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屋里可以避邪,家家出殡都会有人抢花。抢了好,要不到坟上也得烧掉。
棺至坟地入墓葬后,烧香、焚纸,跪拜致祭。茂生头上的纸灰盆被从中间弄了个窟窿,据说开始的时候是怕人偷,后来就成了成俗的约定。有钱人家会在坟前立碑,祥述亡人的生平,农村人一般很少这样做。因为北塬土地稀少,坟堆只允许保留一年就得扒平,谁也不能例外。
至此,葬礼才算结束了。
葬后七日,孝眷要到坟地培土圆墓、祭奠,俗称“头七”。并从死亡之日算起,“头七”、“二七”……直至“五七”,逢“七”都要到坟地祭奠请灵。“五七”以后,男人方可理发,孝眷才能洗换“替孝”。一年后要过头年,所有亲属相聚,到坟前请灵。头年时不穿孝服,不闻哭声,大家回来后吃顿饭就散。第一年过年的时候也得请灵,来拜年的人先到灵位上香烧纸,然后再到屋里给活人行礼。头两年过年时不能贴红对联,第一年贴黄对联,第二年贴绿对联,第三年才开始贴红对联。
三年的时候要过事,跟娶亲一样隆重。三年是喜事,家里一派祥和的气氛,虽设有灵位,但无人哭泣。三年的时候媳妇的娘家要给女子换服,从头到脚买一套衣服。有几个媳妇的人家于是就互相攀比。因为行的礼都是自己女儿的,娘家人一般都比较大方,除了衣服还有毛毯或太空被。有条件的人给女婿也买衣服。
过事的时候屋里播放着欢快的音乐,席面上猜拳声不断,给人感觉和亡人没有任何关系。
三年过后,事情就算彻底结束了。除了逢年清明儿女上坟,这个人才算彻底从世界上消失了。
八十四(2) 案件侦破
案件很快就侦破了。
杀人犯是个十九岁的年轻人,鹿县人,姓赵。
这个姓赵的年轻人便是茂英家的牛牛!
五年前,赵磊和妻子离婚,正式和茂英结婚,牛牛改姓赵。孩子出车祸后,赵磊把牛牛转学到榆城,原指望他能有所作为。十四年没有尽父亲的责任,他感到非常内疚,于是处处宠着孩子。
那时赵磊正在北塬乡任乡长,北塬离榆城一百多公里,不可能每天见到孩子,他于是每到周末就去看他,去了就给他买衣服,带儿子去食堂消费,每次走的时候都会给他留钱。
北塬乡较穷,虽为乡长,自己抽包好烟都舍不得,别人送的也委托人卖掉了。离婚后妻子提出要十万元孩子抚养费,赵磊答应了,房子也给了妻子,赵磊住进了茂英的小房子里。赵磊原来喜欢钓鱼,喜欢打麻将。离婚后的他已经完全不是原来的那个样子,他把一门心思都用在孩子身上。
刚开始的时候牛牛很感激父亲,时间长了也就习以为常了。班上的同学都很羡慕他,说他有个有钱的好爸爸。牛牛有些飘飘然,于是在同学的煽动下经常请大家吃饭,后来甚至和一些不求上进的孩子赌博,再后来他通过别人认识了郝帅。
郝书记下台后,郝帅离开了工艺厂,做生意没本钱,父亲用所有的积蓄给他买了一辆客车,并买好了到省城的线路。这玩意挺赚钱,不到一年,郝帅就弄了二十万。有了钱他便雇了司机开车,自己跟一帮朋友每天进出歌厅娱乐场所,后来不知怎么竟染上了毒瘾。几个月下来,手上的钱全吸光了,还欠了一屁股债,车也被人开走了。
这时,一个小哥们给他介绍了牛牛。牛牛那时刚刚参加完高考,他知道自己不行,也不抱任何希望。郝帅见他出手大方,便收他为小兄弟。
郝帅人穷势不倒,见了牛牛就给了他一条中华,然后请他在全市最繁华的亚太大酒店吃饭。牛牛见郝帅势很硬,又很仗义,听说他在榆城呼风唤雨,心里便对他很崇拜。几个月下来,他也染上了毒瘾,频繁地给家里要钱。
赵磊很奇怪,问他,牛牛说学校组织旅游,或举办培训班,或自己买资料,等等。赵磊于是尽量满足他。后来这孩子越来越不象话,茂英说你不能再这样给他钱了,牛牛原来根本不是这个样子,一块钱拿出去买东西,找了零钱他都会拿回来。现在你一给就是几百,几天就没了,这钱肯定走了邪路!赵磊于是住在榆城观察,果然牛牛不去学校了,跟一群不三不四的人呆在一起。但他还没发现孩子染上毒瘾,于是不让他补习了,把孩子弄了回去。
牛牛回来后毒瘾就发作了。他从母亲的门市上偷偷地拿了一些钱就跑了。郝帅知道牛牛离不开他了,果不其然,几天后这孩子就回来了。
就这样,牛牛走上了歧途,并越陷越深,不能自拔。后来他又被父亲弄了回去,母亲把他锁在家里,他想法子又跑了出来,就不敢再回去了。郝帅见他已经没有利用的价值,就断了他的粮,牛牛毒瘾发了,不敢给家里要钱,于是就去偷,混一天算一天,最后居然稀里糊涂地把自己的二外婆杀了。
赵磊启动了所有的资源来营救孩子,甚至不惜挪用公款,但希望渺茫,牛牛生还的可能性很小很小。
倒不是茂生一家揪住不放,法律无情呀!
茂英的门市也关闭了,最后竹篮打水,牛牛因故意杀人,情节恶劣,罪大恶极被判处死刑。
赵磊也被隔离审查。
牛牛死后,大妈没活多长时间就殁了。她死的时候眼睛都哭瞎了。
丈夫死她能接受,甚至茂莲死了她也慢慢地缓过来了,但是牛牛的死是她绝对不能接受的!
八十五(1) 妈妈呀,儿子对不住你!
家属楼发生了人命案件后,厂里很快开始分配。由于集资户各家都不肯让,领导只好采取了非常措施,才勉强把房子分了下去。
茂生由于两年没有上班,被分在了六楼西户。
秀兰无法接受,上去找新厂长理论,被保安轰了出来。
秀兰是个外柔内刚的人,受不得这样的气,于是便等在办公楼门口,等新厂长一出来就扑了上去,一把抓了他的领口,任人怎么也拉不开。
第144节
新厂长说:“茂生家的有话好好说,你把手松开。”
秀兰说:“茂生在厂干了十多年,功劳苦劳哪点不够,为什么把我们分到顶楼上?”
一楼到六楼一个价格,因此大家都想要中间层。顶楼上都是刚进厂没多长时间的人。
新厂长脸憋得通红,气都快喘不上来了。老吕说:“秀兰赶快松手,你让茂生回来上班就给你们调整。”新厂长也频频点头。秀兰说:“茂生是被你们欺负走的,厂子现在成了这个样子,设备都卖光了,要他回来干啥!?”新厂长被秀兰问得哑口无言,只好同意给他们调到一楼,这样还可以勉强接受。
厂里人都说没看出秀兰平日里那么温顺,发起脾气居然那么厉害!秀兰说人被逼急了,什么事情都可以做出来!
分到二楼东户的那家不同意了。他们不愿意要那套房子,因为里面发生了人命案,太不吉利。人住在里面也不会安宁的。
原来最好的楼层突然变成了凶宅,分不出去了,老吕于是建议就分给茂生家。
秀兰心里很难受,但也只能接受。一楼那套房子给了别人。
建行那段时间也在要他们的地方,催得十分紧。因此新屋子简单装修后秀兰就动员了她娘家的兄弟,帮她们搬了进去。
婚后十四年,终于有了自己的家,晚上睡在里面心里还不塌实。孩子发出均匀的呼吸,涎水弄湿了枕头,小嘴不停地蠕动着,睡梦中发出“咯咯”的笑声。秀兰起来后一个人在屋里转悠,从卧室到客厅,再到厨房和阳台,看外面月明星稀,山峦叠嶂,远处传来狗的吠声,夜静极了。
她辗转反侧,怎么也无法入睡。
是啊,从订婚到结婚,差不多有十八个年头了。十八年来,除了感情上的磕磕绊绊,基本上都是为了房子而拼搏。倒砖被水冲走,箍窑被雨淋塌,牛毡房差点被洪水吞噬,接着又搬到了厂里,在潮湿阴暗的窑洞里住了一年,无奈之下又搬回到牛毡房,又闷又热,夏天跟蒸笼没什么区别。就这样文物馆还不让住,他们又搬到了山上。山上道路崎岖,冬天结冰,夏天泥泞,因为贝贝和房东吵架,看别人眉高眼低。后来孩子走了,他们搬到了建行,建行院子没水,每天都得去很远的地方,把好几只桶都掉进井里了。茂生在厂里挑水被开水烫伤,躺在床上三个多月不能动。那时她正怀着孩子,除了照顾自己还要照顾丈夫。但是两个人每天都是兴奋的,因为肚子里的孩子为她平了反,让她可以扬眉吐气地做人了。从某种意义上来讲,孩子比房子更重要呀!
滨海一年,他们度过了婚后最浪漫的时光。茂生说得对,虽然经济上损失了不少,但他们享受了阳光海滩,享受了幸福生活,享受了朋友的友谊。特别是小郭,竟然为她付出了生命的代价,这是她唯一不安的。等条件好转后,他们会经常去那里看望小郭的父母。
是的,钱财乃身外之物,千金散尽还复来,他们还不算老,一切从头开始应该还来得及,重要的是两颗心紧紧地拧在了一起,谁也离不开谁了。
只是婆婆不该出事。如果她不出事,那该多好呀!
秀兰有一种深深的负罪感。
刚搬进来那段时间,她不敢在里面住,两个兄弟陪了她几天才回去了。夜深了她不敢起来,睡觉时把所有的窗户都关严了,又仔细检查一遍,才揣揣不安地搂着孩子入睡。半夜里特别听不得风吹草动。一有动静她就心慌,怕得不敢起来。上厕所也要把孩子弄醒,把所有的灯开亮。一闭眼就看见婆婆站在那里,浑身是血,慢慢地向她走来……她沁出一身冷汗,猛地拉亮了灯,天亮前再不敢关掉。
越想越不敢睡,秀兰于是便让柳城明婆姨给她做伴。
几个月后茂生回来了,找不到家里的门,问了别人才没走错。
茂生走进自己的家,一种熟悉而又陌生的感觉。家具陈设没变,孩子和秀兰都在,而那客厅的瓷砖却是第一次踏上去的,心里有种说不出来的滋味。
“——爸爸!”女儿挣脱母亲的手扑了上来。
一股暖流涌上心头。
秀兰也笑得很灿烂。
但是茂生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他想起了可怜的母亲。
以前曾多次想过自己在城里买房子,第一件事就是把父母接上来住一段时间,没想到母亲竟然是以那样的方式住在了他们的房子里!
——啊,妈妈!儿子对不住你呀!
八十五(2) 邂逅袁玫
茂生所在的这家礼品公司主要经营陶器和玉器产品,生意很不错。总店坐落在古城的书院门,街上全是文房四宝和古玩字画等工艺品店,每天客流量很大,是西北地区最大的古文化一条街。朋友的单位因为校庆用了礼品公司一批产品,因此与主管营销的经理很熟。营销经理听说茂生是做陶瓷的,懂工艺,便欣然应允。因为他们有专门的陶器生产厂,就让茂生给他们搞新产品设计。玉器是他们经销的,来自蓝天。“蓝田日暖玉生烟”,这里的玉器很有名气。
茂生听说总经理是个女人,姓袁,很漂亮,也很能干,到国外去了,这两天就回来。他心里一怔,心想会不会是袁玫?看店里的工艺架上也有许多黑陶产品,心想一定是她了。于是便给营销经理打了个电话,说自己可能要回单位上班,不能在这里干下去了,非常抱歉。营销经理说她在外面忙,让茂生第二天下午来办手续。
第二天下午,茂生一踏进店门就愣住了:袁玫已经回来了,就坐在店里。
眼前的袁玫珠光宝气,光彩照人,与她的实际年龄很不相符。微微泛黄的头发象清水挂面一样披在肩上,白皙的脸上表情凝重,端庄秀丽;修长的脖子上挂着一颗耀眼的钻石项链,熠熠生辉;黑色的套裙相得益彰,是那样的恰到好处。
茂生转身想走,袁玫已经发现了他。
四目相对的一霎那,袁玫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营销经理热情地给总经理做了介绍。茂生满脸通红,感觉无地自容。
袁玫笑嘻嘻地站了起来,不解地问:“茂生,既然来了,为何又走?”
营销经理说:“你们认识?”
袁玫轻轻地点点头:“小梅,你先去吧。这件事情我来处理。”
“找个地方聊聊吧?”袁玫微笑地看着他。
茂生想说:“不,我还有事。”但没说出口。
袁玫用遥控器打开了一辆白色的丰田小车,请茂生上车。
车里很干净,洋溢着一股女性特有的味道。
袁玫驾驶着汽车,车上放着轻音乐,车子在人流和车流中穿梭,轻车熟路地来到不远处的德福巷。
这里是咖啡一条街,他们走进了一家“摩加”咖啡馆。
服务生热情地迎了上来。
“一盘瓜子,一盘圣女果,一盘爆米花,两瓶喜力,两杯蓝山咖啡,一杯加糖。”袁玫很熟练地要了东西,看来她是这里的常客。
他们在二楼靠窗的地方坐了下来。座位是摇椅,吊绳上缠了很多绿色的人造植物,显得生气盎然。
袁玫在椅子上晃来晃去,冲着他微微地笑。
“听说你去山东了,怎么又回来了?”袁玫在咖啡里加了糖,用勺子搅了搅,轻轻地推了过来。
“产品没有销路。”茂生一副垂头丧气的样子。
第145节
“在胶东半岛生产紫砂,那里的人肯定不接受。”袁玫轻轻地叹了口气。
“紫砂是一种古老的传统工艺,起源于宋代。盛行于江苏宜兴,那里有很多制壶高手。你们陕北的紫砂其实不是真正的紫砂土。”袁玫抿了口咖啡,侃侃而谈。
“不对。陕北的紫砂是经过国家轻工部委托技术检测中心鉴定的,富含铁、钙、钾、钠等对人体有益的元素,不含铅、镉等重金属,性质比宜兴的还好呢。”茂生说这话是有根据的,因为他们确实委托上级有关部门检测过。
“仅凭这些是远远不够的。你们没有这方面的资本。因为紫砂工艺是一项国粹,它涵盖了文化历史、艺术修炼等诸多方面,宜兴云集了世界上最好的工艺大师,他们可化腐朽为神奇,变土为金,一件作品动辄几万,甚至数十万,比如顾景舟,比如徐秀棠、徐汉棠、汪寅仙、蒋蓉等人的作品。前辈更有朱可心、高海庚、裴石民、王寅春等,更是不可多求。你是学这个个专业的,应该比我知道的多。”袁玫不紧不慢,娓娓道来。
“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没想到你知道的这么多呀!”茂生对眼前的袁玫有些钦佩。
“我是班门弄斧,你不要见笑。”袁玫见茂生很感兴趣,就接着讲了下去。
“其实紫砂壶的兴起与中国人的饮茶风气有很深的联系。中国人喝茶的习惯由来已久,通过千百年来的实践,人们发现,用紫砂壶泡茶,茶味隽永醇厚,由于紫砂壶能吸收茶叶汁,用的时间愈长,泡出的茶叶味道就愈好。于是,紫砂壶也就应运而生,制作紫砂壶的高手、名家、大师也就一个个走到历史的前台。”袁玫讲到这里,又抿了一口咖啡,显得神采飞扬。
“接着讲。”茂生虽然也知道这些,但是平日里很少有人跟他讲。今天算遇到知己了。
“紫砂壶起始于宋代,盛行于明清,流传至今。在明代中期以后,逐渐形成了集造型、诗词、书法、绘画、篆刻、雕塑于一体的紫砂艺术。当代的紫砂大师,首推顾景舟老先生,顾老潜心紫砂陶艺六十余年,炉火纯青,登峰造极,名传遐迩。其余如李昌鸿、沈蘧华、顾绍培、吕尧臣等也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