汗涔涔,难道我真有招蜂引蝶的体质?
可恶,石亭雨笑得更夸张了,故意瞄瞄公主又瞄瞄我,取笑的意味不言而喻。
我忙转头看另一个方向,吓!现在才注意到,任迅就在我对面的位置,这、他真的有随时随地都被人忽略的本质,明明人就在身边,可是他个性太阴了,阴到跟个魂灵一样,完全感觉不到他的存在。
现在,他正看着公主,看的认真专注,一瞬也不瞬,仿佛世界只有她一个人。
啊,难不成一见钟情的瞬间就在我眼前上演?
第五章
国王请客吃饭,排场果然不同凡响,从冷盘、热主食到甜品目不暇给,异国风味的满汉全席,感觉吃的根本不是食物,而是钱、以及身分地位的象征。
许多食材我看都没看过,也不知道端上来的到底是什么东西。要在以前我可能这个不敢吃那个不敢吃,可最近,连最怕的带血牛排我都吞了,还有什么吃不得?
我果然有改变一些些,在各方面。
席间安排有N国的传统舞艺表演,增加气氛,从一开始的拘谨到后来席上的谈笑风生,石亭雨跟附近作陪的N国官员聊得热络,就连对面阴到最高点的任迅也偶尔会跟他旁边的人说几句话。
我低头心无旁骛地吃。
「小瑞你的葡萄酒怎么一口都没动?不喜欢喝酒是不是?」石亭雨蓦地转头问我:「这酒很甜的,你喝喝看。」
摇头,我不能喝,喝了会头昏,怕失态。
「不尝真的可惜。」他亲手替我执起高脚酒杯,还特地放到我鼻前摇一摇,里头的艳色汁液散放香甜的气味。
我这个人最大的缺点就是耳根子软,别人一劝我就听了,此时此刻也没人会不准我喝酒……
头一低,接过杯子先啜一小口试——嗯,好喝,没有酒精特有的苦涩味,我于是举杯饮尽,旁边侍者立即过来又倒上。
还好胃里饱饱的,让我不至于那么容易醉。
席间表演完毕,饭也吃得差不多,大部分的宾客都在聊天了,有一位侍者过来跟石亭雨小声说了什么,他笑着点头,跟我说王妃在宴厅旁的起居室,邀石家的人过去聊天聚聚。
能受到王妃的邀约,当然是因为那层远远的亲属关系啰,于是跟着石亭雨起身,由传话的侍者带路,穿门进入另一间铺着金丝地毯的厅房。
中央摆着好几个红绒毯椅,王妃慵懒地坐着,班娜公主也在,几个女侍正端着水果托盘站一旁。王妃见到我们,立即招手要我们也坐下,几杯香槟还是葡萄酒之类的又送上来。
王妃笑吟吟,对公主说:「班娜,我特别要介绍你认识的就是亭雨,他是石门集团里杰出的人才,很好,你们年纪相当,应该有很多话题聊。」
果然是变相的相亲,哈哈。
「我好久没回台湾了,见到你们真是高兴。」王妃又问:「姑丈身体还好吧?」
她口里的姑丈就是我爷爷,石亭雨说,王妃的爸爸是我表舅妈的表弟,总之一表三千里,表来表去也表不清,反正是亲戚,还是可以利益输送的亲戚,小细节就别计较太多。
石亭雨听她问,回答:「爷爷身体很好,交代我要特别问候王妃呢,这回我们石门集团能顺利进驻N国投资设厂,都是王妃的功劳。」
她呵呵的笑,看了看我,有点困惑的问:「你也是石家的?看着很面熟……谁?」
石亭雨还没回答,王妃想到了,说:「清平大哥!对,你长的跟清平大哥一模一样……听说他跟谁私奔了,几十年没回石门集团……」
我笑,石清平就是我那天兵老爸啦,他二十几年前带着我妈私奔,生了我跟弟妹,大家说我长的像年轻时候的他,没错。
「石清平是我爸,我叫石瑞。我不是企业里的人,只是陪堂哥过来,顺便度假的。」回答。
王妃说:「如果只是单纯来作客,等成年礼结束,也让班娜带你四处逛逛。N国的环境相当舒适,是很适合移居的地方,你可以考虑看看。」
我、我在台湾住得好好的干嘛移居?这王妃是不是也把我列入驸马爷候选人之一,想让我搬过来?来不及,人家名草有主了。
接下来石亭雨发挥他逗女人开心的本事,知道王妃思乡,就聊些台湾的趣事,把王妃逗得可乐的,我在旁有一搭没一塔的接话,班娜公主一直保持微笑,对听不懂的名词会问一下,石亭雨就解释给她听。
我冷眼旁观,看不出堂哥到底对公主有没有特殊好感,倒是公主常有意无意对我送来魅眼秋波,让人心惊胆颤。
为了掩饰自己的不自在,没说话的时候,我就低头喝小酒……一次喝个两三滴,就不会那么快醉,还假装有事做。
一杯、一杯、又一杯……
「……太好了,我们都喜欢热闹,一定会参加。」恍惚中,听见石亭雨大笑,还拍我,问:「小瑞,我替你挑的礼服你不是嫌花俏吗?这下可有用武之地了。」
「什、什么?」我头又有些昏了。
「就是刚刚说的舞会。班娜说成年礼太过正式,不好玩,所以当晚她会另外举办一场舞会,参加者统统戴上面具,谁都认不出谁,也就不会太拘束,可以尽情玩闹。」他说。
说来说去,班娜虽然贵为公主,毕竟是年轻女孩,总会想快乐的放纵一番,正常的。不过我也不会跳舞,去了顶多当当壁草,到时还是以肚子痛的理由推掉好了。
跟王妃聊天,一个小时很快就过去,我撑不住、想睡,今晚的酒喝多了。
石亭雨注意到我的异样,小声问:「小瑞你醉了吗?脸好红……」
「嗯。」头晕,我顶住,不能在王妃公主面前失态。
石亭雨找了理由告辞,扶着我出去,我尽量保持背挺直,假装没醉,其实脑袋瓜里整个在旋,懵懵懂懂中随他穿过几道门,回到用膳前等候的厅室里。
成霆、阿前还有小黑依旧等在那,他们是尽职的保镳,没等到我们不会走,至于其他石门集团的人,宴席结束就离开了,有的回房睡觉,有的去享受这里附设的SPA或精油按摩服务。
「小瑞有些醉,阿前小黑你们扶他回去休息,注意他的状况。」石亭雨交代。
「我……我没事啦……睡个觉就好了……」我大着舌头说,想到会麻烦到阿前跟小黑就很不好意思。
他们才不管我说什么呢,左右架着人就走,回到房间后放我上床,还问我想吐吗?要不要帮我换过衣服?
「不用……你们……先回去休息……我……我躺一躺……等会可以自己起来洗澡……」我连眼皮都快睁不开了,还是努力想表示自己没问题。
听到阿前跟小黑商量:「瑞少爷好像醉的厉害,我们轮流在这里照顾好了,瑞少爷要有个闪失,听壬华的兄弟们说,他老婆很凶悍,会把我们给杀了的。」
我嗤一声笑出来。
「你们先回房啦……我只要睡饱就没事……」挥手要他们出去,别理我。
门还没关上,听见外头有人在问:「石瑞先生没事吧?」
咦,任迅什么时候到的?我下意识开眼看门外,他简直就像是突然现形的鬼魂一样。
阿前小黑也是一脸被惊吓,我才知道,原来不是我没神经,像这些受过专业训练的随扈,对风吹草动都能要第一时间注意,连他们都没注意到任迅的靠近,这表示我不是唯一视他为幽灵的人。
阿前定定神,说:「还好,听少爷说他其实喝的不多。」
门被关上,我安心了,说真的,我爬不起来洗澡,于是随便的脱了鞋袜又松了裤腰带领带,打算明天早上再洗。
不知道自己何时睡熟的,只知道跌入梦乡前,听见有人在耳边说了句话,似乎在骂我笨、骂我自讨苦吃。
「……不会喝酒就别喝啊……」
好熟悉好熟悉的声音,是我从前常听闻的唤声,嘴唇上同时刷过水晶般冰凉、却又更加软润的触感,那是……
当夜,我做了好梦。
空旷的码头上没有任何人,我蹲在地下,无聊的用手指头画地;想写些什么,东写西写,怎样都不成字。
奇怪,老板这两个字怎么写?我突然间忘了,好像是这样……不对,右边笔画错了,不是这么写……擦了又写写了又擦,怎么写都不对……
那就改写他的英文名字,V……V什么?我很着急,突然间也忘了英文字母的写法,最后居然都画成古代苏美人的楔形文字,夸张。
真是,我很气,想起他好像还有其他名字,跟狼有关的……是……想不起来,我焦躁莫名。
「瑞瑞。」听见他在前头喊。
我抬头找,他整个人都是血,一手握把银亮的武士刀,刀尖处的凝血将滴未滴,另一只手空着,朝向我。
固执的一头狼,眼里闪着暗红的火,冷冷的,冷到阴郁;我想,谁能让他俯首贴耳被驯服?狼若没了狼性,就不是狼了吧?
「瑞瑞,别怕我。」面无表情,他说。
我伸出自己的手去碰了他的,他笑了,变回平常的老板,那个总是围着围裙,在厨房替我做出各式各样好吃料理的老板。
我们回到了台南的家里。
早上被石亭雨挖去餐厅吃早餐,昨晚我吃得太饱,所以就只夹了片蒜味面包,又喝杯咖啡。
「发生了好事?从一大早你就笑不停,太诡异了。」石亭雨问。
「有吗?我、我只是做了好梦,心情好。」我说,顺便用手揉揉捏捏自己笑到合不拢的嘴,阖起来啦!再笑下去脸会变形的。
「春梦!」石亭雨笃定地猜。
啐他:「谁说好梦就是春梦?我梦见我老婆了,开心一下不行吗?」
石亭雨脸色堵烂,他以前曾经因为想吃我豆腐,被老板教训过,对他有嫌隙,于是说:「Vincent?他有什么好?」
老板哪有什么不好?好得很,除了亲人外,我最爱他了。
石亭雨继续说:「……小瑞,我看公主煞到你,你干脆跟那个男人离缘,代替我当这里的驸马爷,荣华富贵享用不尽……啊!」
话说到一半嘎然而止,石亭雨惨叫一声,冒着热气的咖啡翻倒在石亭雨淡色的西装身上,幸好没溅到皮肤,咖啡杯却掉在地上摔得粉碎,弄出好大声响。
「啊,抱歉!」咖啡的主人说。
「任助理!」石亭雨很生气,瞪着不小心拿着咖啡经过身边然后撞到他的人。
「经理,我没注意到。」任迅脸色平淡,顺手拿起桌上的餐巾就去擦拭西装上的咖啡。
石亭雨气也不是不气也不是,也拿了另一条餐巾在自己身上拍,还想开口骂人的样子,嘴一张,任迅又不疾不徐地说话了。
「跟财政部官员会面的时间就要到了,请经理先回房换过衣服,时间宝贵,迟到有失礼数。」
石亭雨脸色都恨白了,却可能真的是时间紧迫,他看看手表,气急败坏冲回客房去。
嘻嘻,明明是任迅不小心出槌,结果搞得好像是当上司的人犯了错,还得急着补救,我从旁看着这一幕,吃吃笑。
任迅对我点点头后,唤了餐厅的侍者来收拾咖啡杯碎片。
我建议:「趁还有时间,再喝杯咖啡吧。」
他绝对需要,因为石门集团的人有好几天的行程要赶,见官啦、参观设厂预定地啦、还有技术转移及合作的细节等等会议要开,离开这里后,搞不好连喝水的时间也没有。
「不需要了,石瑞先生。」他说,低头离开,又是一付自闭相。
好,现在石门的人都走光,只剩我跟阿前小黑,忙把他们拉过来,研究怎么来消磨时间。
阿前说:「瑞少爷想做什么我们都陪同,请当作我们不在身边,以免打扰你的兴致。」
「噢,我知道了。」回答,一时间有些意兴阑珊。
熟悉的喜爱的会陪说笑共赏风景的人不在身边,其实怎么玩都没意思。难怪人家常把妻子丈夫昵称为「另一半」,现在老板不在身边,我也觉得自己只剩半身,不完全了。
老板是我的半,也是我的伴,谁缺了谁在身边,都不对。
无论如何,趁着上午气候还凉爽,我随意东走西走,哼哈二将也在后头踅来踅去。快中午的时候,发现有好多辆车子驶入,几十名外国宾客入住了。下午我在海边游泳池戏水时,远远望着又来了好几批,皇室的度假中心一下变得热络起来,跟知名旅游胜地的观光大饭店有得比。
派小黑去了解状况。
回来后他报告:「都是各国派来参加公主成年礼的官员,或是大企业集团的代表,总之都是些大人物,瑞少爷不用理他们,自己玩自己的。」
没错,我是小人物,跟大人物们没交集,顾自己就好。
体力不好,玩了一会儿水后我就累了,爬回客房睡个午觉,醒来朝窗外一看,对照太阳西斜的角度,再看看手表,我居然睡了三个小时。
嗯,不行不行,这样下去迟早变猪,老板见了认不出我怎么办?
再跑出去活动活动一下……唉,上午游泳的后遗症出来了啦,没擦防晒油,皮肤好痛;想练习帅气的自由式,练到手臂都酸了……还是找别的活动,轻松些的。
骑脚踏车,而且拉着阿前小黑一起骑。
傍晚,海边正凉爽,我沿着度假中心规划的脚踏车道乱晃,往海堤的方向骑,看到椰子树觉得特亲切,好像回到了屏东家里,一开心,把车放好,走下石板铺道。
海堤是用大颗石头堆砌的,走到底有凉亭,外头面海方向还放了两张白色排椅,后头一大排高大的木麻黄,凉快,我坐下欣赏海景,发呆。
……
阿前在后头怯怯叫我。
「瑞少爷,瑞、少、爷——」尾音刻意的拉长提高。
叫得恶心,还有些做作,我抖一抖,回头,正想问怎么了,等看到那个人时,就了解阿前的苦衷。
「班娜公主。」我站起来,微笑打招呼:「也来看海啊?」
她让自己的随身侍女们跟我的哼哈二将在后头含情脉脉眉目传意,自己走上来,一身传统的N国女性服饰,态度雍容华贵,镶金丝的沙龙布料在风中摇摆,美丽。
哈哈,这么说来,我有个美人公主表妹耶,说出去别人一定羡慕死了。
她微笑回礼,毫不顾忌身为公主的崇高身分,一屁股往我身边坐下,还示意要我一起坐。
「小瑞哥,现在并非正式的会见场合,请别见外,叫我班娜就好。」她说,态度大方。
呃,可以吗?我是平民她是贵族耶……不过,我们有亲戚关系,王妃也喊我爸是清平大哥,所以应该没关系……我也算是她的表表表不知道几个表的哥,太扭捏就不上道了。
我于是大方坐下,问:「以为这几天你会很忙,听说贵国对女性一生一次的成年礼都会非常慎重,这表示女孩长大成人,可以负担生儿育女持家的责任了,是吧?」
「对,所以我很紧张,以后自己的一言一行都代表着皇族,对皇室对人民都有一定的义务要尽,不能再像以前当小女孩时那样胡闹了哟。」她笑着说,神态有些个调皮。
呵呵,说的也是啦。
「N国没有内忧外患,甚至没台风没地震。」我转述石亭雨告诉过我的N国状况:「在这里当小女孩或是公主应该都很不错啊!」
「以前或许……」她的神态迟疑了:「最近国内矿产减少,矿石价钱下跌,国内经济受到很大的影响……有三分之一矿区关闭,失业工人情绪不稳,最近有一连串的小暴动……」
「嗄!?」我很惊讶,国际间好像没传出类似的新闻。
她苦笑:「我父王身兼内阁总理及国防部长,派部队去镇压……压不住,因为以往日子太平和,国内只有不到一万名的军人,还大多是佣兵……」
我点头,注意到年轻的脸蛋上浮起不合乎她实际年纪的忧容。
「后来呢?」我问对这事有些个好奇。
「父王另外派出了中间人去跟矿工领导人面会,强调会尽快引进国外技术,开发新产业,让失业的矿工有工作……」公主微笑了,说:「所以石门集团来了啊……」
我心一凛,知道原来石亭雨还是兼负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