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为什麽把那手环拿掉了?」
「我们要分手了,多馀的东西都不需要,不是吗?」我有些想笑,却意识到自己此刻如果笑了,露出来的表情一定只是难看的苦笑,连忙止住,「我想,我不需要每一件事情都和你报备了吧?」
「是不需要,但我们还没分手,下礼拜才分手。」
益晨依旧握著我的手,他那大大的手掌,此刻却不能再让我感觉到和从前一样的温暖。我忽然觉得一切似乎都变调了,明明不是我,明明错的人就一直都不是我,但是眼前这个男人却总是像这样,轻易出入我的生命。
我是他的玩具吗?
「我认为我们已经结束了,过几天我会搬出去,这间房子就乾脆卖掉好了,省得麻烦。」我心中的不悦逐渐燃起,想到了当初为何分手的理由,不免感觉自己方才的软弱太过可笑,「如果没其他事情,你就先回去吧,我以为你是有必要的事情才来,没想到你这麽无聊。」
用力扯开被益晨握住的手,上头温热的感觉,此刻巴不得就马上用冷水冲掉,才走到了沙发旁,却忽然被人抱住,「任久。」
「我在这里,你不需要靠这麽近。」我推了推身後的人,但他却抱得更紧,好像我是他的所有物还是什麽一样,「我再说一次,放开。」
「任久。」益晨低沉的嗓音依旧和从前一样,然而此刻即使我再怎样怀念他好听的声音从前是如何说著天花乱坠的情话,我都没有资格再一次示弱,我可不是那一个犯错的人,「我跟你弟这麽亲,我以为你会不高兴?和我这种男人这麽亲近,你大概觉得很丢脸吧。」
「任久,任久。」益晨依旧低喃著我的名字,曾经晚上我们两个人躺在床上时,他会这样从背後轻轻的抱住我,低声念著我的名字,以前那是多麽甜蜜的嗓音,此刻听起来却都像是在嘲讽我一样,「闭嘴。」
我用力的推开身後的人,侧过身走过走廊,直接进了房间,将门锁起来,不打算再面对那个总是轻松来去的男人。
如释负重的躺在床上,我深吸著冰凉的空气,努力平抚这一阵子好不容易才如湖面的心情。我真的不明白一个人这麽容易动摇我的内心,究竟我是不是应该乾脆远离到彼此从此都无法再见比较好。
其实分手,就是分手了,哪有什麽我们约定好几月几号星期几几点几分分手这种事情?就算是益晨说,想要办一个分开的典礼,但我依旧觉得那根本是毫无意义的。
早在提出分手的时候,就已经写好了我们的结局。
伸出双手,看著右手腕上头特别白皙的一条痕迹,我知道这条痕迹就是我们这麽久的关系最後的停损点了,伤害只要一次就够。
瞥见了挂在一旁衣柜的西装,我想起了很久很久之前,益晨似乎穿过那麽一件相似的西装,站在我面前,单膝跪地,问我要不要成为他一生的伴侣。
然後那个时候谁会知道,最後我们两个人,会走到了这一步呢?
× × ×
我在跑著,一直一直跑,一直奔跑。
一路上跑过了许多似曾相识的风景,但我无法停下脚步,甚至连眨眼的机会都没有就被迫继续往前跑,我再一次像是穿上了小红鞋的少女一样,只能不停的不停的向前。
忽然间,我的心脏像是被枪击中了一样,我感觉有一股莫名、说不出来的感觉在胸口蔓延,迫使我跑得更快,我连迟疑的机会也没有,就被迫加快速度。
我开始嘶吼,伸出手,彷佛自己体内住了一只野兽,而那只野兽正咆哮著要展翅离开我这残破的身体,我全身的毛孔都似乎在尖叫一样。
然後我跌倒了。
一切视觉都在晃动,我看不清楚了,然而或许我从来就没有看清楚过什麽,我不明白究竟是什麽正在离我远去,但我奋力的想要站起身,只为了追寻那样东西。
忽然,我看清楚了,那是一幅画。
我撑著双眼,在泥地上匍匐,努力在眨眼之前碰触到那一幅画,我伸出手,只差了一点点,就那麽一点点──我却眨了眼。
就差了那麽一毫厘,不过是那样些微的距离,就如同一朵昙花开花後坠落至地的时差,就这样片刻的光阴,我却跨不过去。
我瞥见了我手腕上些微的肤色差异,下一个瞬间,我看见了雪,连天大雪,整个世界都被染成了雪白的宫殿,我双眼忽然什麽都看不见了。
就如同雪盲一样,喔不,应该正是雪盲,我吃力的站起身,却不敢往前踏出任何一步,明知道这不过是场梦,但总感觉,一个不小心,连我醒来後都会坠入深渊一样。
我小心翼翼的走著,一反方才的紧张奔逃,此时除了畏惧之外心中一无所有。然而我刚才究竟在逃什麽呢?还是我正在追赶著什麽?
我怎麽就这样忘了?
我走著走著,突然,感觉到了脚上的雪似乎融化了,我听到了轻声水流的声音,我闭上双眼──如果在梦中的我真的能闭上双眼的话。再次张开,我看见了……
我看见了益晨的脸!
「你、你……」我慌乱的爬起身子,从张益晨怀中钻出来,如果此时有电脑可以表达我的慌乱,我一定是囧囧囧囧囧囧囧囧囧囧。
「醒了?」益晨眨了眨他那深沉的双眼,看样子是已经醒来很久了,我根本还不能弄清楚状况,就又被吻了。
我挣扎著往後退开,才刚醒来,脑中依旧回盪著方才不明不白的梦,此时又是看到了我最近睡眠品质不佳的罪魁祸首,这要让人不心恨也难。
益晨似乎没有意识到自己刚刚做了甚麽失礼的事情,一脸平静的问道:「想吃什麽?」
「你,你为什麽会在这里?」
益晨从棉被里起身,我才意识到这个男人原来只穿著一条内裤,虽然我也不是什麽良家妇女,和他也没有奉行什麽禁欲主义,但一时之间看到还是觉得很惊人──不,什麽惊人,是被这人的不知羞耻吓到,吓到而已。
「这是我的房间。」
益晨正经的脸,此刻却说著似乎是外星人的语言,我如果没有记错,我们应该是分手了,而且我记得他那时候说过,等到我搬出去之後他才会回来……那麽现在这情形我是见鬼吗?
我有些恍神的道:「我记得你搬出去了,钥匙也还我了?」
「说到这个……」益晨从一旁的小柜子上拿起了一串钥匙,「因为我忘记我的钥匙上次不小心放在我们的房间了。」
「你换了房间的钥匙?」
我诧异的看著眼前依旧自我主义的男人,彷佛他什麽事情都没有做错一样,然而天知道的知道你知道我知道,他根本就应该跪在我面前求我原谅才对,不是吗?
冷静了一下,接二连三的震惊让我刚刚才醒来的脑子更昏沉了,如果说西施捧心真能抵御心痛,那我捧捧脑子看能不能终止混乱好了。
「嗯……怎麽说。」我冷静,冷静冷静冷静的思考著究竟应该如何措辞,并且想尽办法躲开益晨像是要将我生吞活剥的眼神和他那人间凶器,「我认为,我们应该还是给彼此一个,比较安全,能够冷静的空间?」
「我觉得我们离很远了。」益晨指著他和我中间隔著一个抱枕,「我记得以前是没有这东西的。」
「对,这个我会带走。」我迅速的将抱枕拿起抱在身前,面对益晨不论我有再多想说的,全都会变成毫无意义的表情,一旦看到了他那深沉的双眼,就像是要被什麽给吞了进去一样。
「我说过,不需要这麽急。」益晨终於拿起了一旁吊起的衣服穿上,我的双眼终於可以稍微放松了些,「你不用这麽急。」
「我记得,典礼是在下礼拜?换句话说,只差了嗯……五天?」我数著手指,依旧把抱枕抱得死紧,「而且,当初是你要我快点滚出去的。」
「我没有说。」
「可是我有听到。」我不可置否的笑了,看样子我除了不检点的人际关系,还有幻觉,「我还没糜烂到嗑药的程度,还是你把咖啡因也当成了毒品?」
「我不是这个意思。」
「可是我听起来,就是这个意思!」我不悦的瞪向那一直默无表情的男人,看著他那始终平静无波的脸,即便眼中有那麽一丝盪漾,那又如何?
相处了这麽久,多少也能感觉的出来他心中的波动,然而我现在却不想理会了,凭什麽,到底是凭什麽要我认受这莫名其妙的事情?
益晨似乎想说些什麽,但说到一半便停住了,「我……」
「你要随意来去是你家的事情,过几天我和你家就毫无瓜葛了。」我站起身,走进一旁的浴室,锁上门,继续说著,「我不管你是怎麽想的,但我现在就是不想和你有任何交际。」
打开水龙头,让冰凉的水拍打在脸上,清洗掉自己一早便浓厚非凡的愤怒。
其实我根本不知道自己究竟为何会突然这麽生气,但也许有些情绪就是这样子,像那个男人一样,要来则来,要去则去。
擦乾了脸,开了门,没有意外益晨依旧在房间里面,我抬头看向他那平静无波的眼眸,此时竟然没有再像起初一样那麽害怕了。
还记得第一次他亲吻我的时候,那样霸道,眼中却带著绝无仅有的温柔,或许就是当时那麽些微的温柔,才让我觉得自己是特别的,才让我对这个男人总是妥协。
曾经有好几次,光是看进他那迷人的瞳眸,我就巴不得可以从此消失於中,就这样死在他的眼里。
但是爱情不是盘石,金坚也终有熔成他人手上戒指的一天。
离婚进行式(三)
我到了厨房,打开冰箱,看著里头已经快要空了的样子,幸好还有培根和蛋,否则我就要顶著一头乱发出门买东西吃了。
从冰箱里头拿出两颗蛋和几片培根,我轻哼著不成调的歌,打开挂在厨房上头的收音机,每天早晨在厨房做事的时候,听广播是我的习惯,而且早上这个时段,刚好是我大学同学的广播时间。
说起来广播也是一个很特殊的东西,就像是专门设计来给寂寞的人排遣用的。
每当你一个人,呆坐在房间,看著手机里头不下上百人的号码,却没有任何一个人你有那个勇气打出去和他聊上几句时,广播通常是一个很好转移注意力的方式。
不管是单纯播报路况,还是早晨专门替别人播点播歌曲,偶尔穿插一些电台主持人的谈论,只要是现场直播的节目,都能排遣一个人的寂寞。
就像是有人在你身边,对著你说话一样,那样温暖,即使可能明明是从如果你搭计程车会跳表二十次以上的远方传来的问候语。
「这里是FD广播电台,现在为你播放观众点播的歌曲,是来自嘉义的陈太太,点给她先生的歌……」
听点播有一项好处,那就是你偶尔会听到很特别的歌,比如说上一次他一醒来电台竟然在播像是要砸碎你收音机的音乐,或者是难得一听的好歌。
轻哼著歌,我将火转成小火,听到培根传来滋滋的声响,不禁感觉到肚子更饿了。俐落的将培根翻面,等到熟透後夹起放在吸油纸上,而後再打下两颗蛋。
正当我忐忑的害怕蛋会太熟,和接下来我最不拿手的翻面时,点播的歌曲结束,耳边再次传来主持人开朗的声音,「希望陈太太和先生能一直都跟这首歌同样甜蜜,那麽,接下来是来自台北,益先生的点播,益这个姓氏,应该是很多人第一次听到吧!」
我也是第一次听到广播里面有人姓益的,这个姓氏我还去查过百家姓,印象中大概是列在四百多名,从这几乎见底的排名大概就能知道这是多麽古早又逍遥的姓氏了。
「对了,虽然这样好像有滥用职权的嫌疑,但我在这里和大家说好了,其实我和益先生是大学同学,他昨天突然要我在这个时段播这首歌,所以大家有没有发现今天我说的废话比较少了?就是因为这位兄弟任性的要求!」
我顿了一下,大学同、同学?该不会……
「他说他男朋友最近闹了小小的脾气,所以要用这首歌浇熄他的怒火。对你没有听错,益先生是同性恋,虽然他没有要我说这段,但因为益者三友,孔子说信实的人就是好朋友,所以我要当一个好朋友!」
「他男朋友其实也是我的大学同学,那废话不再说了,我就──」
听到这里,再笨的人大概也要听懂了,我将收音机关掉,弄起了锅子里头的荷包蛋,看著那两颗难得完整的形状,我忽然迷惑了。
我为什麽是煎两颗蛋?我为什麽煮了两份?
我将其中一份用到了一旁的盘子中,正打算扔掉,但忽然想到了现在有多少人可能每天饿著肚子,一个月可能都吃不到这样不算丰盛的早餐,一时之间又迟疑了。
正当我犹豫时,身旁传来了拖鞋踏在地上的声音,我不用回头也知道是谁来了,但却想不到应该用什麽表情面对他。
好不容易,早上那难得的勇气,忽然这麽一瞬间就被消灭了。
我小时候很羡慕那些电视上的军人,也立志要当一名职业军人,报效国家。但等到我愈长愈大,当了兵之後,我才发现,原来我根本是去爆笑国家的。
但是那埋在心底,深刻的想要替国家尽一份心力的理想,却在当兵那段时间,被转换成了一种,面对一些年长退休的军人亲戚,会习惯性立正站好的怪异习惯。
只要看到散发著军人气息的男人,我身体就会起一种很微妙的化学变化,就像是正常男人看到A片应该会有的反应那样,只不过我硬的东西不是下面那根,是身体的毛细孔。
身上的所有孔窍,都彷佛张牙舞爪著,想要找个东西进入。
更不用提如果帅气又有军人气息的男人,真的穿著军装的话,那毛细孔根本像是想要搬家了一样的冲动。
还好我虽然定力不好,但表情很会装,所以在长辈面前不至於发生什麽严重的事情。
「任久。」益晨走到了我身旁,拿了餐具,取走了放在台上的两盘早餐,「刚刚的事情,我先原谅你了,毕竟你还是乖乖的做了我们的早餐。」
「你……」
我有些生气,但早上好不容易因为愤怒累积起来的勇气,却在刚刚的脚步声中躲得消失无踪了。我摸摸手上的鸡皮疙瘩,连忙拉下挽起的袖子,尽力忘记方才益晨说话的口吻。
我想到了刚刚电台里他的点播,想要问,却又觉得问了很没态度,就把话吞了下去。怀著怪异的心态,我跟著走到了客厅,拿起了摆在桌上的早餐,找了一个离益晨远远的位置坐下,打开电视。
新闻说最近天气会变冷,但我怎麽觉得天气预报现在很像诈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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