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兴运的脸色刹那间变得铁青,茶杯劈头盖脸摔了出去。
宋文渊敏捷地往旁边一闪,茶杯连汤带水砸在了一个宣德炉上,哐地一声碎裂,倾倒的炉灰被茶水沾湿,沿着花纹精美的花梨木条几一条条滑落。
黄兴运气得浑身发抖,手指颤抖地指着宋文渊,半晌,才愤怒地发出声音,“你给我滚!”
店里的店员惊恐地看着这对突然间翻脸的师徒,大气都不敢喘一下,盯着被炉灰弄脏的花梨木,不敢上前劝架,也不敢贸然去清理。
宋文渊却仿佛什么都没发生,对他和煦地一笑,拎起包,回头对黄兴运道,“那我就先回去了,老师,您消消气,这么大年纪,别气坏了身子。”
“滚!”
宋文渊一脸淡定从容地走出店门。
回到家中,他给自己泡一杯茶,安静地坐在床边,今天阳光很好,在床单上留下细碎的光斑,他轻轻抚摸着枕头,回忆着当初康天真在上面恬静入睡的样子,唇角勾起轻笑。
——真希望下一次再将他抱上这张床时,两人的关系已经获得质的改变。
黄兴运那老匹夫虽然虚伪蛮狠,却透露了一个让他十分惊讶的消息,宋文渊拿出手机拨打康天真的号码,心里盘算着这货刚回美国不到半个月就跑回来原因。
“嘟……嘟……您拨打的号码暂时无人接听,请稍后……”
宋文渊微微皱起眉头,思索了片刻,拉开抽屉夹出一张sim卡,换进手机里,继续拨了过去,响不到两声,对面就接了起来,“喂?哪位?”
元气满满的声音穿过手机传出来,宋文渊刹那间仿佛瘾君子吸到了极品冰//毒一般浑身毛孔都炸开,他压低声音,轻笑,“康天真,给你30秒的时间编个理由解释一下为什么不接我电话,唔……现在你只剩25秒了。”
手机双方一阵诡异的沉默,只有彼此粗重的呼吸声,宋文渊知道自己是因为难以克制的激动,却不知道电话对面的那货是因为什么,喘得跟狗一样。
时间转瞬即逝,康天真憋了30秒憋出一句仿佛被鬼掐了脖子一样的咆哮,“卧!槽!!!”
抑扬顿挫的粗口让宋文渊哈哈大笑,笑了半天,声音才渐渐平息,他轻声呢喃,“天真,如果有一个人,发自内心地喜欢你,喜欢你的笑,喜欢你的才华,喜欢你的天性纯澈,喜欢你到无法自拔,你……会愿意去喜欢他吗?”
“……”向来话唠到惹人烦的康天真破天荒的沉默了。
这样的沉默每增加一秒,就让宋文渊的心又往下沉了一分,他伸出手,在大床上隔空描画,好像那个人还躺在这里一般,半晌,温柔地笑道,“不喜欢也没关系,就当刚才的那句话没问吧,可不要因为别人见不得人的畸恋而影响了心情就好。”
康天真还是没有说话。
宋文渊心底一片冰凉,他轻声道,“那……就先这样吧,有时间再出来玩,再见。”
手指按向“挂断”的瞬间,康天真的咆哮穿过手机传出来,“宋文渊你特么吃错药了?下次再在老子上厕所的时候打骚扰电话,老子阉了你啊!!!”
☆、第32章 夜访李二铁
听到对方的怒吼,宋文渊不怒反笑,将手机重新放回耳边,笑道,“好了好了,别生气,我向你认错。”
康天真回了他一句高贵冷艳的“呵呵”。
宋文渊正色道,“没有人告诉过你呵呵是非常严重的粗话吗?”
“不好意思,我没有上过学,”康天真冷冷地说,“没事儿就挂电话。”
“好吧,再回到我们最初的问题,”宋文渊是出了名的好脾气,丝毫没有被他的态度影响心情,反而还有点小雀跃,他笑着问,“你刚才为什么不接我电话?”
回应他的是被直接挂断的嘟嘟声。
看着显示通话结束的手机屏幕,宋文渊的笑容越来越大,他渐渐笑出了声,踢了鞋子滚到大床上,将脸埋进了枕头中,片刻之后,喷涌而出的笑声捂都捂不住。
他翻了个身躺在床上,看着洁白的天花板,思考着康天真不接自己电话的原因,越想越觉得那厮肯定是开窍了,虽然并没有立即就接受自己,但是……世间哪有那么多一见钟情两厢情愿的事情,能够日久生情双宿□□,已经是堪称完美的现实童话了。
常言道人逢喜事精神爽,一直到飞机降落在湖北,宋文渊都没有感到一丝疲倦,他将行李放进预定好的酒店,就去了当地的派出所,他要找到当初那个从陶仲文墓里偷出《周易本义》的男人。
“李二铁?”警员在电脑里搜索一番,抬头对宋文渊道,“他当时被发现光着身子趴在派出所门口,场面十分不堪入目,经过询问,知道他是半夜在鬼市上卖东西被仇家报复,我们还派了两名干警送他去医院呢。”
宋文渊说,“据我所知,他是盗窃罪。”
“嗨,就一个破瓶子和一本破书,”警员一笑,对他说,“时隔这么长时间,你来找他究竟是想干什么?”
宋文渊没有明说,而是温和地一笑,“故地重游,会一会老友罢了。”
从派出所里出来,宋文渊眉头紧锁,当初和李二铁的两次会面,一次是在茶楼,一次是在鬼市,他并不知道此人的家在哪里,本以为以他的罪行应该至少关上两个月,没想到他竟早已经大摇大摆地回家了。
看来,凭自己一个人的力量是很难从茫茫人海中把这个男人揪出来了。
在路边吃了一碗盖浇饭,宋文渊回到酒店,寻思着是不是该给王三笑打个电话,以王家强大的消息网,找个把人应该不在话下吧。
他边想边掏出房卡打开门,突然脚步停住,他警惕地看向浴室,只听哗啦啦的水声中有一个熟悉的男声正在激昂地唱歌,歌声从《天竺少女》跑到《草原之夜》跑到《万里长城永不倒》跑到《太阳最红□□最亲》跑到……
“……”宋文渊走过去,指骨敲敲浴室的门,“王三笑,你再这么唱下去我要报警了。”
“等等,还剩最后一句了,如果要嫁人,不要嫁给别人,一定要嫁给我~~带着你的嫁妆,唱着你的歌儿,坐着那马车来……来来来……”王三笑直着嗓子嚎完最后一句,觉得通体舒爽,带着一身水汽拉开浴室门。
宋文渊觉得自己一点都不想知道为什么他没有房卡也能打开自己的房间,用着自己的浴室,裹着自己的浴巾,还唱着这么难听的歌!
他拿起电水壶去烧水,看一眼王三笑站在镜子前吹头发的样子,笑道,“其实你身材很不错嘛。”
“谢谢,”王三笑谦虚地一笑,抬起双臂展示了两下胸部肌肉,云淡风轻道,“我家基因好,后天养得也不错,在基因与环境的共同作用下,就造就了你眼前这个遗世而独立的雕塑美男王三笑。”
“……”宋文渊默默地端着电水壶走了,心想此人能跟康天真无话不谈果然是有原因的。
王三笑吹完头发,宋文渊的茶水也泡好,坐在桌边看向他,“你怎么突然来了?”
“还不是康天真那个傻逼,”王三笑喝一口茶水,揉揉没有一丝赘肉的肚子,含糊道,“操,洗个澡给叔洗饿了,”说着,他拖过自己的行李箱,从里面赫然拿出一个煎饼,还十分好客地对宋文渊寒暄,“你要吃吗?”
煎饼是正宗山东小鏊子煎饼,粗糙的煎饼皮里裹着大葱和虾皮,宋文渊看一眼那奔放的大葱就觉得没有食欲,摆摆手,“请你一定要独享!”
“那怎么好意思呢,哈哈哈,”王三笑喝着茶水,咬着煎饼,抠完脚丫子的手往桌子上一拍,“你刚刚问我怎么突然来了,都是康天真,我跟你讲,现在我特别想弄死他,半夜三更,2点半,给叔打电话,说你定了湖北的机票,肯定是来找那个什么王二铁……”
宋文渊纠正,“李二铁。”
“无所谓,x二铁,”王三笑喝了一口水,将满口的煎饼咽下去,愤愤道,“哭着喊着要我来帮你,我就纳了闷了,我堂堂王家大少爷,是他的召唤兽吗?让我干啥我就干啥,那我岂不是很没面子?”
“天真做事就是这么任性,”宋文渊下意识地给康天真辩解,其实心里在强烈地腹诽:再没面子你不是也来了吗!
王三笑吃完了煎饼,虾皮放多了,觉得有点齁得慌,对空茶杯敲了敲,“给叔满上。”
“……再占我便宜要翻脸了,”宋文渊嘴上说着不要,身体却很诚实地端起水壶给他倒上。
“对长辈尊重一点好么,”王三笑喝完了茶水,站起来,“走吧,叔叔请你吃晚饭。”
宋文渊的目光落在他的肚子上,心想刚才那个顷刻间就消失了的大煎饼是自己的错觉吗?
王三笑换好衣服,带宋文渊坐着他的加长林肯去吃大排档,就着八宝海参和糍粑鱼喝啤酒,王三笑一脚蹬着旁边的凳子沿,坐得如同山大王一般,拎起酒瓶和宋文渊碰了一下,“我猜你肯定去找过了吧?”
“没找到,”宋文渊道,“派出所说他已经回家了。”
“回什么家,”王三笑哼哼,“本王巡幸湖北,他敢回家?”
宋文渊斯文地吃饭喝酒,和对面王三笑的江湖匪气形成鲜明对比,两人吃完饭,王三笑双手有节奏地拍打着肚皮,“走,叔带你去会一会这个王二铁。”
“李二铁。”
“管他什么二铁,”王三笑不在乎地挥挥手,“在我的眼里,他只是一块废铁。”
车子在车水马龙的路上的急速飞驰,王三笑百无聊赖地剥着开心果,眼神慵懒地看着窗外,半晌,突然问,“你和天真到底怎么回事?”
“什么?”
王三笑往嘴里丢了一颗开心果,“从那个傻逼大半夜打电话给我我就觉得有问题了,你们俩吵架了?他不放心你,为什么不自己来?”
宋文渊笑笑,平静道,“他……可能是心里别扭吧。”
“嗯?”王三笑认真地看向他。
宋文渊对视他的眼睛,方才发现这个男人行为举止看上去轻浮懒散,实际上一双眸子黑得像寒潭一样,被他这样面无表情地看上一眼,宋文渊刹那间意识到自己的那点小心思在他面前早已经无所遁形。
遂正色,对他道,“我喜欢他,也告白了。”
王三笑眼睛动都没动,淡淡道,“他肯定没有答应你。”
宋文渊失笑,“他虽然爱粘人,但其实还是有点傲娇的,我会给他时间。”
“哼,”王三笑哼了一声,没有多说什么,从保温箱内取出一根雪茄,拿小银剪漫不经心地修剪着。
宋文渊看着眼前的好友,轻轻笑了一下,没有再多说话。
车子在夜晚的乡间小道上灵活地穿梭,最后停在一个院落外,宋文渊下车,看着院落的矮墙,“这是李二铁的家?”
“他好基友的家。”
农村人白天劳作,晚上睡得很早,此时已经深夜十二点,村落里一片漆黑寂静,间或远处传来几声犬吠。
王三笑摆了下头,立刻有两个人高马大的保镖走上前去,无声而粗暴地撬开了大门,王三笑气宇轩昂地走进院子中,那风华身姿简直跟走红毯一样。
“汪汪汪……”一阵稚嫩的狗叫声响起。
“嘿,这儿还有个康天真,”王三笑对着角落里的小狗吹了声口哨,食指放在唇上,轻笑,“嘘——真乖。”
瓦房内电灯突然亮起来,主人家披着衣服走出门,惊叫,“你们是什么人?啊!救命啊!”
喊声尚未传出去,就被保镖捂住了嘴控制住,王三笑眉头微皱,“哎,怎么这样不友好?小学老师没有教过你吗,有朋自远方来,不怀好意乎……”
宋文渊:“……”
走进室内,王三笑身体力行地展示了什么叫做臭不要脸,他一派自然地走进卧室,一把掀开了床上的被子,看着惊恐的女主人,淡定地勾了勾嘴角,扯出一个十分有亲和力的微笑,“亲爱的夫人,我们是半夜送温暖小分队,现在为您送上鄙司镇店之宝,玲珑纤薄远红外遥控器一个,”说着,顺手从床头柜上拿起人家的遥控器塞进了女主人的手里,斯文地说,“祝您看电视愉快。”
“啊……”女主人揪着被角,一把将遥控器砸在他的头上,尖叫,“你神经病啊啊啊啊……”
遥控器在脑门上弹了一下,掉到地上,王三笑面不改色,微笑道,“看来您对我们的服务不太满意,请继续睡觉吧,再见,”说罢,捞起被子蒙在她的头上,飞快地转身走出卧室,一把抓过保镖的肩膀死命晃动,指着卧室中呲牙咧嘴地低吼,“操,怎么回事?为什么床上会有个女人?”
保镖低头,“出现这样的事情,我们十分抱歉,但是三少,一个人的家里不会只有一间卧室的,并且收留朋友借宿,一般来说,没有一个已婚男士会让他住在主卧室。”
“……”王三笑瞪着他,生硬道,“这个道理难道我会不知道?我是傻逼吗?说,你是不是在心里嘲笑我?”
“没有,三少,您不是傻逼,三少!”
宋文渊轻轻推开次卧的房门,回头对还在抓狂的王三笑招了招手,“过来这里。”
王三笑一个箭步过去,从保镖手里接过手电筒,吧唧打开,照亮被窝里男人熟睡的脸。
瞬间的强光让男人陡然从睡梦中惊坐起来,“怎么了?你们是什么人?”
王三笑咧开嘴角,露出一个阴森可怕的冷笑,“哈喽啊,王二铁,故友重逢,你还躺在床上,忒不够义气了吧?”
宋文渊面无表情:“是李二铁。”
☆、第33章 鉴定会在即
面对宋文渊再三的纠正,王三笑表示忍无可忍,他气愤填膺地说,“以我的聪明才智会不知道他叫什么玩意儿?只不过是看他长得活泼可爱,才把自己的姓赐给他而已,你很羡慕吗?要不要我也给你赐个姓,叫王文渊如何?”
“……”看一眼那个所谓活泼可爱的老猕猴桃,宋文渊识趣地摆手,“不用了,谢谢。”他一点都不想改名叫王文渊。
王三笑这才满意,拧着眉头转向李二铁,一脸找茬状,“你,还认得我吧?”
“您的英伟身姿一直印在小人的心里,”李二铁被对方这番兴师动众吓得直哆嗦,敬语都出来了。
“什么玩意儿?”王三笑吊起眼睛看他,“你特么吃错药了?”
“我我我……”李二铁支吾半天,猛地一捂脑袋,哀叫,“别打我!”
王三笑叹一声气,从保镖口袋里摸出一根烟递给他,李二铁不知道他意欲何为,颤抖着接过烟,却不敢往嘴里送。
“能劳驾本王点烟的,可都不是一般人,”王三笑和气地笑着,掏出打火机给他点上烟,“抽吧。”
李二铁一个哆嗦,突然把烟一扔,五体投地地跪在地上,哭叫,“求求你别逼我吸毒,我上有老下有小,不能沾这个啊……”
王三笑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揪起他的衣领,将人提到脸前,“我最看不上你们这些废物,欺凌弱小的时候牛逼哄哄,遇到比你横的就怂得跟孙子似的,”他袖子自然滑下,露出缠着一串珊瑚念珠的手腕,“如果不是知道你欺负我家小孩时那个叼样儿,老子还真要被你的演技给骗了。”
他一把将人推开,捡起地上的香烟,硬生生塞进李二铁的嘴里,“别说这只是一根烟,它就是一根海/洛/因,你他妈也得给我抽进去!”
说完,硬是给他把烟点上。
李二铁大气不敢喘,憋了半天,冷不丁吸进一口烟气,顿时呛得差点把肺给咳出来,待发现这不但不是毒/品,还是难得一见的好烟时,不由得双手捏着烟头,贪婪地抽了起来。
王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