,“小狗子?!”那风十二身后,铁剑抱着的小孩子,不是小狗子又是谁?她登下又惊又喜,忙过去问道,“小狗子,怕不怕?那些坏蛋打没打你?”见那孩子摇摇头,松了口气,这才顾得上问风十二,“风兄,你们怎么来了?”
“你看看这个,”风十二从袖中取出一件物事,递给玉露。
那是一方小小绿牌,通体碧透,触手顺滑,坚硬如金石,牌子头上刻着竹叶,看那成色像是上好的翡翠。
碧玉竹!玉露面色一变,一把将那绿牌抓在手中。这碧玉竹牌是自家的徽记,当年,萧茗在西北大雪山之下发现一种寒竹,其色温润,晶莹如玉,寻常刀剑伤它不得,用来煮茶更有基本的解毒功效,他深以为奇,珍重藏纳之。后来便破竹为牌,分给了家中四个女孩一人一方。今夜自己酒醉误事,竟差点遗失,如若真丢了,可要心痛死了,又或被人拿去乱用,更是不妙,幸好被风十二送了回来,玉露暗叫一声好险,忙小心收好。
“果然是你的,那‘茗满天下’的店家在雅间里拾到了,追了半天才追上我,我想这物事清雅不俗,必是陆兄弟才配得上。怕你寻不见担心焦急,便来物归原主,没想到无心插柳,竟救下了这个小孩子。”
“你怎么遇着小狗子的?是不是还有那个红袖女子?”玉露急切地追问。
“我们行至半路,忽然听见小孩子的哭声,找来找去那哭声却又断了。我觉得事有蹊跷,索性四处细细查看,后来便在一条小巷之中遇上了那名红袖女子,我见她装扮古怪形迹可疑,手中正抱着小狗子,便喝令她放下小孩,谁料她非但不听,还与我动起手来。打了几个回合,她被我伤了膝盖,打了个呼哨,只将孩子向我一丢,跃上屋顶逃走了。我担心你的安危,顾不上追她,便一路急急赶来,刚才远远听到有人呼救,这才寻了过来,”风十二讲得十分清楚,“幸好你没有危险。陆兄弟,你又是被何人暗算?”
玉露便将经过娓娓道来,只说是一位神秘高手出手相救,却略过与黑犬大叔一节不提,讲完又道,“我并不认得那两人,该是没什么过节,或许是冲着宝珠来的。”
“若他们要宝珠,给他们就是,不必硬拼,珠子再珍贵,也不如人重要,”风十二想想又笑了,“是了,眼下这宝珠已是陆兄弟之物,我这般说了,倒成了慷他人之慨,站着说话不腰疼呢。”
“风兄说的极是,”玉露也笑了,“这对宝珠虽然稀罕,也值不得我的命去,只不过我是凭本事拿到的,谁要想来拿,也得看看他的本事了。”
倒不如说你是凭运气拿到的,别人总是不如你运气好呢,风十二心里笑笑,“陆兄弟,我陪你回去。铁剑,你把小狗子安全送回家。”
玉露经此意外,虽说有惊无险,终究心有余悸,便点了点头,眼角扫到风十二的手,不禁脱口道,“你的手?”
“蛰的,那妖女放了胡蜂,”风十二吹吹红肿的伤口,“上了药。还好只是几只,若是成群结队,我也要吃不消了。”
胡蜂?玉露眼中一闪,纱帽罩头,指挥胡蜂,以血祭刀,以锋为轮,信号如夜枭长鸣,这两人还真有点邪门......要被娘知道自己惹上了这样的仇家,不知会不会晕倒......
“陆兄弟?”风十二见她出神,“怎么了?”
“没什么,”玉露收起心思,对他笑笑,“走吧。”
一路无事,回到客栈已是夜深,玉露稍作收拾便歇下,可一合上眼,疑问便一个接一个蹦出来――那青衫红袖究竟是何人?为何对自己那么感兴趣?他们到底有何图谋?还有黑犬大叔,机缘巧合两次相救,未知可会再度重逢?他口口声声说不会再帮助自己,真的会言出必行吗?想来想去,脑中却是一团乱麻,半点头绪也无。这十几年来,她一直跟随父母居住在“醉茶缘”,生活简简单单无忧无虑,何曾遇到过这些问题?真正是在家千时好,出门一日难,不由得念起在爹娘身边时的舒心,终究是小女孩子,想着想着,心中竟委屈起来,辗转反侧了半宿,方才睡去了。
次日玉露早早醒来,坐在床上,又将这件事情翻来覆去想了几遍。如今自己在明敌人在暗,不会次次那么走运,都能有人仗义相助侥幸逃脱,与其坐以待毙,莫如主动出击,四处寻找些线索,说不定就能解开自己的疑问,找到应对之法化险为夷。再者,昨夜惊懵之下忘了向黑犬大叔道谢,怎么说人家也救下了自己,若能再次遇见,就算他再是软硬不吃冷嘲热讽,自己至多不和他一般见识,忍气吞声当面谢过,便再也不欠他的人情,打定了主意,起身匆匆梳洗过,便出了客栈。
木兰渡是水路上比较重要的一处渡口,小虽小,却很是热闹,才清早,就已有不少商旅之人背了包袱提了奁笼,急急赶去码头坐船。玉露放慢了脚步,只沿着长街慢慢走来,眼见就要到码头,耳后忽然响起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她连忙闪到一旁,回头一看,却是一架马车正向自己的方向疾驶而来。路旁有个卖糖人的摊子,那摊前的小孩见马车汹汹而来,竟被吓得呆住了,手举着糖人傻傻站着,浑然忘记了躲闪。那马车越驶越近,车夫这才看到当街的孩子,用力勒马已是不及,说是迟那时快,只见一道蓝影风一样马前掠过,那马车却停也没停,噔噔噔噔一路跑了下去,众人只道定是一出惨剧,几乎不忍心再看了。
就说玉露抱着那孩子滚到路旁,耳畔蹄音连连,近得仿佛就要踩到自己身上,不由心里一紧,下意识合上了眼睛,还好听得那蹄声去得远了,松了口气,睁开眼爬起来,拉起那小孩,一照面却不禁咦了一声,“小狗子,怎么又是你?”
那孩子手里还捏着个糖人,已经沾满了尘土,想是还未从惊吓中清醒过来,看了玉露半晌,才叫道,“哥哥!”
“以后要小心呢,”玉露帮他擦擦脸上的泥土,“你看,刚才多吓人呢,要被大马踩到了,该多疼啊。”看他手里还攥着那个泥糖人,便道,“这个脏了,不能吃的,哥哥再去带你买一个好不好?”起身一看,却见自己也是尘土满身,那蓝衫背后下摆,赫然印着一枚蹄印,一道车辙,原来只差一点,便会伤到腿脚,玉露暗暗抽了一口凉气,心想飞来横祸一桩接着一桩,好不邪门,莫非流年不利,该去给菩萨烧烧香?
“小狗子!小狗子!”一个穿着短打的男人跑了过来,一把拉住孩子,上下看了半晌,见孩子无事,这才一泄劲跌坐到地上,回过神,站起来抓着孩子打了两下,“叫你不听话,叫你乱跑!”
“喂!”玉露拦住他,“你干吗?”
“这位公子,”那人见玉露一身尘土,知道是她救了孩子,“是您救了小狗子吧?我这里谢谢您了!”说着就要下跪,被玉露拦住,“有话好好说。”
“谢谢公子,谢谢公子,”那人作了几揖,指着小狗子道,“这是小儿,我是个船夫,他跟着我在码头上玩,一个没看见,这孩子就没影了,我方才见那马车跑了过去,吓得要命,还以为......多亏公子救了小儿,谢谢公子,谢谢公子,”说着又要跪下去。
“罢了,”玉露不让他跪,却忍不住责备,“怎么不把孩子留在家里,这里车来人往,多危险!”
“公子有所不知,家里孩子他娘病着,没人照看,我只好把他带在身边,咳,”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