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堡里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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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堡里的男人- 第2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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塔格米先生没听到响声,只看见枪口隐隐约约冒出了一缕蓝烟,没听见子弹呼啸而过的声音。他以极快的速度扣动扳机,一枪接一枪地连续射击。

那个党卫军的下巴打烂了,碎骨头、碎肉、牙齿碎片在空中飞扬。塔格米先生知道,打中了嘴巴。可怕的地方,尤其是子弹再往上打一点。没有下巴的党卫军,眼睛里还有生气,那有什么用。他还看得见我。塔格米先生心想。

慢慢地那个党卫军的两眼失去了光辉,倒下去,扔掉了手中的枪,发出莫名其妙的咕噜声。

“叫人恶心。”塔格米先生说。

再也没见党卫军出现在敞开的门廊里。

“可能结束了。”特迪基将军停了一会儿说。

塔格米先生忙着给枪上子弹。他嫌这3分钟的时间太长,停下手来,按了桌上的内部通讯系统钮。

“要医生急救,”他指示道,“这儿有个刺客伤得很厉害。”

没有人应声,只有嗡嗡声。

贝恩斯先生弯腰抬起了两个德国人的枪,自己留下一支,把另一支递给了将军。

“现在我们可以把他们全扫倒。”塔格米先生说着又像刚才那样,恢复了握着44型左轮手枪的姿势,“在这间办公室里有着难以对付的三位一体。”

大厅里有人在喊:“德国流氓投降了!”

“已经关照过了,”塔格米先生呼应道,“一死一伤,躺在地上。经验主义的见解与验证。”

一大伙日本“时代”的雇员战战兢兢地出现在门口,有几个人手里拿着大楼里的防暴装置,诸如斧子、来复枪、催泪毒气手榴弹。

“轰动性案件,”塔格米先生说,“萨克雷门托的美国西海岸政府会毫不犹豫地向德国宣战。”他撬开了枪,“不管怎么说,玩完了。”

“他们会否认同谋关系,”贝恩斯先生说,“合乎标准的技巧,用滥了。”他把装了消音器的手枪搁在塔格米先生的书桌上,“日本造的。”

他不是开玩笑,是真的。质量精良的日本对阴极手枪。塔格米先生察看了一下。

“不是德国公民。”贝恩斯先生说,他掏出了那个死掉的白人的皮夹子,“美国西海岸公民。住在圣·乔斯。他与党卫军没有什么关系。名字是杰克·察德斯。”他扔下了皮夹子。

“一个抢劫犯,”塔格米先生说,“动机:我们的保险柜。没有政府方面的因素。”他摇摇摆摆地站起身来。

总之,党卫军的谋杀或绑架企图失败了。起码,第一个企图失败了。但很明显,他们知道谁是贝恩斯先生,而且不用说知道他来这里干什么。

“前景不妙。”塔格米先生说。

他不知道。在这种情况下神谕还有没有用处。也许神谕的指点可能保护他们,告诫他们,庇护他们。

他还是颤巍巍地把四十几根欧蓍类草茎取来。整个情形一片混乱,反常得很,他可以断言,没有哪一个人的聪明可以破译它,只有人类上下五千年古老的智慧才能行。德国集权社会类似某种不完善的生命形式,比自然状态更糟,糟就糟在它的混杂,不得要领,大杂烩。

他认为,当地的党卫军在这里作为政策的工具,与柏林的首脑根本不一致,处在这般混乱的状况哪里可以找到感觉?谁是真正的德国人?谁曾经是?几乎就像解析噩梦,日常面对现实存在遇到的种种问题的复制。

神谕将洞察一切,甚至像纳粹德国这类古怪的家伙都能理解《易经》。

贝恩斯先生看见塔格米先生正在神经兮兮地摆弄着一把植物根茎,就意识到这个人的痛苦相当深重。贝恩斯先生认为·为了他就得杀掉或废掉这两个人,这件事不仅仅令人可怕·而且叫人费解。

我能说些什么来宽慰他呢?他为了我而开枪;对这两个人的道德责任是我的,我承认。我是这么看待这件事的。

特迪基将军转过身来走到贝恩斯先生身边,轻声细语地说:“你看见了这个人的绝望。你瞧吧,他肯定会成为一个佛教徒。即使不是正式的,影响还是很大。一种没有生命的文化正在被采纳,所有的生命都神圣化了。”

贝恩斯先生点点头。

“他将重新获得平衡,”特迪基将军继续说道,“很及时。他马上就会失去据以观察和理解其行为的观点。这本书会帮助他,因为它提供了一个片面的参照系统。”

“我明白啦。”贝恩斯先生说。他认为,还有一个可能帮助他的参照系统也许是“原罪的教义”。我闹不明白他是否听说过。我们全部注定要接受残酷的或者凶暴的或者邪恶的行为,那是我们的命运,由于古老的因素——我们的因果报应。

为了救一个,塔格米先生不得不杀了两个人。一个有逻辑头脑的、心理平衡的人很难理解这一点。像塔格米先生这样的好心人会被这个现实的复杂含义逼疯掉。

然而,贝恩斯先生认为,要害问题不在于现时,也不在于我死或者那两个党卫军的死,它在于——符合逻辑前提地——在于未来。这里发生的事是正义的抑或非正义的,得由以后发生的事来判定。难道我们能拯救数百万计的人,所有的日本人?

但那个摆弄植物根茎的人不会想到这一层,现实的情形,在他的办公室地板上死去的和将要死去的德国人是千真万确的。

特迪基将军是对的。时间将会赋予塔格米明辨是非的能力。要么这样,要么就缩进神经病的阴影中去,因为毫无指望的困惑永远挡住了自己的视线。

我们并非真的不同于他,贝恩斯先生认为,我们面临着同样的混乱状态。因此很不幸,我们不能给予塔格米先生帮助。我们只有等待,希望最终他会明白过来,不屈服。

第十三章

他们在丹佛找到了时髦的现代商店。朱莉安娜认为那些衣服贵得令人咋舌,但乔似乎满不在乎,连看都不看。她挑了什么他就付钱,然后赶紧到下一个店去。

她的主要收获一一在试过许多衣服后,挑三拣四耽误了好多时间。一天快到头才找到一件淡蓝色的意大利时装,带短绒毛的袖口,领口开得很低。她在一本欧洲时装杂志上曾见过一个模特儿穿着这种时装。据说是今年最走俏的式样,这一下乔差不多花了两百块。

配这件时装,她买了三双鞋,好几双尼龙长袜,几顶帽子和一个新的手工制作的黑皮手提包。她发现,这件意大利时装的领口需要配一种新式的奶罩,它只要遮住乳房的底部就行。在服装店的大穿衣镜里打量自己,她觉着弯下腰时暴露太多,不甚得当。但那个售货小姐向她保证,新潮的半截式奶罩会牢牢地保持原样,除非背带松了。

朱莉安娜躲在试衣室里左看右看,奶头刚刚罩住,只有一毫米。这种奶罩是贵一点,售货小姐解释说这是人工缝制的,是进口的。售货小姐还把运动装、游泳衣、短裤和毛巾布的海滩浴衣拿给她看,但乔突然变得不耐烦起来。因此他们走了。

当乔背着大包小包钻进汽车时,她说:“你不认为我会变得很美吗?”

“是的,”他以一种全神贯注的语气说,“特别是那身蓝衣服。我们去那儿,到阿本德森家时你穿上它,懂吗?”他说最后一个字时语气严厉,仿佛是在下命令,那副腔调把她吓了一跳。

“我的尺码是十二或十四号。”他们走进另一家时商店她说。

售货小姐礼貌地微笑着,引领着他们来到一架架的衣服跟前。

她还需要什么呢?朱莉安娜迷惑了。最好能买多少就买多少。她的目光马上盯住一样样的东西。罩衫、衬衣、羊毛衫、便裤、外套。对,要一件外套。

“乔,”她说,“我得买一件长外套,不要布的那种。”

他们商议着选中了一件德国出的合成纤维外套,它要比动物皮毛的更耐穿,而且也不贵。她有点扫兴。为了让自己高兴起来,她跑去看看珠宝首饰。那件破烂外套,叫人忧郁,没有想像力,没有独创性。

“我得买样珠宝首饰,”她对乔解释说,“至少要买一对耳环,或者一枚胸针,别在那件蓝衣服上。”她引着他沿着人行道走进了一家珠宝店。

“还有你的衣服,”她想起来了,有点负疚,“我们还得为你选购衣物呢。”

在她挑珠宝的时候,乔到一家理发店去剪了头发。半个小时他再露面时,她很惊愕,他不仅仅把头发剪短了,短得恰到好处,而且还把它染了。她差一点认不出他,他现在是金发碧眼白皮肤的啦。仁慈的上帝啊,她凝眸注视着他,这是怎么回事?

乔耸耸肩说:“我讨厌做一个移民的意大利佬。”这就是他要说的一切,他不愿多谈。

他们走进了一家男式服装店,开始为他购衣服。

替他买了套做工精细的杜邦产新型合成纤维西服,达克朗牌的。还有新短袜、内衣。一双时髦的尖头皮鞋。还有什么?朱莉安娜想。衬衣。还有领带。她和店员一起挑了两件带法国护腕的白衬衣,几条法国领带,一对银质的衬衣袖El链扣。为他购齐衣物只花了40分钟,她惊讶地发现,与给她买衣服相比,这太容易啦。

她认为他的西装应当换一套,但乔又一次变得不耐烦。他用随身带着的德国银行汇票付了账。

朱莉安娜想起来,还要个新的皮夹子。她和店员挑了个黑色的鳄鱼皮夹子给他,就完事了。

他们离开那家铺子回到车上。这时4点半钟,购物也结束了,至少就朱莉安娜而言是这样的。

“你不想腰围小一点儿吗?”在乔驱车融人丹佛的商业街车流时,她问,“你那套西服……”

“不想。”他的语气粗暴无礼,吓了她一跳。

“出了什么错?是不是我买得太多啦?”我知道是怎么回事,她心想,我花得太多买得太多,“我可以退掉一些衬衣。”

“去吃晚饭吧。”他说。

“哦,上帝!”她惊叫起来,“我忘了要买一样东西。睡衣。”

他凶狠地瞪了她一眼。

“难道你不让我买几件新的漂亮睡衣吗?”她说,“那我就从里到外都是新……”

“不行。”他摇摇头,“忘掉它吧。找个地方吃饭。”

朱莉安娜语气坚定地说:“我们先去找家旅馆登记。这样我们就可以把钱找开。然后再去吃饭。”

最好找个真正的好饭店,她想,也许都很远。即便这么晚,我们也可以去旅馆问一声,丹佛最好的吃处在哪里。还有最好的夜总会是哪家,可以看到终身难忘的表演,不是当地的小打小闹,要欧洲来的大牌明星,如伊利诺·佩雪兹或威烈·贝克。我知道那些大牌明星到丹佛来了,因为我看见了广告。我不愿呆在旅馆里无所事事。

就在他们找饭店的时候,朱莉安娜一直扫视着身边的这个男人。头发一剪短一染黄,穿上这身新衣服,简直判若两人,她寻思着。这样我是不是更加喜欢他?很难说清楚。而我呢,我有时间能把头发做一做的话,那我们俩差不多就变成了另外两个人。凭空想出来的,还是金钱造出来的。但我确实要把头发弄一弄,她自言自语。

在丹佛的闹市区,他们找到了一家雄伟的大旅馆,穿着制服的守门人安排着把车子停好。这正是她所需要的。一个旅馆侍者,实际上是个成熟的大人,穿着紫酱色的制服,迅速上前来把所有的大包小包全拎走了。他们俩徒手登上铺了地毯的台阶,在挑檐底下,穿过了玻璃和桃花心木的门,进了大厅。

大厅两侧有些小店,什么花店、礼品店、糖果店、电报亭、订飞机票的专柜等等,旅客们在柜台前串来串去,还有那电梯,好些硕大的盆栽植物,他们脚下的地毯,厚厚的软软的……她可以感受到旅馆的气息,许多的人,还有这场面。霓虹灯标志牌指明了旅馆餐厅、鸡尾酒吧、快餐部分别在什么地方。这只是他们穿过大厅走到登记处这段时间她所瞥见的。

甚至还有个书店。

乔在登记注册的当儿,她打了个招呼赶紧来到小书店,看这里是不是有《蝗虫》这本书。有的,有一大堆。展销标语上说这本书如何畅销如何重要云云,在德国统治区它当然是被查禁的。一位笑容可掬的中年妇女,非常和蔼慈祥地接待了她;这本书差不多要四块钱,这在朱莉安娜看来是个大数目,但她还是从新手提包里掏出德国银行汇票买了一本,然后急急忙忙回到乔的身边。

旅馆的侍者拎着行李在前面引路,领他们进了电梯上到二楼,沿着走廊——静静的,温馨的,铺了地毯——来到他们那套华丽得让人透不过气来的房间。侍者为他们打开了房门,把东西都放了进去,调好窗户的光线。乔付了小费,侍者关上门离开了。

一切都如她所愿地进行着。

“我们在丹佛呆多久?”她问乔,他正在床上打开行李,“在我们去夏安之前?”

他未答理,只顾整理箱子里的东西。

“是一天还是两天?”她一边脱掉新外套一边问,“你认为我们要呆上三天吗?”

乔稍稍仰起脸说:“我们就住一夜。”

起初她没明白过来,等她弄清楚了,好久不相信他说的话。她盯着他,而他却以一种可厌的、几近嘲弄的神情回敬她,他的面孔因极度的恐惧而抽搐着,她这辈子还没见过像他这样的表情。他没动弹,他的手定格了,两只手捧着从箱子里拿出来的衣服,身子弯曲着。

“我们吃完饭就去。”他补充道。

她想不起来该说什么。

“就穿那件值钱的蓝衣服,”他说。“你喜欢的那件,你明白吗?”这时他才开始解开衬衫的扣子,“我要刮个脸,好好洗个热水澡。”他的话音里有一种机械的味道,好像他在几公里以外通过什么器具在讲话似的;转过身来,他迈开僵硬、痉挛的步子朝浴室走去。

她艰难地张口说道:“今天晚上太晚啦。”

“不晚。我们大概在5点30分。至多6点吃完晚饭。我们可以在两个小时至多两个半小时内赶到夏安,那也不过是8点30分。就算9点吧。我们可以从这里打电话,告诉阿本德森,把情况解释一下。那就可以造成一个印象,是个长途电话。就说我们将飞往西海岸,我们只在丹佛过一夜。但我们对他的书非常有兴趣,所以驾车到夏安去,连夜赶回来,就为了一次机会……”

她插嘴问:“为什么?”

泪水涌上了她的眼眶,她发觉自己握紧了双拳,大拇指攥在里面,她小时就爱这样。她觉得自己的上下颚在打颤,开口讲话时声音小得几乎听不见。“我不想今天晚上就去见他,我不去。我压根儿不愿去,明天都不愿意。我只想看看这里的景致。就像你答应过我的。”

就在她讲这番话时,恐惧再一次出现,堵在她的胸口,那种特别盲目的恐慌几乎没有摆脱过,即使和他在一起最快活的时刻也是这样。那种恐怖达至达了顶点,攫住了她;她觉得恐惧在脸颊上抖动,而且露在脸上,他很容易就能察觉到。

乔说:“我们抓紧时间走一趟,等我们回来后,我们就来观赏这里的景致。”他说得合情合理,可那语气还是硬邦邦的,好像是背出来似的。

“不。”她说。

“把那件蓝衣裳穿起来。”他在一大堆包包里翻来找去,直到在那个最大的包里找出来为止。他小心翼翼地解开细绳子,抖出那件衣裳,整齐地摊在床上,他不慌不忙地说:“好了吧?你将要成为引人注目的人。听着,我们买一瓶高价的苏格兰威土忌,带上。”

弗兰克,她心里念着,帮帮我吧。我卷入了某件不明白的事情当中。

“太远啦,”她回答说,“比你想象得远多啦。我看过地图。我们赶到那儿真的太晚,起码要11点多,都过半夜啦。”

他说:“穿上衣服,要不我宰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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