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议论的声音越来越激烈，弄得整个会议厅也越发沸腾。
“国务尚书和军务尚书，你们倒是说句话呀，大家推荐的可都是你们两家的千金呢。”
站在门口的瓦列实在被那些文官弄烦了心，忍不住走到两位尚书面前。
“自家的女儿幸运的成为皇妃候选人，你们怎么还拉长着脸？偏偏我家是个儿子，要是个女儿，我可是非常愿意她去做皇妃。”
米达麦亚和梅克林格不约而同的抬头看了瓦列一眼，不到一分钟，又同时把头低了下去。
“瓦列元帅，你什么时候也开始说这种话了？”
缪拉在后面推了瓦列一把。
“他们两位怎么会不知道自己女儿的优点？可你想想，要是蜜雪儿和波尔西亚任何一位当上了皇妃，两家都怕影响了彼此之间的友情，这才是他们烦恼的事。”
瓦列辩解说：“我只是看到这种局面僵持不下，想让他们明天再考虑，大家都还有自己的事务，又不是单考虑陛下选妃。我说还是我们武官比较干脆，那些文官要争论，就让他们争到天亮好了。”
“对了，咱们不妨问问他吧。”
缪拉的手忽然指向坐在沙发上自娱自乐的“沉默提督”——艾齐纳哈。
第三十一章 迷途的君主（中）
瓦列一看缪拉指着艾齐纳哈，头一个反应是差点晕过去。谁都知道那个沉默的元帅虽然跟他们共事多年，说的话总共却不超过五句，问他不等于白问？可转念一想，那位元帅尽管脾气古怪，不爱说话，可是思维冷静，分析力极强。只要他一发表意见，哪怕是无声的讯息，都是最可靠的。想到这里，瓦列和战友一同走到艾齐纳哈身边，把选妃的事说了一遍。
艾齐纳哈依旧保持沉默，只是摇了摇头，重新低头去下他的立体西洋棋。
“你倒是表个态啊！你也是陛下的臣子，你以为不说话，就什么事都跟你没关系了？”
瓦列最怕他这种表情，就差冲上前把他从沙发上直接拽起来。
然而，艾齐纳哈还是摇头。
“艾齐纳哈元帅，我知道你有自己的想法，可我们偏就是对两位尚书没办法，才想请你猜猜陛下的意思。”
缪拉也急切的想知道结果。
“提示一点点可以吗？”
艾齐纳哈终于从沙发上站了起来。他收好棋以后，右手伸出两个手指，左手同时摇摆了两下，便没再做其他的动作，径自朝会议厅外走去。
“他这样就走了？这种手势算是哪门子的意思？”
瓦列目瞪口呆的望着外面。
缪拉似乎看明白了，却充满了纳闷。
“怎么会是这样？他的意思居然是——陛下根本就不会选择两位小姐中的任何一位……”
“亚力克，选妃的事真的让你这么烦恼吗？”
后宫里，亚力克坐在母亲的对面，冰蓝色的眼睛带着一种极度怪异的神情。
“大臣们提出选妃，是希望皇室的继承人快些诞生。如果你不喜欢蜜雪儿或是波尔西亚，大可以告诉母后，我自会给大臣们一个交代。但选妃是你无法回避的事，并且皇妃必须出身银河帝国名门。身为皇帝，本身就与众不同，你应该明白这一点。”
“母后，当年父皇娶您为妃的时候，你们彼此相爱吗？”
“这……”
望着儿子充满疑惑的脸庞，希尔德一时不知道如何回答。她深深的记得，自己对儿子所说的关于他父亲的话，只是“伟大的皇帝”之类，至于自己和莱因哈特的私事，亚力克到现在也不知道。她回忆着几乎快要遗忘的往事，而所铭记在心的，似乎只有自己还是伯爵小姐的时候，天天跟在莱因哈特身边，为其出谋献策那段时光。至于婚后的生活，对自己而言，到底值不值留恋，她不清楚。她只知道她和莱因哈特相敬如宾，仿佛更像是密友，而不像一对夫妇。
“其实……父皇并不爱母后，对吗？”
“你不能那么说你父皇。”
希尔德伸手掩住儿子的口，长长的叹了口气。
“如果他不是一位军人出身的皇帝，也许他会有更多的时间选择他的爱情。”
“是吗？”
亚力克转着眼珠，不相信母亲的话。
“我已经十八岁了，您为什么还要当我是小孩？您知道吗？我回来之后的一个晚上，就悄悄的去见过姑姑，听她说了您跟父皇的故事。”
“什么？你……”
希尔德惊讶不已。
“从一开始，您就深爱着父皇，可是父皇娶您为妃，只是因为当时还在您腹中的我。可我还不到一岁，父皇就一个人离开了这个世界，如果他心里有我们母子，会就这样抛下我们独自走了？父皇最爱的东西并不是任何人，他最喜欢的只有战争不是吗？失去了竞争对手和战场，他已经觉得在这世界上没有任何留恋。但是，这对您和我都公平吗？”
“不许你这么说！”
希尔德根本没想到儿子会说出这样的话，声音猛然变得严肃。
“我偏要说！”
亚力克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身为皇帝，已经有太多的身不由己，为什么还要把这种身不由己带给别人？您从来没有得到过父皇的爱，却为他操劳国政十几年，您以为我就不心疼？将来我要是娶了一位名门千金为妃，但她却并不是我所爱之人，我一定也会像父皇一样不能给她爱，对她不是也不公平吗？如果硬要我选妃，我宁愿罗严克拉姆王朝就到我这一代结束统治，由更能干的人来做皇帝！”
“住口！”
希尔德勃然大怒，一记响亮的耳光打在儿子的左脸上。
“母后……”
亚力克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痛，他是头一次看到母亲发这样大的脾气。然而，面对表情痛苦的母亲，他只觉得心里更加疼痛。
“你知不知道你刚才说的是什么话？”
希尔德严厉的将儿子摁在地上，让亚力克跪倒在她面前。
“什么叫罗严克拉姆王朝到你这一代就结束统治？你以为做皇帝是玩游戏，可以说不做就不做？你父皇千辛万苦建立政权，在他驾崩以后，我又用了十几年的时间来平息各地的风波，为的到底是什么？还不是想要给你创造一个和平的国家和安定的环境，好让你亲政后别再像我们一样费心。你现在却跟我说出那种不负责任的话，你对不起我不要紧，可你对得起整个银河帝国的人民吗？毕典菲尔特元帅牺牲的时候，你答应了他什么？后来你又答应了我什么？现在你居然为了选妃的事，把以前的所有承诺都忘记了！”
“对不起，母后……”
亚力克跪在母亲面前，泪水已然夺眶而出。
“我是气糊涂了，不该说出那种话，可您和大臣们都要我选妃，我实在……其实我早就已经有喜欢的人了，那个女孩不是名门千金，也不是费沙人，您会同意吗？大臣们会接受吗？”
“你说什么？”
希尔德顿时惊愕的蹲了下来，捧起儿子红肿的脸。
“告诉我，那个女孩到底是谁？”
“她是……巴拉特杨舰队前元帅杨威利的女儿——诺文斯卡娅。”
“是杨元帅的女儿？”
希尔德猛的怔住了。
记得去年帝国舰队出征凯旋回国之后，梅克林格便向她提起过诺薇卡，当时连她也觉得不可思议。杨威利被地球教徒谋杀，竟然留下了一个奇迹中诞生的女儿，并且这个女孩十岁便破格入伍。希尔德暗想，若亚力克真喜欢这个女孩子，她倒是没有什么反对的意见，进而想到银河帝国与巴拉特的关系。尽管诺薇卡并非费沙名门之后，但如果银河帝国皇室与杨家联姻，即使将来巴拉特会有所动荡的事情发生，有这层关系，他们也不敢轻举妄动。
“我听军务尚书说过那个孩子的能耐，如果你真的喜欢她，我倒可以跟议会商量破个例。”
希尔德想了想说。
“不太可能的……”
亚力克沮丧的摇摇头。
“诺薇卡对我的感觉很奇怪，我想如果我不是皇帝，她应该不会那样吧。她是一个习惯了军队生活的人，军营就是她的家，她从没想过自己要过荣华富贵的生活。如果那样勉强的话，她不一定会接受。”
“可是你……”
“母后，正因为她在我心目中占有重要的位置，我才想向她正式求婚，而不是靠一些过分的手段。”
亚力克诚恳的望着母亲的脸。
“选妃的事情，可以再给我两年的时间吗？我答应您，两年之后一定会照母后和议会的意思，在费沙选出适合的皇妃。”
“好，这件事就依你，不过你接下来的打算是什么呢？”
希尔德牵起儿子的手，关切的抚摸着他的脸颊。
“孩子，母后不是有心打你，但国政远不如你想象的那么简单。作出决定之前，一定要慎重考虑，明白吗？”
“下周召开内阁大会，我会针对议会的意见作出决定。”
就着黑夜的星光，亚力克终于离开了母亲的房间，心情无比沉重。他此刻很想念菲利克斯，但菲利克斯因为出征圣玛赫巴立功，此时已经是少校的军衔，同样有自己的事务。更多的时候，亚力克不能依赖好友，因为他不是别人，而是皇帝。他也并不知道，还有更多的挑战已经摆在了他的面前，就在黎明到来之际……
第三十一章 迷途的君主（下）
星期一上午，国务尚书渥佛根。米达麦亚便陪同目着亚力克前往召开内阁大会的会议室。第一次以皇帝的身份进入会议室，亚力克感到有点迷茫。尽管从前外祖父玛林道夫公爵和米达麦亚都教导过他关于国政的事，还上过很多课，但真正面对内阁大会，他还是头一回。少年皇帝那冰蓝色的眼珠从一开始就没有停止转动，里面的大臣大概有四十多人，分别穿着各不相同的服装，代表着不同的官职。同样是文官在左、武官在右，但那种气氛比上周他接受权杖的时候还要显得严肃，使他感到有些窒息。
“陛下，请不必太紧张。”
米达麦亚像是看出了他的心思，低声在少年皇帝耳边说。
“等一下开会的时候，您只要坐在那边听取大家的意见和建议就好，有什么问题微臣会处理，只需要您下批示。”
亚力克坐到自己的座位上，非常不解。所谓亲政，不是应该他自己处理问题吗？怎么事情全部都交给国务尚书？他觉得左右不对劲，不过再想想看，听说母后摄政的时候，同样也是主要由议会处理政治问题，这就是君主立宪制？
在米达麦亚的主持下，内阁大会正式召开。首先是各部大臣报名签到，在场的每一位大臣都依次站起来跟大家问候，而不寻常的气氛已经悄无声息的从这里开始滋生。
“行政尚书今天怎么没到？”
米达麦亚发现签到的人中明显少了一人，声音立刻变得严厉起来。
“皇帝陛下，国务尚书阁下。”
从行政尚书加德利尔伯爵的座位上站起一个人，向米达麦亚报告说。
“行政尚书病了，不能来参加大会，特别让臣来代替他，微臣是行政尚书手下的组织部长凯诺斯。”
亚力克看看那位部长，又看看米达麦亚的表情。看来这件事情好像令人很不高兴，那位部长的话，立刻引起了武官们的一片哗然。瓦列和缪拉也在一旁议论着什么，亚力克不禁竖起耳朵细听。
“加德利尔那家伙还真是奇怪。以前皇太后列席内阁大会，他从来就没迟到过，现在皇帝陛下来上会，他就病了，这未免也太巧了吧。他不能来不可以先请假吗？居然连第二把手也不叫，派一个什么组织部长来开会，简直就是在欺负陛下年轻。”
“或许伯爵他真的病了呢？这种事情可大可小，不要乱说。”
“我怎么是乱说？还好我比较沉得住气，换了是毕典菲尔特，早就暴跳如雷了。”
“当年先皇刚登基的时候，站在底下的大臣不是也有不服气的吗？陛下现在的情况跟那时候不也差不多？我想行政尚书总不可能病一辈子吧。”
“我看问题没那么容易解决。”
正在思考着瓦列和缪拉的谈话，亚力克忽然被另一个声音惊动了，那个铿锵有力的声音正是来自米达麦亚。
“此次行政尚书未到，可请凯诺斯部长在会后回去请示一下，这次给予他警告。下次召开大会的时候，如果还出现类似的情况，我会报批皇帝陛下，让他降职一级。”
“知道了，阁下。”
凯诺斯战战兢兢的坐回了自己的座位。
果然是国务尚书，真有气概！亚力克看得津津有味，在一旁暗暗称赞米达麦亚。早就听母后说过，当年这位“帝国至宝”在战场上横扫千军，美其名曰“疾风之狼”。此次亲眼见到曾经的武将转行为文官的雷厉风行，的确令人刮目相看。
“陛下，这是对行政尚书的处分文件，请批示。”
就在这时，米达麦亚已经把文件递交到他的手里。
“这样会不会太重了一点？”
亚力克有些疑惑的问道。
“行政尚书要真的病了，他至少也让人代表他出席了会议……”
“陛下来内阁大会第一天，很多事情很需要熟悉，尤其是对臣子的嘉奖与处分，要赏罚分明，处理得当。”
米达麦亚郑重的说。
“内阁大会是国家最重要的会议之一，绝对不是大臣可以随意缺席的，必须要报请陛下批准请假才可以。这次行政尚书没有按照规定而缺席，必须严格处罚，尤其是在您亲政后第一次上内阁大会，绝对不可因此动摇您的权威。”
“那就依国务尚书吧。”
亚力克见米达麦亚说得非常有理，于是点头同意，在文件上签下了字。
“贾拉斯侯爵，财务方面的情况怎么样？”
米达麦亚又问。
“国家经费的预算决算都相对稳定，只是……”
贾拉斯吞吞吐吐，半天才说出一句话。
“皇帝陛下，国务尚书阁下，其实微臣想请求批准，在今年之后引咎辞职。”
到底是怎么回事？先前便是行政尚书缺席，如今财务尚书又要辞职？亚力克越来越觉得茫然，怎么第一天上大会，一系列的问题就全部堆积了起来？
“辞职的原因是什么？”
米达麦亚依然平静的问。
“从去年逮捕废帝时，臣就知自己罪孽深重，没有尽早发现在自己身边办事多年的康德林是旧帝国的间谍。所以一早就有辞职的念头，只是想亲眼看到陛下亲政，才提出要回归故乡。”
“财务尚书，皇太后并没有责怪你的意思，你毕竟是她亲点的大臣，办事缜密的作风大家也都知道。议会之所以还让你做这个工作，就是出于对你的信任，希望你能够在退休前最后八年将功补过，这个问题我认为还值得研究。”
米达麦亚转头望向亚力克。
“陛下的意思怎么样？”
亚力克依旧在文件上签了字，心里却有些不是滋味。并非他对米达麦亚不满，而是觉得这位国务尚书也实在太能干了，任何事情都能处理得妥妥当当，让他一点反对的意见也找不出来。的确，米达麦亚是两朝元老重臣，又是菲利克斯的父亲，他对国家一片忠心，当然对自己也绝对没有敌意，只是出于关心而已。可难道这就是母后所说的，她和国务尚书都在为自己打造一个最稳定的环境？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着，亚力克看不见指尖沙漏的轨迹，他几乎彻底被眼前的情景震撼住了。皇帝，在这个君主立宪的国家里，到底意味着什么？此刻，他的头脑里只有童年时代和菲利克斯在军校里快乐的生活，尽管有时候军队里的纪律严格得让人无法忍受，但至少他可以看到挚友的欢笑。而在这偌大的会议室里，皇帝的眼中只有迷惘，他将右手扶在前额旁边，仿佛陷入了一团他从来没有遇到过的暗雾里，越陷越深。
第三十二章 维尔特林（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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