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的灯光甚至要比浴室里暗，皆川的眼睛一下子没有反应过来，视线里一片昏暗。他眨了眨眼睛，努力的往床的方向去看。
床上没有人，床单被拉扯的长长的，拖到了地下。素谦模样痛苦的躺在地上，侧躺着身子，整个人弯曲成虾米状，看样子是跌下了床。皆川吓了一跳，连忙跌跌撞撞的去扶。
“素谦？”皆川扶起他的上半身，感到素谦的身体瘫软无力，沉重无比。皆川看他的脸色苍白灰败，冷汗渗了全身，牙关紧闭，便连忙拍了拍他的脸，“素谦？你别吓我啊，你怎么了？”
“疼……”素谦仿佛失去了语言，从咬得紧紧的嘴唇间只能发出破碎的音节，他尽量弯曲着身体，双手叠放在小腹上，一直喊疼，对皆川的呼唤却无动于衷。
“哪里？哪里疼？”皆川手忙脚乱的抚摸他的身体，顺着光线往下看，顿时呼吸都凝固在那里。
鲜红色的刺目的血迹，从素谦光裸的□流了出来，量大并且迅猛，刚才还躺过的地毯转眼间已经是暗红一片。
“救救……救救他们……”素谦的喃喃声在皆川的耳边响起，右手因为没有施力点而无力的垂了下去，左手还艰难的护住肚子。
皆川僵硬的转过脸。
素谦毫无生机的脸上是绝望的神情。
名少漠将望着窗外的视线收回来。房间里只剩下他和素阿姨，压抑低沉的空气，压的他喘不过气。
从十五岁开始实习，在这种地方进进出出将近十年，他第一次如此厌恶这医院里的消毒水的味道。
冷静的、沉寂的、死亡或者新生的味道。
为什么自己的心跳总是平静不下来呢。名少漠在椅子上坐下来，想稍微休息一下。可是那一只怦怦跳不停的心脏，跳的心慌。名少漠伸手按住了胸膛，皱起眉头来。
他想等素阿姨的病情稍微稳定之后，他就赶快去日本，将素谦接回来。虽然名少灵已经去了日本，但是他总是不放心。并且这也不是长久之计，毕竟夜一身子都快八个月了，需要名少灵的照顾，她这个时候去了日本总是不妥当的。所以说他要接素谦回来，他和素谦还有素妈妈，一起生活。说什么也不能让他再独自一个人了。
正想得入神的时候，玻璃房里那冰冷的仪器突然发出尖锐的蜂鸣，名少漠霍的站起来，大喊医生。
29
二十九 。。。
皆川坐在救护车后车厢的临时座位上，双手不自觉的搓着，倚着不停晃动的椅背，紧张的深呼吸。他的手臂、上衣和裤子上有一片未干的血迹，那是在抱着素谦上救护车的时候留下来的，甚至都透过了衣服，粘腻的黏着他的皮肤。
他抬起头来看着躺在他眼前的素谦。前几个小时还活蹦乱跳的人此刻却是毫无生气的躺在那里，医生正在给他戴上呼吸机，冷静而有序的指挥着旁边的护士操控着仪器。
这些医生们，怎么能这么冷静呢？素谦都已经这么……皆川着急起来，紧张的看着医生，“医生，他到底是怎么了？”
“这还得等到医院里才能确定，您别着急。”医生回答着，边进行着简单的检查。
“……”皆川放弃追问，委顿的坐了回去。眼睛无神的看着素谦。皆川看到素谦的手，从窄小的床上垂了下来，手指微微蜷缩着，好像要握住什么东西。
皆川缓缓的伸出手，握住素谦冰凉的手指。“素谦……”
“多跟他说话，尽量让他保持意识。”医生对皆川说。
皆川点点头，转过脸来，附在素谦的耳边对他说，“素谦，你醒着吗？素谦？醒着的话就睁开眼睛看看我。……我知道你现在肯定不愿意看我，但是……但是你相信我我不想伤害你的。你以后……以后想怎么样就怎么样，我不会再带你来这种地方，做这种事情了……素谦？”
皆川看到素谦毫无血色的唇在呼吸机的透明罩子下微弱的蠕动了几下，他立刻振作起来，抓着他的手用了用力，“素谦？你醒了？太好了！”
“名……名……”素谦挣扎着睁开眼，平放在身边的时左手艰难的捂住肚子，歪过头来对着皆川的方向，瞳孔溃散，皆川也不确定他到底有没有看清自己，“肚子、疼……”
“肚子疼？名？……你是不是在叫名少漠？是吗？是在找名少漠吗？肚子？很疼吗？”皆川握紧了他的手，着急的问道。皆川在他耳边不断地提起名少漠的名字，试图用这样的办法挽救素谦涣散的意志。
“孩子们……救救他们……孩子，他们……妈妈……”素谦语无伦次的吐出破碎的语句，满手鲜血的左手在衣服上抓出一道道血痕，眼泪混着冷汗胡乱的流下去。流血过多，素谦喘不上气起来，呛着不住的咳嗽，即使这样还要说话，“救救他们啊……他们要走了……快啊……救救……”
素谦说的中文，可是这样皆川仍是听明白了。
“你说什么？”他不可置信的看着素谦隆起来的小腹，思维混乱不清，“你说……这里有孩子？天哪这怎么可能……”
皆川抬起头来，和医生惊愕的目光撞在一起。
“……救救他们，求你……求你了……”素谦的意识集中了一些，看到的东西都是模糊一片，他努力的看着有人影晃动的地方，可是什么都没有看到。
名少漠不在……他不在这里……孩子们有危险，他保护不了了……可是他不在……素谦闭上眼睛。
他做错了。他不该……这么任性的。他就要什么都不剩了。
“……对不起……”
救护车很快到了医院，皆川跟着救护人员下了车，将担架放在推车上，皆川原本想一起跟上去，但是后面有一批人涌了上来，很快的将皆川拦截下了，还有一批人随着担架进了医院的走廊。
“你们……？！”皆川措手不及，被闪光灯和录音笔层层包围。他用手挡住脸，可是无济于事。他想发火，却不知道说什么。
大概在KTV叫急救的时候，走漏了消息。事情完全超出了皆川的控制，他这不是第一次面对这样的突发新闻，却是第一次如此手忙脚乱，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
他害了素谦……
他的脑子里现在只剩下这么一个念头，罪恶感和愧疚感几乎将他淹没，甚至想就让这些记者将他踩踏死算了吧。
医生把素谦的裤子小心翼翼的脱了下来，当看到那里血肉模糊的一片的时候，在场的医生和护士都倒吸了一口冷气。晓是这医生见多识广，也没有遇见过这种情况。
这送来的患者明明是个男生，但是那被撑的薄薄的□口，隐隐露出来的一团血肉……那分明就是一个即将脱离母体的胎儿。
急救医生短暂的呆愣了几秒钟，让身边的一个护士快速的唤来妇产科的医生，并悄声说明白这个患者的特别情况。
几分钟不到，赶来的妇产科的户田医生是个头发有点花白的和蔼的奶奶，虽然快60岁的年龄了，平日里也慢吞吞的，但是眼镜之后却总是闪着尖锐的光，她一来到急救室看到素谦的情况，便上前将还有点呆愣的外科医生推搡到一边。
“情况很不好，患者没有足够的意识。”户田扒开素谦的眼皮看了看瞳孔，担忧的说。
“剖腹产呢？”一同唤来的护士边问边将预备堕胎之后的清理仪器准备好。
“来不及，孩子已经下来了。注射强心剂。”拍了拍素谦的脸，见没有多少反应，户田又按了按素谦的肚子，将素谦的上身稍微抬高，让护士按住他的两条腿，分开固定。
强心剂很快起了作用，素谦稍微恢复了一些神智，他望着医生的方向，挣扎的伸出手，却被护士快速的抓住，素谦便视线模糊地看向护士，“你救救他们，救救孩子们，还有、还有我妈妈……”
“医生？医生！他说什么我听不懂啊，他好像说的不是日语！”护士用力的按住他的手腕，着急的喊着户田医生。
户田医生趴在素谦的耳边，“你觉得怎么样？”
“肚子疼，救救孩子啊……妈妈，妈妈你别走……”素谦瞪大了他无神的眼睛，努力的聚集着视线，肚子里的疼痛也迅猛的清晰起来，那可怕的死亡的感觉从他的腹中爆炸开，他清楚的感觉到了有什么东西正要从他的体内滑出去，挤得他的内脏都变形移位了的痛，可是他又不希望这团血肉离开他的身体，他想呼救，可是没有人能帮上忙，看到的都是白茫茫的一片雾气，荒凉和孤寂汹涌的淹没了素谦。
素谦想夹紧双腿，可是感到自己的两条腿被固定着，他动了动发现没有用处，便急躁起来，拼命的想弓起身体来保护肚子。
户田听清楚了素谦的话。她懂中文，因为她的丈夫就是一个中国人，三年前她丈夫和大儿子出了车祸，将他们的骨灰葬在了中国。户田自己也已经决定，当她自己哪一天也归去了，就让她的小女儿将她带到中国去，躺在丈夫儿子身边。
户田不知道为什么她的眼睛突然湿润了。眼前的这个独自和死神抗争的少年，这不甘心的神态，和这要和亲人离别的绝望，每一下挣扎的动作都狠狠的顶在了户田那原本以为再也触及不到了的心上。
“孩子，你听我说，你现在必须将胎儿分娩下来，否则你会受到伤害！”户田用不太熟练的中文大声的在素谦耳边喊道，并且让护士们牢牢的按住素谦。
成了形的胎儿已经挤出了素谦□的穴口，跟着胎儿一起涌出来的还有破碎的血肉，撑的□脆弱不堪，空气中也充斥了浓郁鲜血的味道。素谦一直不肯配合，那胎儿就卡在那里，一直落不下来，素谦的心跳声也越来越慢，仪器上显示的各个指数也在不断下降。
“注射催产剂。”户田边按摩着素谦依旧微隆的小腹，沉痛的吩咐道。
素谦意识已经不清，即使这样他似乎也能感觉到那靠近的针头里的液体会彻底的带走他的孩子，下半身已经牢牢固定，他还不停的扭着上身，不停的哭喊，沙哑的喊声在空旷压抑的急救室里碰撞出回响，听的在场的每一位人的心都狠狠的揪着。
“……你们别这样，救救孩子们，我再也不任性了！放开我呀，放开我好不好……别这样……、他们还有救，别放弃啊求你们了……”
素谦从小到大，即使再有天大的委屈和疼痛，也从来没有这样嚎啕大哭过。当针头扎进他的皮肤里的瞬间，他突然就这样放弃了挣扎，无神的眼睛看着雪白的天花板，剧烈的喘息也渐渐平静，只剩下眼泪，大颗大颗的从漂亮的眼角滑下去。
他抓着自己还尚且隆起的小腹处的衣服，肚皮在不停的跳动，那是他的孩子们在离开他之前的最后的招呼，素谦留恋的抚摸着，感受着他们一点一点的脱离自己的怀抱，他甚至看到了那两个孩子手牵着手越走越远，还不停的回头和自己挥着小手，肉肉的小嘴一张一合，好像在喊着什么，他听不到，又走不动，周围好黑好冷，他有些害怕。
户田医生在床旁边跟他说着什么，他也听不到。他微微眨了眨眼，因为他看到妈妈也站在旁边，神情有点哀伤的看着他，想用手里的手帕给他擦擦脸。
“看我们的素素，都哭成小花猫了啊。”妈妈温柔的看着他，伸出手，放在素谦的额头上。
的确是妈妈的手，可是为什么这么凉呢……
还有名少漠，他还是不在这里。
名少漠，你这个大萝卜，花心大萝卜，我想你了，你在哪儿？有空的话，来看看我吧。虽然我说的话不好听，可是你别走，哪怕就站在那儿就好。
肚子好疼。好空。好像身体被挖了一个大洞，堵不上的大洞。
我……是不是要死了？
“胎儿娩下来了！”素谦的□一阵强烈的收缩，胎儿被强行挤出体外。户田接住那血肉模糊的一团，看清楚了之后心里更加难受。那是一对孩子，紧紧的抱在一起，小手小脚都已经能分辨。
户田看着他们叹了口气，将死去的胎儿放到处理的托盘里。
床上的素谦面无表情，和刚才歇斯底里的样子判若两人。他空空的眼神看了一眼托盘，眼睛里露出了然的神色，然后就闭上了眼睛。
监护着素谦母体的仪器，突然发出尖锐的蜂鸣，照看他的护士抬起头来，看到了心电图，连忙大喊，“医生，户田医生！”
那原本是绿色的此起彼伏的波浪纹，变成了无声无息的直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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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 。。。
三十、
凌晨两点钟还在公司里的名少灵和金明升收到了公司里的消息，说是本公司的ECHO乐队的贝斯手lover以男身怀孕并且不幸流产，正在医院里抢救。名少灵听完之后不可置信的跳了起来，抓起椅子上的外套，拉着金明升出了门，往医院赶去。
医院及时的做了防护处理，将其他病人转移，封闭了素谦所在的急救中心，严禁不明人士进出，金明升赶到的时候看到还有一批记者和少量的fans聚集在警戒线外面，焦急的往大门里眺望。
金明升出示了证件，带着名少灵从后门进了医院的急救中心。那血红色的灯还亮着，名少灵不想走近，他们就在急救室外面的走廊上的一张凳子上坐了下来。
名少灵拨通了弟弟的电话。
“姐姐。”名少漠缓缓的声音传过来，沉痛疲惫。
“你现在在素阿姨的医院里吗？你……能……我怎么跟你说……这怎么办……”名少灵试着冷静的说话，可是失败了，她停下来深呼吸。
“姐，怎么了？”
“你先镇定，我跟你说……你尽量来日本吧，对，就现在……素谦在医院，他的事情被媒体知道了，好像要流产……他现在应该很需要你的，你赶紧来这里……”名少灵一口气说完，等待着弟弟的回答。
“……”
“少漠？少漠，你在听吗？”久久等不到回答，名少灵用两只手抓紧手机，喂了两声。心里突然有种很不好的预感。
远在海洋另一端的名少漠抬起头来看着眼前的蒙着白布的床，在停顿了几秒种后开始哽咽，就好像是受了欺负的小动物终于忍受不住的哭泣起来。“姐……可是素素他……他妈妈……他妈妈刚去世……姐，素素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
名少灵听着电话里逐渐变得崩溃的哭声。心像是灌满了冷水，四肢也冰凉起来。她缓缓的垂下拿着电话的手。看向身边的金明升。“素谦的妈妈，死了。”
墙上的时针在一片安宁中不紧不慢的转动着，名少灵坐在椅子上，低着头看着地面，一夜未睡。当第一缕阳光到达她的脚尖的时候，她缓缓的抬起头来，熬夜对女人造成的憔悴和疲惫在她苍白的脸上尽显无遗。
手术室上方的红色灯光灭了，户田医生边走边扯下她的口罩，后面护士们将素谦推了出来。守在手术室门口的乐队其他成员都围了上去。名少灵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她站起来和金明升跑到护士们旁边。
病床上的素谦，脸色比身上的素白的被子还要苍白，眼睛紧紧闭着，下嘴唇肿着，皮也咬破了，还有一点斑驳的血迹留在唇边。名少灵仅仅是看了一眼，心就狠狠的揪了起来。
“谁是病人家属？”户田医生向上推了推她的眼镜，看着周围这一堆年轻人。
“素谦的家属……”真岛用中文重复了一遍，和其他人面面相觑，最后一致看向金明升和他旁边那位从来没有见过面的名少灵。
“我，我是。”名少灵拨开旁边的真岛和圣，站到户田面前。
“先把病人转移到特殊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