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你那点出息,你那也算是跑,整个是在走路。”尤北挥了挥手中的高尔夫球杆:“不过你还算自觉,骆大哥不在,还能坚持下去。这俩星期,我看效果很显著,起码掉了……五磅。大哥回来,肯定高兴。”
常冲扭头看看那边心不在焉抱着本书的褚恒:“骆大哥走了四天,这恒哥的魂儿也丢了四天。眼看寒假就到了,一别就要三四个星期,到时候,可有恒哥受的了。”他拦住尤北:“先别玩了,咱俩得想想办法。比如说,先把骆大哥弄进大院里,怎么样?”
“什么叫弄进来?让恒哥知道,非骂死你。骆大哥要来,肯定是堂堂正正给请进来的,明白吗?”
他们的声音惊动了褚恒,他看看二人:“我在考虑。。。。。。搬家。”
那二人对看一眼。
“因为骆大哥吗?你们决定同居了?”常冲又是冒冒失失,被尤北掐了一把。
褚恒喃喃着:“我家是不可能让我住他那里的。可我那地方,我知道他住得也不舒服。所以,我觉得不如。。。。。。”
“我的哥,这事你可得考虑周全。我觉得现在你们俩这个样子挺好的,来日方长嘛,一切等毕业以后再说也不迟。而且,你也不想这么早就吓着骆大哥。对吧,虫子?”
常冲拼命点头:“是啊,恒哥,这可不是随随便便的事。”
褚恒白了那二人一眼:“你们俩在这方面向来神速,这会倒说我随随便便,还什么来日方长?”
尤北忙陪着笑:“不是这么说的,我的哥。正是因为我和虫子屡受失恋之苦,所以才这样苦口婆心劝解哥哥,以免步我们俩的后尘嘛。”
“没错,恒哥,我和北北都是身经百战,练就了百毒不侵。可恒哥却单纯娇弱,就怕你到时吃不住。你这一受伤可不是个人的事,那可是要影响到国家的未来前途
呀。”
褚恒凑近那二人:“怎么,你们也觉得骆大哥会离开我?受伤的会是我吗?”
“他也敢?恒哥是什么人,他以为他是哪根葱?”
“虫子说的对,恒哥怎么会受伤呢,不可能的。只是,你跟骆大哥现在还彼此了解不深,慢慢来嘛。”
那二人早已一头虚汗。
晚上,褚恒又来到骆骅的公寓,抱着枕头躺在小床上,嗅着吻着枕上那熟悉的味道,将薄被裹紧,犹如还在骆骅的臂膊里一般。
为什么又走这么久?然后又是音讯全无。
“去看个朋友,过几天就回来。”那天临出门前,骆骅好像忽然才想起什么似的,随随意意甩下这句话。
褚恒的心里,一种隐隐的不安和疑惑在慢慢扩大。他发现,骆骅身上越来越有一种他看不透的东西。褚恒把这一切都归咎于他自己,因为是他一直对骆骅有所隐瞒,才让两个人之间出现了隔膜。也许真的是该实话实说的时候了。
可他迟迟不敢这样做,害怕因此就会失去骆骅。自己的家庭是否会接受骆骅,褚恒倒是很少考虑,他更在意的是,骆骅会不会接受他们家。从骆骅的眼神里,褚恒从来没有看到过欲望、贪婪和恐惧,只有永远的不惊不徐,淡然从容,这让他最感到心安和感动,也最让他珍视。也因此,褚恒早就明白,他可以给骆骅一切,却注定给不了对方最想要的——平凡的人生。但是,他已经不想放手。他曾经跟爸爸暗示过,爸爸没有多问什么,不过那句“你如果觉得太寂寞,可以跟人合住”让褚恒心中一亮,随口说“那我要是随便找个人来住可以吗?”“我相信我的儿子。”爸爸的回答干脆利落。
一想到这里,褚恒猛地从小床上坐起,他决定了,他不搬出去,他要让骆骅住进来。要骆骅慢慢适应他们家,这是第一步。
枕头掉在了地上,褚恒探身去捡,头砰地磕到了床头的小书架。架子晃了晃,就听“哐铛”一声。他开灯一看,一个镜框掉了下来,幸好没有碎掉,但里面的风景照片却歪了。打开镜框背后,一张合影从里面掉了出来。
褚恒的呼吸立刻停止。
☆、狂风骤雨
疲倦,身上似乎还残留着墨西哥湾海边的热浪和潮气。
骆骅擦干身体,便一头趴倒在床上,回想着所有的细节,还有那个杀手留给人间的最后一瞥。。。。。。
睡意朦胧间,有人走进房内,静静在他身边躺下,温柔的手轻抚他的后背,脖颈上落下一个细致的吻。骆骅下意识一抬手,便把对方扯进怀中,那人唇齿间的一股清凉顿时扑入鼻间,骆骅嘟囔了句什么,口一张,便把那份清凉紧紧含住。
当他醒过来的时候,看见褚恒仍然如以往那样,温存地依偎在他身边。他将唇埋入对方的发间,吸嗅着,正想去抚摸那百看不厌的熟睡面庞,手突然如触电一般,僵在那里。
就在二十四个小时前,这只手杀了一个人。
骆骅出发前,并没有设计到这样的结局,除非万不得已。但是当他看到那个害死袁方的杀手那一瞬,这种念头忽然间就跳了出来,清晰明瞭,没有丝毫犹豫。一切都做的干净利落、天衣无缝。他确信墨西哥警方查不出什么,这类有黑道背景的职业杀手,仇家多的是,即便连当初那个牵线的中间人也不会将此事与一年前发生在迈阿密的那一宗联系到一起。
骆骅起身给自己泡了一杯咖啡,坐在桌前,想着那个姓曾的中间人,还有那个姓蔡的老家伙。一想起老家伙几乎连褚恒也要灭口,他就感到不寒而栗,怒火满腔,狠狠地将手中的烟头捻碎。
“哥,你终于回来了!”褚恒从后面托起骆骅的下巴,一个热切冗长的吻。
“一定要那么肉麻吗,我的脖子都扭得快抽筋了。”骆骅把脖子往另一边转转揉揉,眼睛里却满是笑意。
“我还担心你不能在暴风雨前赶回来呢。预报说后半夜就会到咱们这里,学校信箱里也通知,明天或许要停课呢。”褚恒坐下来,津津有味地吃着早餐:“还是哥做的鸡蛋饼最香,这几天你不在,我对什么都没有胃口,肯定瘦了不少。他煞有介事地摸摸自己的脸颊,再仔细看看骆骅:“我看哥倒是真瘦了。你朋友的事怎么样?顺利吗?”
骆骅表情轻松:“是啊,都解决了。”
屋里陷入一阵沉默。
看着褚恒眉宇间的一抹失意,骆骅不由安慰着:“这一趟比较简单,我一个人可以搞定。下次再找你一起帮忙,怎么样?”他发现,跟褚恒扯谎,已经让自己越来越那么不自在。“今天晚上,去你那里,一起看暴风雨好不好?”他讨好地说,对方的脸上果然亮了起来。
跟褚恒在教学楼外分了手,骆骅正往办公室走去,就听后面一阵急促的跑步声。他一回头:“怎么,忘了什么?”
褚恒将一个小盒塞进骆骅手里:“我看你的皮肤又给晒爆了,快抹抹这个吧。”
见对方神态
急切,骆骅心里一片温柔,手一拉,就把那人抱住,又是一个细腻缠绵的吻。
迎着骆骅晶亮的眼眸,褚恒也眼眶湿湿:“哥,我。。。。。。不想再和你分开,我们。。。。。。能住一起吗?不用急,慢慢想,慢慢想。”慌慌张张说完,就急急跑开了。
骆骅低头看着手里的小盒,眼圈早已发红。
褚恒手搭在方向盘上,泪水模糊了视线。
今夜,会有暴风雨。
这是骆骅最爱听的一首钢琴曲,不仅因为它的旋律,更因为它揉入了琴者浓浓的挚意真情。而对方专注投入的风姿神采,更让听者深深陶醉。一曲过后,骆骅能给与的唯一回报就是一个绵绵长吻。对方翕动的双唇,灵巧的滑舌,修柔的手指,颤抖的臂膀,都让他难以自持,久久不肯放开。
两个人就这样依偎着,听外面风声渐起,雷声滚滚。
褚恒的手机响,听那铃声,是褚家打来的。这已经是今晚的第二次了,自然是为了这天气。骆骅白天时就已经跟大使通过消息,由他确保公子的安全。
铃声继续响,褚恒仍然不想动身。
“去接电话吧,不要让爸妈着急。”
褚恒这才无奈从骆骅怀里起身,接了电话,胡乱的同妈妈应答着。
骆骅抱起那只玩具狗,两眼溢着柔光,细细理顺它身上的毛发。一抬眼,看见褚恒正一瞬不瞬地看着他。
“哥要是这么喜欢它,就拿去吧。”
“我小时候也有一个这样的,那是我爸送给我的最后一个玩具。”
褚恒的笑容褪去,抚摸着翘翘的小狗尾巴,哑声问:“你爸爸是怎么……过世的?”
骆骅起身立在窗前,窗外,厚厚的雨帘汹汹地扑打而来。
“我爸爸是缉毒部队的,二十多年前牺牲在了金三角。我那时才五岁,爸爸留给我的记忆很少,家里的遗物也不多。只记得爸爸是个军人,很少回家。然后有一天,妈妈忽然说爸爸走了,就带我去了一个很偏远的地方。从小到大,‘军烈属子女’那栏的真正含义,对于我,都只是个抽象的概念。直到我上高三的时候,家里来了几个穿军装的人,问我想不想去一个学校,一个我爸爸曾经历练成长的地方。我也就是那时候,才第一次了解了爸爸的职业,后来,就做了爸爸的校友,成了一名军人。”
屋内许久鸦雀无声。窗外,一道闪电划破夜空,映照出下面已经成河的街道。
“你爸爸一定会以你为荣的。这样年轻,就已经是中校了。”褚恒端坐在那里,目光酷然,与在独木舟上时的表情一模一样。
“你已经知道我是谁了。”骆骅轻轻敲打着玻璃。
“你太高看我了。你是谁,我爸最清楚,尽管我觉得他也未必真的看得透你。不过,他很欣赏你
,恭喜你,就要步步高升了。”褚恒的声音冷静得出奇。
骆骅张了张口,还是忍住。
又一道雪亮的白光刺破黑夜,屋内的灯光闪了两闪,一声震耳欲聋的炸雷从上空滚过,灯光随即灭掉,室内陷入一片黑暗。
“陪着我应该非常无趣无聊吧,开始一定特别难受。听说袁方那时候就是这样。不过,只要能把我这个脑残少爷陪到毕业,你们就会仕途亨通,也算值了。”褚恒声音嘶哑。
骆骅的手攥成了拳头:“袁方对你是真心真意的,他故意跟你吵架,把你激怒,就是为了让你尽快离开那个危险的地方,所以,你才能捡条命回来。”
“你说什么?”褚恒的声音第一次失去了平静。
借着窗外频频的闪亮,骆骅慢慢向褚恒走去:“在迈阿密的时候,你有没有觉得哪里古怪?”
“这都是一年半前的事,谁还能记得?我只记得吵架,其他什么也想不起来。”褚恒嘟囔着。
骆骅按捺不住,抄起沙发上的一个垫子掷过去:“你们这帮少爷都是石头做的,又冷又硬,没心没肺,不拿人命当回事。坐那里,好好给我想。”
想不到居然有人对自己这样疾言厉色地训话,对方的气势和话语间的威慑力,迫使褚恒将怒气和委屈强忍下来,想了一会:“我们在那里呆了两个晚上,第二个晚上他忽然变得很紧张,非要换一家旅馆。我不太习惯,他就开始嫌我摆少爷架子,我跟他吵了起来,一气之下,连夜飞回来。然后,就再也没有他的消息。过了两天,使馆的人通知我,说他死了。。。。。。”
屋里点上了蜡烛,微弱的烛光中,骆骅的眼睛一亮一亮,像是在思考着什么。
褚恒望着眼前这张让他倍觉陌生的面孔:“你刚才说什么危险,难道袁方不是。。。。。。淹死的?”
骆骅的语气缓和了些:“他是被谋杀的。你们刚到迈阿密的时候,他应该是在跟踪什么人。后来他发现情况不对,就开始在躲避。如果你还留在那里,也肯定逃不过去。我怎么知道?是杀手讲的,在我前天把他在坎昆干掉之前。”
褚恒倒吸口冷气:“你那六天原来是去了墨西哥?袁方是被害的,为什么?因为。。。。。。我吗?”
骆骅望望窗外仍然雷电交加的暴雨夜:“跟你没有什么直接关系,不过,你恰恰处在这个暴风眼里。”他看看褚恒那略显单纯稚气的脸:“我希望你不要再怨恨袁方了,他曾经请求退出,他的上司答应,只要他将对手的证据搜集完毕,就批准他的要求。他最终完成了任务,也救了你,可他自己却。。。。。。实际上,你对他也是有感情的。”
骆骅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照片和一封信,照片上的两个人温馨相拥,畅怀
大笑。“你在我的那个镜框背后见到了这一张,对不对?它是从袁方的一个私人信箱里找到的,里面还有一封给你的信,我把它打了出来。”
“嗒~”窗玻璃响了一下,风显得越发狂躁凶猛。
褚恒看完信,如泥塑一般,声音嘶哑:“谢谢你,看来我当时并没有看错人。我会永远记得他的。”他凝视着对方:“那么你呢?要我忘记你,还是记住你?”
骆骅用手胡噜了把脸,像往常一样迎视着对方:“你已经做了选择,从昨天夜里到刚才,你是准备跟我分手的,只不过你还在挣扎。可你也明白,我们现在这个样子,是不可能在一起的。至少,你不会再相信我了。都是我的错,我瞒你太久,好好,我说错了,我骗你太深,伤你太重,害你太惨。”
骆骅一面说,一面忙不迭躲闪着对方扔过来的各种物件,就听屋里乒乒乓乓稀里哗啦哐铛咔嚓一阵乱响,丝毫不逊于窗外的惊天动地。
“喂,不许说粗话,我妈可没有惹你。其实你也有责任,你要是像虫子那么坚强皮实,像北北那么开朗豪爽,像别的少爷那样招人嫌,或者像在你家人面前那么摆谱装酷,而不是在我眼前整天病病歪歪,多愁脆弱,逼得我不得不挺身而出,你我根本就不会一次又一次相见。”
眼看褚恒手伸向高尔夫球杆袋,骆骅急忙抢身向前,劈手夺走。
褚恒随手又抄起棒球棍,胸脯一起一伏:“你这个混蛋刚才跟我吼,说什么我们少爷都是石头做的,又冷又硬,没心没肺,不拿人命当回事。你们这些机器人又算个什么玩意?一句真话没有的家伙,能把假话瞎话说得那么坦然、那么真诚、那么随意、那么圆满,也就你这个变态冷血才干的出来。你的骗术真是太高了,我的朋友、我爸都在替你说好话。居然敢跟我吼,你以为你是谁?不怕我撕碎了你。。。。。。。”
那球棍挥舞得左右上下呼呼生风,骆骅被慢慢逼到角落,一看再没有退路,一横心,不得不上前空手夺下棍子,将对方扔到台球桌上。褚恒手在台子上一抓,霎时,一个个黑影向骆骅劈头盖脸飞了过去。骆骅慌忙抬起手臂左挡右避,台球砸在胳膊上生疼。
他只得扑过去将褚恒压在身下:“够了,再闹下去,我就把你绑起来。我已经道过歉,认了错,你还要我怎么样?你要我走我就走,要我留我就留,听你的就是。”
就听褚恒在下面低低地啜泣:“你走吧,我不想再看见你了。你说的对,你我真的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骆骅黯然:“恒,别这样,全是我的错。我以前对你说话,确实半真半假,可我为你做的,却都是全心全意。其实,袁方信上的那些话,也正是我想说的,我非常
明白和体会他那时候的感觉。原谅我,恒,再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
“我和你。。。。。。。已经再也回不去了!”褚恒低喊着。
骆骅抱住褚恒的头,泪,悄无声息地留了下来。
☆、原来儿时见过你
骆骅觉得很不舒服,睁开眼,发现自己仍然躺在台球桌上。褚恒卧在一旁,神色憔悴,脸上泪痕交错。骆骅探身向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