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远志顿了顿说:「那麽我们一起走出去,可以吗?」
我怯怯的点了点头。
走出了校门,却看不到妈妈。
妈妈,你不是说来接我的吗?
我失望地倚在校门的铁锈柱子,踢了踢地面上的小沙粒,扬起了一柸黄土。
「你妈妈还没有来啊?」苏远志担心的瞅了瞅我,见一个人影也没有,半眯著嘴说道:「我来陪著你。」
我抬起头,眨眨眼睛,不解的盯著他,问道:「为什麽?」
「怕你一个人会害怕。」他仰起头指了指天空中的一抹彩霞,赞叹道:「你看,真美。」
我顺著他的指尖,抬起头望去。
看著一片粉彩色的天空,忍不住也学他那样仰著头感叹起来:「确实挺美的。」
他转过头,看著我笑了起来,同时我也笑了起来。
余晖下的斜阳将我俩的影子慢慢的伸长,缩短,又伸长,又缩短。我和他站在空无一人的校门口,抬头望天,似乎忘了是否会有人来接我回家。
第一章(下)
我和苏远志的交往渐渐多了起来,从本来的陌生变得如今的熟络起来。有时候他会从他家带了点好吃的糖果饼干之类给我吃。
一直以来,我不太喜欢吃甜食,可是为了看到他给我时所散发出来如阳光般灿烂的笑容,我不由自主的接了过来,放进手心上。撕开薄薄的一层五颜六色的糖纸,里面滚出了一颗晶莹透亮的水果味的糖果。我将它放入嘴里含著,一丝丝香甜的味道在我的唇尖逐渐蔓延,深入心窝,犹如他的笑容一样,钻进我的眼瞳。
今早,妈妈拉著我的手去上学。我没有问妈妈前几天为什麽迟了接我。即使问了,妈妈一定也不会告诉我。大人们的秘密真多,我感觉妈妈的秘密比他们还要多。
「小辉。」
我听到有人在喊我的名字。我停了下来,转过头。看到了苏远志神采奕然的向我这边跑了过来。他肩上的书包上下晃来晃去,书包上面的小人偶也晃来晃去。
他气喘吁吁的赶了过来,看见我妈妈,弯腰点头,有礼貌的说道:「阿姨,早上好。」他又回过头,对我喳喳眼睛,咧嘴一笑,说道:「小辉,早上好。」
「早上好。」我面无表情的看著他,可是他仍然笑著看著我。我不明白他的笑容为什麽会这麽灿烂,让我无法转移视线。
妈妈转过身,弯著腰,摸摸苏远志的头,微微一笑的说:「原是小远啊!谢谢你一直照顾小辉。」
苏远志不好意思的挠挠头发,呲著嘴,继续用迷惑我的笑容看著妈妈,「阿姨,不用客气。小辉是新来的插班生,并且我是他的同桌,也是班长,照顾他是应该的。」
妈妈转过头来,瞅了瞅我,又转回头笑眯眯的看著苏远志说道:「小远,有你看著小辉,阿姨我就放心了。」
我偷偷的瞅著苏远志,被妈妈赞美一句,就开始面红耳赤起来。我不喜欢他这个样子,看起来有点恶心。
妈妈瞄了瞄我,蹲著身子说:「小辉,妈妈还有事,你就和小远一起上学好吗?」
我很想大声喊不好,可是最近妈妈真的没有空余的时间。不知道她一个人去哪里做了些什麽,总之一见到妈妈,就觉得妈妈全身疲惫不堪。我不忍心看到妈妈这麽累,也不想让她担心我,无奈之下,我点了点头应许了妈妈。
妈妈笑了笑,摸著我的头发,和苏远志交代几句,就转身离去。我望著妈妈离去时寂寞的背影,心窝隐隐有点疼痛。
苏远志见我妈妈走了以後,就大模大样的拉起我的小手。除了妈妈,我不喜欢其它人拉著我的手。於是,我有力的甩开他的手,一个人大步往前跨。
他愣愣的站在原地,随即又跑了过来,挨著我,往我那边讨好的蹭了蹭。他将他的书包放到胸前,一手托著书包,一只手拉开锁链,伸进去往里面掏了掏,不到一会,就拿出了一颗红色包装纸的糖果塞进我的手心。「小辉,对不起,我不知道你不喜欢被人拉著,这是送给你吃的。」
小小年纪,就学会用这小小的糖果收买我的心,我才不要。
我提了提我的肩带,赌气的撇过头,不看他一眼,继续大踏步的往前走。
我和他的距离拉到一定程度的时候,我忽然觉得自己对他有点过意不去,停下了脚步,转过身,远远地望著那一抹孤寂的身影。在後面的苏远志扁著小嘴,手里拿著那颗红色包装纸的糖果,低著头,踢著尘土慢慢的徐行。
到了课室,我还是没有搭理他。连上课的时候,也没有看过他一眼。他就像泄了气的气球一样,趴在桌子上,继续扁著他的小嘴,眼睛一直盯著桌面上的那颗红色包装纸的小糖果。在课间自由活动的时候,有人兴高采烈的过来叫他去玩,他只是悠悠然的转过头,悠悠然的看著他们,然後一句话也不吭,又瞅著那颗糖看。
看他无精打采的脸蛋,更看在他那麽可怜的份上,我决定下一堂课下课之後就原谅他。
可是没过下一堂课,我就原谅他,因为我被黄老师点名站起身来回答问题。我根本没有留心听课,一直时不时的偷偷的瞄了瞄他,想著一会怎样说才比较容易开口,打破沈默。天算不如人算,我竟然被老师点名。
我双手撑著桌子,缓慢地站了起来,眨眨我的黑溜溜的眼睛,无知的望著黄老师,拽著我半截衣角,弄得皱褶不堪。我根本不知道黄老师的问的是什麽问题,哪会知道什麽答案。
苏远志抬起头,瞄了瞄我,似乎知道我想的是什麽,悄悄的靠在我的身旁,小声的说出答案。
我照搬他的话,黄老师满意的笑了笑就让我坐下。
一坐了下来,我呲著牙,使劲的睁大眼睛瞪著他,一点也不像刚来之前怯生生的样子。他一面无辜的看了看我,傻乎乎地指了指自己,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麽。
我瞄了瞄那颗放在书桌上的糖果,伸著手抢了过来,快速的剥开红色的糖纸,放在嘴里含著。我又转回头,瞅了瞅他。他傻愣愣的一直盯著我看,神色有点异样。
还没来得及探讨他的异样,我就被黄老师恶狠狠的踢了出去。说他恶狠狠其实就是呲著牙,一面怒气冲冠的样子,手指颤颤的在全班同学的面指著我大喊。说我在课堂上乱吃东西,违反了课堂上的纪律,罚我站在门外,不许进来上课。
我悠悠然的站起身,大模大样的走到教室外面。然後将嘴里的糖果吐了出来,变得薄薄一层的红色糖果粘在地上,被阳光一照射,发出微弱的红光,映在我的鞋面。
本来想原谅他的。假如现在他再多给我一颗糖果,我也绝对不会原谅他。
下课之後,黄老师第一个走了出来。他摸了摸他白色的长胡子,意味深长的瞄了瞄我,然後将我带回他办公室。他坐在我的身前,面对面的被他狠狠的教训了一顿。走出办公室,每一位经过我身旁,还是没有经过我身旁的老师,都用著一种奇异的目光给我行注目礼。他们的眼光令我浑身不自在。
走回去的路上,还没有走到教室就听到一阵阵笑声从里面传了出来。我的好奇之心一下子被激发,快步走了回去。刚到门口就看见苏远志神采斐然的和同学打闹著,有说有笑的的样子令我顿时失去了笑意。
我面无表情的走回我的桌位上,心不在焉的拿起书,随意的翻看。
一见我回来,苏远志立即和他们散场,屁颠屁颠的回到座位上,忧心忡忡的盯著我,关切地问道:「小辉,没事吗?」
「都是你害的。」其实我不想搭理他,可是自己就是忍不住,怒气冲冲的大声嚷道:「都是你的错。」
他扁著嘴,惭愧的低著头,小声地说:「对不起,我不知道……」
我拍起桌子,愤然地喊道:「一句对不起可以解决问题,世界上就没有警察叔叔。」
他偷偷的瞄了瞄我,扯了扯我的衣袖。我甩开他的手,两手环胸,撇过头不看他。他可怜兮兮的说道:「小辉,我怎麽做你才会原谅我?」
我也不知道自己生的是哪门子气。抢他糖果的人是我,吃他糖果的也是我,把一切责任推在他身上的人也是我。说起来,其实他根本就没有错,那他为什麽要和我道歉。
他拿出他的书包,打开拉链从里面掏出一个可爱的小木偶,双手递给我的身前,怯怯的说道:「这个送给你。」
我接过他手中的小人偶。这个小人偶和他绑在书包上的小人偶一摸一样。
小人偶头戴著红色帽子,帽子上面点缀了几根黄色的流苏,穿著一身蓝色白点相间而成的衣服,最特别是他的鞋子,鞋尖部分翘了起来,上面还有个红色的小球。他的鼻子特别的大,而且还是红色的,脸是椭圆的,特别的白,就像被白色粉笔刷过一样。他的四肢是由活动木塞连接而成,所以可以自由扭动。
这麽有趣的东西,苏远志真的舍得给我吗?我不解地问:「真的给我吗?」
他微笑著点了点头,说道:「只要你原谅我就可以。」
妈妈曾经说过不可以随便拿别人的东西。我把小木偶塞回他的手里,他诧异的盯著我,问道:「你不是喜欢吗?」
喜欢是喜欢,可是不属於自己的东西,再喜欢也不是我的。我眨了眨眼睛,违心的回答:「我不喜欢。」
苏远志愣愣的站在那里,低垂著头,拽著木偶的小手臂。小人偶差点被他拽得断手。我於心不忍的抢了过来,愠怒的嚷道:「别再扭了,木偶会痛。」
苏远志抬起头,眨著一双黑色的眼睛,不解地问道:「木偶会痛吗?」
原来是个笨小孩。难道他没有听妈妈说过,木偶是有心的吗?他会感觉到你给它带来的快乐以及你的悲伤。虽然他不能说话,可是它会和你分享你的所有感情。
我郑重其事的点了点头,严肃的说道:「会痛的。」我将他的木偶抱在怀里,轻轻的拍打他的背脊,像婴孩般安抚它受伤的心。
苏远志傻乎乎的盯著我,嘴巴一张一合,脑袋歪斜著,想了半天才发出一个「哦」字。真不知道他的班长职位是怎麽到手的。
放学的时候,我将木偶还给了他,告诉他不能随便伤木偶的心,不然它就不喜欢你。
他接过我手上的木偶,小声的问道:「小辉,你还在生我的气吗?」
我敲了敲他那个乱七八糟的脑袋,反问:「你觉得我还在生气吗?」
他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
看他那傻帽样子,我又禁不住笑了起来。
见我咧嘴笑著,他也学我一样放声大笑起来。他的脸上漾起了一朵美丽的粉色的小花圈。我痴痴的看著他,想伸手摸摸,可是怕他不给,最後还是灭掉自己这个奇怪的念头。
第二章(上)
有一次,我看到苏远志出现在我家的楼底下,手里还抱著一只白雪般的小狗。这只狗看起来挺眼熟的,可是我想了半天,也想不起来在哪里曾经见过。苏远志唤它为「小白」,我不解的问他为什麽要取这个名字,听起来笨笨的。他告诉我因为它的毛发白白的,所以就叫小白,而且小白自己也挺喜欢自己的名字。
他问我喜不喜欢小狗,喜不喜欢小白,喜不喜欢和小狗玩,喜不喜欢和小白玩。我觉得他问的再多,其实就是想让我陪他一起玩。
看他一个人孤零零的逗著小狗玩多没趣,我就勉为所难的点了点头,答应了他。
他将小白放到我的怀里。小白没有看起来那麽轻盈,反而有点笨重。我接住它的手一直往下坠。同时,小白似乎不太喜欢我,在我身上蹭了蹭,害怕似的动来动去,死活不让我抱住它。它毛茸茸的发丝,弄得我的鼻子有点发痒。在我擦鼻子的时候,它的脚用力的一蹬,挣开我的手,跳了下去。
苏远志蹲下身子,伸手捉住小白,将它稳稳的抱了起来,端在我的脸前,取笑我连一只小狗也抱不好。
我气愤的转身离开,就听到他可怜兮兮的在後面低语:「小辉,跟你开个玩笑而已。」随即放开小白,从裤袋掏出两颗滚圆的糖果,一颗是白色的,另一颗是蓝色的。
「你要哪一颗?」他两手平放,展示在我的眼前。
他是不是觉得我很喜欢吃甜食,特别是糖果这样一类东西。假如不是,他一定不太喜欢吃甜食,才把这些自己不爱吃的东西丢给我解决。
我双手叉在腰间,对著他大喊:「我不喜欢吃糖果。」
他怔了怔的伫在原地,低著头,两只手紧紧握著两颗糖果,哭丧著一块脸蛋,看起来挺伤心的。
我於心不忍的走上前,想拍拍他的肩膀安慰他。当我走过去的时候,他抬起头,眼睛水汪汪的盯著我,低声细语的问道:「小辉,你喜欢吃什麽?」
这个问题真的是问起我来了。我好像没有什麽特别喜欢吃的东西,妈妈给我买什麽,我就吃什麽,而且我家也不是很富裕。现在妈妈为了维持家计生活,不得不早起晚回的打了好几份工作,每次看到她一身疲惫的回家,还要煮饭给我吃,我就觉得心酸。
我大踏步的走上前,使劲的掰开他的手心,将两颗糖果抢了过来,还撕开了其中一颗蓝色糖纸,放进嘴里咀嚼。
苏远志愣愣的盯著我看,随即咧嘴一笑,笑起来就像春天的太阳一样,温暖和煦。我发现自己已经被他甜美的笑容深深的迷住了,再也无法转移其它视线。
我和他在我家的楼底下玩了一会,天色就渐渐的黑了。
今天是星期天,不用上课。本来想站在这里等妈妈回来,谁知就遇到了苏远志,还和他玩了一会。
没想到平时的他和现在的他有好大的区别。在学校,他是受到老师表扬的聪明优等生,在这里,他是个调皮古怪,喜欢作弄我的坏小子。
跟他玩著玩著就不知不觉的忘了一个很重要的问题,苏远志他为什麽会出现在我家的楼底下。我不解的问道:「你怎麽会在这里?」
他抱著小白靠在我的身边,眨眨黑亮的眼睛,反问我:「对啊!小辉,你也怎麽在这里?」
两个人同时问了一个一模一样的问题,就证明这个问题是多麽的重要。我指了指对面破旧的楼梯口,道:「这里是我家。」
「我也是住在这里。」苏远志眨眨眼睛,面露惊讶之色,急著追问:「你住在几楼?」
我指了指第三层,光秃秃一片,没有什麽绿色植物的阳台说:「就是这里。」
苏远志忍不住喜悦之情,激动澎湃的说:「我就是住在你家上面那一层。」
我顺著我的手指往上看,他家的阳台堆满了一盆一盆的绿色的植物,只不过现在是深秋,早已看不到绿油油的叶子,只剩光丫丫的枝干。
苏远志咧著嘴笑了笑,拍拍我的肩膀道:「想不到我俩真有缘分,小辉你说是不是?」
我看不是有缘分,而是孽缘。在学校的时候他是我的同桌,现在回到家来,他成了我的上下楼层的邻居。
他一只手抱著小白,另一只手拉著我的手往楼梯跑,等到了楼梯口的时候,他才发现自己无意识的握著我的手,吞吞吐吐说:「小辉,我不是……有意……」
「我知道。」我面无表情的看著他,他怯怯的反看著我。我明白他是因为激动,所以才无意识的握著我的手。假如有意,我早就甩开他,让他踉跄的扑倒在地,来个狗吃屎。
他挠了挠头发,不好意思的干笑了起来,问道:「小辉,来我家玩好吗?」
「不行。」我一口拒绝他,不是因为不想去他玩,而是我要站在这里,等妈妈回来。假如妈妈看不到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