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濡沫作者:谷雨江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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濡沫作者:谷雨江南- 第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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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仕章的前妻跟儿子都在边上站着,他的前妻一下子就懵了,宋仕章站起来跟医生握手说谢谢,之后再来拉她,她都不会走路了。 
等宋仕章去做骨髓穿刺了,母子俩等在外面,他的前妻才开始大哭:“怎么会呢,我又不是来给他送丧的,怎么会呢,他怎么会呢。” 
宋锦卿表现的像一个成熟的男人,他把母亲搂在怀里安慰:“你别哭太早,不一定就是。” 
话是这么说,宋锦卿自己心里也是乌云压顶了。 
回程路上宋仕章倒是很镇定,交待妻儿说:“先不要打电话告诉老头老太,年纪大了经不起吓。” 
他的前妻早就擦了眼泪补了妆,可坐在副驾驶座还是不敢回头,嘴上说:“我们才不想你那么不孝呢,一年回去一两趟,还回回都闹得家里不安省。” 
宋仕章只靠着椅背沉默,不知道在想什么。 

吉米还在为林白的事情怄气,林白也不傻,便收敛了一些,宋仕章是个可靠的宿主,他不能操之过急。 
可没想到这天宋仕章一回来就找他了,他把他摁在椅子里说:“我一次性给你五十万,以后你不用来了,好好念书,毕业了正正当当赚钱。” 
林白哀求说:“我知道错了,我已经在改了。” 
宋仕章摸着他的脸笑说:“其实你们一点儿也不像,迟早我都会让你走的。”其实他不是非要找个什么替身,只是希望那个叫文秀的人可以像从前那样腻在自己身边而已。 
他的语气太决绝了,林白听得出来无论他再说什么都是徒劳。 
宋仕章并没有打算去看文秀,直到许院长给他打电话,说文秀根本没有去上班,从他辞职那天起他就再没有去上过班了。 
宋仕章心里担心出事,让人去找,说是文秀在一家排挡帮忙做事,宋仕章过去看,正好是晚上最热闹的时段,文秀帮着文慧忙忙碌碌的进出招待客人,就是一个普通农民工的模样。 
宋仕章觉得自己就算不是白血病,迟早也是要被文秀气死了,他下车抓人。 
文秀正准备搬一箱啤酒进去,突然被抓住了手,抬头看人,意外的问:“你怎么来了?” 
文慧在里头远远看着像是宋仕章的车,连忙擦手出来迎接,见两人这副样子,她叫了一声:“仕章。” 
宋仕章点了个头,问文秀:“为什么不去医院上班?” 
文秀说:“我辞职了,你不是知道的。” 
“不是都跟许院长说好了,你可以不辞职。” 
“我自己不想待了。” 
“为什么?” 
“干腻了。”文秀把啤酒交给文慧,回头说,“你要吃点什么吗?我给你做。” 
文秀是个家务白痴,他粗枝大叶,经常把他们的家弄的乱七八糟,如果没有保姆,两个人每天都要生活在垃圾堆里。文秀也很少下厨做饭,实际上他除了会在做饭的时候蒸点蔬菜或者放点水做点白煮蛋白煮肉什么的,其它都不会。他小时候也没吃过什么精心烹饪的东西。 
宋仕章倒是会做几个菜,偶尔他做了,文秀就咬着筷子在身后流着口水等,像条小狗。 
想要文秀做点好吃的这很难的,所以宋仕章站在厨房看他忙碌的样子,突然幸福得鼻子发酸。 
文秀哼着小调掂勺,像模像样,最后一道菜完工时他很得意的挑眉笑,盘子端到鼻子前面闻了一下,说:“真不错。” 
宋仕章靠着冰箱笑喷了:“有这么自夸的吗,文大厨?” 
文秀抿着嘴巴微笑,找了个靠边的位置坐,给宋仕章拿碗递筷,倒了一杯啤酒。 
宋仕章看他给自己倒开水,问:“你不喝?” 
文秀说:“酒容易害人,我戒了。”李洁那次之后他就再也没有碰过酒,有些教训一次就足够记一辈子。 
宋仕章说:“戒了也好,戒了也好……”一仰头就下去一杯。 
文秀看着他的模样,勾着一边嘴角笑,边给他倒酒边说:“这么口渴啊,慢点喝。” 
宋仕章扶着酒杯看他,看得文秀浑身不自在起来,问:“着凉了?” 
“嗯?” 
“你的体表温度……你在发烧。” 
宋仕章心里抽了一记,说:“你真的合适在医院工作,还是回去吧,听话。” 
文秀看向别处不做声,嘴里嚼着一颗花生米。 
宋仕章想他大概一直就不喜欢被自己左右吧,他听说过,文主任在医院里是个很清高自傲的人呢,宋仕章不明白自己倒底为什么还要在这个时候强迫他,显然他已经摆脱了他,去过自己想过的生活了。 
两个人沉默的有些久,宋仕章终于找到话茬:“天气冷了,屋子后面的水管可能会爆裂,明年开春你自己去买个新的,你的工资卡跟奖金卡都放在书房办公桌的中央抽屉里,房契跟地契在卧室保险柜里,密码你知道的。大门备用钥匙除了门口花盆下面有一把以外,龟池的假山洞里还有一把,可你要先进得了铁门,铁门的钥匙在治安岗,你开了以后要顺手还回去,否则丢了就真没了。牛奶变质了不会变成酸奶这你一定要记住,别像上次那样喝坏了肚子,吃东西一定要细嚼慢咽,它自然会饱的你别着急,电视遥控器不要总是随手抓着走,固定放在一个地方,穿过的衣服跟没穿过得衣服要分开,不能挂在一起,洗衣篮就放在衣帽间门口……” 
“洗衣篮我搬到阳台上去了。”文秀终于打断了他无休无止的唠叨,奇怪的问,“你怎么了?” 
宋仕章定定看着他,话越说越多,他有叮嘱不完的事情,这个小笨蛋,什么都不会,叫他怎么放得下心。宋仕章后悔啊,倘若不是他强迫他留在身边,这时候的文秀,应该有个多么美满的家。他把他拐到了另一条路上,却要在半路抛下他。 
文秀觉得今天的宋仕章很不对劲,他没见过这么脆弱的宋仕章,就跟交待了后事就要去死了一样,这让文秀很不舒服,他忍不住去抓他的手:“究竟怎么了?你告诉我,我什么都愿意去做的。” 
这话让宋仕章大为震动:“你到现在还什么都愿意做?” 
文秀说这句话其实是下意识,没有经过细想,但宋仕章这么问了,文绣又觉得自己说了也不后悔,便说:“嗯。” 
宋仕章心里酸楚,追问:“因为我对你有恩?” 
文秀沉凝,没一会儿便抬头说:“不是,我愿意做是因为,嗯,总之不是你说的报恩,嗯,可能也有报恩什么的吧,其实是因为……” 
他颠来倒去的说不清楚自己倒底要表达些什么,觉得自己像是在绕口令,便挫败的放弃了。 
宋仕章嗤嗤笑出声,喝掉杯里的酒,发现瓶子空了,便要叫文慧再拿。 
文秀拦住了他:“我看你今天很累了,别喝那么多了吧。” 
宋仕章突然问:“阿秀,你心里,是不是很恨我?” 
文秀看看地上的空瓶,也才两个,没道理两瓶啤酒能把宋仕章灌醉,他不知道今天晚上宋仕章跑来这么煽情的说这些话倒地意欲何为,所以他很无奈的说:“我不恨你,你对我有恩我为什么要恨你。” 
这句话宋仕章快要听烂了,他都要听到绝望了。他知道这句话背后的意思,不是我不恨你,而是我不能恨你。 
“你是得恨我,从你16岁开始,你有过什么自由,你的人生,全部都毁在我手上了!” 
文秀真的皱眉了,莫名其妙的宋仕章让他快要抓狂了,他不喜欢这样的栽赃,宋仕章的自以为是一辈子都改不掉了,但他一定要把这个问题说明白:“我是恨你,可宋仕章你一辈子都不会知道我为什么会恨你!” 
他的声音有点大,还有一桌客人在吃饭,都朝这边看了过来。 
文慧担忧的一直看着,却不敢过来。 
宋仕章突然笑了,说:“你生气大叫的样子也好看,可惜你不常这样。” 
文秀真正觉得自己再这么跟他说下去,要动手了:“别在这儿演苦情戏了,我挺忙的,你走吧。” 
宋仕章像是演戏般真的收起了那些情绪,站了起来边穿外套说:“不喜欢二院,我给你换一院,三院,本市不喜欢了,换外市的,总有一个你得喜欢。” 
文秀沉默。 
宋仕章捏他的脸:“沉默抗议无效,你最好乖乖听话,否则,我有一百种方法让你更恨我。” 

文秀想了一晚上,心神不定,宋仕章是个死要面子的人,永远不要想他会放下身段来说一句我爱你,可他突然跑来发了一顿神经是为了什么。 
文秀想不明白,总觉得要出什么事儿。他决定去找宋仕章。这么多年他亲自找他的次数数得出来。 
他给宋仕章打电话,宋仕章说直接去公司找他,他很忙。 
宋仕章的秘书是第三个知道他病情的人,她必须要知道,因为宋仕章有一大笔遗产要交待。 
相比起律师的惊讶,她一点儿都不意外宋仕章会把这笔庞大的财产留给谁,宋仕章还有个儿子,可他几乎没有这个概念。 
文秀到时秘书正领着律师出来,见了他,便介绍说:“这位就是文医生。” 
律师忍不住仔细打量,文秀有些莫名。 
宋仕章在办公室里叫:“在干吗呢,阿秀你进来。” 
文秀一进门就直截了当冲到办公桌前问:“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你得让我知道,我想知道。” 
宋仕章拉他坐到自己腿上,笑说:“没什么大事,前两天我去做了个身体检查,医生说我可能是免疫系统出了问题,我怕死怕得要命,昨晚上找文医生你撒娇呢。” 
文秀问:“免疫系统?你哪里不舒服?” 
“就是有点发烧。” 
“在哪家医院看的?哪个医生?”文秀问得急,几乎要去抓他的衣领。 
宋仕章渐渐不笑了,圈着他的腰看着他,平静的说:“医生说,可能是急性白血病。” 
文秀脸上的血色一下子褪尽了,好一会儿才说:“我不相信,你把病历卡给我看,这类血液系统疾病很容易误诊的。” 
宋仕章说:“在医院那边,说好了下午过去一趟。” 
文秀呆呆的不说话,似乎还是没有反应过来。 
宋仕章把人抱在怀里蹭:“没事,看把你吓的。” 
文秀突然说:“宋仕章,我不恨你了。” 
宋仕章苦笑,说:“你说你爱我,那我听了还高兴一点。” 
“我爱你。”文秀相当的干脆利落,“我爱你。” 
宋仕章心里苦涩,抱着人细细看,捧着他的脸用力亲了一口:“要是我不在了,律师会通知你,倒时候秘书会帮你打理一切,都给你折成现钱好不好?宋叔叔什么都没有了,就只有这个留给你。” 
文秀麻木的根本反应不过来,一切都是下意识的,他只觉得他想让宋仕章好过一点,但宋仕章这一声宋叔叔,直接把他那层脆弱的罩壳打碎了,就算宋仕章一千一万个对不起他,是他把他养大。 
宋仕章还在说:“答应我,去做你自己想做的事,不要为了一些根本不重要的原因放弃理想。” 
文秀说:“宋仕章,你这混蛋!” 
宋仕章闭起眼睛笑:“嗯,是混蛋。” 
文秀没有哭,他几乎是笃定了,说:“没有确诊之前,连一半的可能都没有。” 
文秀不相信宋仕章会消失,让他怎么相信,他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宋仕章永远不再出现了,呼之不应,寻之不见,那会怎么样。 
宋仕章重新抽了一次血象,就像等待死刑宣判一样,文秀跟宋仕章的前妻和儿子一起坐着等,时间漫长的像是永远过不去了。 
文秀来回踱步,不停的啃手指头,似乎还听到他在嘟嘟囔囔,他看起来像一个精神病人。 
宋锦卿打量着文秀,这位就是父亲的情人,他听母亲提过,听祖母提过,在宋家,这个叫文秀的人尽管从来没有出现过却一直有着一席之地。 
他所受的教育使他不会想干涉什么,事实上他尊重父亲的选择,可他实在看不出文秀有什么过人之处,他看起来老得好像四十岁了,惶惶然的样子好像自己也是一个病人,还不如那天才‘天唱’看得那个替身。可母亲告诉他,父亲是求不得,所以找了一个相似的自我安慰。 
爱真的这么奇妙,宋锦卿不能理解,他只希望自己不要遇到这样的感情。 
三个关系古怪的人坐着没有一句话的沟通,一直到诊室门打开了,宋仕章在门口笑着跟医生握手说:“……那是了,赚多少钱都没有健健康康全家团员来的重要啊。” 
文秀靠墙立着没动,宋仕章的前妻冲上去问:“怎么样?” 
医生笑眯眯的说:“没什么问题,并不是异常的白细胞升高。” 
宋仕章的前妻大大松了一口气,随即气得鼻子都要歪了:“那你一开始吓唬我们干嘛?!有你这么做医生的吗?!” 
医生有些尴尬,宋仕章笑说:“她就是个泼辣货,你别放心上。” 
文秀听得见医生说的那话,他沿着墙壁慢慢滑坐到了地上。 
宋仕章回头找他,眼神温柔,似乎有种力量,他走过去把他拉起来,说:“文医生你真厉害呀,虚惊一场,我没事了。” 
文秀说:“恭喜你死不了。” 
宋仕章闷笑,说:“我死不了你好像很不高兴嘛。” 
文秀想毒舌几句的,他知道他总能挑起宋仕章的不快,但他也受了太大的惊吓,有种劫后余生的错觉。 
“没事就好。”他说,“那我回去了。” 
宋仕章哎了一声,一把把人拉住了:“去哪儿?” 
“去大排档帮忙。” 
“不是说了,不许去,回医院上班。” 
文秀似乎不耐烦了,说:“你让我自己做决定好吗?” 
宋仕章一愣,松开了手。 
他的前妻在后面幸灾乐祸问:“是不是觉着生不如死了?” 
宋仕章难得肯搭她一次腔:“我还真是这么觉得了。” 
这一茬闹腾过了,很快也就过了年了,宋锦卿跟着母亲回了美国,宋仕章跟文秀两个人还是分开着,吉米问宋仕章,现在他没事了,要不要再给他把林白找回来,那孩子年底因为贩毒被抓进去了,依宋仕章的能力,弄出来不成问题。 
吉米想着要是宋仕章说一个好字,那他这辈子就致力于拆散他跟文秀了。 
幸好宋仕章说:“啊呀你怎么也跟卫宁那二百五似的了,你倒是帮帮我。” 
吉米甚是欣慰,提醒说:“你不是还有两只乌龟在他那儿嘛。 
于是宋仕章就常常顶着这个借口回了家。文秀在一家私人诊所找了一份工作,并不太忙,所以每次都能给宋仕章开门。乌龟的腐甲病好了,文秀把它们装了起来送到“天唱”,吉米无奈收了,留他喝茶。 
文秀只肯坐一小会儿,吉米说行啦你别端着了,你还想把他怎么样吧。 
文秀吹着茶水说,也许是最近“天唱”没有好货色。 
吉米不高兴了,你怎么可以侮辱我的眼光。 
文秀补充说,也许是没有像林白那样的货色。 
吉米难得正经一次:“年前那次吓,估计是把他吓回来了,你要他放手显然不太可能,你自己呢,问问自己,干嘛要这么倔强,你想想要是年前那次他真的去了,你现在跟谁摆谱?他年纪大了,你就再给他一次机会吧。” 
文秀手指沿着杯沿打转,说,我没办法,我疼。 
吉米说这要多多的练,多多的练就能好。 
文秀于是回去就按着吉米的话做,宋仕章都要乐疯了。 
宋仕章给吉米电话,夸赞说你有功,有红包。 
吉米酸溜溜的说,红包就免了,老板呀,我是真的佩服你,老婆有洁癖你还敢这么乱来。 
宋仕章说,这是什么话,这两码事。 
吉米翻了个白眼,说,是,是两码事,那你再来啊,我进了一批新货。 
宋仕章笑骂,你他妈别来这套啊,我不上当的。 
吉米想宋仕章大概真是被年前的那些个乱七八糟的事情吓坏了,吓坏了,所以不敢乱来了。 
他还能有多少精力,就像他自己说的,再来一次,他的性命都要交待在文秀手里了。这大概也是就是一物降一物,宋仕章就遇上一个文秀,遇上一个,就已经搭进去一辈子了。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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