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瘦了些,成熟了些,老练了些。
与同样作为嘉宾的万迎在致辞上观点相差悬殊,内行人都能看出里面的针锋相对与暗藏杀机。
从中央台出来,坐上那辆银绿色的ALFAROMEO(阿尔法罗密欧),柳擎刻意忽略掉万迎眼里面的一抹温存。他不再是那个游戏商界的大少爷,纵使天分极高,
所有的不服输只为赌一口气,他现在有他拼了性命要保护的事物,曾几何时,那已经成了他的梦想,甚至生命。
他当然知道,目前甫记的处境,有多少是纪恒一手造成的,那个男人,无论自身愿意与否,正等着他倒下,也等着甫记隆隆倒塌的声音。
他又怎能和那个男人,哪怕进行肉体上纠缠?他们处在力量天平的两极,
均势如果打破,留给他的,只有万劫不复。
车子开出中央电视台,开近一条窄路时,万迎从前面将车截住,从前车窗望去,万迎看上去年轻英俊、精力充沛。
“擎,真高兴能再看见你!”
摇开车窗,淡淡道,“万总经理,请让一下,我还有急事。”所谓急事就是到医院进行每周两次的检查。
万迎没有动,只微笑着,一如往昔,“你下来,我有东西送你!”
只有打破僵局,打开车门,还没站稳,万迎将他紧紧抱住,热烈一如往昔。
“擎,你瘦多了,很累吧?”万迎的声音仿佛在颤抖,“我每天都在想你,我和柯阳离婚了……”
“万总经理请自重。”柳擎心里已没有任何波澜,只那样淡淡的,却如刀锋,锐利、致命。
挣脱他的手臂,重新上车,命令司机掉头,从后镜里,似乎看到万迎那仿佛悲怆的眼神。
正文 第20章
车行渐远,万迎心下怆然,也了然。
“到了可以离开时,我会考虑的。”柳擎言尤在耳,却是回首西风百事非。
“如果以世界为棋布,以生命为棋子,擎,我知道你要下怎样的一局!”
回忆起君悦与他初识,两年来,立场有别,他们经常相互提防、相互伤害,却身不由己。他曾经以为自己有办法破了这局,但柳大的死,却让他们在泥潭里越陷越深。他当然知道柳擎坚持什么,正如知道自己在坚持什么,放弃了柳擎,他最多放弃了真爱,放弃纪恒,那么连自我都失去了。
人生最大的悲哀,本就在无可奈何。
从第二季度最新排名上看,甫记终于摆脱了富士银行危机的阴影,业绩再创新高;作为纪恒的总经理,他显然对此十分警觉,但私下里,却也暗暗为柳擎感到高兴。
想起君悦初识,看似风轻云淡的柳擎,竟然宣称甫记之所以业绩惨淡,只因为没有他的加入,温文的语气中没有骄傲,没有炫耀,那时候就知道擎是一个怎样的人。
几次路过都在甫记总部门口徘徊,却始终没有拨他电话,早已物是人非,见了面也徒增尴尬。
这几个月,万迎老是做噩梦,梦到自己小学时暗恋的蝴蝶般的女孩,梦到大学时同一个宿舍的他,也梦到柳擎。所有他爱的人,都血淋淋地离他而去。
比起纪恒的业绩,他似乎更担心柳擎的身体,那样的身体,怎能承受如此的重荷?
后来他才发现,所有的担心都是多余的,与其担心他的身体,不如多提防他的诡计。
他终于相信柳擎以前研究过传播,他利用舆论制造危机的能力甚至比他勾人的魅力更加神通广大。
财经上,一篇署名刘艺的封面文章《纪恒伟业陷阱》,指出了纪恒财报上的种种可疑,以及审计上可能存在的种种错误,引起了证券市场的轩然大波,适逢股市整顿,中国证*监会对此正式立案稽查,纪恒的股×票也从每股30多元直落到15元多,差点被勒令重组,总经理的他和数名高级主管,也面临被视为嫌疑犯移交司法机关的危险。
种种事实表明,甫记就是这次危机的幕后黑手,从例举的种种数据来看,调查应该从1年半前就开始了,这个发现让他感到深受欺骗,那个男子,在和他纵情欢娱、低眉浅笑之际,还想着怎样将他拉下马,怎么整垮纪恒。而这次危机,正是他对纪恒突然而蓄谋已久的进攻!
这样的竞争游走于法律的边缘,纵然让法律无从置喙,也未免太不择手段!
危机发生之后,他曾拨通了柳擎的电话,电话那端对他的激烈态度泯然一笑,不置一辞。
经过几轮谈判,甫记将半导体业务卖给了曾氏。目前的甫记,正逐渐把资源转移到时尚数码产品上,以塑造核心的竞争优势,因此,半导体业务早就成了鸡肋;而IT时尚产品方面,与日本Nisoe的合作正在洽谈中。
01年入甫记时,柳擎感觉自己是孤单的一个人,自己的管理策略,与整个甫记大相径庭;2年多过去了,在公司中志同道合的同事渐渐多起来,这是让他开心的。他一直信奉两条原则:一个是先人后事,另一个是制度导向,而这两条原则的交集就是甫记的现代管理。
吉姆柯林斯曾用〃造钟人〃以及〃报时者〃两个隐喻形容经理人,前者创立一套科学的体系,无论在于不在,企业都能够正常运转,而后者则应用卓越的才智和领袖魅力来让企业步入卓越之路。
成为一个造钟人一直是柳擎的理想,但相对他信奉的杜威点滴改良主义,他觉得自己正在剑走偏锋,多少有些激进。
柳擎目前比较重视的是人事方面的改革,包括进一步明确职责,完善绩效评估机制,建立内部培训机制。当然,这也涉及到裁员和补充新血,甫记拟在年内全国裁员1000人,并拟招1120名新人。
意料中的,改革遭到了自上而下的抵制;整整十个月间,42层总经理办公室经常一片嘈杂和谩骂,很多老员工拖家带口的将柳擎堵在办公室,甚至大打出手。
其实,柳擎又何尝愿意如此,只是,他怕自己等不了那么久。
又是一年圣诞。从那次危机之后,万迎对柳擎失了望,也伤了心。这样的竞争,早已经超出的道德能够容忍的范畴。
他现在已经有了固定的伴侣,孟柯是在Pub里面认识的,刚刚工作的大学生,人很可爱、单纯却又独立,是那种全心全意为对方着想的孩子,他经常带男孩儿去后海、去香山、去各种不同的地方做爱。男孩子从来都不对他要求什么,却总是一味的付出和隐忍,这时,万迎才感到,他一直以来的错爱,那种平平淡淡的幸福,才是他这样的人最应该追求的。
下午4点多,从公司去停车场的路上,远远看见严质彬向他招手。
正文 第21章
又是一年圣诞。那次危机后,万迎对柳擎失了望,也伤了心。这样的竞争,早已经超出了道德能够容忍的范畴。
他现在已经有了固定的伴侣,孟柯是在Pub里面认识的,刚刚工作的大学生,人很可爱、单纯却又独立,是那种全心全意为对方着想的孩子,他经常带男孩儿去后海、去香山、去各种不同的地方做爱。男孩子从来都不对他要求什么,却总是一味的付出和隐忍,这时,万迎才感到,他一直以来的错爱,那种平平淡淡的幸福,才是他这样的人最应该追求的。
窗子外有雪,那雪从两年前的冬季飘来,夹杂着辛酸与无奈,落到了万迎的心里。只是,回忆已不再心痛。
到停车场的路上,看见远处严质彬向他远远招手。
“什么事情?”万迎盯着那有些木讷的男人,心下几分疑惑。
“这个,柳擎给你的。”
“什么东西?圣诞礼物吗?”是一块蓝色的方巾,上面锈着的一只秃鹰,左右爪都抓着橄榄枝,有些像美国国徽,却又不是。
“什么意思,向我伸出橄榄枝吗?”万迎疑惑道,遥望孟柯向他走来,招了招手。
严质彬沉默了一会儿,“万迎,我还是先走了。”
“如你下午有空,不妨去看看他,我知道他日程没什么特别的安排。”
柳擎觉得自己有两个模式,一个是行动家的,一个是忏悔者的,在前一个模式中,他不择手段地在商界打拚,冷酷甚至残酷;在后一种模式中,他每每对自己的罪孽忏悔,希望上天能让他早点死,或者生不如死。
富士的危机过去,改革正在进行中,甫记的一切步入正轨。这时候的柳擎,处在“忏悔者的平方”中。每每在完成了一件事,还没有下一件事情压下来时,他都会这个状态,失魂落魄,极度憔悴,身体也会一下子垮下去。
柳擎觉得自己是个恶魔(也的确是),对属下如此、对亲人如此、对爱人亦如此。9年前那个秋季,他让闻天背负奸淫幼童的罪名,害他家破人亡;1年前的那个圣诞,父亲的病逝时,他正与万迎在床上荒淫无度;这些月来,他所谓的科学的、自以为是的改革,又不知让多少可怜人丢掉了饭碗;当然还有万迎,只是跟他向来是一笔糊涂账!
无论变态与否,柳擎很感激他的病。那是上天对他的惩罚,更是对他的恩典,因为肉体的痛楚总是能够缓解精神的折磨,让他每每犯错后还稍微心安理得。
躺在病床上,柳擎就这样胡思乱想着。胸腔、静脉上尽插些奇奇怪怪的管子,多数时候还要吸氧,他不喜欢这种脆弱的感觉,猜想着圣诞和新年估计就要这样度过了,多少有些沮丧。所幸现在甫记已经渐入佳境,很多出色的人才正开始发挥作用。就算他离职,也不会有太大的影响。
正文 第22章
从协和医院的四层向窗外望去,整个北京罩在蒙蒙的雪里,车轮碾过后尽是肮脏,夜色浓了,长安街上的霓虹灯散发着腐化和纵情的意味。这一次,与自己无关。
就在他的思绪不知飘到哪里的时候,病房的门开了。
“万迎?”柳擎努力坐起来,看清来人后不觉一怔。
“擎,圣诞快乐!”
万迎站在那里,还是那样挺拔英俊。
柳擎有些不是滋味,讨厌他居高临下的感觉,“你可以坐下来。”
万迎坐到病床边上,“听严质彬说你病倒了,过来看看你。”
“收到我的礼物了吧?我们之间的战争,还是结束吧!我出局……”
“什么叫出局?”
“我已经向董事会递交了辞呈,下个月,将有人正式接替我的职位。”
“你打算离开甫记?身体原因吗?”这本是万迎一直渴盼的,现在听来却少了感觉,无论爱与不爱,都成了尘埃。
柳擎叹了口气,“不全是。你肯定也觉得,甫记早偏离了竞争的正途,我现在离开是个很好的选择。”
他坐在病床上,罩着大号的病号服,看上去瘦削而憔悴,明丽的眼眸带着些无奈。看着这样的他,万迎心里一阵难过。
柳擎在那里自顾自地说着,“你猜的一点没错,这次纪恒的危机是我一手策划的;我知道这是不正当竞争,但如果让我重新选择,我还会这样做。DividedWeStand(我们立场不同)。”
万迎叹息着,想来自己也没有资格怪他,半斤八两;毕竟是探病来的,于是岔开话题,“医生怎么说?”
“嗯,比较耸人听闻,但我估计活到100岁应该还不成问题,所谓祸害遗千年,说的就是我。”柳擎笑了笑,眉头舒展开来,嘴角微微上扬,清丽、柔美。
万迎望着这样的笑容,竟有些失神,“以后,我经常过来看你吧!反正你也无聊。”
柳擎笑骂,“你他妈的愿意过来,我还不愿意在这儿待着;过阵子,我可能去巴黎找美女,去泰国赏人妖,去非洲看猩猩,反正不会在这里。”
万迎笑了,曾经觉得他变了很多,而实际上他还是他,一直在那里,只是自己不够理解而已。
后来柳擎问道,“你丫真的离婚了?其实我觉得柯阳挺好的,她是唯一一个敢掴我耳光的人,就凭这点,我就喜欢她。”
万迎呆了呆,然后大笑,“没想到你丫十足的受虐狂,当时我怎么也让你在上面?”
柳擎笑,“你现在有朋友了吧?好好待他,我这个人,总是太自我为中心,也太固执,说起来,我们还真他妈的一点也不合适。”
柳擎笑的样子张扬到肆无忌惮,没一点阴霾,竟将万迎两年多的回忆一下子全扯了出来,心仿佛被某种情绪莫名盛满了,酸涩而失落,却不知道如何宣泄。
后来他们又聊了聊,从Beyond、王小波到60年代的美国,柳擎精神很好,也很健谈,一点也不像身患重病的样子,直到大夫开始逐客,万迎才发现已经晚上10点多了,本来让孟柯等他一起去看演唱会,现在早已散场了吧?【无语】
正文 第23章
一个月后,柳擎因健康原因正式离职。甫记没了柳擎,让万迎寂寞得很,人生总需要一个实力相当的人与自己抗衡,否则就没了上升的动力。遥想当年,柳擎初入甫记,运筹商场,刀锋般的锐气让人不敢逼视;两年来,纪恒与甫记之间不择手段,感情磨淡了,激赏却有增无减。
人生本就如棋,只有棋逢对手,才能下出传世名局;人生太也寂寞,非要志同道合,才能搀扶着走下去。2004年1月,见证柳擎离职的消息后,万迎只觉得人生真他妈的寂寞!工作寂寞,生活寂寞,做爱也寂寞……于是,那之后的每个夜晚,和孟柯做完之后,他总会疯了一样地在阳台上抽烟,凝视着窗外的雪色,思念着那个曾经是他对手、也是他爱人的男子……
这个冬季冰冷刺骨,北风凛冽如刀。万迎坐在纪恒大厦的总经理办公室,慨叹着他和柳擎就要游离于彼此的圈外了。那个清雅的男子,在这个冷涩的黄昏想些什么?是否也像他这样慨叹着,并在心里感到一丝寂寞呢?
拨通了那个有些陌生的号码,无人接听,按奈不住心中的迫切,多方了解到他已经出院,于是从燕莎开车到西直门的柳宅,准备赌一下运气。
开门的是位老先生,料想是管家,“柳先生身体欠佳,恕难见客。”
“告诉他,我是万迎,带着一肚子的寂寞和两年多的相思。”
管家愣了愣,回房,一会,大门开了,到客厅时,柳擎已然下楼,比上次见他气色好了些。
“一肚子的寂寞?”柳擎见面就道,“万迎你丫什么时候变得这么酸了?”
“我想你,真的,”万迎上前紧紧抱住他,叹道,“我比任何时候都想你。”
“你离开了甫记,我好寂寞,再也听不到别人谈论你,在报纸上也看不到你的消息,我甚至开始怀疑,是否有你这个人存在,你是不是我一厢情愿的幻想……”万迎的声音有些哽咽,“我这才知道,无论你做什么,我都不怨你,我本就是因为这些才爱上你的。”
强烈的压迫感令人无法呼吸,柳擎挣脱他的拥抱,点醒他,“对手?新任的刘元强也不容忽视。”
“但是你不一样。”
微微叹了口气,柳擎道,“吃饭了么?我可以为你亲自下厨。”
上了楼,柳擎房里有一个不小的厨房,当他系上围裙下厨时,万迎就坐在客厅里四处打量。
柳擎对文学是很感兴趣的,靠阳台的巨型书架上摆满了拜伦、雪莱、叶赛宁、海子的诗集,胡适、梁实秋、林语堂、王小波的各类文集,还有些经济学类的著作,从亚当?斯密的《国富论》到约翰凯恩斯的《就业利息与货币通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