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察还算客气,录完口供,他被安排在单人牢房,手铐也取了下来。
几乎刚被安顿,就有人探视,竟然是卿九,而且只他一人,并未与夏燕同来。
卿九看著栏杆内的离美人,简直心痛万分:「燕子在外面打听。离铮你放心,有燕子在肯定没事。燕子他爹是古斯的首相,我们在皇族也有人,燕子救过古斯的公主传庆庆,你就算真的运毒我们也把你捞出来。」
离铮一笑:「我没藏毒。」
「唉!我当然知道。」卿九慨叹,什麽民主社会,不照样有冤狱,所以说无论古今到哪里都一样啊!
而且运些药粉就要判死罪,不就是什麽「和若」,想他卿敏篆前世今生还不知道制过多少比这厉害百倍的药物,现代人就是少见多怪。
若是这药物大批量生产,放大街上、药铺里贱卖,谁还拿这个当宝贝,知道吃多了会上瘾会死,有病才去吃啊!就算真愿意吃,吃上了瘾也买得起不至於倾家荡产,死掉那也是他自愿啊。
不过这种离经叛道的想法为了保持在美人面前的形象,他可没说出口,顶多也就在家里和夏燕嘀咕几句,还会被教育半天,当然是在床上。
「离铮,到底谁栽赃陷害,你有没有怀疑对象?」
离铮没报周茂的名字,若真是那个人出手,周茂不过也是其中的棋子,身不由己罢了。他摇了摇头。
卿九更对离铮生了好感,其实来之前他跟夏燕就有过猜测,以离铮的聪敏又怎会猜不到。
「终归是吉人天相,小铮,天下何处无芳草,那琴沁也不是你唯一的良配。」
离铮心中蓦地一痛,痛彻心肺。
想到琴沁在车上跟他表白,想到琴沁对他的点点滴滴,从未有人令他如此伤心,即使当年白芊雯离去也没有。
如何能忍受身边没有那个人。
这生他已失去太多,母亲可以欺骗自己,情人可以抛弃自己,fans可以遗忘自己,军中的生死弟兄借口爱他滥杀无辜大开杀戒。
男儿大丈夫,既然喜欢,凭什麽要放弃。更何况,那个家夥又岂会没有办法!
突然间他胸间横生一股豪气,豁然开朗,对卿九说:「帮我带话给琴沁。」
卿九点头。
离铮微笑:「让他等我。」
古斯不是玄州辖内,媒体更无禁忌,离铮被拘,铺天盖地的新闻立刻出笼──玄州电影明星离铮、战前的超级巨星亦天、玄州资政的同性情人在大都机场被查到藏毒三百克,极可能被判处极刑。
新闻传回玄州,不论是不是离铮的fans都是一片哗然。而离铮的官方後援会成员当天就组织上街游行抗议,媒体更追访琴沁,想知道资政大人对此事件的态度,是否信任离铮,又如何救他出来。
琴沁并没亲自现身,只是由他的第一秘书锺秘书代表发言,寥寥数语表达了立场。
「作为离铮的伴侣,我毫无保留地信任他,会尽一切力量澄清事实,令他早日摆脱牢狱之灾。但这是我们的私事,我不会擅用玄州民众给予我的资政的权力。」
虽然锺秘书语调平缓,但这段转述的声明一经播出,玄州各界纷纷表示支持。离铮的粉丝们更是激动流泪,不愧是偶像的男人,既坚持原则又一腔真情,是男人中的男人啊!
外界对离铮被疑藏毒事件纷纷扰扰时,琴沁正在和远在北顺的母亲通话。
「动用您在古斯深藏多年的力量,用这麽老套的伎俩,这不是母亲您的作风。」琴沁冷冷地说著,情绪毫不见半分波动。
电话那边还是琴惠芬妮低沈有磁性的声音:『小沁你错了,政客没有作风,政客唯一的作风就是实效。老套?有用就行!越简单的方法往往越有效。花里胡哨的手段不能长远。小沁,你还欠火候!』
琴沁冷冷一笑,她话里的意思是指他前些日子为公开和离铮关系所使用的策略华而不实。
「无论如何,我已经解决了问题,您这麽做的理由是什麽?」
『小沁你真的不知道?』琴惠芬妮的声音转冷。
琴沁沈默。
『我不会允许他和你在一起。趁早分手,他还能留一条命。小沁,你知道,妈妈的心很硬。』
琴沁紧紧握住双拳。如果不妥协,惠女士绝对不会顾惜铮铮的性命。
他知道得太晚了,等他发现母亲的动作时,已经来不及。
是他的疏忽,夏燕之所以在古斯有很大的力量,一方面当然因为他能力突出,但上层买他的帐却更多因为其父郎旗恽是古斯首相。
可夏燕再有实力又怎麽可能与他父亲比?他忘了,琴惠芬妮与郎旗恽有著更深更直接的关系。三十多年前已有家室的郎旗恽与惠女士同父异母的幼妹有了不伦之恋,惠女士的幼妹也就是夏燕的母亲怀著夏燕就被逐出家门。但郎旗恽当时还只是个穷律师,需要依靠妻子娘家的力量上位,於是夏燕的母亲只能带著繈褓中的儿子颠沛流离艰难度日,是惠女士接济她,才使他们母子安然渡过难关,并躲过郎旗恽的政敌和妻室的眼线。也正因此,她与郎旗恽有著隐秘却牢固的关系。
如今惠女士为了对付铮铮甚至不惜动用这种隐秘关系,恐怕仅凭他和夏燕要救出离铮是极困难的。
琴沁再没说话,轻轻挂上电话。
想起几天前才察知的讯息,第一次他心头生出一丝不确定。
这时夏燕给他电话。
『离铮一切安好。』
「嗯。」
『他让我转告你一句话。』顿了一会儿,『让你等他。』
琴沁心头一热,略仰起头,才让眼中水意淡去,却始终不语。
『乐坏了吧?以离铮的性格说出这个话,已经是极限了。』
琴沁当然知道,离铮肯定猜到是惠女士在背後捣鬼,但他向自己承诺他不会妥协,即使面对惠女士、面对死刑也不会放弃自己。
等他,这对於这个自己深深迷恋的男人来讲,就跟说我爱你没什麽两样了。爱你,对你有责任,所以才会让你等他。
可是,这是因为铮铮还不知道那件事。
「能不能保释?」
『运毒罪不允许保释。表弟,我觉得惠女士是动真格的,周茂失踪了,衡明已经去追踪。』
琴沁深吸口气:「我已经做好最後的打算。」
夏燕疑惑:『什麽打算,你别是想劫狱吧?我会与我父亲谈一谈。』
琴沁放下电话,从窗外望去,紧紧咬住牙,谁也不能夺去他的离铮。
第十八章
在被单独扣押五天後,离铮在这天清晨被带到一处雅室,他坐在雅室中的宽阔大桌旁静静等待,心想,那位闻名全大陆的女性终於要露面了。
会怎麽跟自己谈话?和所有电视小说里一样吗?冷嘲热讽、威逼利诱?只要分手就让他出狱甚至给他一大笔钱?或是答应给他投资拍电影?
这几日离铮设想各种可能,甚至觉得有些滑稽。人生如戏啊。
过了几分锺或者是十几分锺,雅室的门打开,一位身著枚红色正装的女性翩然而入。
优雅干练,气度雍容,满头乌发中偶或夹杂著几根银丝,却没有染黑,被一根簪子固定在脑後。
虽然化了淡妆,从眼角、嘴边和颈项的皱纹还是依稀能看出她的年龄。但她嘴边招牌式的微笑,双眸中充满著的睿智和历经岁月沧桑後的深邃,似乎洞悉世间的一切,轻易令人生出敬畏,遗忘她的年纪、性别甚至容貌。
这是天生能折服人的政治家琴惠芬妮。
是不是琴沁四十年後也会是这样的老狐狸呢?
惠女士自然地坐下,才赞赏地说:「你真人比电视上还英俊。」声音低哑中又深富磁性,极具魅力。
「谢谢。」
「你不错。」惠女士对自己儿子的眼光很满意,如今敢直视她双眼的人可不多,「很早就猜到了吧?」
离铮点头。
「与琴沁分手吧,否则就死在古斯的死刑电椅上。」单刀直入,扑面而来的凌厉。
离铮感受著来自这位强大女性的强大气场,本来还以为会兜圈子,却这麽直接,其实她和琴沁两母子真是很像。
淡淡地:「不,我拒绝。」
琴惠芬妮一笑:「不愧是我儿子看中的人,我很喜欢。」她沈默了一会儿,悠然开口,「我的养父惠晖白手起家,一生建树无数,其实他与我的聋哑伯伯终身相伴相恋。我的伯伯也很喜欢你的电影。」
「我不反对同性交往。」
那反对什麽呢?离铮默然与她对视。
「真是双会说话的眼睛。」琴惠芬妮一笑,「战前号召无数玄州青年奔赴战场,是前雪山突击队的成员,这些我的儿子都已一一化解。甚至连你是鹰钳分队成员,是恐怖组织首领令徽的同袍兄弟,以他的能力也都能为你遮挡。可是──」
她从包内取出一个黑色档夹,放在桌上,推到他面前。
离铮疑惑地打开,手禁不住有些发颤。
里面只是薄薄的三张纸,他的出生地点、出生年月,他的母亲离桐在生他之前两年内的经历,以及一份DNA检测比对结果。
离铮的手握紧又放开。
他重新看了一遍。心脏整个地揪住。
突然间,他明白了母亲自小以来的种种行为,明白了令徽临走时的那句话。
他是离桐在三十二年前作为恒石林秘密情妇时诞下的私生子。不过恒石林一生妻妾无数,儿子更有几十个,他毫不留恋地抛弃了母亲以及繈褓中的他。
怪不得母亲一生都愤愤不平,总希望他能出人头地,希望自己能让她进入上流社会,难道是想与恒石林复合,或是想证明恒石林遗弃她是错误?
怪不得离桐会让他入伍,为军政府卖命。
他清楚记得,恒石林的那许多儿子们经历了几十年的残酷内斗已经所剩无几,也许这本就是恒石林的目的,优胜劣汰?
但可惜他余下的两个优秀的儿子一个在流西留学期间死於非命,到现在都没抓到凶手;最後一个作为前玄军队的总司令,深藏在地下数十层的秘密司令部,竟然也被北顺的导弹所杀。这次深入地下近百公尺的袭击直接导致了雪山长达十数日的大面积雪崩。
因此,恒石林已然後继无人。这时才想起他这个被他遗弃数十年的私生子。
他在军中一路顺遂,令徽在初识的时候就冒死救他性命,雪山决战鹰钳分队死伤殆尽他却能留下小命……是因为他是恒石林留在世上唯一的血脉。
也因此,令徽会说,你和琴沁根本不可能。你会後悔。
琴惠芬妮静静注视著身前的青年。
看著他纠结、恍然、悲伤、绝望,铁石般的心里竟也生出了一丝疑似怜惜的情绪。
这个年轻人活得不容易。有这样的父母,竟也能长成这般出色的青年。
离铮阖拢活页夹,默默推回给琴惠芬妮,表情已然回复平静,只是嘶哑的声音表明他内心的波澜:「我是离铮,我不会放弃他。」
他姓离,哪怕还有一丝希望,他要留住上天恩赐给他的幸福。
他的人生已然如此,他不能放开琴沁。
不能。
女士轻轻叹了声:「离铮,其实你明白,我也知道,小沁不会因为这种血缘关系放弃你。我的儿子……」我当然清楚。
深深注目於离铮:「可是,你确实是恒石林唯一的儿子。这些数据是恒石林向我提供的。他同样不希望自己唯一的血脉和琴家搞在一起。」
离铮在桌下用力握住拳,短短的指甲嵌入肌肤。
「他随时可以扔给媒体。我也可以。到时候,琴沁无论是保护你还是放弃你,他在玄州的政治生命必然终止,毫无挽救的可能。」
离铮明白。
这跟自己是鹰钳分队成员,是前军政府死忠拥趸完全不同。
他经历过太多的人生起伏,舆论可以今天把你捧上天堂,明天将你送入地狱。
一旦民众知道自己是恒石林唯一的儿子,舆论不会管他是否真会继承恒石林的事业,是否支持恐怖主义,他会被他们早早地打上了一生都无法抹去的印记。
恒石林是独裁专制的象征,是害死无数玄州人的罪魁祸首,恒石林的血脉几乎就是玄州政坛所有人的天然敌人。
民众们怎麽会允许跟他有牵扯的琴沁当政?
琴沁也没有任何办法转圜,除非他放弃玄州资政,放弃玄州──
可玄州是琴沁唯一能施展政治抱负的土地。
他花费了如此多的心血精力,他给玄州带来了民主、和平与安定。多少失学的儿童回到课堂,多少无家可归的贫民住进有暖气的公寓,多少战乱後失去亲人的军眷得到抚恤。
「你明白的,琴沁为了你,他会放弃他的玄州。」惠女士淡淡地阐述,「可是他不可能继承琴家在北顺的任何产业。」
「不过也没关系,我养父的家产至少有一半由他继承,惠家是檀岛巨富之家,他不会贫困潦倒。」
「你估计也不会再演戏,或许你们可以去流西?不过流西只有生在流西的人才能从政……」
但那决非琴沁所期望的生活。即使为了自己他甘愿放弃原有的一切。
「离铮,我们不是生活在童话世界。」琴惠芬妮淡淡地结束了自己的话,拿起档夹悄然离去。
离铮不知道怎麽回的单人牢房。
有些怅怅地,茫然地,也不知道过了多少时候。
他关与不关,死与不死,结果都是唯一而确定的。他的身分无法改变,琴沁就必须在他和政治生涯中选一项。
他的坚持与不妥协只会让琴沁痛苦,即使他最终选择了自己,琴沁也不再是完整的琴沁。
琴惠芬妮真是洞悉人心,她早就算准自己会怎麽做。
因为自己爱琴沁,爱得越深越没得选。
脑中闪过玄州闹市新建的住宅,闪过失学两年重回课堂的儿童,闪过当年追随自己的脚步入伍的热血青年,他们中有的永远死在战场上,有的断了胳膊少了腿。虽然自己跟令徽说,军人死在战场是军人的归宿,但每夜彻夜难眠难道不是因为心中沈重到令自己喘不过气的愧疚和压力。
他痛恨战争,痛恨死亡,痛恨独裁。
是琴沁的到来,让玄州,他的故乡得以繁荣,得以安宁。
他凭什麽夺去玄州的资政?
其实与他只是短暂的相处,也许有轰轰烈烈有炽热性爱有默契与相知,但他不是生活在童话里,谁又真的离不开谁?
但是好痛。
甚至有害怕。
害怕孤单寂寞到发狂的漫漫黑夜。
穷人是不惧怕的。偏偏自己是富足过的那个,若是再回到过去,他害怕。
孤身上路,四顾无人。
离铮蜷缩在单身牢房的角落。
琴沁,对不起。我希望以这样的方式守护你。你不用选择,是我选择放弃。如果你难过,就恨我吧。
恨我吧。
事情的发展出乎所有人的意料,正当玄州民众为离铮的命运担忧抗议,正当夏燕为此暗中奔忙甚至与政见不一的父亲恳谈,正当卿九偷偷调制秘药准备真到了那刻让离美人假死,正当琴沁处理完玄州南部的动乱事件出发飞往古斯,离铮被无罪释放了。
突然有人主动承认毒品是他放入离铮的行李箱,随即在毒品袋上发现了该人的指纹。
整个过程就像闹剧一样,有心人都嗅出了其中阴谋的味道。
夏燕在机场接秘密到达古斯的琴沁,告诉还不知道消息的他:「离铮无罪释放了。」
琴沁动作僵住,脸色泛白。
最担心的事情终於发生。
「姨妈真是厉害,我忙活了这几天,警察厅、检察厅、法院和边检局都去了,铁桶一样泼水不进,连郎首相也告诉我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