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始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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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始皇- 第7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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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赵高内心十分恐慌,但以为蒙武听到他的什么风声,想痛斥蒙武几句,但知道自己目前还没有实力与蒙武抗衡,颇不服气地说:“蒙将军怎能如此说话呢,我追随太后与大王多年,忠心苍天可鉴,虽是赵人,入秦十年之久,早已忘却了母邦,更何况大王待我恩重如山,怎会有二心呢?”
  嬴政刚才初读李斯谏书对逐客一事心存疑虑,产生收回逐客令之意,现在听了赵高的分析,又有些犹豫不决了。
  蒙武汇报完王翦与杨端和出兵伐赵又取九城,控制了上党地区与漳水流域的事,又提醒说:“大王,李斯的谏书说得十分有理,请大王三思而行,切不可令大批杰出人才流落敌国,特别是李斯这样的人,正如公叔痤临终前向魏惠王举荐商鞅时所说的,要么用之,要么杀之,且不可使他为别国所用。正是魏惠王不听公叔痤的话,商鞅才逃到秦国为孝公所用,终于应验了公叔痤的话。我想大王应该明白一个贤能之人对于整个战争乃至整个国家的决定作用,不应因为极个别客卿不忠而否定全部,茅焦、魏缭、姚贾等人都是大王新任命的客卿,这些人都是难得的人才,一旦他们落入敌邦,必定给统一大业带来难以预料的隐患。大王应该明白为何平原、信陵之流合纵成功将我大军挫败,而庞、太子嘉之辈却合纵失败被赶出关外呢?究其原因不是文信侯用兵高于蒙骜王诸将,而是庞等人无法和平原、信陵二人相提并论,归根结底仍是人才在起决定作用。望大王早作决定,且莫因一时听信他人妄言而酿成大错。”
  “让寡人再考虑一番!”
  嬴政虽有心收回逐客令,但也不想现在立即表态,君主之言一言九鼎,怎能昨天发出逐客令今天又收回,令国人讥笑他出尔反尔没有明君的风范。嬴政不愿意毁坏自己刚刚树立起来的果敢强硬形象。
  蒙武刚刚离去不久,公孙婉就搀扶着华阳太后走上大殿,嬴政慌乱起身迎接,他估计祖母太后一定为逐客一事来此,故意装作不知地问:“祖母应以玉体为重,什么事要劳动您老人家亲自来此,需要做什么捎个口信,孙儿百忙之中也会去您老宫中的?”
  华阳太后把玉杖往地上一顿,站了起来,未说话先咳嗽起来,公孙婉急忙扶华阳太后坐下,并轻轻为她捶着背。华阳太后终于止住咳嗽,长长喘口气,这才厉声斥道:“你听信何人妄言颁布的《逐客令》?”
  “嬴况、嬴兴业等众多宗室大臣认为客卿来秦不是为了助秦完成大业,他们都怀有二心,目的在于阻挠秦对六国的兼并,或者是为了个人的私利。”
  华阳太后不让嬴政继续解释,生气地说道:“客卿择强而仕,建功立业,存有封侯拜相之心无可厚非,人活在世上就应该有所为有所不为。当然,客卿有良有莠,不能因为少数客卿给秦带来祸乱就一概否定,将他们全部逐走,应当明辩真假好坏区别对待,该驱逐之人毫不留情,该任用之人大胆提升。那些进言逐客的宗室大臣就完全是为朝廷利益着想吗?他们有的狭隘保守,有的老朽不中用,更有人自私自利,为了个人谋取高官厚禄而一概排外,自己无德无才却打击排斥贤才之人,嫉贤妒能,狂妄自大,是许多宗室大臣的本性,他们自以为出身王室之家,不思进取,无功于国,进爵不得,升迁无望,妄图靠打击贤才之人捞取高官厚禄实在可恶至极!”华阳太后说到气愤处又站了起来,喝道:“你着人把嬴况、嬴兴业诸人叫来,老妇和他们辩驳一番!”公孙婉也在旁边说道:“几天前大王还说魏缭、姚贾都是不可多得的人才,如今下令逐客,他们也都在驱逐之列。实不相瞒,魏缭本来就不愿留在秦国效力,他早有归隐之意,是我苦苦哀求才把他劝阻下来辅佐大王,如今将他们驱逐出境,将来谁还愿意踏上秦国国土一步。”
  嬴况、嬴兴业等宗室大臣都来了,他们见华阳太后盛怒,哪还敢说半个不字,都纷纷跪在地上低头不语。
  华阳太后没好气地说:“尔等先祖穆公下过一个名闻天下的《求贤令》,你们这些后世子孙倒好,与先祖恰恰相反,如今又来一个震惊天下的《逐客令》,穆公地下有知,不知作何感想。”
  华阳太后突然提高了嗓门:“就凭你们这些庸材也能完成统一大业,简直是蝼蚁撼大树,可笑不自量!你们谁懂用兵布阵之道?你们谁会治国安邦?你们谁又懂刑狱诉讼?”
  也许这几句话说得快了些,华阳太后一时背过气去,身子一软歪在座椅上,众人急忙救治,嬴政更是惊慌失措地喊道:“赵高,快,快喊太医!”
  等太医赶到时华阳太后已经醒来,嬴政跪在地上哽咽道:“祖母不必动气,要珍惜玉体,孙儿立即颁诏天下取消逐客令,孙儿再也不惹你老人家生气了。”
  嬴政与公孙婉等人把华阳太后送回长乐宫,临行前,华阳太后拉着嬴政的手说:“政儿,奶奶已是快要入土的人了,今后恐怕不能为你操心了,也不可能看着你完成统一大业了,但你要自立自强,凡事三思而后行,不要让奶奶失望。”
  猛然间,嬴政发现祖母确实苍老了,头发早已全白,满脸皱纹,奶奶当年最引以为骄傲的糯米牙也早已没有了,身子也明显有些佝偻,岁月的风尘已将这位尊贵的太后风蚀成一株行将倒地的朽木。嬴政有一种说不出的伤感,泪水悄悄从眼角涌了出来。
  “孩子,去吧,奶奶一时还死不了,奶奶也不想死,奶奶舍不得你,还想看着你登上帝位呢。你能及时认识到自己的不足,改正错误,把咱大秦国列祖列宗的心愿早日完成,就是对奶奶最好的安慰。”
  嬴政点点头,拜别华阳太后回宫第一件事就是责令隗状立即颁诏取消逐客令,并派王绾、蒙武等人快马出城追回已经离去的客卿,官复原职。特赦郑国无罪,继续负责修筑水渠,直到完工。渭水岸边的官道上,两辆牛车缓缓而行。
  李斯望着冰封的河流,听着冰下呜咽的流水,不知是心里难过还是天太冷,鼻子酸酸的。前面就是灞桥,如今出城已经十里,仍不见有人追来,李斯彻底绝望了,他最后的努力失败了,命中注定他只配做厕所中的老鼠。
  不知何时,天上飘起了雪花,起初只是一片两片,渐渐地,雪花变大了,变密了,雪越下越快,地上已经变白。
  李斯诅咒着这讨厌的鬼天气,骂归骂,车子已经沾满了泥,走得越来越慢,李斯决定暂在灞桥上的驿站里避避雪,这样走下去,只怕天晚时找不到投宿的村庄,大人孩子一家老小在露天地里过夜,不冻死才怪呢。
  李斯把牛车驶进车马棚,刚安顿好家人,看见一人披着蓑衣冒雪走来,这人看见了驿站,也走了进来,他脱去身上的蓑衣时,李斯才看清对方的脸,年龄与自己相仿,满脸黑瘦,双眼凹陷,不知是嘴巴有点小还是牙齿太大,总之,一对黄牙向外龇着。不等李斯开口,对方就先问道:“请问先生,此去咸阳还有多远?”
  李斯有点诧异,到了灞桥哪有不知距咸阳还有多远的,莫非他是从其他国家来的。
  李斯又上下打量一下来人:“听口音,你不是秦国人吧?”
  对方点点头:“先生好眼力,我叫顿弱,从赵国而来,准备游说秦王谋求发展,将来也能封妻荫子荣宗耀祖。”
  这样的人也来游说,李斯想笑终于没有笑出声,略带几分嘲弄的语气说:“那先生要失望了,秦王已经颁诏全国下了逐客令,国内的客卿都被逐走,怎会再接纳先生呢,除非先生有经天纬地之才。”顿弱也不恼,看看李斯全家:“先生一定是被逐走的客卿了,秦王驱逐那些无才之人,空下更多的职位就是为有才之人准备的,这么说我来的正是时候。”
  李斯想不到顿弱不动声色就愚弄了自己,冷冷地说:“先生若有才恐怕不会等到现在依然贫穷潦倒,只怕先生此次来咸阳只想讨口热饭的吧?”
  顿弱哈哈一笑:“识时务者才能把握好时机,太公姜子牙不是八十三岁还垂钓渭水吗?终于钓得文王这条大鱼使自己成为周王室开国功臣。只有不识时务之人才会处处碰壁,坐失良机。”“狂妄之徒,不知天高地厚!”李斯生气地斥道。
  “狂妄之人都是天才,我来游说秦王是因为我能助秦灭赵,为秦王统一天下,献计献策。”
  李斯马上讥讽道:“先生刚才自称是赵国人,现在又说入秦是为了助秦灭赵,难道先生连一点廉耻之心、爱国之情都不具有吗?”顿弱也不示弱地回敬道:“先生被逐,足以见先生也不是秦国人,先生不远千里来秦的目的何在呢?当秦兵攻占先生的家邦时不知先生作何感想?”
  李斯不服气地说:“天下之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如今正是由分裂走向统一之势,秦承天势顺民心统一六国,使分散的版图重新归于一体,我来此助秦也是合天理应民意,有什么觉得惭愧呢?”顿弱马上说道:“先生不觉得惭愧,为何指责我不懂廉耻呢?”李斯无言以对。
  李斯突然听到驿站外一阵人喧马叫,伸头一看,蒙武正率领一队人马赶到。蒙武走上前施礼说道:“李大人,恭喜你的鸿文博论打动了大王,已经重新颁诏天下取消逐客令,让李大人立即回城官复原职呢。”
  李斯一时无语,泪水模糊了他的双眼,他又仿佛看见那只仓鼠正向他微笑。雒阳的秋天似乎比往年来得更早,树叶早已落光,只剩下光秃秃的枝杈。
  吕不韦也较去年早早地穿上厚厚的夹衣,他伫立在庭院后的山坡上举头望去,满山遍野荒草凄凄,那些乱蹿乱蹦的活物都不知藏匿何处,到处看不出一丝生机。偶尔有几只孤雁从头上掠过,也都发出失群的哀鸣。
  贬谪封地一晃两年过去了,吕不韦的梦想一天天破灭,他原先指望嬴政执政后一定遇到难以克服的麻烦,然后屈驾向自己求援,他再故意摆一摆架子又可以官复原位了,哪怕仍是个丞相的空架子,也比在此闲居要好受得多。吕不韦早已记不清他从哪一年起就有了闲不住的毛病,特别是拜相以后,真正成为秦国第一忙人。忙也是一种乐趣,百忙时没有心思考虑人生的得失荣辱,更主要的只有忙才被他人看重,一个忙碌的身影能够吸引他人的注意。吕不韦虽然编纂了一部蔚为壮观的《吕氏春秋》,但由于他整日操劳于政事根本没有时间操笔,因此,只能出思想,那些具体工作只好由众多门客去做。其实,吕不韦也知道自己精于商道与权道,却不精文道,不知为何,自从回到雒阳后也偶尔做起舞文弄墨的事了,也许这是所有政治上失意之人的通病吧。不知为何,吕不韦曾经最讨厌屈原的诗,可是现在,他却一天天喜爱起屈原的诗来,有时爱不释手,他已经深切地感觉到屈原被放逐之后的痛苦心里,这也许就是人们常说的同病相怜吧。
  吕不韦眼望浮云,情不自禁地吟诵起昨日刚刚朗诵过的《抽思》:心郁郁之忧思兮,独永叹乎增伤。思蹇产之不释兮,曼遭夜之方长。悲秋风之动容兮,何回极之浮浮!数惟荪之多怒兮,伤余心之忧忧!愿摇起而横奔兮,览民尤以自镇。结微情以陈词兮,矫以遗失美人。
  吕不韦刚吟诵到这里,司空马悄悄来到身边面带喜色地说:“侯爷,赵国太子嘉亲自到此邀请侯爷,车马已等在房外多时了。”吕不韦一怔,他想不到太子嘉会亲自来此。自从回到封邑,太子嘉已经三次派使臣请吕不韦到赵国为相,都被吕不韦拒绝了。当然,其他各国也都不断有使臣来请,许以高官厚禄,吕不韦或婉言回绝,或根本不予接见,只让司空马应付一下。他在秦国为相多年,对内对外了如指掌,他清楚地意识到东方各国任何一国都不足以与秦国比权量力,再加上六国君主贪图享乐不思进取,更让大批有识之士流向秦国,能够担当起合纵之势的中心人物都不复存在,合纵抗秦纯属无稽之谈。如今东方各国只图自保,根本没有相互结交团结一体抗秦之心,许多国家派使臣前来聘请吕不韦的目的也只是看重他在秦为相多年,指望通过吕不韦的关系与秦结为友好,吕不韦正是清醒地看到聘请者的用意,当然不能答应。更主要地是吕不韦与秦王嬴有一种割不断理还乱的血源关系,他宁可去死也不会背叛自己的亲生骨肉,不想与秦王政为敌。吕不韦明白,他曾经设想的伟大计划落空了,让他痛苦的同时,心中也聊以自慰,他毕竟有过一个称王的儿子,即使秦王政不知道自己是他的父亲,甚至知道而不认他这个父亲,那都是次要的,人生有那么一点值得骄傲的足够了。
  吕不韦不接受秦以外的任何一国邀请,但他又派人四处放出口风,准备接受诚聘,再到另一国干一番轰轰烈烈的业绩,吸引各国的使臣络绎不绝地奔走在通往雒阳的官道上,他想效法孟尝君当年之为。
  孟尝君曾为齐国相国,一时权倾朝野,门下食客近三千人,后引起齐王的猜忌而罢官回到薛地食邑。孟尝君失意之际并没有一蹶不振,他不断派门客游说各国君王宣传自己贤德有才干,魏国的梁惠王听信了孟尝君门客冯的话,用百辆车队携重金聘孟尝君到魏国为相,但孟尝君故意推辞不去;梁惠王因为礼节不便来,派使臣往返三次。浩大的声势震惊了齐王,他也为孟尝君不被重金所诱惑的精神气节所感动,终于再次诚聘孟尝君为相。
  只可惜秦王政不同于齐王,尽管他对各国使臣奔走雒阳一事了如指掌,却不会再次把吕不韦请到咸阳,哪怕自己碰得头破血流也决不会向吕不韦低头,他的性格决定了他这样做,何况嬴政现在踌躇满志,事事得意。吕不韦又一计失算了。
  各国见吕不韦根本没有外出为官的诚意,都纷纷偃旗息鼓,通往雒阳官道上的使臣车驾越来越少,这半年多已经没有一位使臣前来了。吕不韦想不到太子嘉会突然到此,他将如何面对这位故人呢?吕不韦把太子嘉请到客厅。自咸阳一别一晃又是多年过去了,二人相互一望,无情的岁月夺去青春的风采,时间的车轮在他们的额上都辗下了深深的皱纹。彼此施过礼分宾主坐下,一时不知从何说起,人事沧桑,两颗分离的心仿佛又碰到一起了,至少太子嘉这样认为。
  太子嘉先开口说道:“过去的事就让它永远过去吧,你我从头开始,我想请吕先生到赵国为相,也封先生为文信侯,食邑比秦地雒阳多一倍,赵国的一切大政方针惟先生是从。”吕不韦不等太子嘉继续说下去,婉言说道:“太子美意吕某不胜感激,只是今非昔比,如今已是老朽之人,在秦国都不堪驱使,如何还能到赵国为相呢?传扬天下岂不令有识之士讥笑,太子还是另请高明吧。”
  “吕先生一定是认为我赵国弱小不足以抗拒强秦的大军压境,给你带来兵燹之害吧?嘉虽不才私下却认为强秦不可虑。我父王固然疏于朝政,使赵国一弱再弱,但父王如今年事已高,身体一向不好,如今又患病在身,说句不肖之言,不久便离开人寰。一旦我执掌大政,决心反其道而行之,效法先祖赵武灵王胡服骑射之举,改革弊政,任贤任能,发展生产,整顿军制,富国强兵。有先生之贤,振臂一呼,东方各国一定群起响应,合纵之势形成。赵虽弱小,仍有沃土千里,雄师百万,良将千人,以赵国为轴心,合齐楚魏燕韩五国之兵与秦决一雌雄,不能全胜也不全落败。只要能抵住秦军东侵,为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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