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濑注视着青峰：“但是我怕。怕你冷，也怕你死。”
黄濑说完停顿了一阵，却依旧没有等来青峰的回答，于是他笑了笑：“不过让你不报仇，也不可能。再说，我也没立场让你那么做。”他看了看天色，“时间也不早了，你还要去警署吧？上车吧。”
黄濑说着就要拉开车门，青峰却从后面按住他的手：“如果我说，和我在一起，会很危险……你会不会离开我。”
黄濑摇了摇头：“我早就回答过你了。”
“所以就算危险，有些事还是要……”
黄濑转过身：“我不想你难做，更不想你一辈子都被这件事困住，我不会阻止你。”
青峰望着黄濑：“对不起。”
“你没有对不起我的地方，我只是，又没办法帮你什么。”
听到这里，青峰敲了一下黄濑额头：“真想帮我的话，就不要胡思乱想。”
黄濑摸摸额头：“是是，辉Sir你英明神武，我不该担心。”
黄濑开车回到市区，将青峰送到西九龙警署，目送青峰走进大门之后，他低下头，趴在方向盘上，叹了口气。
昨晚刚下飞机回到航站楼，和Paul谈了没几分钟就得了几天“假期”，让他暂时不用去上班。
“幸好不是‘你以后都不用来上班’。”黄濑自语。左思右想了好一阵，还是决定驱车向机场驶去。
回到航站楼，前台Joanne看到黄濑有些吃惊：“经理说你这几天暂时……”
“Paul在办公室吗？”
“在。”
黄濑来到经理办公室门口，敲了敲门，得到允许之后，走了进去。
Paul抬头看了他一眼：“我以为，今天应该不会见到你才对。”
黄濑回道：“我觉得，我需要出一份正式的书面报告，检讨之前飞行过程中不慎重的地方。毕竟之前的表现，实在有负公司的信任，还有你的期望。”
“所以你今天回来，是单纯检讨的吗？”
“不全是。我还想知道，现在有什么是我能做的，或者能帮其他同事的忙……”
Paul叹了口气：“我知道你很着急，但飞行排期这件事急不来。”他看着黄濑，“何况，我也未必会那么快再赏识你。相反，我要重新评估你。”
黄濑点了点头，慢慢说道：“那我就只好，努力到你再赏识为止。”
听到这里Paul笑了笑：“口头上的表决心，其实没有什么说服力。”他呼出一口气，“既然回来了，那就去行政部帮下忙，最近要应付机场的飞行数据汇总报告要求，可能有很多专业问题不太清楚。”
“好。我去看看。”
黄濑说完，就要离开办公室，Paul却叫住：“黄濑机师，希望你终有一天能证明给我看，我的眼光没有那么差。”
“我会的。”黄濑简短地回答。
来到行政部的时候，一位女同事看到黄濑也有些吃惊，不过又似有几分高兴：“Kise你来帮忙就太好了，看得头昏脑胀，还要选典型的写分析报告上去，我们又只知道皮毛。之前本来约好Charile帮忙的，他最近又飞新加坡……”
“咳咳……”另一位比较察言观色的女同事急忙打断她，“Kise你过来看看，如果只需要电子图像，我们可以传送到你办公电脑那边。”
黄濑也不太在意，只说：“纸质版也给我一下吧。”
黄濑抱着厚厚一叠资料回到自己的办公桌放好，Joanne看得目瞪口呆，回过神来，却有点恨铁不成钢地说：“他们正愁捉不到机师做，你倒好，自己送上门。”
“闲着也是闲着，总不成天天在家睡大觉吧。”
Joanne惋惜：“真是的，怎么会让Charile……而且还霉到大病一场。”她想了想，“对了，Kise你今年二十四了吧？”
“嗯，怎么了？”
“会不会是本命年，犯太岁？”
“哈？”
Joanne继续说道：“本命年顺，则一顺百顺，背的话，真的会倒霉到不行，经常碰壁，到处是坎。看你现在，多半是后一种了。”
黄濑哭笑不得：“你什么时候那么神棍的？”
“这不叫神棍，你在外国长大，不清楚这些道理。”
黄濑想了想：“犯太岁，是说运气会不太好的意思？我有个……朋友，和我同年，比我小两个月，好像也过得不太顺，也叫犯太岁？”
Joanne点点头：“反正我觉得，你可以去拜一下神，求个开过光的护身符，保佑平安顺当。”她自顾自地说下去，“尤其是有道行的师傅，帮忙开光之后的符最灵验。不过每月只有特定的一两天，所以要很早去排队。现在才三、四月，还算年初，再晚就不太好了。”
“谢谢你Joanne，不过工作的话，其实也怪我自己不够上心……”黄濑边说着，边在办公桌前坐好，开始整理资料。
过了一会，他又抬起头，问Joanne：“你刚才说的那些护身符，是不是真的很灵验？”
第37章 第 37 章
青峰回到警署，迎面碰到了刚结束早会的今吉和若松等人。
“今天怎么那么迟？”
青峰撇撇嘴。今吉上下打量了他几眼：“气色倒还行，不过有点虚……”
“虚你个头。”青峰没好气。
今吉摊手：“兄弟也是关心你啊，前几天还死气沉沉，连接待处的警花都说，不敢跟你打招呼。”他有些挤眉弄眼道，“感情危机解决啦？”
青峰抓了把头发：“你真是……”
“哧，怎么可能瞒过我，”今吉说着，忽然像是想起什么，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平安符。青峰一看就皱了皱眉：“又来？”
“切，说看你心情不好，不敢亲自给你……”
“谁啊？”
“鉴证科一个靓女，有没兴趣结识？”
青峰叹了口气，收下平安符，今吉不由抱怨：“你在O记时多收几个还算正常，凭什么在档案科也收啊。”
青峰只得调转话题：“早会很多人啊，怎么，有大案？”
说到工作，今吉也收回方才的嬉皮笑脸：“嗯，一直有伙计留意许氏的动向，最近这几月，他们的资金有在大规模外流，转移到海外……”
“许荣生回港了？之前你不是说他在缅甸过什么佛教三斋月？”
“回了啊，”今吉说，“你真以为他诚心礼佛？国际刑警那边也有人在跟进他的海外动向，估计在缅甸也没干什么好事。”
“看来香港这块地，已经满足不了他胃口啊。”青峰语带嘲讽。
“人越老越贪吧，他这几年私底有接一些毒曱品中转的生意，之前和洪爷也斗过一次，不过说到底，香港也只是个中转地，所以他才到金三角……”
青峰皱了皱眉头：“制毒工场那种？他参不进去的吧？那边的家族控制都很严……”
“所以就要看准机会啰，”今吉笑了下，“去年的时候，缅甸有个出名的毒枭准备退下来，儿子又多，于是家族内斗得很厉害。制毒工艺是他独有的，不可能外传，听说许荣生在背后支持了其中一派，估计也是瞄准了这个，想渔翁得利。”
“制毒工艺？那他现在那边站稳脚跟了吗？”青峰讽刺道，“找好退路了，所以开始将资金迁出？不过像他这种有钱有背景的，真走了的话，就很难抓回来了。”
今吉回道：“站稳不站稳就不清楚了。现在我们手头也没有什么可以对付他的证据，”他停了一下，又接着道，“香港毕竟法律很严，缅甸当然比这里自曱由很多，制毒赚得又多，想走也不出奇。不过许荣生这种精明的生意人，也不会忽然想转移资金，背后可能还有什么原因。今早开会的时候，国际刑警那边传真过来，提醒我们多加留意他的动向，不过他毕竟表面看来还是合法商人，很多事我们也只能从旁观察，不能阻止……”
一番交谈过后，虽然对现状有了进一步了解，却又似乎毫无进展。
青峰在档案科工作整理完材料的时候，已是下午四点过些。他以前不管是在重案组，抑或是调至机场警署巡逻，工作地点多为室外，这两月没了配枪，只得闷在办公室做案头工作，天天上班如坐牢，望穿秋水等下班。
眼看就要熬到下班，他给黄濑打了个电话，问今晚要不要见面，黄濑却说需要加班——飞机师不开飞机还要加班？
青峰没有问出来。
黄濑到家之后，到网上搜了一下日子，发现黄大仙祠这月的十五，以及二十七都有护身平安符的开光仪式，由修道多年的师傅主持。现在十五已过，过两天就是二十七，刚好可以赶在四月之前求一下符。
Matthew见黄濑昨晚刚回港便彻夜未归，今天又上了一天班，回来还在查本命年，护身符之类，只能感叹爱情力量之伟大。
“别只想着他，想想你自己。难得去一次，捎两个回来吧。”
“我还是不用了。上面说师傅是用多年修为加持，每个求符的只限一个。他工作比较危险，当然是……”黄濑话音未落，发现Matthew像正忙于收拾行李，“你要去哪？”
Matthew转了转眼珠：“前两天，翻译公司有个，之前也认识的葡萄牙人，我们好像挺合得来。”
“哦——”黄濑立即表示意会，“这么快搬一起？”
“喂，别用那种眼神看我好吗？”Matthew说，“是你太保守了。我空出房间是为了谁，还不是为了你啊？我问你，那个阿Sir住的地方大吗？够你们两个住吗？”
“……我们还没考虑这种问题。”
Matthew摊手：“所以，我不帮你谁帮你，我搬出去对你只有好处。”
“不要找借口了，你也……太快了。”
“要及时行乐啊。感情这种事，本来就没说非要一辈子才行，能开心一段时间就很好了。”
“都不能长久，又有什么好。”
Matthew叹了口气：“别人是不撞南墙不回头，你是撞了墙都不肯回头。我无非是前一个，你是后一个。”
“可是，”黄濑迟疑道，“万一……”
听到这里，Matthew拥抱了一下黄濑：“谢谢你Kise，我会小心的，起码不会像之前那么傻，一头热。不过有句话怎么说，相恋再苦，孤单更可怕。可能我只是，一个人时容易想到不开心的事，这也算是，怕孤单吧。”
数天之后，不再加班的黄濑终于来到青峰家中，进门时神色却有些怪异。
青峰也没太在意，自顾在厨房忙着。
“难道你真的很闲？”黄濑疑惑。
“也不是很闲，不过喂了阿强之后也没事做……”
黄濑于是踱步到水缸前探望阿强，阿强似乎对今天的投食量颇为满意，见黄濑走近，只抬了下钳子，又埋头吃了起来。
茶几和沙发上还零落地扔着几份报纸和杂志，黄濑收拾了一阵，忽然问：“这是你的？”
青峰从厨房那边探出头来，看了一眼黄濑手上拿的东西：“哦，同事给的。”
“女同事？”
“她们天生爱担心吧，没办法。”
黄濑也没有再纠缠于这个问题，只说：“平安符随便乱放不好吧。”
“多得是，都收一堆了。”
“知道你受欢迎了……”
“随手买个符而已，反正也没什么用。”
黄濑反驳：“也不是都没用的啊，如果有修为高的师傅帮忙开光……”
青峰的声音继续从厨房传出：“警署那边的伙计天天给关二哥烧香，还不是照样有人出事……”说到这里，他突然道，“喂，你不是外国长大的吗？怎么半个鬼佬比我还迷曱信？”
黄濑好气又好笑：“再叫我鬼佬，我现在就回去。”
“诶，你大人有大量，就当我没说，”过了一会，青峰又继续笑道，“其实也就骗骗老太婆，哦，还有些喜欢胡思乱想的女人，喜欢大清早去排队捐香火买符……”
“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黄濑边说着，声音逐渐低了下去，手指攥紧了放在裤袋中的平安符。
前两天他起了个大早去黄大仙排队。当时天色才刚刚发亮，蜿蜒的人龙竟已从大殿门口排到了高高的台阶之下。身旁所见绝大多数是上了年纪的老婆婆以及大妈大婶，像他这种外表出众的青年站在队列当中，登时就显得鹤立鸡群，黄濑只能尽量忽视投向他的各种怪异视线。他还注意到不少信众都有自带香烛和祭品，相较之下两手空空的自己似乎有些寒酸。待轮到他的时候，黄濑依样画葫芦先在功德箱放下香油钱，才从内殿的道师手中接过了平安符纸，符上还印有殿内黄大仙的画像。看来是担心符纸脆弱易损，还帮配上了深蓝色布囊。
现在符虽是到手了，却似乎没法顺当地交出去了，黄濑心想，那就算了吧，反正青峰手上也有很多个，那就不如自己留着，反正也是本命年辟邪……
自己留着，原本也没什么大不了，但却莫名地不太痛快——毕竟原本，是为青峰才去干了这么一件傻事。
青峰刚炒完最后一盘菜端上桌，便招呼黄濑过来吃饭。
青峰的手艺尚可，虽说不上很好，但也有家常菜的一般水平，尤其比起他那位青梅竹马——机场地勤科里出了名的杀人料理大师桃井，算是相当上得了台面。黄濑才坐下吃了一会，已将方才那点不痛快抛诸脑后。
青峰观察着黄濑的神色，忽然停了筷说：“等下有时间吗，带你去个地方。”
“你说要带我来的地方，就是这里？”
黄濑环视这个灯光明亮的室内曱射击场，却没有显出很好奇的样子。
青峰看了下黄濑：“怎么？之前玩过？”
黄濑点头：“大学时有些朋友也喜欢气曱枪射击，场地比这个要大不少，我跟着玩过几次……”他张望了一下四周，“而且这里客人很少，今晚除了我们就没人了？”
就在这时，青峰朝黄濑身后的方向扬了扬下巴，招呼道：“打扰了，华哥。”
黄濑回头，才注意到一个身材健硕的中年男人正向他们走来，华哥朝青峰喊道：“辉Sir，怎么今晚忽然有心情过来？”
青峰耸耸肩：“最近无聊。”
“是心情不好吧，听说被收了枪？”
“你消息还挺灵通……”
“呵，整个西九龙警署是个人都知道啦。既然都闲着，那就多过来，有几个女学员都经常问……”说到这里，华哥看了看黄濑，便向青峰挤眉弄眼道，“喂，难得听你说要带朋友来，我以为你要带个靓女过来，特地帮你安排了个没人的时段，怎么是个靓仔啊……”
青峰无谓地道：“当欠你一个人情啰，不过反正你这都没人来，特不特意安排都一样。”
“什么没人来，你以为人人都可以玩实弹射击场啊？”华哥不满。
“知道啦，你还不去楼下气曱枪射击馆看看？”
“怎么这么不耐烦啊，说得我像电灯胆挡住你拍拖一样……”
华哥还要再磨蹭了几句，看出青峰脸色不太对，还是很识趣地消失了。青峰目送华哥离开，瞄了一眼黄濑，黄濑却看着他笑得玩味：“你以前喜欢带女朋友来这里玩？”
青峰此时已经走到射击区的一个准备台前，拿起了一柄左轮半自动手曱枪，他像是没有听见黄濑的揶揄，自顾道：“你刚才说的那种气曱枪，我们这里叫玩具枪。玩具枪谁都可以买，全港任何一个射击场都可以玩……”
青峰检查了一番后，才慢慢拿起几颗子弹，将子弹推入弹匣，装嵌完毕时，黄濑已走到他身旁，他朝黄濑使了个眼色，黄濑意会，带上了护耳。青峰单手持枪，定神了几秒，随后扣下扳机。
空气中登时弥漫起一阵火曱药味。
子弹击中了八环，报分立时显示在射击区的液晶屏上，黄濑正要称赞，青峰却已紧接着连击三发。
三枪均正中靶心。
似乎对成绩不太满意，青峰侧头道：“刚才第一下手生了。”
黄濑取下护耳：“如果不是知道你个性，我一定会怀疑你是在炫耀。”他又指了指青峰的耳侧，“你不戴？”
青峰耸耸肩：“习惯了。反正时间不长。”
黄濑刚要拿起青峰放在台上的枪，青峰已一下制止他：“实弹射击一般先要进行安全训练课程讲座，再加入枪会，考枪牌……”
黄濑好笑：“所以你今天带我来，是为了看你的英姿？虽然我承认是很帅。”
青峰方才射击时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