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世莽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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乱世莽夫- 第2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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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吵吵嚷嚷的,围观的人群像鸭一般伸长了脖子去看。
  只是……柳如絮不跟宋浩源一伙的么……怎么就忽然摔死在我身边了?
  宋浩源虽然带着墨镜,可我却几乎看见了那镜片后隐藏的死寂。
  岳维仁看我:“发什么呆呢?”
  “没什么,刚才楼上瞧见一熟人。”
  “怎么,要去找啊?”
  我淡淡地道:“不去了,没什么大不了的。”
  “就是,不谈这事了,哎,我家离这儿不远,再过两条街就是。”
  见岳维仁一副执拗的样子,我便笑道:“怎么,你也在这里安定下来,不住饭店了?”
  “呵,你嫂子从南京来了,就帮我布置了不是?”
  “我可是第一次见嫂夫人,没准备什么礼物啊。”说着我打趣岳维仁道:“还真想瞧瞧嫂夫人长什么样,能得岳兄垂青。”
  “得了吧你,之前想请你喝杯喜酒都难……你回老家的那段日子,怎么都联系不上……”
  又走了不到半个钟头,就到了岳维仁的家。我一怔,房子看着也太寒酸了。
  岳维仁倒是浑然不觉地拿钥匙吱吱呀呀开了门,里面只亮了一盏灯,一个身形娇小的女子迎面走过来。
  她剪着短发,穿着奶黄的旧绸衣,眼睛小小的,一张圆脸,笑起来眼神清澈。面貌倒是平庸,只是……
  “这是我的好兄弟,梁皓,梁师长。”岳维仁重重地拍上我的肩膀。
  她微一欠身,客气地将我往屋里请。
  我心下却是一怔,面前的女子不算好看,也并不像见过大世面的,可看我的眼神中,竟无丝毫寻常女子的惊艳……就好像……在看一个在寻常不过的物件。
  岳维仁一脸自豪地搂了搂她:“梁浩,这就是你嫂子。”
  我微笑:“嫂夫人真是气韵不凡。岳兄好福气。”
  她礼貌地对我微微颔首,沉静地道:“哪里,梁师长才是一表人才,维仁性子鲁莽,也多亏你平日里照顾了,还请多担待。”
  岳维仁倒是笑了:“哎哎,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小溪,你快去做饭。我跟梁师长说说话。”
  “嗯。”
  看着她离去的背影,我心里总觉透着古怪,岳维仁怎么说也是军要了,什么样的女人没有,这种身材相貌的,实在是……不像一个官太太。
  没有金银行头,没有绣花纹丝的开叉旗袍,没有时兴的卷发,嘴里没有烟,身上也不喷香水……
  岳维仁带着我在客厅坐下来,我问道:“去北平接我那时,你没带着嫂夫人?怎么不顺路回去看看?”
  岳维仁翘起腿,在家似乎终于放松下来,窝进沙发里:“说来惭愧,小溪是我当兵以后认识的,当时她做报社记者。我们是自由恋爱好的,北平老家那边不是早给我定了门亲嘛,我不好意思把小溪带回去,怕老人们不认她。”
  我笑了:“你定的那门亲,女的好看么?”
  岳维仁摆摆手:“别提了,好看顶个屁的用,半句说不通。她家里爹娘都没了,自己守着一个祖传的宅子,扭得很。”
  “呵呵,岳兄真是不怜香惜玉。”
  “我也不怕给你说……”岳维仁自己点了根烟,岳夫人正走过来,洗了干净却又不甚精致的白瓷杯子,给我们两人倒上茶:“慢用。”
  “家里老一辈儿的,非把我给她配了,说她现在孤零零一个人在世上。我就去跟她说了,岳某已经结婚了,虽然之前有过婚约,但订婚是可以取消的嘛,你现在还年轻,才二十六岁,我们俩连手都没碰过……”
  “她怎么说?”
  “她什么都不说,就一直哭,哎,那凄惨样儿,好像一辈子都毁了似的。我都说了,我说你要是怕嫁不出去,我带你去南边,你看中哪个,人品能力我帮你考察,绝对都不比我差,还比我有钱多,我来给你们说和,嫁妆我岳维仁出。你看看我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
  我笑起来,“后来呢?”
  岳维仁一拍大腿:“你猜她怎么说?”
  “我可猜不到。”
  “她居然说什么活是我的人,死是我的鬼,她都等了我这么多年,可不能白等。我活活快被她气死!”
  “这事儿要慢慢来。”
  岳维仁一个劲儿地吐烟圈:“我为这事儿不知道跑她那儿多少趟了,说了不下百八十遍!最后还给人用扫帚打出来……”
  这时在一旁收拾的岳夫人却看了岳维仁一眼,轻轻地道:“这也都是礼教害人,女孩子有什么错,我看你啊,是太没有耐心了。”
  岳维仁望我,眼神里带着满足和炫耀:“你看你看,她还说我。”
  我笑了。
  那天我和岳维仁聊天,一道喝了许多酒。
  岳夫人在旁边把盏,岳维仁大着舌头直嚷:“梁皓……你知不知道我怎么看你?”
  “你怎么看我?”
  岳维仁拿手指往我鼻尖一指:“你呀,你不是好人!”
  “喔……那你干嘛跟我交朋友?”
  “但是我欣赏你!”岳维仁抽抽鼻子,又灌了一口酒,“欣赏你,第一点,就是你是直爽!心里没那么多弯弯绕,喜欢谁,不喜欢谁,一目了然!这样好!这是真男人!”
  “……”
  “第二点……”岳维仁看着我,“你这人打仗出力,北伐的时候,多少缩头乌龟躲在后面,你顶上了!抗日的时候,多少人躲在大后方,你冲在最前面!我佩服你!”
  我和岳维仁聊着聊着,后来不知道怎么着,就睡着了。
  第二天头昏脑胀的,却被一股大力摇醒。
  面前出现的是岳维仁放大的面孔。
  “梁皓,你快醒醒!”
  “怎……怎么了?”
  我发现自己正躺在客床上,还穿着昨天的衣服。都皱皱巴巴窝在被子里成了一团了。
  清晨单薄的日光透进来,好久没有这么早起。
  岳维仁拿在我面前几份大报。
  却见大标题上一份写着《国难当头,私怨未了》
  另一份则写着《梁老总要面子不要脸》《一代名伶,香消玉损为哪般?》
  再往下看,竟是一张我的照片。拍得角度适当,大小精准。
  照片中的我,正面无表情地俯视着柳如絮血肉模糊的尸体,双手插在西洋装的裤兜带中,西洋帽沿压得极低,眼睛被隐藏在帽檐黑色的阴影里,显得尤其阴翳。
  照片边赫然写着四个个大字【狠毒】【残忍】
  目光往下,去看那些报道的字里行间……
  上面写道,柳如絮在那之前,早已经被人轮奸。后来又被蓄谋推下窗去。而我则是一直围观这整个虐待过程的惨剧主使者。
  报纸还采访了路人,文中都竭力描述我怎么在柳如絮死后,还拿脚踩他的手,踢他的身体……
  再下面,竟是我和柳如絮为了罗武“争宠”的各种猜测。
  还说我曾因为这位昔日名伶的一句话,在罗公馆与他大打出手。
  最后,报道得出的结论:
  是谁打着抗日英雄的旗号,招摇撞骗?无恶不作?
  是谁在愚弄公众?
  末了竟还提出,暗示我庇护共产党。
  “怎么回事?”对上岳维仁凝视我的目光,我皱眉:“不是我干的,你知道,昨天我们一直在一起……”
  “可你就算不在场也能……”
  “是你带我走的那条路!”
  这时岳夫人推了客房的门进来:“梁师长,我出去看了一下,你家那边聚了些记者,他们都候在门口呢,你先不要回去……”
 

  41、第 41 章 。。。

  我冷静下来,掀开被子,整了整衣衫起身下床:“我要打个电话。”
  “啊?”岳维仁一愣。
  “把你们家电话借我。”
  半晌,终于接通了罗公馆的电话。
  “是我。景玉。”
  那边顿了一下,不急不慢地缓缓道:“你到哪里去了?家里一直没人……”
  听他一副风淡云轻的口气,我气不打一处来,没之前自己造自己的谣,这些破事儿能折腾出来?
  “我在岳维仁家。报纸你看了么?”我皱眉。
  他淡淡地道:“看了。我正让人在查这件事……”
  “查?”我冷笑一声:“你不是手眼通天么?之前一副不可一世的模样,这种报道他妈就不该写出来!”
  那边半晌没音,过了一会儿,听筒里还是温文尔雅的口气:“景玉啊……你不要慌,人家就是要看你这幅气急败坏的样子,不知道在哪里笑呢。你平心静气想一想,现在的报纸,连领袖都敢骂,你也不过是个师长罢了,平日里要是多听我劝,做事天衣无缝,谨言慎行,如今也不会让人有机可乘……这次他们是攻其不备,以后场子我们也迟早要找回来,你放安心……”
  “那我问你……这是谁做的?”
  “有个叫福山浩源的人,不知你认识不认识……”
  “……”
  大哥在电话里叹了一口气:“认识就好。从前,梁志远欠的风流债,可从没拿命还过。你这又是何必?”
  我啪的挂了电话。
  岳维仁却在一旁关注地看着我:“哎,罗先生怎么说?”
  “说是日本人干的。”
  岳维仁微微张了嘴,一副惊诧的样子。
  岳太太走了过来,端上早食:“来,先吃饭。”
  岳维仁却拉住她:“小溪,你还有心思吃饭?快帮梁浩想想办法。”
  岳太太微微一笑,在藤条编的小椅子上坐下:“既然是日本人,那也是他们惯用伎俩了,我能想出什么办法?”
  “什么意思?”我问道。
  岳太太看着我的眼睛,眸中静如深潭:“五年前……少帅不也是遭了这一招?”
  “……”
  “北平的报纸曾经到处说,少帅在九月十八号那天晚上放炮的时候,正在北平舞场里,跟蝴蝶跳舞,舆论一片哗然。但是其实呢,那时候少帅根本就还没见过蝴蝶,也不在北平。”
  “那又怎样?”
  岳维仁一脸恨铁不成钢地看我,“就是想抗日的,日本人先把你搞臭呗。让你名声越坏越好!”
  这时岳维仁家的房门忽然被敲响了。
  岳维仁起身去开门,一见那人就惊道:“不是说完了么?该交代的我可都交代了!”
  那人从头上摘下黑色圆帽,露出一张平凡的圆脸,却说:“我不是来找你的。”说着他推开岳维仁走进屋内。
  我认出来了,他是那时帮我抓王全的军事统计局二处陈让。
  “陈处长。”站起身来,我笑笑》“好久不见。”
  他将手中黑帽放在桌上,转头对岳维仁道:“你们先出去,我想与梁师长单独说几句话。”
  等门关严实了,陈让抬起眼,看着我:“我听说……有人对你包庇共产党的传言很感兴趣,要调查你。”
  我一愣。
  陈让又走近了些:“要是真出事儿了,你什么都不要说,先押过去,我和罗先生在外面会想办法……抖出来,可对谁都不好看。”
  “不过……”陈让意有所指地虚了眼,“现在他们正四处搜捕王全,你要小心。只有死人是不会说话的,我和罗先生,也就只能保你……”
  ****
  离开了岳宅,我急忙往小公馆赶去,也顾不上什么记者不记者了。
  刚到门口,就看见金贵正守着呢,屋外一片清净,倒是一个闲杂人员也没有。
  “梁师长……”
  我没理他,径自快步上了花园的小楼梯,取出钥匙开了大门。
  环顾四周,我快步穿过客厅,卧室,露台……整个房间都转了一遍,全是空的。
  最后走进厨房,在圆桌下面摸到一个铁环,我用力掀起酒窖的木板,低头钻进地下室。
  之前有人来维修电话线的时候,我就是让王全藏在里面。
  一步步踏着向下的木梯……
  在一片带着湿气和霉味的黑暗里,我对上一双漆黑的眼。混沌,却又闪着亮光。
  是他……
  心下松口气。
  只见王全从一堆杂物里钻出,手里还捏着半个馒头,站到我面前。
  我从后腰上,迅速抽出枪,瞄准了他。
  看着他,我缓缓用拇指给枪上了膛。
  他反应迟钝地注视着我的动作。
  我扣动了扳机。
  他也几乎在同一瞬,卧倒了自己的身体向后滚去。
  子弹穿透了他背后储物的木箱,轻微的爆裂声“嚓”的一下,破碎成晶莹玻璃,流出鲜红的液体。
  不一会儿,地窖里就飘满了酒香。
  “景玉……”
  他手上的馒头掉滚落在一边,眼睛圆圆地睁大了,嘴唇颤抖着:“你……你听我解释……”
  我微微眯起眼,透过瞄准的膛线,看他。
  给枪重新上了膛,我一步一步向他靠近。
  血色的芬郁蔓延着,一直到沾上了他的手。
  “一大早有人砸门,外面闹哄哄的,说什么要你出去说个清楚,我是怕他们冲进来……我没故意让你找不到我……”
  我没说话,只是看着他。
  陈让的意思,是说有人为了调查我,要把王全这个把柄抓在手里……我平日里得罪的人多,大哥也不是没有仇家……只是……既然他呆在这里总会被搜出来,被别人带走不论生死……还不如今天就死在我手上。
  他伸手从胸口摸出一个红灿灿晶莹透亮的挂坠,捧在掌心:“景玉……你看你送我的……我都戴着……你别这样……”
  他一步步膝行爬过来。
  我扳机上的食指动了动。
  “景玉……”
  闭上眼,我将枪放下。
  他却在同一瞬猛然窜起身,像野兽一样扑过来,抱紧了我。
  枪落在地上,被他一脚踢开。我丝毫没避让,由着他用双臂圈住我的身体,让我不能动弹。
  他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嗜血的光芒。
  “我喜欢你……”我喃喃地道。
  周身,只有他温热的气息。
  “我喜欢你……”说着我轻轻勾唇,竭力去回忆那些自己一直不忍亵渎的美好时光,深山里的日光,带着朦胧的昏黄。
  “这辈子,我只喜欢过你一个人,但我不知道怎么说。第一个……第一个有感觉的就是你,我不知道怎么说……”
  闭上眼,我感受着他的触感。
  拥有他,除非我足够强大。
  终究,我还是不想他死的。
  毕竟我还活在世上。
  “他们说你是共产党……你不能呆在这儿了。你快上去吧,在我衣柜里找一套衣服穿好了……我送你走……”
  他的表情僵硬在我脸前。
  “快去吧,我送你走。”
  他先怔怔地看着我,又一阵风一样蹬蹬地踩着木梯上楼了。
  趁着王全在里屋穿衣服,我又给大哥去了电话,跟他交涉,希望能动用一切资源尽快让王全安全抵港。
  本以为大哥会为难我,却没想到他在电话另一头轻飘飘地道:“可以。他早该走了。”
  夜色朦胧,王全坐在汽车里,脸上画了简单的装,还带了假发,穿的是我最贵的一套公子哥儿派的定制西服。他一语不发地望着窗外,不知在想什么。
  金贵开车一直将我们送到了码头,一艘英格丽号的英国船正停在那里。
  一步一步走下去,看着绑在桩上的缆绳早已腐败,我不由得发愣。王全立在我的身边,夜色中看不清神情。
  伸手,我将身上的钱都搜出来,交在他手里。
  他望着我,嘴角抿成一条线,他瘦了很多,脸上残着未退去的疤痕。
  码头的海风好凉,一直吹进我的胸口。
  漆黑的夜里,没有一点亮。只有水面上的粼粼波光,和他的眸子,透闪出微弱的亮。
  “走吧,越远越好……”我轻声道。
  “……”
  “你……”我拉起他的手,满是厚茧又粗糙又膈人,捂进自己的掌心:“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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