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飞嘴上不说,可心里暖烘烘的。
正事儿说完了,两个人又开始聊天。
包子:“你还真是一去不复返了。”
凌飞:“怎么说得我好像东流水。”
包子:“其实我还挺怀念咱们游戏的日子,你真不玩儿了?”
凌飞:“哪还有时间,公司从早到晚忙不完的事情。”
包子:“唉,也是。”
聊着聊着,凌飞才忽然意识到这是上天赐来的机会啊!于是开始旁敲侧击——
凌飞:“对了,最近那个……咳,金子怎么样?”
包子:“没怎么样啊,我们联系也不多,就忙工作呗。”
凌飞:“哦。”
包子:“怎么,你想他啦?嘿嘿。”
凌飞:“我想他?什么时候脑抽了倒有可能。”
包子:“靠,兄弟一场不用这么狠吧。”
凌飞:“我狠得还不够。”
包子:“哈哈,行,回头有机会我帮你转达。”
眼看着通话有趋于结束的架势,凌飞连忙问出了那个一直想问的问题。
凌飞:“包子,你挂过金子电话没?”
包子:“嗯?什么意思?”
凌飞:“哦,就是说他给你打电话,然后他还没说完呢你就给挂了,挂了不说还关机。”
包子沉吟片刻,道:“这事儿我没干过。”
凌飞不自觉有些失望。
不想对方又补充一句:“不过如果你干了,最好马上立刻现在就给他打回去,记得,要十二万分虔诚的抱大腿,说,我错了。”
凌飞囧,没好气撂下句“吃你的榛子去吧”,结束通话。
道歉电话凌飞自然没打,好在金云海也没再打来,于是凌飞就装作没有这回事儿地开始工作,并不时地进行自我催眠,没有,没有,没有,一切都是幻觉。也不知道是催眠有效还是工作真的太忙,到后面凌飞就真把这事儿丢到后脑勺了。
晚上七点半凌飞带着一身疲惫回到家里,先是洗了个热水澡,然后叫了外卖当晚餐。一晃到了九点,就在他考虑是继续看电视剧还是到网上来盘大家来找茬的时候,响起了门铃声。
那是楼下的铁门按铃。凌飞疑惑一边疑惑这么晚了谁来找他八成是按错了一边走到玄关,结果就在对讲机的监控里看见了金云海的那张大脸!
凌飞欲拿听筒的手一下就顿住了,然后慢慢的,慢慢的,缩回来。彼时门铃音乐已经停止,寂静的屋里只剩下凌飞的心跳。那里面混杂了惊吓激动忐忑还有……愤怒。
没怎么样啊,我们联系也不多——包子,你这个大骗子!!!
门铃二度响起,明知道金云海听不见,可凌飞退回去的动作依旧蹑手蹑脚,他决定了,死活都要装不在家!
为什么要装不在家他也不知道,反正现在的凌飞就是乱,他不知道金云海来干嘛,是来当面怒斥自己挂他电话?还是挂完之后更过分的关机?还是自己不检点跟别的男人开房?反正不会是来为包子送山货的T T
凌飞其实是有一点点高兴的,但这种高兴太微弱了,又被乱七八糟的其他重量级情绪盖了,所以连他自己都没有发觉。
第二次的门铃也停住了,凌飞屏住呼吸等了很久,没响起第三次。
心徐徐落回肚子,凌飞刚想走过去在监视器里看看究竟,比如对方走没走,手机又代替门铃唱起了歌儿。
金云海的执着凌飞见识过,比如在冰面上用防滑鞋底追逐了自己个把小时。所以他觉得如果自己不接听对方很可能会把电话打到没电……好吧,以上都是借口,他就是好奇金云海来干嘛,好奇得抓心挠肝。
“喂?”凌飞努力控制着心跳,以免它趁自己不注意蹦跶出去。
“干嘛呢?”金云海的声音很低,还夹着一点点风声。
凌飞对这个句式已经有免疫力了,此刻对答如流:“公司呢。”
“加班?”
“嗯。”
凌飞话音刚落,门铃三度响起,静谧的夜里响亮得骇人。
凌飞吓得一激灵,电话那头传来金云海微妙上扬的语气:“你单位挺人性化,一写字楼弄住宅楼的门铃呢。”
金云海说完,门铃继续唱歌,并且持之以恒。
凌飞无奈,只得走过去开门。
三分钟后,金云海登堂入室。
没见的时候心情复杂,害怕啊,迟疑啊,期待啊,总之什么都有,可等真见了,凌飞才发现,他什么都想不了了,只知道看着金云海,看在眼里就拔不出来了。
“怎么不继续装了?”金云海没好气地进屋,半点不拿自己当外人。
“你怎么这么多损招。”凌飞回了神,然后发现金云海两手空空,没有行李,没有背包,除了风尘仆仆,什么都没有。
“那也没有明明搁家里还装相儿的人损。”金云海说着四下环顾,末了问,“就你一个人?”
凌飞奇怪:“这不废话么。”
金云海问:“你情儿呢?”
凌飞不言语了。他知道金云海误会了,但他不想解释,这也没法解释,说我憋不住找了个人准备泻火?金云海好意思听他还不好意思说呢= =
“你俩和好了?”没得到答案,金云海锲而不舍。
“你大老远跑过来就为打听八卦啊。”凌飞故作轻松地走到冰箱面前,拉开门,“饮料啤酒咖啡茶,要哪个?”
这回换金云海不说话了,就那么看着他,一眨不眨,聚精会神。
凌飞被看得头皮发麻,胡乱拿了两罐椰汁回来把其中一罐递给金云海:“我说,你到底干嘛来了啊?”
金云海接过饮料,也不开:“不干嘛,就过来看看。”
“你这不是吃饱了撑的嘛。”凌飞哭笑不得,刺啦打开自己手里的椰汁,喝一大口,才觉得整个人慢慢平静下来了。
“没办法,”金云海忽然说,“我瞧出来你是死也不打算回去了。”
凌飞愣住,一种说不出的怪异感油然而生,但嘴上还是话赶话:“我家在这儿,公司在这儿,回哪门子东北啊。”
“你妈不是在那儿么?”
“……”
凌飞语塞。他不喜欢这个话题,他怀疑金云海是专程来干架的。
事实上他也这么问了,结果金云海说:“你打不过我。”
凌飞想拿装饰柜上的水晶地球仪砸他!
这厢凌飞正在心里虐杀着,那厢金云海忽然问:“我累了,睡哪儿啊?”
情境转换之快让凌飞有些跟不上,可人家毕竟千里迢迢来了,他又不能真把对方扫出去睡大街,只好老大不情愿地开始收拾客卧。
金云海就靠在客卧门口看着。
凌飞这叫一个窝火,收拾妥当之后走到金云海面前,咬牙切齿:“弄好了,大爷您就寝吧!”语毕就要往出走,金云海却忽然伸出胳膊挡住他的去路。
凌飞心里的火苗儿窜到了九重云霄,他仰头对上金云海的眼睛:“你要真想打架就吱个声儿,别闷着自个儿憋气,多伤身哪!”
金云海目光炯炯地看了他半天,忽然说:“我高估我自己了。”
“啊?”
“我真以为自个儿是情圣呢。”
“什么乱七八糟的……”
“我好像变心了。”
凌飞愣住,心脏在这一刻骤然停止,时间仿佛也停止了,只剩下金云海那最后一句话在宇宙间回荡。凌飞希望它是自己想的那个意思,又害怕自己想偏。有多希望,就有多害怕。
金云海的声音沙哑却沉稳,一如他的目光,就像长白山上最坚定的磐石,扛得住千百年的风霜:“那次咱俩喝多了,做丨爱的时候你说喜欢我。我当时觉得你这话可能不是跟我说的,或许是把我当成谁了,到后面你说回深圳,而且真就一回不复返我就基本上能确认了,那话肯定不是跟我说的。”
凌飞在刚听到自己曾酒后表白的时候是狼狈,可等金云海说完,就剩下难受了。他不记得自己曾干过这事儿,但不记得不代表就不是真心,可金云海不信,那他干嘛要捧过去?
“所以你这次过来就是想跟我说,我半年前在喝醉的情况下跟你表错情,然后你幼小的心灵受到了伤害?”
“没伤害,我觉得你那话不是跟我说的才好呢,我那时候真把你当哥们儿,不想弄那些扯不清的。”
凌飞的心绞在一起,跟把心脏放绞肉机里那么疼,他甚至不敢去看金云海,仿佛对方是美杜莎,看一眼便没活路了。可他面儿上还是要绷住,最好再带上个笑。输人不输阵,他输也要输得风光。
“我变心了。”没等他说话,金云海又重复了一遍。
“你刚刚已经说过了,”凌飞终于抬起头,并且发誓要一直高傲地仰着,“虽然我没明白什么意思。”
金云海继续:“既然我能,你也能。”
凌飞举白旗投降:“你能别把话提炼着说吗金大圣,我这脑子理解起来有困难。”
“行,”金云海一副好说好商量的样子,“展开来讲,就是我不准备要你这个哥们儿了。”
意料之外的答案让凌飞彻底傻掉,随后那气愤就如同喷涌的火山一发而不可收拾!他就操了,刚才还说真当哥们儿,这会儿连哥们儿都……他当谁稀罕跟头熊做哥们儿啊!
凌飞刚想张嘴喷岩浆,却不料金云海比他更快一步——
“你当我老婆吧。”
第 58 章
凌飞傻站在那儿,呆若木鸡。还是被雷劈成焦炭状的。
现实的巨大戏剧性就像一架恐怖的过山车,载着他的心脏上天入地。他分不清什么是真实的,什么是虚幻的,什么是彻彻底底客观发生的,什么是飘飘忽忽自己YY的。前一小时人类还在钻木取火,这一小时就登陆月球了,前一分钟世界各处还都在火山爆发,这一分钟就冰河世纪了,前一秒他和金云海眼看着就要老死不相往来了,这一秒对方就单膝跪地求婚了……好吧,单膝跪地是他YY的。
但你妈铁人也受不了这个啊!你当演反转剧呢!不知道忽冷忽热爱感冒啊!!!
金云海活了快四十年,从来都只感觉时间过得快,比如他好好一青葱少年转眼就成了沧桑大叔,再比如英姿飒爽的爹妈转眼就垂垂老矣,再再比如凌飞转眼就回深圳大半年了。唯有此时此刻,自他说了那句请求——在金云海的认知里祈使句是请求的标准使用规范——开始,时间彻底慢了下来,以令人发指的速度一点点往前蹭,仿佛你不抽一鞭子它就会停下来。
凌飞作为一个生命体也仿佛停住了,就木头似的站在自己面前,眼珠不动,嘴唇不动,胳膊腿都不动,恍惚中金云海好像看见对方的元神呼之欲出且手持菜刀一脸咆哮狰狞状,但甩甩头,那元神就不见了,然后面前依旧是一尊仿佛见了美杜莎的怪物雕像。
这么下去不是个事儿,金云海想,人类还没有进化到不用声带发音就能脑电波交流的层次,所以他觉得需要说些什么来缓和一下呆滞局面。
“那个,”皮厚如金云海,也在表白犹如巨石沉入大海中觉出来几丝尴尬,“你不想说点儿什么?”
凌飞的嘴唇张了又合,合了又张,总算鼓捣出来一丁点儿声音:“这话应该我问你吧。”
什么叫你当我老婆吧?不需要前因后果吗!不需要真挚表白吗!不需要先深刻反省再赌咒发誓吗!你当你盘古啊说要有天就有天要有地就有地要有山河大川就有山河大川这么厉害你怎么不去联合国直接一句要有共产主义世界全球人民都跟着你少奋斗八百年!
金云海微微歪头,有些困惑,凌飞的意思显然是要自己再说点什么,可他该说的都说了啊,直截了当,开门见山,再加什么杂七杂八的都是多余好吧。可凌飞那架势显然自己不把话接下去这交流就没法进行了,思及此,金云海也豁出去了:“你要是等我跪地上拿钻戒就趁早别想了,我这跟头把式连滚带爬过来的没工夫弄那个。大不了回去补,补双份儿行吧?”
凌飞眨眨眼,终于从木鸡里破壳而出,他没自作多情,金子真是想明白然后过来收妖……啊呸,过来求爱了。并且那架势就好像完全没底也闹不准他凌飞的心现在谁身上呢,合着他以前发出的明示暗示精神示肉体示都让对方就着馒头吃了!
可是……开心。
这个时候谁要说自己不开心那就该拿炮轰。心心念的人终于跋山涉水当然也可能是一个筋斗云翻过来跟你表白了,换谁都高兴。
只是美好来得太快,以至于有些不现实。只有电影里才会在这时候让主角们深情拥抱涕泪横飞因为篇幅有限距离打字幕只剩十分钟,而在真正的世界里,过往发生的种种连同心底的那些顾虑这会儿全都开始出来游行,小队伍排得贼齐小口号喊得贼亮,让人无所适从。
“我有点儿乱,你让我缓缓。”这是凌飞唯一想得到的话。
金云海点头表示理解:“行,我看着你缓。”
凌飞嘴角抽搐地想出了第二句话:“你可以去死了!”
咣当——
眼睁睁看着卧室门合上的感觉很微妙。因为凌飞的身影消失了,所以金云海从头到脚松懈下来,甚至连提着的心,都有了短暂的舒缓;可也因为凌飞躲进了卧室,金云海便有些嘀嘀咕咕,娘的自己有核辐射吗,怎么就不能当着自己的面儿缓了!
而且最重要的是,没了自己的淫威……啊呸,威慑力,怪物指不定最后想出啥来,万一结果不是自己想要的,他怎么办?
就地把人绑回东北?不可,怪物会挠他= =
任对方选择别人不要自己?不可,他会去咬情敌= =
所以归根结底,还是在这里死扛到怪物决定变心好了。
窗外,夜色正浓。
金云海有些躁地走过去拉开窗,湿热的风扑面而来。明明该是秋天了,却还那么热。金云海不喜欢这里,可没辙,这里有他喜欢的人。
是的,他喜欢凌飞。这话说起来容易,可真要说出口,就得负责任,就不是上嘴唇一碰下嘴唇的事情了,所以他犹豫了很长时间。包子虽然面儿上损他拖泥带水,可却也从没煽风点火的非逼着他来深圳,因为包子明白,有些事情急不得,急了就要乱,乱了就容易出错。他不想冲动了再后悔,一如他不想表白了再收回去。如果现在有人问沈锐掉河里了你救不救,他还是会救,因为任何一个人掉水里了他都会去捞,可如果沈锐和凌飞同时掉水里了呢?三天前的他或许会犹豫,可现在,他知道谁应该是自己要去守护的。
这不是值得不值得的问题,而是心之所向。包子曾经问过他有没有后悔爱沈锐,他说没有,不是因为沈锐,而是因为那是自己的选择,你走过的每一步,无论对错,苦乐,都是生命里抹不掉的印记,正因为它们,才组成了一生的丰富滋味。而现在,他想选凌飞。
好吧,是他希望可以选到凌飞。
机场被亲的时候他有点儿懵,不是没想过凌飞可能对自己有意思,可当这种意思明晃晃摊开来的时候,他又有些扛不住,因为他在水深火热里呆得太久了,以至于忘记了要怎么在幸福里徜徉。他就追过一次人,而被人追的经验值为,零。当然包子说那是因为他皮太厚好多讯号没接收到,可凌飞这个他就是犀牛皮也接收到了,于是好多以前没想过的事情自觉不自觉的就进入了大脑中枢日程,并以每天几十万转的速度分析处理着。
直到两天前,他接到沈锐的电话而脑袋里翻来覆去想的都是为什么怪物在亲了他之后又只字不提甚至好像没发生过一样,他就知道怎么回事儿了。有些东西没办法总结出个定律法则啥的,稀里糊涂就这样了,然后他就可以不再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