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濑知道他意有所指，也有些难堪，一时半会没有说话，隔了半晌，今吉才说下去：“万一确定处罚的话，一年半载摸不到枪也是可能的，最严重的话，警察都没得做。”
“不会有那么严重吧……”
“喝酒事小，如果因为性骚扰男人被公开处罚，他会变成警队的笑话，就算没直接撤销警员证，也很难做下去。”
今吉接着说：“青峰向来做事直，得罪了很多人，更是许荣生那帮人的眼中钉。但他真是个好警察。所以，我才单独找你。”
黄濑迎着他的目光：“你的意思是……”
“我知道这样很强人所难，但是，趁现在投诉才刚递上去，没对外公布案情，”今吉深呼吸一口气，接着说：
“你能不能去监警会那边作证，说你是自愿的？”
“你说什么？”黄濑的脸色霎时变得苍白。
“当然，也不是要求你一定要这么做，选择权还是在你手上。”
黄濑一时半会没有作声。
今吉叹了口气：“我知道这么讲实在太突然了。希望你能好好考虑一下。”说完他转过身，准备离开。
正在此时他听到身后黄濑的声音。“你刚才说，青峰是个好警察，”今吉转头看向黄濑，黄濑神色平静，看不出什么波澜：“你还说，如果他这次被处罚了，就很可能做不成警察，”说到这里他忽然笑了笑，“你根本就没给我选择。”
“所以，你的意思是，编号HK57680的警务人员，与你此前早就相识？
黄濑定神，看向坐在对面的三位调查人员，点了点头说：“是的。”
与此同时，他也没有忽略坐在调查室另一侧，此时正翘着二郎腿晃着椅子，发出“啧啧”笑声的丽城代表人员。黄濑刚走进监警会的调查室就认出了这个人，当晚就一直不怀好意地审视着他，包间里闹腾时还走过来按住自己的手，如果不是后来碰巧天花板消防喷头坏了，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这时候，居中的调查员继续发问：“丽城夜总会投诉该警务人员性骚扰他们的客人，也就是先生你，同时影响了他们娱乐城的经营。而从照片上看，虽然不太清晰只是侧面，但你的表情看上去也非常的不愉快，很有可能是被胁迫。你确定你没有受到性骚扰，或者因受胁迫而感到不快吗？”
黄濑之前已想好了说法，此时唯有原番不动地搬出来：“这位警务人员是我的朋友，他酒品一向差，醉了就分不清他人，有时可能会有一些搂抱的，表示亲密友好的行为，力度过火的时候当然不太舒服，但不曾做出什么真正出格的事。”
听到黄濑这么回答，几个调查员耳语商量了一会，向着坐在一边旁听的人说：“元先生，因为你们的投诉，监警会才把你们说的受害人请来询问，现在证人和你们的描述有较大出入，由于还没进入正式调查阶段，我们认为你们最好先互相交流，以免产生误解，再确定投诉是否继续。”
被叫做元先生的人也毫不客气，大声说：“都这样了，也没什么好问的啦，我就想知道，你和青峰那个垃圾警员是不是之前就搞上了啊？那晚居然还装不情愿，平时早习惯了吧？搞上多久，哦，不对，按你刚才说法是认识多久啦？”坐在一旁的几个随行人员也跟着笑：“元哥问得好，搞上了早说啊，浪费大家时间。”
黄濑也不在意他的挑衅，看向调查员：“我来只是证明我和那位警员是相识，我不认为他性骚扰了我，仅此而已，其他问题我觉得涉及隐私，可以不答吗？”
调查员看了看两边，然后说：“监警会只记录直接涉及投诉内容的口供，这部分口供也不会对外公布。而不涉及投诉内容的其他问题，几位最好私下解决。”
录口供只花了大概二十分钟，最近不断到各警署录案件口供，说是飞机师，又一直运气缺缺飞不上天，走出调查室时黄濑心想，直接转行做警察说不定还更有前途些。走到拐角处时却觉得身后有人猛力一推，他措手不及被一撞到墙边，吃惊之下刚回头，元哥已经凑了过来揪住他衣领：“你又和灰崎是朋友，又和那个垃圾阿Sir早就搞在一起，看上去正正经经的，还挺淫荡的啊？”
黄濑定下神来，冷冷地看着他：“你非要这么觉得我也没办法，不过老实告诉你，我和灰崎不熟，和青峰更不是你想的那种关系。”
“哈哈哈哈——”元哥瞪着黄濑，忽然在黄濑耳侧爆发出一阵笑声，黄濑只听得耳膜发震，“你当我是傻的啊，不过青峰那晚搞得你很High我也看出来了，原来你就喜欢玩那种口味的Play？是的话来找我啊我也行——”就在这时黄濑一手抓住元哥揪住自己的手腕向外一推，他身材高大，力气自然也不小，元哥措手不及只得松开手。
黄濑整好衣领笑道：“现在的黑社会都那么弱智，要在警署闹事的吗？”
元哥愣了会，跟着也笑：“呵呵，说起来，你们不去竞争影帝真是浪费人才啊。丽城这么大的娱乐城最怕火，消防监控装了八年一直没事，上月才查过，就刚好那么巧，就那晚出事天花板的消防喷头都开了，你说是为什么？”
“可能——”黄濑故作沉思，“你们没拜神？”
“呵呵，青峰玩的那套把戏，不要以为真的就没人看得出。他会在那晚醉了闯进来？打死我也不信，”元哥盯住黄濑，“原来是这样，你们都是Gay；早就一起了，他怕我们吃了你啊哈哈哈……”
黄濑懒得再听他废话，远远地朝另一个方向叫道：“Madam，请问证人录完口供之后要到哪里登记啊？”
刚好路过的一位女警用狐疑的目光打量了一下黄濑和元哥，然后对黄濑说：“你是证人吗？到楼下吧。”
“我不太清楚怎么走，刚有些迷路。”黄濑带点无辜地笑着说，“介意带我过去吗？”。
女警看了下黄濑恳切的目光：“好吧，跟我来。”
总算摆脱了元哥，安全走出警署大门时，黄濑只觉得疲惫无比，揉了揉太阳穴，正要掏出车匙驾车回机场，手机却震动了。
随手接通，听到那边一把过份活泼的声音正在大吼大叫：“你在不在机场啊？？Kise我和男朋友来玩几天，已经到机场啦，快过来接我吧！”
听到这个声音，黄濑只觉得头更胀了。
是Matthew。
第9章 第 9 章
黄濑回到机场，按照短讯里指示的接机口找了没几分钟，就看到了打扮得异常显眼的Matthew。明明已是入秋天凉时分，却还穿着棕色大短裤，夏威夷风情的红底衬衫上印着花花绿绿的图案，黄濑顿时觉得Matthew肯定是搞错了目的地。
Matthew也看到了他，热情洋溢地冲过来先给了黄濑一个熊抱：“小黄濑，我好想你！”然后回头招手，“快过来。”黄濑抬头，一个身材壮硕的白种男人走了过来，用生硬的中文发音说道：“我叫Adrian； Matthew的男朋友。”
客气完一番，黄濑帮忙把两人的行李搬上自己SUV的车尾箱，然后问：“酒店是哪间？”
Matthew面露难色：“这件事正要和你商量。之前订好的酒店其实是下周，前两天Adrian才得到通知说假期安排变动，只能提前一周，偏偏那酒店这周又订满，一时半会不知再找哪家好，有什么推荐吗？”
黄濑说：“现在还是算旺季，既要合心水又要立刻入住是比较难。”
“那，你认识哪些朋友有空的房间之类吗？我们先暂住几天找找？”
黄濑看着Matthew，叹了口气道：“不认识——”Matthew正要失望，却听黄濑继续说道，“我租的是舅妈的单间，不过旁边有个书房，不大的那种，如果只是几天的话——”尚未说完Matthew已经连连应道：“不介意不介意！”
“不过没有床，要打地铺，这也没问题吗？”
“没问题！”
得到积极的回答，黄濑便不再说什么，只是上车前悄悄地拉了拉Matthew的衣角：“你男朋友看上去好像比以前胖了很多。”
Matthew表情复杂地看看黄濑，悄悄地说：“不是胖很多，是整个人换了。”
“吓？”黄濑也有点吃惊，“我是只见过一两次照片，还是你硬塞我看的，不过看你总说是真爱就以为……”
Matthew耸耸肩：“之前是真爱，后来是真的不爱，我也没办法。”
回到家帮忙将行李放好，清扫完书房已是夜晚八九点，情侣两人打算到外面娱乐一下；黄濑并不是时下夜生活丰富的年轻人，想了半天也只记起丽城和Velvet Club。但经过前些天的事情，对丽城或多或少有些心理阴影，便只将Velvet Club的地址交给Matthew：“是个Gay Bar；应该合你们口味。”Matthew记下地址：“谢谢，不过……小黄濑你终于开窍发现自己是个Gay了吗？可喜可贺！”
哪里可喜可贺了。
青峰接到复职通知的时候正在睡大觉。
不识相的铃声将他从睡梦中惊醒，冰冷的男声告诉他已经复职下午可以去上班，然后在青峰准备回答多停职几天也无所谓之前，电话已经挂断。扔下手机，青峰将另一个枕头拉过来罩在头上，僵持了十几分钟，又拿起手机：“喂，今吉，怎么搞的，不是说要停三天，过几天还要等监警会调查的吗？”
“哦，那个啊，你走运啰。”
“我有没那么好彩啊？还有，能不能建议人事部换个声音好听些的接线员？鸭公喉一样。”
“那么多要求干嘛，刚好你发春梦梦到大波妹啊？”
“嗤，是就好了，莫名其妙最近都梦不到。”
“废话少说，下午过来一趟，之前那件事这边的伙计帮你查到了。”
青峰懵懂：“哪件？”
“亚太假日。”
“确定电话是这个人打的？”青峰翻着资料问。他和今吉通话后也没等到下午，立刻出门赶到了今吉的办公室。
站在一旁的若松“呵呵”了两声：“让取证科调查时连催了几天，也算有效率的啦。起码亚太假日的内部资料是这么显示的，分机对应的办公室负责人就是他，至于当天是不是真的就是他打的电话，除非你能把那个Michan叫来调查啰。”
青峰还在翻看，坐在沙发上的今吉忽然说：“亚太假日，我没记错的话……”
“你没记错。”青峰直接回答了他。
“你说我们做阿Sir的怎么就那么苦，对黑社会大佬的产业比自己家产还清楚。”若松哀嚎，接着指着资料中的照片说，“看上去也挺端正的啊，就不知道背地里搞什么花样，这就叫道，貌，岸，然。”
今吉推了推眼镜：“亚太假日，好像本身就有些案底，情报科另外有伙计在查他们。”
“他们和你提前通过气？”青峰问。
“嗯，听说O记有人要查亚太，那边就来问，是不是和高级伴游服务有关。”
“那是什么？”
“详情我没问，需要资料的话下次帮你要吧。”
若松因为之后有事务安排，在办公室待了十几分钟就出去了，青峰见若松已经离开，便注视着今吉问：“之前电话里一时没反应过来，刚才来的路上我想清楚了。那帮人渣有那么好人的话，我现在就去放鞭炮。
“你和黄濑说了什么？”
今吉顿了一下，慢条斯理地回答：“说了什么，你自己不也猜到了吗？”
“我不记得有叫你那么做。”
“是我自作主张的，不过也不觉得有做错。”
“他只是普通人，你让他去承认这件事，你觉得那边会怎么看我和他的关系？不是摆明让那帮人连他一起记恨？”
听到这里，今吉睁开半眯的双眼：“普通人？他是普通人，阿Sir就三头六臂不是普通人？活该被陷害？”
青峰叹口气：“你明知我不是这个意思，我这次就算投诉落实了，也不一定就会罚得很重。他不是刑事重要证人，不可能申请保护证人科行动，真出了什么事过意得去吗？”
“眼睁睁看着自己手足，好吧，前同事被冤枉，我才会过意不去。这是现在唯一有可能帮你的办法，你朋友也不像是手无缚鸡之力的软脚虾，那帮人要做的坏事多的是，也不一定有时间找个飞机师，你没必要自己吓自己。”
“OK，说不过你，我回机场警署了。”
走到门口青峰停住脚步，又说：
“今吉，谢谢你，虽然我一点都不希望是这种方式。”
自从Matthew搬进来这两三天，黄濑下班回家的时间推迟了许多。
先不论自己在情侣眼中是多少瓦的电灯泡，他也不想回家就看到两人坐在沙发上甜甜蜜蜜，听说Matthew今晚还要洗手作羹汤向Adrian一展厨艺，就留点空间给他们好了。虽然暂时没能排上航线，但公司近来也有实习人员转入的计划，身为几个尚算有时间的飞机师之一，黄濑也要准备给新人上课的材料，包括飞行技巧实训一系列安排。
越忙越好。
埋在工作里，就没有时间去想乱七八糟的事情，也没有精力去思考那些没有答案的问题。
烦恼似已离他而去。
直至他走出航站楼，看到停在门口的那辆摩托机车，以及车上的那个人。
青峰见他出现也像是意料之中，直截了当：“上车。”
“我没时间，Sorry。”
黄濑完全没想好如何再度面对青峰，但青峰笃定的态度却让他恼怒。
这个警察随随便便就把他的生活搞得一团糟，但他自己却还是那么唯我独尊，就像什么也不曾发生，不曾改变。
黄濑答完就要从车辆旁边绕过去，青峰已经眼明手快一把抓住他的手：“我再说一次，上车。”
黄濑挣了一下没挣开，待要多挣几下又觉得过于矫情，只能说：“Sir，我从来不欠你什么，就算欠你什么，也已经还了。现在是我自己的时间。”
“你当然欠我。”青峰定了定，说。
“我欠你什么？”
“我说请你吃宵夜，你说OK，可是你欠到现在。”
“这也叫欠？”黄濑不怒反笑。
“当然。”
“OK，”黄濑说完一手拿起挂在车子倒后镜的另一顶头盔，“要去哪，你说。我觉得最好一小时之内解决。”
青峰看着黄濑戴好头盔坐上了后座：“不会拖你太长时间。抓稳。”
青峰没有夸口，机车很快就到达了目的地。
停在了高速路离机场警署最近的胜记大排档门口。
“我每天早上都在这里吃早餐。郊区本来就人少，晚上更少，他们的早餐也比宵夜做得好。”
两人选了一个角落坐下。
黄濑默不作声地听青峰说着，正要拿起菜牌，却已经听青峰向店家招呼：“两碟肠粉，炒牛河，再各来两碟萝卜糕和煎饺，就这些。”
青峰点完菜，回头对黄濑说：“其他都不好吃，胜记的东西我全吃过了。”
黄濑看着青峰，想了想，放下菜牌：“辉Sir，你一直都是，自己早就决定好一切，我的想法根本不重要。”
青峰定睛地看了黄濑一会，又把菜牌拿起来，放到了黄濑的手里：“你随便点吧。”
黄濑接过菜牌，翻了好久。
最后才听到他声音低低地问道：“你推荐的那几样，真的好吃？”
“嗯……是这店里最好吃的，我觉得。”青峰的声音也很低沉，带着几分不易觉察的温柔。
“那就那几样吧。”黄濑抬头，向着青峰一笑，“对不起，我真是太麻烦了……”
“没有啊，是我考虑不周。”
“你是从来不喜欢解释。”黄濑摇头，面庞上流露一丝无奈。
“黄濑，我第一次见你，就是这里对街的那条马路，一下就截停了你的SUV。”青峰侧过身，看向对面的街口。夜晚机场的高速路上车辆寥寥，除了固定的机场巴士，偶有机车飞驰而过，一阵引擎声过后，又回归寂静。
“我也记得，”黄濑拿起筷子，夹起刚刚送上来的煎饺，“你害我不浅。”
“我知道。”
“虽然后来小型飞机试飞时把你整昏了，其实我还是不解气。”
“我知道。”
“然后，上星期那次，你欠我更多。”
“我都知道。”
“那你还好意思说我欠你。”
青峰转回身，再看着黄濑：“我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