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远不悦地蹙起眉头,说:“你爸爸怎么这样啊,也太不负责任了,明明知道到点应该来接小孩,却迟到这么久,还关机……”
舒睿马上抬起头,凶巴巴地说:“不许你乱说我爸爸,我爸爸忙得很,每天都要加班,不是他来接我,是一位钟点工大妈,不知道为什么那大妈今天没来,哇……”说着说着舒睿又哭了起来,毕竟是不满四岁的小孩子。
高远看着好笑,便揉了揉舒睿头顶软软的头发,说:“好吧,算我说错话了,冤枉了你日理万机的爸爸。那你妈妈呢?”
“我……没有妈妈,只有爸爸。”
高远心里越发怜惜了起来,这么小的孩子,居然是单亲家庭的孩子,并不是歧视单亲家庭的孩子,而是单亲的孩子一般父亲或者母亲就要忙于生计,无法得到双亲家庭那样好的照顾,性格上也会变得阴郁。
不过面前这个孩子倒是一点也不阴郁,只叫人觉得乖巧聪明,于是,高远再次蹲了下来,尽量平等地直视着孩子的眼睛,温和地说:“可是,你现在该怎么办呢?我捡了你,总不能把你丢下不管。”
舒睿吸着鼻子不说话,却靠得他更近,以身体语言表示“你确实不能丢下我不管。”
高远无奈地说:“本来陪着你在这里等等你爸爸也没关系,可是,我今天要上一个节目,八点钟必须赶到市电视台。”
舒睿的眼里闪出敬佩的光芒,说:“哇……原来叔叔是电影明星,难怪长得这么帅!”
舒睿说的确实是他的真心话,眼前的叔叔比他见过的电视上的明星还要好看,而且个子好高啊。
高远摆摆手说:“不是不是,我不是明星,我是特邀嘉宾,今天去录一个现场访谈节目。看吧,我的衣服破了, 必须先赶回家去换衣服。”
舒睿惊叫起来,说:“呀,叔叔,你受伤了!”
高远瞥了一眼,毫不在意地说:“对叔叔这样的大人来说,那一点点不能算是伤,看,都没有出血,回去抹点碘酒就行。”
舒睿歪着头说:“那怎么行?要包扎一下。”
说着,舒睿转身翻起了书包,摸出一块叠得整整齐齐的四方手帕,认真地对高远说:“这块手帕是爸爸给我擦鼻涕的,可是我今天很乖,一次都没有用过,是干净的,就用这个给你包扎吧。”
高远顿时一个头两个大。擦鼻涕的手帕,不包扎还没事,包扎了才容易感染好吧?
不过看着小孩儿仰起的小脸上满是期盼的表情,高远不知怎么地心变得特别软,说不出拒绝的话来。
于是,舒睿低下小脑袋,用白白嫩嫩的小手在高远的胳膊上笨拙地系好了那一条手帕,然后歪着小脑袋欣赏了一下自己的成果,很有成就感地说:“包扎好了。”
呃……还好手绢是浅蓝色的,要是红色的,别人还以为他高远今天乱闯红绿灯被交警逮住戴上红袖章在街边指挥交通呢。高远拼命克制着自己企图一把扯下这扎在西服上显得特别违和的手绢的想法,勉强说:“嗯,包得很好。”
小孩儿顿时眉毛弯眼睛亮唇角翘,露出一个“我就知道你一定会表扬我”的笑容,叫高远情不自禁又用大手揉了揉他的头发。
高远其实一直都不太喜欢孩子。记得有一次帮忙带堂姐的五岁的儿子去迪斯尼乐园玩,那一次可把高远整惨了,那鬼东西居然嗖忽就不见了,叫高远疯了一般在人堆里翻找。找到那小子,他正笑嘻嘻地拉着一个陌生女人的手,手里还拿着那女人买的冰淇淋吃得不亦乐乎,气得高远一把拉过他,将他手里的冰激淋扔在了地上。那女人惊叫起来说:“我正说要带他去找他爸爸妈妈呢,你是孩子什么人啊?你怎么这样粗暴地对待孩子啊?”高远头一歪,对那小子说:“告诉她,我是你什么人?”那小子很淡定地说:“你是我没用的保镖,还把我给弄丢了。”气得高远想拔拳头打人。
可是,当舒睿为高远包扎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高远心里忽然涌起来一种很奇妙很熨贴的感觉,就是觉得这孩子特别乖,特别合眼缘,和他以前认识的孩子都不一样,似乎冥冥中和自己有某种不可言说的联系一般。
高远陪着舒睿站着等了一会儿他爸爸,实在是等不得了,因为再晚就怕录不上节目,高远便说:“叔叔真的要走了,不然赶不及去电视台。那你现在怎么办?有几个办法,一个,你继续在这里等,等到你爸爸来接你,二个,我送你回家,三个,你要是不放心我,怕我是坏人会拐卖你,我就送你去附近的派出所,让那里的警察叔叔陪着你等你爸爸。”
舒睿虽然比一般的孩子聪明,但是刚才的一场变故也叫他吓破了胆,本能地就想依赖面前这个英俊又和善的长腿叔叔,便牵住他的衣角,说:“我想你送我回家。不过我没有钥匙啊,怎么进去呢?”
高远抱起他来,一边走一边说:“那没事,我可以把你放在你家小区的门卫室。你爸爸一回小区就能看见你,你住哪个小区?”
舒睿乖巧地点头,说:“那好吧,谢谢叔叔,我住在‘月色晚庭’。”
高远挑挑眉,说:“难怪我们这么有缘,我也住在‘月色晚庭’。”
舒睿惊喜地说:“真的吗?太好了!那我以后就可以经常见到你了,救命恩人叔叔!”
救命恩人叔叔?这名称简直太囧了,不过这小孩儿软软糯糯的声音实在好听,高远便说:“好吧,不过咱们以后算是邻居了,你就喊我‘高叔叔’吧。”
舒睿笑得眼睛弯弯地,亮晶晶地,说:“叔叔你真的很高,你还姓高吗?真是太巧了!”
高远默然了一会儿,不过似乎没必要告诉这丁点大的小孩子他当年因为那一场兄弟阋墙、手足相残的丑闻而远走异国,回来后为了彻底告别往事连名字都换了的事情。
随后,舒睿告诉了高远自己的名字,高远便喊他做“睿睿”。
高远抱着舒睿上了一辆银灰色的宝马,将他安置在车后座上。
舒睿还是第一次坐这么高级的轿车,心里很新鲜,表情却保持淡定。
高远发动了汽车,听见舒睿在背后说:“其实,我爸爸特别爱我,才不会不管我。是那个钟点工大妈不好,没有按时来接我。你不知道,她给我家里做饭的时候,老是偷拿我爸爸买好的猪肉塞进她自己包里带走,给我看见几次了。还有,为了节约她家的水电费,老是在我家里洗澡,有一次把爸爸才给我买的强生婴儿沐浴露一下子就倒去了大半瓶……”
高远心里好笑,这孩子还真的很爱他的爸爸,因为刚才高远的一句无心的谴责他还不舒服呢,还在为他爸爸辩解。
想着有个这样的孩子还真的叫人心里温暖啊,高远脸上的表情又柔和了一些,说:“睿睿,要不然,你到我家里呆一会儿吧,等着你爸爸回来。我虽然不在家,不过家里有个很和蔼的老爷爷可以陪着你。他最喜欢小孩子了,他还会做‘瓶中帆船’,你想不想试一试,在一个空酒瓶里打开一座木制的帆船?”
舒睿惊异地睁大了眼睛,说:“想啊。可是,我爸爸一会儿回家找不到我该怎么办?”
高远想了想,说:“这个好办。我先带你回你自己家,在门上贴一个纸条,写清楚你去了小区的哪一个门牌号的房子里等着,再留上我家的电话号码,你爸爸一回家就能看见,然后就来我家寻你了。另外,我再给你爸爸的手机上留短信也说一声吧。”
舒睿一想,这倒是比在门卫室等着更好,便说:“那好吧,高叔叔。”
☆、第25章
。
高远将舒睿带回了自己家里,开了门,扬声喊道:“老爷子!”
楼上正在打扫卫生的郑阿姨听见了,在走廊处探出头来,笑着回答道:“是高先生回来了!老爷子出去遛弯去了,一会儿就回来。哟,高先生还带了一个小乖乖回来啊?这是谁家的孩子,长得这么逗人喜爱?”
高远随口说:“就是小区里邻居家的孩子,一会儿他爸爸就来接他回去。你忙你的去吧。”
阿姨又缩回去干活去了。
高远还从来没有在家里招待过小孩子,回忆了一下家里没有玩具也没有小孩子看的书,连零食都没有,最后只好跑到苏老爷子房里搬了一些咸干花生和大红枣出来,对舒睿说:“你随便坐,想吃什么自己拿。”
舒睿对老年人的吃食显然毫无兴趣,倒是对这大房子很感兴趣,惊叹地说:“我才知道我们小区里面也有别墅啊,原来别墅里面是这样子的。”
以高远家的财力,两年前选择定居S省的时候本来可以买独栋的豪华别墅,可是苏老爷子不肯,人年纪大了,就喜欢热闹,那种高档的独栋别墅群里住着的往往是高远这样的精英男士,一到白天就上班去了,别墅区里难得见到个人影子,苏老爷子本来对离乡背井住到这S省来就不太赞同,便在买房子这个事情上特别坚持自己的看法,执意要住到人多些的地方,按他的话说,就是接地气。高远拗不过老爷子,最后,找了半天,才找到“月色晚庭”这个比较合乎心意的小区,妙就妙在小区里面既有十多栋高层电梯公寓,坡地上还散开着十多栋两层楼高的小别墅,小区里常见学步的孩子和在树荫下下棋的老年人,有着苏老爷子很喜欢的闹中有静的氛围。虽然相对于高远的身家来说这别墅有些配不上,不过只有他和苏老爷子两个人住倒是尽够了。
苏家父子俩为何会搬来S省定居,还有苏瑜胜为何要改名字为高远,真是说来话长。
四年前,苏瑜胜从S省回到Z省,还说要和苏老爷子说一说老大苏瑜兆派出杀手在S省追杀自己的事情,谁知道还没来得及说到这一件事情上,老大就悍然下手,连老爹都不放过,想要一起砍死,苏瑜胜拼死保护苏老爷子突围而出,随后,重新夺回大权的苏老爷子霸气侧漏,号令黑道江湖缉拿老大,最后将老大捉住后暴打一顿,圈在一处地下室里囚禁起来。苏瑜胜在那一场血雨腥风中身上被砍了几刀,最骇人的是脸上,一道长长的伤痕几乎贯穿了整个右脸,好在堪堪避开了眼睛。苏瑜胜不得已关闭了才开始盈利的公司,辗转韩国、日本、美国等地,进行了多次美容整形手术,才除掉脸上那道骇人的伤痕,只是手术做多了,也留下一些后遗症,比如他的脸和一般人比起来皮下肌肉不太灵便,表情比较匮乏,而且笑起来的时候嘴巴有些歪。
苏瑜胜治好脸伤后回了Z省,一段时间内都十分地意志消沉,连他以前想要黑转白,做地产大鳄的雄心壮志也灰飞烟灭了一般,叫苏老爷子看着心里特别着急。苏老爷子一辈子就两个儿子,老大作死地谋害亲爹亲弟弟这辈子都不知道还能不能叫他出来见天日了,老二又是萎靡不振的,这日子可怎么过啊。
直到有一天,一个警察来找到苏瑜胜提及一桩往年的旧案,就是那曾经轰动一时的不良医生研制出令男子怀孕的药物并秘密应用于临床的案件。据警察说,那弄出怀孕药物的钟某某被判了十年徒刑,后来在狱中患病,精神委顿了不少,随后又申请保外就医被监狱方面拒绝后精神终于崩溃,痛哭流涕地交代出自己在诊所时秘密备份下的被注射药物的患者的名单,其中就有苏瑜胜。据钟某某在备份文件中的记载,苏瑜胜是在诊所治疗急性阑尾炎时被注射药物的。现在警方来求证此事,并委婉地问及苏瑜胜发病时的症状以及对方的情况。
此时,苏瑜胜才恍然猛醒,原来那一日的青年真的不是……想起那一日的惨烈情形和他含泪的眼睛,苏瑜胜顿觉心脏像被重锤猛然锤了一下似地,忙问道:“那他会怎么样?光是一次不会怀上孩子吧?”
警察严肃地说:“按着钟某某的话说,只要曾在对方体内|SHE|精就一定会令对方怀孕,而且无法流产,这对于受害者而言是非常痛苦的事情,所以,若是你能找到他,请通知他来提起民事诉讼,钟某某虽然破产了,但是应该会有国家赔偿。”
苏瑜胜当即着手设法寻找他,可是,那一日的事情毕竟过去了太久,又涉及到不好启齿的个人,还有中间隔着几个省总归不太便利的缘故,最终,没能找到他。苏瑜胜不死心,和苏老爷子提出将苏家资产转往S省重新开始的提议。
苏老爷子当然不乐意离开自己生活和战斗了几十年的Z省,可是,看着一蹶不振的儿子又重新振作起来,便不忍心拂他的心意,想着苏家兄弟相残又涉足黑道的丑闻是挺膈应老二的,难怪他想要搬过一个地方重新开始,便说:“迁走可以,不过为什么非要去S省呢?S省哪有G省好?G省经济发达,气候又好,四季如春,正适合我老头子养老呢。”
苏瑜胜为了说服固执的老爷子,只好含含糊糊地说在S省可能会有惊喜,也许会遇上他昔日的旧情人和非婚生子。
苏老爷子大喜过望,说:“哎呀,你怎么不早说?弄大了哪个好闺女的肚子了?怎么不把人家娶回家来?你还想要做企业家呢,怎么一点社会责任感都没有?”苏老爷子洗去一身黑道老大的匪气后,倒是变成大善人了,口口声声“社会责任”什么的。
苏瑜胜在心里默默吐槽,那不是黄花大闺女,倒是黄花大小伙子,真要带来给您老人家看见,别吓着您那老心脏就好,嘴上却说:“那我得找得到他才行,所以才要去S省住着啊,方便找人;二来,他在S省住惯了的,到时候一准不肯跟咱们走,不如咱们现在就把事业中心定在S省。”
苏老爷子欢天喜地跟着儿子来了这S省,为了彻底拜托以前的阴影,有个全新的开始,苏瑜胜还托人帮忙改了名字,现在叫高远,和他的公司名字正好相得益彰,取的是“志当存高远”的意思,暗伏凌云壮志。
随后,就是买房子办公司找儿媳妇和大孙子,前两样都挺顺利,就是这找儿媳妇和大孙子的事情太不顺利了,两年多了,愣是没个消息,只知道姑娘自打怀上了孩子就辞职了,然后回了不知道哪旮瘩的老家,彻底失去了下落,叫苏老爷子好生沮丧,才来的那一年里成日里都在念叨“我那大孙子哎”。
直到搬来S省两年多后,渐渐适应这里的生活的苏老爷子才不念叨了,转而催促儿子说:“看情形,大孙子是找不着了,指望不上了。你还是赶紧找个女朋友,快点结婚,在你老爹还活着的时候赶紧生一个大孙子出来吧。”
苏瑜胜哪里去理老头儿的抱怨,他实在是忙得很,白天忙着公司的业务,晚上还要陪着相关政府部门的领导吃饭喝酒,要知道,在天朝这样的地方做生意,还是做大生意,就离不开和政府机构打交道,光是靠钱不行,还要靠人脉,所以,在这样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开始打拼事业,就算是像苏瑜胜这样资金上完全没什么问题的人也要靠熟人引见那些高管贵人,然后才谈得上用钱铺路的问题。当然这两年多的辛苦没有白费,苏瑜胜,即现在的高远,可以骄傲地说他已经在S省打开了局面。
☆、第2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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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远见舒睿端端正正地坐在沙发上,书包放一边,十分规矩的样子,在高远没有注意他的时候他便转动着一对灵活的眼珠子四处看,待他发现高远在看他的时候他便老实地垂下眼睫,小手拘谨地放在膝盖上。
高远不禁在心里感叹,这孩子的爸爸也不知道是怎么教育这孩子的?怎么就能叫这么小的孩子抵御得住天生的好奇贪玩的本心,变得如此乖巧懂事的?
高远没有经验,实在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