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贾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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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贾人生- 第13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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狱卒们本以为是一次争夺权利的拚斗,也就没去理会,可第二日当栅栏里的那几个犯人苏醒过来,哀号声叫骂声却响彻了整间知府大牢。


从他们嘴里的叫骂声中,仿佛并不知道是谁向他们下的毒手,可当日号房里除了他们自己外再没有旁人,种种迹象也表明动手的正是他们自己,然而他们一个个的表情又不像是在说谎。狱卒们思量了好久也找不出原因,最后惟有一股脑全推给是鬼魅作怪,让犯人们又一阵恐慌不安。

当彼此间的生疏消失之后,他们俩所聊的话题也就没什么顾虑了,好像今日文定便与他谈起初进来时所受到的礼遇,彭牢头随即道出了其中的缘故。


“这话也就是对你柳老板,若换做旁的人我决计是不会说的。小的在这大牢里待了十好几年,什么样的人物没见过呀!别的不敢说,这份眼力总还算有点。这些日子相处过来我也看出点门道,你真是个不错的人,好像刚开始那阵吃了小的那么些亏,也从没记在心上,更没提那秋后算帐的话,过后一样是有说有笑。别看柳老板文质彬彬一副弱不禁风的模样,可光是这份豁达我看便比那些自以为英雄了得的江湖好汉们要强上十倍不止。”

“彭老哥,你言重了。”文定如何敢与那些江洋大盗比高低,又接着适才的话题问道:“还请彭老哥指教一二,也好除去区区心中的疑惑。”


彭牢头又犹豫再三方才说道:“其实我不说,柳爷这些日子也亲眼见到了,但凡是初来乍到的新犯人都得经过些磨难。大千世界处处不都兴讲究个规矩吗?而这就是我们大牢里的规矩。”

“规矩?”


“不错,规矩。”彭牢头的脸膀上洋溢着一片霞光异彩,侃侃谈道:“无有规矩不成方圆,朝廷上有皇帝老爷子的章程,公堂上有大人们的律法,而这栅栏之内的规矩则是由我们那些老前辈们制定。再由师傅这么言传口述,一代一代绵延流传下来。如今我们这班狱吏所用的规矩,还是宋朝时定下的,说句犯忌的话,比我们这大明朝的律法还要久远的多。”


“区区还是以为这规矩有不妥之处,比如说各人的身家不一,怎么着也得分门别类区别对待,富人做富人般处理,穷人做穷人一类的处理。好像前几日关进来的那个乡下人,明知道他身上不会有钱,为何还要对他施以惩治,再怎么着也不会榨出钱来呀?”


那庄稼汉生生在夜壶边蹲了三日,期间还受了不少的打,之后才能拖着铁链在栅栏内移动几步,叫文定瞧见了很是不忍,奈何他自己也不过是个朝不保夕的阶下囚,又如何能去管别人的闲事呢!再说这等不平之事在牢狱中是每时每刻都会发生,纵使是包青天再世恐怕也是顾不过来。


“柳爷您这就是有所不知了。”彭牢头介绍道:“这牢狱里面其实就好像是一间封闭的客栈,总得分上房中房下房才是,如果没有了这些分类,这里面的宿客如何会掏更多的银子出来去住更好的牢房呢!之所以会惩治那些不肯掏钱的穷鬼,一方面是要保持栅栏规矩的严格,一方面也是给那些个还在观望的富人以警惕,如若是心存侥幸,那些穷鬼就是榜样。”

文定缓缓点头,道:“想不到栅栏里的规矩也是这般严密。”


“这您就说对了,它可是我们养家糊口,安身立命的根本。别看我们做牢头狱吏的,都是些身份卑微的贱民,可却个顶个的严守这祖宗规矩,漫说是我们荆州府狱吏不敢去破坏它,这天下九州的狱吏个个皆是如此。”

“柳某受教了。”文定徐徐点头,这三百六十行,行行都有自己的一套准则,许多都不是局外人所能理解的。

“认真说起来我们这些个州府地方上的狱吏还算是心慈手软,这天下间最黑暗的地方,便要数刑部大牢了。”

“哦,这又是为何呢?”


就连彭牢头自己提起那个地方来,都是浑身打颤,声音中明显带着一丝怯意:“我们这些州府郡县的大牢,顶多是让人犯吃点苦头,乖乖给我们交银子罢了,也不过就是靠山吃山的小把戏。可刑部大牢则完全是另一番模样,哪一日不是得拖出去七八具尸骸,按说这京师各式的牢狱也不少,可独独刑部大牢是人满为患。”

“这又是为何呢?”

“柳老板应该知道刑部掌管着天下刑名,乃是六部中专司管辖刑法、狱讼事务的衙门吧!底下的州府所审理的大案重案全都要发往刑部。”

“没错呀!”

六部之中数吏部的权力最大,掌管着天下官吏的前程。每到战时便又轮到兵部最为繁忙。工部、礼部、户部则是清闲衙门,而刑部则是日复一日从年头忙到年尾。

文定略有同感的道:“这天下四十府,九十三州,一千一百三十八县,犯案人数何其之多,刑部衙门顾及不来,也在情理之中。”


“您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人犯自然是少不了的,可更紧要的还是银子。这堂上坐着的老爷,一旁执笔的二爷,下面各式狱官、禁卒无不是获利于囚犯。所以也不管对错,但凡是有点牵连的便想方设法给弄到大牢里来,一旦入了狱,不管有罪没罪,必械手足,置老监,弄得他们苦不可忍。然后再来循循诱导人犯,教他们如何取保,如何上下打点官吏,迫使他们倾家荡产以消除痛苦,而堂官们就与吏青们私分这些诈来的钱财。”

文定暗自咋舌,想不到一直以来脑海中那森严庄重的衙门里,竟也会有这么些不为人知的门门道道,与那些身陷刑部的人比较起来,自己真是幸运许多。


荆州知府一纸公文,就将文定押还到应城县另行审理,因为有了事先的招呼,沿途都不曾让文定受到何等的磨难。在应城县的公堂上,文定的东家章传福也出现了,证明他是身家清白,此次过失完全是遭人构陷。

有了上头知府大人的暗示,县令老爷自也不会顽固不化,仅是过了三次堂,便决定仅是处以三千两银子的罚金,便可以将文定给释放了。


文定这件官司打从刚开始荆州捕快逮人那会儿,便闹的是满城风雨,后来一拨又一拨的捕快过来调查,汉口镇早已传的是家喻户晓。各种议论,各种猜测,各种讹传都充斥于茶楼酒肆之间,里面虽也有为文定担忧为他惋惜的,可更多的人却是幸灾乐祸,祸水甚至于引向了源生当的东家章传福。说他如何的欺诈经营,如何的急功好利,源生当百年的老字号迟早是要亡在他的手里。


舆论这东西虽说只是个无形虚渺之物,可往往却要比那有形的利刃还要来的锋利,给人愈发强烈的创伤。各种不利之谣言流传于市间,相应的就连挂有源生字号的各间买卖也大不如前,平日里与他们有生意往来的客户,纷纷转投别家或是持币观望,铺子的生意霎时间是一落千丈。


谁叫章传福一气在汉口镇开了那么些家铺面,又挂的是同一块招牌,既有一荣具荣的畅快,难免也会有这一损具损的关卡咯。当章传福翻开这数月来各铺的收支帐簿,惊奇的发现在这个源生字号惨淡经营的时期,相反惟有庙山老店还能保持着平常生意数目。


这的确是让一向不看好老铺发展的章传福,看到了一些往日为自己所忽视的地方,正如老铺的大掌柜蒋善本一般,虽然没有文定那股子初生牛犊的进取之心,然而却可以稳定军心,在此非常时期愈发能显示出其难能可贵。

章传福思量于此,再考虑到商号眼下的现状,急忙使人去江夏将蒋善本请了过来,协助他主持汉口这边的大局。


那些从老铺迁过来的伙计都是蒋善本一手带起来的,听他的吩咐不足为奇,要想新铺里的伙计们也能够如此乖巧就不容易了。可偏偏这事就让蒋善本给做成了,主要是他们看着自己这边的大掌柜二掌柜,面对着这位老铺来的大掌柜都是敬畏有加,就连东家对他都是言听计从,如何还敢说个“不”字。


果然,蒋善本来了半个月后便有了不小的改观,虽说外面依旧是流言漫天飞,可好歹铺子里面的伙计们已经能安心各自工作,而不是处于那种人心浮动混乱无章的局面了。外面的世界如何他们不能控制,可只要内部方寸不乱,就总会有熬过去的那一日。


对那些新近几年加入源生字号的掌柜伙计们来说,原本与蒋善本没什么往来,对其人也是不甚了解的,可经过了这一段非常时期的接触,终于对这位有几十年资历的老铺大掌柜彻底的心悦诚服。不但处世干练果断为人又不失谦和,与文定相较起来更容易使人亲近,叫汉口镇的一干众人怎能不乐意在他手底下做事。

文定突然被捕对他们心里所造成的影响,也渐渐地被蒋善本给填补了。

第五章挥别青春少年时


那一日,在二掌柜周贵送来了三千两的罚金后,文定终于迈出了大牢之门。一踏出门口,一种再世成人的感慨便在他心里油然而生,那久违的碧空从未说像今日这般让他神迷,寻常的芳香味也不曾像这般令其沉醉。


周贵带来的马车就等在狱门外,一见着文定出来连忙迎了上去,未作停歇直接离开了这带来诸多麻烦的应城县,如果可以他宁可文定以及所有人,从来不曾与这个地方发生过任何关系。


周贵与文定认识也有上十年时间了,从最初的陌生到后来的敌视,再到后来的同袍同泽为开拓新铺的业务而共同打拼,对于文定的品性与性情,周贵可说是非常之熟悉。这个年轻人笃实好学,为人温和,虽不像别人那般八面圆通处处示人以好,可也绝无害人之心,与他接触越深周贵越是打从心底的敬重他。


可也正是他这种人畜无害的性情,才招致了今日之祸。沿途周贵明显感到了他的不对劲,平素里文定虽也不是那种话多之人,可与人聊起来到也是有说有笑的,然而从上车开始一直到他们马车驶进汉口镇的一路上,则常常是他问三句文定答一句。


这样的文定让他感觉很陌生很遥远,人虽然就坐在旁边,可心儿却不知飘到了何地。许多人在经历磨难之后便会飞速成长,以前一些不明白的事,霎时间也会恍然而悟;然而更多人遭遇过打击之后,便会一撅不振再也不复旧日模样。周贵在心里默默念叨,希望文定绝不能做后者才好。

一路无话,马车驶进汉口镇,穿过街道径直停到当铺门前,文定一下车便一头扎进了自己的房间,一连三五日也不曾露面,无论谁来看望都被挡在了门外。


他如此反常的举动,自然免不了会引起底下人的种种猜想,伙计们三三两两聚在他门前观望着议论着,可就是谁也不敢上前拍门。就连东家也被挡了回来,他们之中谁的面子又能大的过东家呢!再说了,文定这次犯了这般严重的事故,不但让东家先期投资矿山的银子收不回来,还搭进三千两银子去赎他,这惩罚自然是少不了的。现如今局势尚未明朗,从今往后铺子里究竟是谁人当家做主还不一定,现在表示的太亲近,未必就会讨到好。

商人最讲得失,别看这些伙计们不过是些个帮佣的雇工,并未自己经营买卖,可这种厉害得失却分辨的极为清楚明白。


然而也不是每个商人尽皆如此,好像燕行舟等几位与文定交情非浅的老板,知道文定给放回来后,就曾亲自上门询问他的近况,本来还要去瞧瞧文定,却被章传福给好说歹说才安抚下来。


章传福能够理解文定此刻的心情,从十四岁做学徒起,到如今他也做了将近十年的买卖,从来没说是遭受好像这趟一样的挫折,心里难受也是在情理之中,这个时侯安慰呀!开导呀!都不会起到太大的作用,还不如为他留出一个小小的空间,让他自己去领悟。

就这样文定将自己锁在屋子里整整七日七夜,三餐都由伙计直接送到房内,一直到了第八日的晌午,那扇门终于由里面打开了。

文定抬头望了望久违的天空,强烈的阳光照的他一阵目眩,轻轻摇晃了几下脑袋打起精神,向前院走去。


沿途遇上了铺子里的伙计们,文定依旧像往常一样向他们打招呼,伙计们纷纷惊奇的打量着他。在文定闭门不出的七日里,他们猜测过许多种再见到他时的场景,有沮丧不安、有颓废、甚至有有生性大变对他们抱怨连连,可就是没有一种像眼前这般的,不是变化太大,而是太正常,正常的有些不可思议。

终于有个伙计忍不住问道:“柳朝奉,您没什么事吧?”

“没事,我能有什么事。”文定边说脸上还边挂着浅浅的笑后,不顾他们投来的异样目光,问道:“东家此刻在铺子里吗?”

“在,在,正在帐房。”

文定道了声谢,便丢下这群目光呆滞的伙计,通直向帐房走去,伙计们呆楞了好一阵方才苏醒过来,立即便前前后后的通知其他人。

“文定,你怎么来了?坐,过来坐。”文定依言安在东家身边坐。

初见文定之时,章传福表现的与伙计们一样,片刻后便恢复了正常,他早就有一种预感只要文定从房门里走出来,头个要找的人绝对会是他这个东家。

“这几日修养的如何?你看你这孩子也不知心疼自己,我原是打算让你歇上一两个月,你怎么一下子就出来了。”

“承蒙东家爱护,文定已无大碍了。”


“胡说,那大狱里不见天日,牢霸恶吏什么样的人都有,这几个月也不知你是怎样撑下来的。现在你要做的就是耐心歇息,不用惦记着铺子里的事,有周贵他们照应着不会有什么大事,善本也让我给叫过来帮忙。”

“东家您费心了,文定在大狱里也不曾受到什么磨难,当日回铺子的时侯就已经没什么了,这几日窝在屋子里其实不过是在考虑一些困惑而已。”

果然与他所料不差,章传福略有深意的笑道:“如此说来,现下文定你走出来房门,一定是将一切都想通了,是吗?”

“还不曾。”

“哦。”

文定继续道:“不过下一步该如何走,我已经想的十分清楚了。”


章传福预感到自己心中那股不祥的念头或许就要真的灵验了,可是强扭的瓜不甜,自己又怎能勉强于他呢!深深叹了口气,用从未说过的凝重口气向文定道:“人生的路要如何去走,旁人的话都只能是当作参详的建议,关键的还是要你自己去抉择。文定说吧,你心里究竟有何打算直管说出来,做了你近十年的东家,我们难得有这么开诚布公的一次机会。”

其实这话不用文定说出口,章传福便已知道他想说的是何事,可不说出来终归是作不得数,惟有亲耳聆听文定道出之后,他那颗悬挂之心方才能尘埃落定。

东家在等待他的回答,文定却突然缄口不言沉默了许久,虽然已经下定了决心,可事到临头却又不知该如何去张开嘴。


文定回想自己这十年来在铺子里的风风雨雨,从一个什么也不懂得的萌动少年,长成了如今五尺三寸的男儿,除开生养自己的家之外,没有任何一个地方能比源生当更让文定熟悉。如果说没有源生当,没有这些长辈的教导与栽培,决计是不会有自己如今的这番景象。


于心中文定早已立下过终身侍奉章家,效命于源生当的志向,就好像他师傅刘选福以及那些源生当以前的朝奉似的。可是文定深知经过了应城矿山那件官司后,自己已不能再在铺子里待下去了,如果自己一意孤行仍旧是做铺子的朝奉,那带给铺子的将不再是利益,而只能是厄运。

老是这么不张嘴拖下去自然是不行,文定权衡再三,还是开口道:“东,东家,文定思来想去,还是决定离开铺子,请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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