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他很知足。林锋一走他就下了决心,只要林锋一日没跟张老爷提亲,他就再做一日默默喜欢林锋的自己。今天来宅子帮忙,就是他放下负担主动提出来的。可是刚刚韩青说的话着实让他惊讶,他需要仔细地想想,才能明白。
这时候,林锋拎着两块木板子走过来招呼小程去帮他的忙。韩青看着两个人的背影,想到了什么,低下头拨弄手里的钉子,笑容里带着苦。
到了见面的日子,江焱派人把姑娘一家人接到进士巷。一见宅子,姑娘的父亲就连连赞叹,母亲也直说满意。姑娘一进屋,包盘便直了眼。确实是一位俊俏姑娘。娇小的身段,乖巧的模样,皮肤白嫩白嫩的,看得包盘心里美出了花。经媒人做了一番介绍,姑娘才知道那位身材魁梧,皮肤黝黑的便是他未来的夫君。含羞带笑地看了一眼包盘便低下了头。
餐桌上的气氛非常好。两家人都很满意,当即令媒婆选好了成亲的吉日。江焱高兴地跟自己结婚似的,喝起酒来毫不节制。最后全桌人看着他和包盘两个人抱在一起回忆往事。那场面让林锋和韩青觉得非常丢脸。人家老夫妻俩都没有因为舍不得嫁女儿又哭又闹,从头到尾都是放心把女儿交给包盘的样子。可再观利丰车行大掌柜和二掌柜的鼻涕眼泪,简直不堪入目。
后来韩青才知道,那晚江焱的反常是有原因的,他是用一个家栓住包盘,让他慢慢脱离他们。
回到车行,韩青把江焱放到床上。江焱用不清醒的声音说道“我没醉。”
“我知道。”韩青哄着他
“我就是太高兴了。”
“我知道。”
“过来!”江焱踢掉韩青给他脱到一半的鞋子,手拍了拍身边的空地方命令道。韩青听话地走过去,躺在他旁边。两个人都是用一只胳膊垫着脑袋,面对面躺着。韩青觉得,今晚的江焱,从未有过的感性。
“小崽子,以后想干什么啊?”这话问得突然,却也像想了很久。
“以后?”
“你小子要是敢说拉车,我就掐死你。”江焱此刻眼神是明显的飘忽,说话语速也慢半拍。韩青往他身边凑了凑,手轻轻放在他的腰上。江焱许是太累,没有力气阻止那只在他腰上来回摩挲的手。慢慢地竟然睡着了。韩青给他盖好被子,自己也钻进去,跟以前一样,让江焱的后背贴着他的前胸,严丝合缝地搂着他。
第二天,江焱脑袋沉沉地醒过来。喉咙不舒服,脑袋不舒服,而且喘不过来气,感觉什么东西勒着他。等他彻底醒过来才感觉到,自己的裤子里竟然有一只大手,而勒着自己的也是一只大手。韩青睡觉时候的毛病简直比牛毛还多,其中之一就是把手放在江焱的两腿中间夹着。两个人很久没有一个被窝睡了,昨晚还是养伤以来的第一次。没想到这坏毛病还没改。江焱一起身,因为动作太猛,脑袋炸了一样地疼,眼前也是一片黑。不过倒成功弄醒了韩青。
“哥……”迷糊的声音,“再睡会吧”。江焱难受得顾不得找韩青算账,重新躺了回去。等他再醒来,旁边早已空了。
江焱活动着胳膊腿走进院子,脸上是睡饱之后的惬意神态。四处瞅了瞅,家里好像没人。自从改了规矩,让伙计们自己存放黄包车以后,车行越来越清净了。
江焱正琢磨着给自己弄点吃的,小程抱着一堆衣服从后院屋子走了过来。见到江焱乐呵呵地小跑过去“江老板,你醒啦。”
江焱心想这回有人给做饭了,“可不醒了吗。你怎么在呢?林子也在么?”他往小程身后的屋子瞅了瞅。后院那屋子是林锋的,他爱清静,性子又独,所以自己住。
“林锋哥他们早就出车了。”
“小崽子呢?”
“青儿说他去参加学校的活动。林锋哥送他去的。”
“什么活动啊?他身上伤还没全好呢不知道吗!”
“是个读书活动,没事的。”末了小程还加了一句“江老板你真疼青儿。”
江焱被这句话说得浑身不自在,弱弱地反驳了一句“胡说八道”。扭头想走。
“对了,青儿在青年湖的那个凉亭,他说如果江老板您拉活儿顺路的话去接他一下。”小程忙活着手里的东西,半天没得到回应,刚要抬头确认,就被一件脏衣服糊了一脸。
“受累帮我洗一下。”
江焱下午出了车。懒懒散散在街上转悠了半天,不是没活儿,是他不拉。一个下午就在青年湖附近晃晃荡荡。时候差不多了就把车停在青年湖的路口,离凉亭还有一段距离,但可以守得到出来进去的人。
江焱蹲在地上,看过往的行人。又是一年春天,花草把灰墙砌起来的镇子装饰得有了生机。他心里想罗金山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时候这里不知道要变成什么样子。罗金山就像一条大鱼,镇上的那些帮会是小鱼,而老百姓是晒干了的小虾米。江焱盘算着,凭自己现在的实力,根本没法对抗他,但是如果能让自己这口肉崩掉了老虎牙,也不错。
突然一双女人的脚出现在江焱的视线里,打断了他的思路。江焱抬头一看,是个蓝褂子黑裙子的女学生,正弯腰看着他。
“您是韩青的哥哥吧。” 江焱马上站起身,用他认为最斯文的语气回答道“我是。”
“真的是啊,哈哈,我还怕自己认错了,只在利丰车行见过您一次。”女学生捂着嘴笑起来,“您在这等韩青吗?”
“是啊。你们结束了吗。”江焱往远处的凉亭望了望,太远了,只能看见有很多人,根本找不到韩青。
“结束了,不过他可能要久一点,因为好多人要排队问他问题。他的国文很厉害,写出来的文章让先生们都佩服呢。”
“就他?”
“是啊,他在我们女校很有名气的。今天就来了好几处学堂的学生听他传授学习经验呢。”
“是嘛?”江焱听出了女学生对韩青的爱慕,也听出了韩青在学校里很威风,心里别提多美了,可是在女学生面前又笑得很拘谨,虽然在别人眼里那是温柔。
“哥!”韩青从远处气喘吁吁地跑过来。
“别跑!小心你那个肺!”韩青养伤的时候一直没断了咳嗽,最近才刚好一点,江焱着急地迎过去。
女学生等他们俩一起走过来,热情地想跟韩青打招呼,结果韩青铁青着脸看都没看她,直接坐上车跟江焱说“回家!”
作者有话要说: 谁能告诉我,有一些删减的东西可以贴在哪里。
☆、第十二章
江焱拉着韩青,平平稳稳地跑。越跑越觉得背后一阵阵发凉,他回头看了一眼车上的人,顿时觉得更凉了。韩青面色铁青,正两眼直勾勾地瞪着他。吓得江焱差一点栽个跟头。
他放下车,一脚搭在轱辘上,变换着角度审视韩青。“不是,你这是跟谁啊?”
韩青从车上下来,毫无预兆地扯起江焱的脸皮。那上面的皮肤,因为长期风吹日晒,算不得白也算不得嫩,但是干干净净,洗完脸以后水珠在上面停不住,可见它的紧绷程度。韩青扯了半天也不见满意,江焱已经疼的直呲牙了。
“你干嘛啊?”江焱两只手抓着韩青的手腕,却不敢使劲,怕脸会更疼,两个人姿势很奇怪地僵持着。
“你笑一个我看看。”韩青口气生硬地命令道。
“槽!你他妈当逛瑶子呢?”
“谁让你刚才笑那么好看!”韩青一想起刚才看到的那个画面,江焱和那个女学生,两个人一高一矮,有说有笑,郎才女貌的和谐刺得他眼睛生疼,他恨不得马上撕碎那个美好的东西。
“现在笑不出来了。”江焱因为脸被扯着,说话都是漏着气儿的。
“为什么!”刚才对着小姑娘就能笑,对着我就笑不出来?
“你掐的”韩青听了这话乐了,撒开手垂着眼睛看他。江焱看清了他眼神里面掺杂的东西,那通常是他们两个躺在床上的时候才有的。像现在这样,光天化日朗朗乾坤的时候露出那种带着歪念头的眼神还是头一次。
被盯了半天,江焱实在受不了了,不轻不重地扇了韩青一耳光。“早上洗脸了么,眼睛里有眼屎!” 韩青摸着被打的那边脸,撅着嘴撒起娇来“下次换一边吧,你老可着一边打,我的脸都不对称了。” 江焱把韩青拉扯着推上车,准备跑的时候说了一句“你都已经长成这样了,还在乎对不对称?”
这是江焱的两个爱好。一个是故意说韩青长得丑,一个是扇他耳光。比如江焱要是兴致来了,会当着众人的面连扇好几个。可韩青不躲,也不还手,单是看着他。典型的周瑜与黄盖。
包盘大婚这天,场面气派的可以。保兴车行和盛大车行的掌柜都亲自到场,献上了祝礼。利丰车行院里院外摆满了桌,大老爷们儿拿酒当水,不醉不归。
包盘那总是不洗,擀毡得跟鸟窝一样的头发,今天竟然油亮亮的,还梳成利索的小分头。新娘一身红装,越发衬得身段玲珑,面色白皙。两个人站在一起,竟然很般配。惹得行里的弟兄们一阵起哄。
酒敬到江焱这桌,包盘非要行大礼。跟媳妇说,他们都是他的亲兄弟。江焱拿起酒杯一饮而尽,抓着包盘的肩膀使劲捏“盘子!别的我不说了,成了亲以后就好好过日子,别的什么都不要管。记住,你是有家的人。”眼看两个人又要失态,林锋赶紧上前阻止。
突然,院子外面一阵吵嚷声。江焱以为兄弟们发酒疯打起来了,让赵狗子出去看看怎么回事。结果赵狗子慌慌张张地跑回来,“外面来了好多兵!” 话音刚落,几十个扛枪的兵分两队涌进院子,把他们包围起来。院子里瞬间安静下来,酒喝到一半的客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但看到当兵的,还是本能地害怕。
当兵的里里外外包围了车行,这时候大门口出现了一个人,慢步从外面走进来。此人一身戎装,黑皮军靴包裹着两条笔直的腿,腰带束缚挺拔的腰身,上面挎着一把□□,显然是个军官。
这人站在门口的位置,在人群里扫视了一圈儿。看到江焱的时候,明显地一顿,随后眼睛越来越亮,透着欣喜之色。他快步向江焱走过去,到了跟前,低沉的嗓音开口道“好久不见了,小江。”
声音不大,但是在安静的院子里,足可以让周围的人听见。韩青感觉到了来自江焱身体的颤抖,他感觉到他的愤怒。
韩青知道,这个人,一定就是罗金山。只是他没有想到,包盘嘴里形容的变态就是眼前这个威风凛凛,仪表堂堂的军官。这个人留着修剪整齐的胡子,高挺的鼻梁,完全称得上英俊。跟他之前在脑海中想象出来的狰狞模样大相径庭。更出乎意料的是,他刚才称江焱为“小江”。
“罗金山,你还没死啊。”江焱刚说完,罗金山旁边的副官就作势要掏枪。被罗金山一伸手挡住了。
“我舍不得你啊。”这话是罗金山凑到江焱耳边说的,说完以后,他嘴角牵起了一抹笑意,让人发寒。韩青看着罗金山对江焱做出的暧昧举动,气得浑身要烧起来。可是林锋一直在旁边掐他的后背,示意他冷静。因为他的一时冲动,有可能让罗金山在包盘大喜的日子这天,把院里院外的人全部突突掉。而且,就算要动手,也要等江焱的指示。
“对了,我今天来是有正事要说。正好保兴和盛大的掌柜也在,车行这一块的人也算齐了。”罗金山一转身,刚才对着江焱时候的复杂眼神不见了,剩下一脸公事公办的严肃样子。
他的副官打开一张有官印的文件,大声宣读起来“即日起………………婚丧嫁娶需要缴税……所有车行按五抽一缴税…………店铺需要上缴管理税……需要上缴妓捐……”年轻漂亮的副官一口气念完了这长篇的政令,院子里仍是死一片的寂静。罗金山咳嗽两声说了句“各位,打扰了”便带着部队扬长而去。
婚宴被闹了这么一出,终是没法继续进行。大家个个面色沉重。不时传出议论的声音,
“谁能想到这个魔王还能回来,他这回是当了大官啊。”
“这也要税,那也要税,还让人怎么活?”
“这姓罗的跟江老板竟然是旧识,你们都听到了么。”
“……”
江焱沉默着待了一会,接着跟宾朋道了歉,大家扫了兴致,也就草草告了辞。包盘要留下,但被所有人拒绝了,新郎官在洞房之夜怎么能不回自己家呢。江焱一边撵一边骂“放着一个美娇娘不管,跟我们腻歪什么。”
走空了的院子里,剩下江焱,韩青,林锋,小程四个人围在一张桌子上。韩青在等人跟他解释,罗金山和江焱的关系。而江焱似乎是故意不说。
“娘的把老子逼急了,我管你是什么东西,刀子进去照样开个洞”江焱讨厌此刻桌上的气氛,撂下一句话就回屋子了。林锋跟着也要走,韩青当然不让,恶狠狠地把小程赶到后院以后,就缠着林锋不放。
不过缠磨了半天,林锋也只说了两句话。
一句是:“我知道你对焱子的心思。”
另一句是:“罗金山第一次见焱子的时候,焱子15岁。”
作者有话要说: 罗大BOSS终于出场。
☆、第十三章
罗金山重新在镇上安了家。这是他始料未及的。参军以后走南闯北打来打去,谁给他饭吃,他就给谁卖命。反正他早过惯了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的日子。后来因为他认识几个大字儿就被提拔当了连长。那时候,他开始萌生了东山再起的念头。他是被李国万逼迫逃走的,帮派没了,他想得到的人也没了,这口气他一直憋着,想着有朝一日重整旗鼓,报仇雪恨。
没想到,上天如此眷顾,给了他这个机会。他的司令接受南京的任命,成了本省的主席。而那时的他也因为战场上的勇猛无畏晋升当了团长。
宽敞的卧房里,罗金山换下了一身军装,此时着一身白色的细丝绸缎歪躺在床上。这睡衣是进省以后,他让副官买的。平日睡觉,他顶多脱掉外面那一层硬皮,留着中衣中裤,随时准备出发打仗。可如今,他才真正像到了家一样,穿起舒服的睡衣睡觉。
他的床上还坐着一个人,正乖巧地敲着他的腿。那人正是方才的年轻副官。这副官的脸蛋像陶瓷一般,细白光滑,是个男人应该都想掐一把看看会不会出水。更难得的是,他的声音清脆明亮,非常悦耳。
许是他知道自己的样貌生的好,遂总是用它试探罗金山对他的忍耐程度。所幸的是,他屡试不爽。只要他在床上一撒娇,或者故意摆个诱*惑的姿态,罗金山就会有求必应。不过他的那些要求不过是些世俗玩意儿,用钱就能打发的。他很聪明,绝不会在不该招惹罗金山的地方出现。
团里的人都知道这个马副官其实就是罗金山养的一只兔子。刚开始,有些人不知轻重,见副官长得漂亮,就忍不住调戏。可自从发生那件事儿以后,就再没人敢正面招惹马副官了。
事情还是罗金山刚当团长那会儿。他手底下有一个连长,叫周四副。一日趁团长去司令那里开会就对马副官上下其手。嘴里还不干不净。说什么“我们跟团长一个战壕里吃饭拉屎,命都是一起的,你这个被团长捅*屁*眼的兔子,让我摸两下,团长不会在乎。”
马副官被说得羞愤难当,拉着脸训斥了一番。可这调戏人的是个连长,官阶不大但也不算小。平日里跟团长称兄道弟,出生入死,哪里轮得到一个兔子跟他横眉竖目。马上抡圆了巴掌呼在了马副官白嫩嫩的脸蛋上。这一巴掌把马副官打老实了,蹲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