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他是否有个妹妹?”
“我对他的家庭一无所知。他不住在保留地,他曾经来保留地组织印第安人运动组织成员,对抗那些石油和天然气公司。那些公司想搞乱山脉东面,想建管道、炼油厂和所有那类狗屎。”
“他的眼睛是什么颜色的?”
“他的眼睛?”他转过头,透过红胡子咧嘴向我笑,“我看起来,像是到处去看别人眼睛颜色的人吗?”
“想一想,是绿宝石色的吗?”
“他妈的,我为什么要知道一个家伙的眼睛颜色?你碰上什么事情了,伙计?”
“他是个警察。”抱着孩子的女人说。
“那是真的吗?”司机问。
“不是。”
“那你为什么问那些问题?你想找克雷顿家人的麻烦吗?”他护腕边上的汗毛,像是红色金属丝。
“不。”
“印第安人不需要更多的骚扰了。这是土生土长的民族,伙计,我的意思是,这是他们的土地,白人在他们身上倾倒垃圾已经二百年了。”
“我准备在这里下车。”我说。
“我说,你被一些事情困扰着,对吗?”
“根本没有,伙计。现在雨停了,我需要走动走动了。我的卡车就在上坡那边。”
“我们和任何人都没有矛盾,我们认为我们正在帮你。你得警惕这个州的很多人,我不是瞎说八道。这是时代造成的。”他说。
我在潮湿、阳光照耀的空气中站在路旁,看着汽车消失在坡上,我身后是一块绿色的牧场。我的卡车位于道路前方一英里处。
第五节
老妇人正在在她房后布满石砾的菜园里锄地。她穿着系带子的靴子,一条尺寸过大的男人的羊毛裤子,一件卡其布衬衫,头上围着一条披肩。当我推开木门走进院子,老女人斜眼扫了我一下,然后继续砍她的杂草,似乎我根本不存在。
“达乐涅·亚美利亚·霍斯是您的女儿,对吗?”我问。
她没有回答。她的白发从披肩下面露出来,眼角由于对工作聚精会神而起了皱。
“代斯马丢夫人,相信我,我是朋友。”我说,“我想搞清楚您的儿子发生了什么事情。如果可以的话,我想帮助达乐涅。”
砰地一声,锄头掠过泥土和石头,她砍出卷心菜之间的杂草,但丝毫没有触及菜叶。
“我认为达乐涅生活在一些坏人中间。我想让她从他们身边离开。”我说。
她拉开一间废弃倒塌的厕所门,将锄头放在里面,拿出了一把铁铲。厕所后面,一只有白斑的杂色猫正在黄麻袋上喂它的孩子。代斯马丢夫人将铁铲横放在手推车上,推着它向菜园边走去。我从她手中接过把手,推着它穿过土院,然后开始在菜地的每行末端洒肥料。山顶的云朵是紫红的,雪从峡谷边缘被吹下来。我听到在我身后,她窗上的保温塑料布在卡塔地响。
“她是你的女儿,是不是?”我又问了一次。
“你是联邦调查局的人吗?”她问。
“不,我不是。但我曾经是一名警察,现在不再是了,我只是个遇到一些麻烦的人。”
她第一次直视着我。
“如果你认识达乐涅,那你为什么还要问我,她是否是我的女儿?”她说,“为什么你在这里问这个问题?你这样不太合理。”
于是我意识到,也许我低估了这个老妇人。像大多数自认为受过教育的人一样,我大概已经认为,一个老年人和说着外国话的人一样,不能理解我的生活和智力的复杂性。
“我只是没有将她的姓和您的姓联系起来。”我说,“但是我应该联系起来的。她穿着她哥哥的一等兵夹克,是不是?她也有一双绿宝石眼睛。你家的姓是法裔加拿大人的姓,不是印第安人的。达乐涅和克雷顿的父亲有一半的白人血统,是不是?”
“你为什么要说她生活在坏人中间?”
“和她一起生活的那个男人并不坏,但是他为之工作的人很坏。我认为她应该回到家里,不要和那些人生活在湖边。”
“你曾经到过那里?”
“是的。”
“他们是罪犯吗?”
“他们中的一些人是。”
她的手落在我的手上,接过铁铲。她的手掌粗糙,手掌边是一圈老茧。她一动不动,铁铲支撑在她的羊毛裤子上,她的眼睛凝视着天空下锯齿状的山脉轮廓。山峰上的云朵中似乎全是雪。
“他们是杀死我儿子的那些人吗?”她问。
“他们从某种角度说也许有牵连,我不知道。”
“她为什么和他们在一起?”
“她认为她可以查出克雷顿和他的堂弟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她曾在一个酒吧工作过。那是什么地方?”
“顺着马路五英里的地方。你来时经过那里。”
“你认识一个叫迪西·李的男人吗?”
“不。”
“你经常见到达乐涅吗?”
“她每星期来一天,还带着食品。”
“告诉她,代斯马丢夫人,她是个好姑娘。在我们俩的劝说下,她会回家的。”
我看见她用嘴巴呼吸着,嘴唇无声地颤抖着。
“什么?”我说。
“克雷顿从没伤害过任何人。他们说他带了把手枪,如果他确实带了,那也是他们造成的。他们总是打扰他。他们害怕他,因为他勇敢。”
天变冷了。我帮着她在蔬菜地里施完肥,然后和她说了再见,并将木门在我身后带上了。现在天空乌云密布,灰蒙蒙的。她手中握着锄头,站在她的土院子中,站在从世界之脊吹下来的风中,看起来很小很孤独。
第六节
我顺着土路往回开,停在克雷顿·代斯马丢和堂弟把汽车丢进壕沟的地方。是玛珀斯和魏德林绑架他们,并把他们带到了什么地方,还是一切都发生在这里?我问我自己。我跳过马路对面接壤的溪流,走上斜坡进入黑松林。地面上覆盖着厚厚一层松针。花栗鼠在岩石间玩耍,红色的松鼠在树干间彼此追逐着。我在松树丛中穿行了四分之一英里,于是看到一条曾经有人倾倒垃圾的道路。这条路的尽头是一堆生锈的弹簧床垫、马口铁罐、床垫、啤酒瓶,还有酒瓶和塑料容器。我又在松林中走出四百码左右,树木变得稀疏了,我来到了一个在灰色岩石上流动的溪流前。小溪在一个低矮的山丘边缘流淌着,山丘很突兀地在羽叶槭、野蔷薇丛和茂密的板刷中隆起。我在溪流岸边穿行,但是没发现任何特别的东西,能有助于发现克雷顿·代斯马丢和堂弟的命运。
最后,我来到溪流对岸山丘上的瀑布边上。瀑布从岩石上流下,冲刷掉泥土,露出了山丘上小松树多瘤的根部。水流到一片潮湿的松针和黑色的树叶上,那里的地面像海绵一样,长满了蘑菇和深色的蕨类植物。我可以嗅到水、冰冷的石头、潮湿阴冷的腐殖物、在水流中像蜘蛛网一样蔓生的树根的气味。
我累了。跋涉回卡车之后,我在灰蒙蒙的光线中驶上马路。这时,我从侧镜瞥见了一辆黑色的威利斯吉普斯塔旅行车。因为路面潮湿、没有尘土,我可以看到方向盘后司机的高大轮廓。接着他加快速度,靠近我的后。档,似乎他想从侧镜中看到我的反应,或者想看到我的敞篷小货车的一些细节——车主的名字。
前面是克雷顿·代斯马丢和堂弟度过最后一夜的圆木酒馆,也是达乐涅当接待员并曾经遇到酒醉昏迷的迪西·李的地方,她在这里把迪西从脑袋被踢掉的命运中挽救出来,并驾车越过山脉,把他送到弗拉塞德湖边的萨利·迪奥家。
我驶进停车场,等着看吉普斯塔旅行车的司机会做些什么。他和我并排慢下来,他的长手搭在方向盘上面,从乘客窗口目不转睛地瞪过来。他的面孔、前额和脖子都带着细疤条纹,似乎刚从一个铁锈色的蜘蛛网中走出来。
我希望他停下来,打开车门:带着他的伤痕和愤怒来面对我。我希望看到他手中有一个武器,并希望他感受到肾上腺素在涌动,感受到暴力渴望,让那种感觉点燃和净化大脑,并解决所有复杂的局面。
但是哈瑞·玛珀斯手中攥着所有的好牌,他曾是越战的一名直升机飞行员,他知道,当格林机关枪锁定好毫无防护能力的目标时,你不必改变你的状态。
他转入停车场,停在前门旁,用一个金色打火机点燃香烟,然后走出吉普斯塔旅行车,头也没回走进了酒馆。
那一晚,等我返回密苏拉,阿拉菲尔已经在保姆家吃了晚餐,但我还是带她去一个比萨店吃宵夜。她穿着柔软的粗斜纹棉布牛仔裤、精巧的皮鞋,黄色T 恤衫上印着一条微笑的鲸鱼。她的面颊沾上了红色的比萨汁。
“戴夫?”她说。
“什么,小家伙?”
“我们什么时候回家?”
“你不喜欢这里吗?”
“我想见德克斯。也许巴提斯蒂需要我们在店里帮忙,他不识字。”
“卖虫子和银色小鱼不需要识字。”
“在这儿和在家里一点都不一样。”
“但这里也有很多优点,是不是?”
“我想念三脚架,我想念克拉瑞斯。这儿的晚上很冷。”
我用手抚摸着她发亮的黑发。
“这不会有很长时间了,你看着吧。”我说。
但是我的保证只是一个情绪化的谎言。我不知道我们什么时候可以回家,我不确定我是否还能够回去。那一晚,我们卧室之间的门敞开着,我听到黑暗中,她在:床边做祈祷,然后爬进被子里。
“戴夫?”
“什么?”
“有人想伤害我们是吗?我们是因为这个才搬家的吗?”;我起床,光着脚走进她的房间,坐到床边。她褐色的脸在月光下看起来圆圆的。她把毛毯一直拉到下巴。
“不要想那样的事情,阿拉菲尔。没人想伤害我们这样的人。我们是好人。”我说,“想想所有那些爱你的人。
巴提斯蒂、克拉瑞斯、你在学校的朋友和老师,他们都,爱你,阿拉菲尔。还有我,爱你胜过一切。“
她从枕头上笑起来时,我可以看到她稀疏分布的牙齿,和明亮的眼睛。
但是她的想法和我自己的想法差不太远。那一晚,我梦见了南路易斯安纳。
第七节
第二天早上,我接到阿拉菲尔学校的三年级教师里根小姐打来的电话。她说她中午十一点有一个小时的休息时间,她问是否可以到我家里谈谈。
“出什么事了吗?”我问。
“我宁愿到你家里谈这件事。”
“当然可以,欢迎你过来。”
几分钟后,她在敲屏风门。她穿了一件淡绿色的棉线衣服,赤褐的头发用一条绿色手帕扎在后面。
“我希望没有打扰你。”她说。
“不,一点没有。我做了些冰茶,今天天气真好,让我们在门廊里喝点吧。”
“好的。”她说,带着一个天主教小学教师应有的姿态。
我把茶拿到门廊上,我们坐到两把陈旧的金属椅上。
阳光明亮地照在草坪和树木上。大黄蜂在草地上的三叶草上方嗡嗡叫着。
“今天一早,一个男人打来电话。”她说,“他说他是你在路易斯安纳州的一位朋友,他想知道你和阿拉菲尔住在哪里。”
“他叫什么名字?”
“他不肯说。”
“你告诉他了吗?”
“没有,当然没有。我们不公布人们的地址。我告诉他去打信息台问问,他说他试过了,但是你的电话号码没有登记。”
“是没有登记,我的地址不在电话本上,信息台通常不会公布地址。这个电话为什么让你担忧?”我稍稍向前倾斜。
“他很粗鲁。不,比这还过分,他的声音很恶心。”
“他还说了些什么?”
“他一直说,他是个老朋友,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和你谈,我应该理解那一点。”
“我明白了。”
“阿拉菲尔说你曾经是个警察,这件事和你当过警察有关系吗?”
“也许有关系。你能否分辨出,那是否是个长途电话?”
“听起来不像。”
我努力去思考,谁会知道阿拉菲尔去了密苏拉的一所教区学校呢?达乐涅,也许是。或者也许我对克莱特斯说过一些事情。或者也许,那个人打电话给新伊伯利亚,并且从巴提斯蒂或克拉瑞斯那里了解到一些事情,然后,他可能曾经打电话给镇上的每一所教区小学,直到击中正确的目标。
“这个家伙一开始说了什么?”我问道。
她的绿眼睛思虑地凝视着阳光。“他说:‘我要和戴夫·罗比索讲话。’”她说,“我告诉他我不明白。于是他又说了一遍:‘我要和戴夫说话。’于是我说:‘你的意思,是你想给他捎个话吗?’”
“于是他知道,他找到了正确的学校。”
“什么?”
“他是个狡猾的家伙。”
“如果我处理得不正确的话,我很抱歉。”她说。
“不用为此担心,他可能只是个收账员,他们在全国各地跟踪我。”我对她微笑着,但是她并没接受我的安慰。
她将冰茶放在门廊扶手上,并紧膝盖坐着,双手交叠着放在大腿上。她垂下眼睛,然后重新抬头看着我。
“我的问题也许会冒犯您的隐私,但是你碰上一些麻烦,是吗?”
“是的。”
“那个男人是谁?”
“我不确定。但是如果他再打电话,请告诉我,我将非常感激。”
“他是个罪犯吗?”
我看着她的面孔和眼睛,不知道她能接受多少事实。
我决定不去寻找答案。
“也许是。”我说。
她在大腿上把手指捏在一起。
“罗比索先生,如果他对阿拉菲尔是个威胁,我们需要了解。”她说,“我认为,你有义务告诉我们那些。”
“那个家伙不带德克萨斯口音,是吗?”
“是的,他没有口音。”
“有一些人和我有矛盾,他也许为其中的一个工作。但是他们的目标是我,这不会影响你们学校的任何事情。”
“我明白了。”她说,她的视线转移到院子里的阳光中。
“我很抱歉,我并没有针对您的意思。”我说。
“你没有。我很遗憾你碰上这个麻烦。”她站起身准备走。“我认为你应该考虑打电话给警察局。你的女儿是个漂亮的小姑娘。”
“没有法律约束一个人去问另一些人的地址。”
“你对这些事情的了解也许比我多,哦,谢谢你的茶。”
“等一等。我感激你的帮助,我真的很感激。还有阿拉菲尔对您评价很高。如果我现在开始向您解释我的状况,那得说到明天早上。事情很混乱,而且涉及很多人。
我还没有找到整件事情的答案。有时候,警察并不能帮你什么忙。那就是我年纪越大,越相信上帝相信祈祷的原因,至少能让我感觉,是在和一些真正的权威交谈。“
我又微笑着,这一次起了作用。
“我打赌你会处理得很好。”她说,眼睛眯了起来。
她握了一下我的手,走下了台阶。明亮的空气中,她的小腿闪动着亮光。
第八节
我走入厨房,准备了一碗葡萄做午餐。我一边吃一边注视着窗外,邻居的橙色猫爬上巷外的屋顶,两只鸽子站在高处的电话线上。来电话的男人是谁?我思考着。
萨利·迪奥从维加斯找来的职业杀手?或者大概只是和哈瑞·玛珀斯一起工作的人?为什么不呢?这对玛珀斯来说,是一种激怒我、使我失去平衡的安全的方式。
但我是一个即将接受谋杀审判的被告,而玛珀斯是谋杀指控的目击证人,法律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