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跟你说啊,其实姓杨的那一大家子都是变态,神经病……没……没一个正常的……想当年我两个姑姑长得漂亮身家又好,结果嫁过去之后一个个地……唉……”
女孩又唉声叹气了好几声,接着灌了好几口,这下彻底趴在吧台上动不了了,醉成一滩烂泥。这时时间已经凌晨五点多,酒吧快打烊了,秦子墨见她一个女孩子这样没法一个人回去,再加上酒吧里几个男人看她的眼神别有所图的样子。秦子墨只好从更衣室拿来自己的一件外套披在她裸、露的肩膀上,然后扶着她到了路边,为她拦下一辆出租车,他原想翻翻她的手机里有没有家里的号码,打过去让她的家人或朋友报下住址,不过出酒吧以后吹了点冷风女孩意识清醒了一些,自己把地址报出来了:
“皇……皇鼎花园……别墅区……25号……”
“啧啧,能住得起皇鼎花园那种地方,八成是有钱人啊。”司机在前排感慨道。
秦子墨没说什么,只是掏出了点钱塞给司机,同时还多给了点小费,嘱咐对方将女孩安全送达目的地,随后目送车子开走了。
秦子墨原以为事情就这么结束了,可是几天以后,他又在酒吧碰见了那个女孩。这回女孩比上回穿得休闲些,身上是一条中长款修身的蓝色缎面连衣裙,随意披散着一头微卷的头发,脸上只化了淡妆,仔细一看这女孩虽然身材娇小,但身段玲珑有致,一张小脸上镶嵌着大大的眼睛,气质像猫一样调皮灵动,一点也不见前些天发酒疯的凶悍狼狈样。
“唉,你叫秦子墨吧?我跟这里的老板打听过你,前几天是你送我回家的吧?喏,这是我的谢礼。”
女孩递上一个信封,看上去有些厚度。秦子墨摇头:“不必。”
女孩说:“拿着呗,算我一份心意。”
秦子墨说:“只是举手之劳,受不起大礼。”他的态度有礼,却有种不容拒绝的风度。
女孩是个爽快之人,见他不收也就不再勉强,把信封放回去,盯着秦子墨的脸看了又看,随后笑嘻嘻地说:“你这人还满有趣的,那好吧,既然你不收谢礼,那本小姐在你这儿买几瓶酒,光顾光顾你的生意总可以吧?”
秦子墨笑道:“荣幸之至。”
自从之后女孩隔三差五都会来秦子墨这儿光顾光顾他的生意,有时就找他聊两句,有时就坐那儿喝酒,喝醉以后就把姓杨的那一家子变态轮着骂上几百遍,还要拖秦子墨来评理,说姓杨的那一家子是不是变态。秦子墨见她醉酒后便胡言乱语地,没怎么把她的话往耳里去,大多数时间还是自己干自己的事儿,偶尔才会回她一句,女孩得到回应以后愈加高兴,接着便骂地更起劲了。
这样的日子过了有一个月,有一回难得女孩喝完了酒以后还算清醒,对秦子墨说:“喂,我以后可能来不了了。”
“哦。”秦子墨淡淡地应了一声,他挺欣赏这个女孩的爽朗大方,女孩也有欣赏他的地方,不过君子之交淡如水,相聚分离都是再自然不过的事,他不必多问,也没什么好感怀的。
“这是我的名片,以后如果有我能帮得上的地方只管来找我,只要我能做到都会尽力的。”
接过女孩临走前留下的一张小纸片,材质是很高档的铜板卡,印有暗花,上面没有公司名和职称,只印了一个私人手机号码,还有一个名字——何伊伊。
可惜人不像名字那么温柔。
秦子墨拿到名片以后放到了一个抽屉里,没多久就把这事放到脑后了。虽然他当初是见这女孩身上的珠宝和名牌手提包价格不菲,猜想她身份不一般才对她多留意了几眼,不过他只将这段经历当成最普通不过的邂逅,从没想过还有再见面的时候,而且是马上。
☆、邂逅
秦子墨难得轮到一天调休,在家睡到了下午五点多,他心想着子溪也快放学了,便收拾了一番去学校接弟弟。
海韵中学是兄弟两人就读的学校,是一所以音乐为特色的学校,分班前秦子墨和秦子溪都在4班,秦子墨成绩不错,只是半年前匆匆退学,如今时隔半年再次回到母校,心情自是有了大大的不同。傍晚的海韵沉浸在黄昏的怀抱里,秦子墨伫立在一边,身穿校服的学子们推着自行车从他的面前经过,看着一张张稚气未脱的脸庞上写满了回家的雀跃,秦子墨的脸上也不禁洋溢起了笑容。
“哥?”秦子溪看到校门口那个熟悉的身影还以为自己眼花,等近一看才发现真的是秦子墨,眼里写满了欣喜之色。
这些天日夜颠倒,兄弟俩也是有段时间没碰头了,秦子墨乍一见到白衣黑裤一身校服装的秦子溪还略有些惊讶,但很快面上的讶色顿时融化为春水般的温柔:“饿了吧?我买了些栗子,你先吃几个垫垫肚子,等会哥带你吃干锅去。”
“嗯!”
兄弟两个刚准备走,身后就传来了一个大嗓门:“秦子溪!等一等!”
两人回头,看到一个头发短短的女生一路飞奔过来,跑到他俩前面时已是气喘吁吁,但她很尽责,一边喘气一边仍不忘教训人:“秦子溪,你怎么又一声不吭就走?还有半个礼拜就要大合唱比赛了,你得留下来和我们一起练习!”
这女生是子溪他们班的文艺委员关颖,成绩不算很好,但胜在性格热情有责任心,做事总是风风火火地,以前秦子墨在校时也在校内活动中见过她几回。
秦子墨疑惑地看了看秦子溪,而秦子溪面对她锐利的“法眼”,反应则是淡淡地:“对不起,我没时间。”
关颖一听心里更是来气:“那么多同学都有时间怎么就你没时间啊?不行,你今天一定要留下来练习。”
秦子溪说:“下次吧。”牵过秦子墨的袖子就走,关颖见状急忙挡住他们的去路,不满地说:“秦子溪,你这都第几回了,每次一有什么集体活动就不见你人影,周末补课你不来,放学后的补习你也逃,老是独来独往地,就不能融入我们一点吗?你这样不配合,会给我们带来的困扰的。”
秦子溪停下脚步,回过头,冷冷地说:“抱歉给你们带来困扰,我自便。”
关颖呆住了,因为秦子溪的语气极其冷漠疏离,有种拒人以千里之外的冷冽感,就连关颖这种神经大条的姑娘一时都忘了要说什么,嘴里重复着:“你……”、“你……”就是不知要怎么开口。
见气氛变得微妙,秦子墨清咳了几声,过来救场:“这位同学,我是子溪的哥哥,今天家里确实有点事,子溪要和我出去一趟,你就行个方便吧?关于补习的事,我等会会跟子溪说说。”
从刚才开始注意力就全在秦子溪一个人身上,关颖现在才注意到秦子墨。在分班之前她就听人说4班有对很帅气的双胞胎兄弟,只是机缘巧合一直没见着,分班后终于见到了弟弟秦子溪,长得确实很帅没错,可这家伙脸一直臭臭地,再加上不遵纪守法,搞得她很头疼,如今见到了哥哥,她万万没想到秦子溪的哥哥那么有礼貌,说话声音温柔悦耳,笑容干净温和,让人如沐春风。这两兄弟虽然长得很像且气质有相似之处,但显然哥哥比弟弟好相处多了嘛。
小姑娘脸皮薄,见秦子墨说话入情入理,再加上态度又那么好,叫人无法拒绝,关颖犹豫了一会儿,只得点点头:“好……好吧……”
秦子墨笑道:“谢谢你了。”
兄弟两人一前一后地走出了几步,起初谁都没说话,沉默了一阵,秦子墨先开了口:“你同学说的那些事都是真的吗?课后的补习和活动你为什么都不去?”他的声音比先前放沉了些,听上去颇有几分兄长的威严。
秦子溪低下头:“周末和放学我都要忙着打工,哪有什么时间。”
秦子墨看着他,良久,叹了口气:“那你为什么不跟人家实话实说呢?”
秦子溪呐呐道:“没什么好说的……”
见他自闭成这样,用头发丝都能想得出他平时跟同学都是怎么相处的,秦子墨忧心他的性格影响到他以后的生活,可如今又没什么法子帮他转性,只得无奈地说:“你外面找的那些打工兼职都辞了吧,这几年我们存下的钱够你念到大学了,以后的事以后再说,现下最要紧的是高考。”
“好。”
“这么快就答应了?”
秦子溪抬起头,冲他笑道:“我听哥的。”
“呵呵,你啊,别贫嘴了,走吧……”
两人的身影渐行渐远,可身后的关颖却像是见到了百年难得一遇的奇观,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刚刚居然看到了秦子溪在笑?!方才秦子溪对他哥哥笑得十分亲密,冷峻的面部线条自然而然地舒展开来,一双眼睛里像是落进了晚霞,眼角那颗泪痣似乎都在闪着光芒。
天,这跟她所认识的那个冷冰冰的秦子溪是同一个人吗?
这些天难得聚首一次,兄弟两人自然不放过大好机会,边吃边聊,一顿饭吃了两三个小时,等出来的时候天已经大黑了,秦子墨又陪着子溪去了书店买参考书,子溪在高中辅导教材那里逛得津津有味。书店附近有家音像店,秦子墨想看看有没有口琴高阶教程便走了进去,正在CD区看着的时候头顶上的电视里恰巧播报一则娱乐新闻——
“东方寰宇旗下的知名艺人程风在昨天凌晨三点被警方在一家私人别墅举办的派对中抓获,这是程风自去年六月被强制送往戒毒所以后的第二次复吸。据知情人称,程风当时正与三名青年男模在游泳池内吸食冰毒,四人皆衣不蔽体,神志不清。除程风以外派对上另有二十多人同时落网,警方在现场共查获大□、冰毒、摇头丸等兴奋药物共计2700克,现场遗落注射针头八个个,另有零碎的吸管与锡箔纸,场面极度混乱,有三名吸毒者在警方押送过程中口吐白沫当场昏厥,已被火速送往医院抢救……”
电视上的女主持神情严肃地播报完这则新闻,随后又说:“在程风被抓获的当晚,他的老东家东方寰宇已在第一时间将他保释出来,并于今天下午四点召开新闻发布会,以下是发布会现场的情况。”
镜头一转,从电视上看到发布会现场蹲守了许多记者,程风被助理搀扶着走出来,脚步仍有些虚浮,他似乎很怕冷,穿着一件厚厚的黑衣,脸上戴了墨镜,往桌边坐下以后便静静地缩在一边一句话也没说。从头到尾只见到旁边的经纪人又是抹眼泪又是拉同情分,把他吸毒的原因全都推到工作压力太大的头上,底下的记者的提问也全是经纪人代为回答,程风只是坐在一边,一动不动,像一抹幽暗的孤魂。
最后,发布会结束,经纪人对着镜头鞠躬致歉,希望大家再给程风一个机会,程风身为主角自然也要道歉。只见他摘下墨镜,露出那张明显憔悴了许多的脸庞,一夜未眠,致使他眼窝深陷、神情憔悴、脸上满是青色的胡渣,他拿过话筒,用嘶哑充血的嗓音说:“对不起,是我错了,对不起……”,对着镜头深深地鞠了一躬,腰板呈九十度的姿势久久弯下,仔细看他紧贴裤缝的双手似乎在微微颤抖,嘴唇喃喃蠕动着,不停无意识地重复着:“对不起……”定格十几秒,程风直起身,面上没有一丝表情,布满血丝的双眼中却隐隐闪烁着水光,好似影片结尾的定格画面,台下镁光灯霎时爆炸一般狂闪。
就算不用一句台词,这个男人依旧能成为全场的焦点。
他的演技还是那么地无懈可击……在电视上的程风说出对不起的刹那,秦子墨脑海中浮现出一个一模一样的声音,用着截然相反的语气,在他耳边不停地说:“对不起,墨墨,求求你不要离开我……”“墨墨……对不起……我不能没有你……就让我们两个一块儿死吧,好吗?……”
那则新闻播放完之后,秦子墨身边的两个女学生开始叽叽喳喳地议论起八卦:
“这个程风怎么又复吸了?我记得他前几年可红了,要不是爆出来吸毒破坏了形象,照他当年蹿红那速度现在肯定跻身一线了,哪会像现在这样搞得人不人鬼不鬼,看着怪可怜的。”
“唉,可能天生没走红的命吧。对了,说到这个程风,我前几天在网上看到消息,说东方寰宇大股东何龙的孙女要和杨氏集团的二少爷订婚了!”
“真的假的?我看过爆料说这个东方寰宇的大股东何龙早年是混黑道的,当年为了洗白和杨氏联姻,如果这样说的话,那这何大小姐和杨二少岂不是嫡亲的表兄妹?”
“千真万确,我看到时也吓了一跳,前阵子不是还有记者拍到杨氏现任掌权人出入医院的照片,据说现在身体不行了,下面的人可不得想方设法拉帮结派吗?照我说他们有钱人的想法有时真是稀奇古怪,我们也搞不懂。”
秦子墨紧紧地攥着拳头,耳边的声音一阵近一阵远,什么话都没听进去,直到子溪紧张的声音将他从自己的世界中拉回来:
“哥?哥!”
“啊?怎……怎么了?”秦子墨回过神,看到秦子溪正忧心忡忡地看着自己,秦子墨宽慰道:“我没事,就发了会儿呆,时候不早了,我们早点回家吧。”
秦子溪担忧地问:“真的没事吗?”
“真没事,走吧。”
秦子墨松开紧绷的心弦,只有他才知道,自己的掌心早已被指甲刻出了深深的红印……
从音像店出来要拐进一条窄小的巷子,黑漆漆地没有路灯,兄弟两人沿着小路走,走着走着忽然听见马达的轰鸣声,有条黑影冷不丁地从身后飞跑过来,撞倒走在左边的子溪,跟逃命似地飞速往尽头跑去。秦子墨急忙扶起子溪想为他检查伤势,却见背后灯光与喇叭声大作,幸亏他拉着子溪及时往旁边闪避,下一秒就有辆红色跑车贴着他们的衣角飞驰而过,在巷子中蛮横地左冲右突,发出一阵阵尖锐的碰撞声与摩擦声,一名男子的惨叫在黑暗里突兀响起,但紧接着砰一声巨响,惨叫戛然而止,重新陷入了死水般的寂静。
刚才发生的一切只在一瞬之间,快到根本让人反应不过来。夜色之中兄弟两人互相对视一眼,往前走了几步,看到了一地横七竖八的垃圾筒,巷子尽头有面砖墙,墙下躺着一个男人,动也不动,不知是死是活,那辆红色跑车停在砖墙前堪堪几公分之处,从地面上垃圾拖曳过的痕迹可以推测它方才那一刹车刹地有多激烈。
车上走下七八个人,穿着一水儿的黑衣,仿佛能融化在黑夜里。其中两人上前探了探那人的情况,接着一抹得意的声音响起:
“看,我就说他死不了吧,你弟弟的驾车技术你还信不过?想当年我可是差点参加业余组方程式的!”
另一个相对年长的声音开口揶揄道:“是是是,你的开车技术我当然信得过,我这不是怕人没撞死,我们这些坐车的就先晕死了嘛。”
“你……!”
“好了,这里不便多留,既然人都抓到了我们就快去你二哥那儿吧,他都大半年没见你了,看到你一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