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手扶住雕着江南花花草草的乌木床柱,摇摇晃晃地站起身子。
膝盖虽仍有些发抖无力,但比起刚起床时显然有进展多了,看来只要再等一会儿,行走应不成问题才是。
整顿好自身之后,他四处张望着,想找出昨天不知被恺艳夜丢到哪儿去的包袱。
那里面收着娘生前使用的琐细,那是他准备带走用来缅怀她的。
上上下下、东张西望了好一阵子后,他终于在房间正中央的桌子底下觅着自己想找的物品。
轻轻捧起那只有水盆大的包袱,他靠在桌边咬了咬牙关,忍住方才弯下身子时肌肉传来的剧痛。
凝视着手中那几乎全是放着母亲遗留下来的物品的藏青色包袱,看着看着,他不由得微微失了神。
昨夜,在深沉的睡眠中,不可思议地,和痛苦的现实相反,他梦到一个让他深觉幸福的美梦。
那是一个和娘住在田园中木造房子的梦境,屋外还有他新娶妻子的背影。
一股说不出口的酸楚打从心底升了起来,他霍地明了这已是个永远不可能实现的幻想。
一直到这一刻为止,他的生命都是为了娘而存在的;如今,生存的动力骤逝,他失去了目标,一时间变得有些怅然若失。
但,他并不打算和恺艳夜继续大玩他的复仇游戏。
他说要走就是要走,哪管身为恺家主人的恺艳夜说什么!
所以,当务之急,无疑是尽快离开这个对他而言,仅仅给予剥夺与欺凌的痛苦之处。
「皓旭少爷,您往哪儿去?」
身旁冷不防窜出这么个虽略显老态,但仍亮如洪钟的声音,双腿仍使不上力的恺皓旭只差一点就险些被自己绊倒。
「晋伯!」他猛地回过头,右手不自觉地抓紧包袱,「是你呀……」装傻似地笑了下,他又道:「你别吓我嘛!」
不知是否有注意到他那不寻常的反应,恺晋面无表情地挡住他的去路。
「少爷吩咐您醒了的话,就到东侧书房去找他。」
服侍过恺家三代当家主子的老管家恺晋,口中恭谨的「少爷」一词向来只称呼恺艳夜;而对可说跟恺家毫无关系的恺皓旭,他一定会在少爷上头加上名字,仿佛将他当作一位随时会离开的客人一般。
口吻虽然客气,却找不着一丝对姑且也是他主子的恺皓旭该有的敬意。
「可是,我──」恺皓旭面露难色。
他不是很想让这个老管家难做人,毕竟,在他和娘待在恺府的这段时日里,恺晋虽对他俩冷淡无情,却也从未刻意为难过他们。
「少爷要您务必去找他。」
就像是忠实地传达主意的忠犬,恺晋仿佛没听见他口吻中的犹豫,只是再次地重复着自己该传达的讯息。
深知这位老管家向来是将艳夜的命令奉为圣旨一般,恺皓旭便知道和他硬碰硬只是白费工夫。
但他现已毋需对艳夜言听计从。
何况,他一心恨不得能早一刻离开此处,只差没能真长翅膀从这豪宅深院的高墙飞出去。
「我知道了。」
所以他没给恺晋直接的答案,也不想撕破脸,只是暧昧地点点头作为回复。
如此一来,就算等会儿他离开老管家的视线后没转个弯往东侧,而是直往大门走去,那也不算是违背自己说过的话吧?
心头上这么思忖着,他打算等着恺晋先离去,却讶异地发现他居然像是在监视自己般站着不动。
无计可施之下,他只有搔搔头率先往长廊走去,心想等会儿转过廊角后再伺机行动也不晚。
他不确定他是否是在监视自己,但身为恺府的总管要处理的事可是一大堆,他应当没那闲工夫丢下分内的工作,就只为了确认他有否顺从指令往书房去才是。
转弯处离恺皓旭刚站的位置没几步距离,因此他很快就身形一闪,将后方那仿佛监看的目光拋开。
现在想想,恺晋竟没询问他手上拿着包袱是怎么回事,似乎有些可疑……
才这么想着而已,他人已经来到往书房的岔路。
向右方的岔道走去的话,再转个弯走到底就是东侧书房;若往左手边的长廊过去,转两个弯,经过一道穿越庭园的回廊后,就能看到一座雕龙的拱形石门,再向前走个百步左右,就是恺府的大门了。
光是从恺艳夜的房间走到这个岔口,他就已痛得满身大汗;每跨出一步,衣料和被抚触得发痛的敏感地带相互摩擦所带来的剧痛便令他难以忍受。
膝盖似乎在发抖,他下意识地抓住廊道边的雕花栏杆以稳住自己。
深深地吸了口气,仍是止不住额际冒出的冷汗,他突然有些厌恶自己这么不中用的身体。
想也不想地就往左侧的长廊走去,但他人前进还没两尺的距离,眼前忽地出现几名身材壮硕、专司打手的家丁挡住他的去路。
而他身后,则传来那声熟悉喑哑的老人嗓音──
第二章
「皓旭少爷,您是要往哪边去?」
恺晋的话让恺皓旭有种彷佛正要干坏事却被人逮着的心慌感觉。
不过,他本就问心无愧。要往哪儿去是他的自由,都这么大的人了,还需事事向人报备或求得同意吗?「我要离开恺家。晋伯,麻烦你去跟艳夜说一声。」
走也要走得光明磊落,何况他也没偷偷摸摸的必要。
他是不确定恺艳夜对恺晋下了什么命令,但他要离开的决心是不会受到任何事情影响的。「这可使不得,皓旭少爷。」像是丝毫不将他的坚决看在眼里,恺音的脸仿如戴上面具般毫无表情。「少爷吩咐一定要将您带到书房。」「我不会再出现在他面前了,你这样转告他就好。」
事到如今,他也顾不得无法达成主命的恺晋会有什么下场。
因为无论如何,他都不打算再继续陪恺艳夜玩他的报复游戏。
两年多了,他的恨意即便再深,也该或多或少在侵凌和驾驭他的优越下获得些许的满足了,现在应该可以放过他了吧?「少爷要您到书房丢。」恺晋只是重复着自己所接到的命令,丝毫不将他的央求听进耳中。虽然明显地完全受到忽视,但恺皓旭并不在意。
在这个家中,他自小到大,没有一刻受过符合他身分的该有尊重,自然也不会挑在这种时候在乎。恺晋尽管去传他的话,他只要转个身离开便是。
「所以我说我要离开了。」
丢下这句话,恺皓旭旋过身子打算继续往大门的方向走去时,原本挡在他眼前的几名家丁立即排成一列,仿佛人墙般阻断他的去路。行进的路受阻,他无从选择地停下脚步。
「这是什么意思?」他愕然地张大嘴。
彷佛看透他不会乖顺地服从命令,这些人寸步不离的跟监摆明了是不打算让他离去。「请起步到东侧书房去,少爷从辰时便一直等到现在。」
「什么?」恺皓旭不解地皱起眉头。
「现已是未时过半,少爷还在书房等您一块儿去用膳。」
未时过半?难怪外边天空明亮得刺目。
「你让他自己用膳就好,横竖我非走不可。」
说到午膳,没想到恺艳夜竟会拖延到这个时辰还在等他。
恺皓旭虽猜不透他的想法,但可以想见在餐厅没等到儿子用餐的恺家老夫人恺蓉,必定已气得柳眉倒竖、火冒三丈了。「少爷已空腹等候您多时。」恺晋略微扬高的音调,似有责难他让自己的小主人饿肚子等他的意思。一直不打算和他起冲突的恺皓旭,此刻也终因自己身体的不适和他烦人的态度失去耐心。「他吃不吃饭干我何事?」
说着,他推开挡在自己眼前的几名家丁就要离开。
「失礼了,皓旭少爷。」
「什……」
还来不及搞懂眼前的状况是怎么回事,他已被人从两旁分别将两手架住,制止他所有可能的反抗行为,而他手中最重要的行李包袱则应声落地。即使再怎么挣扎也摆脱不开紧紧扣住自己的四只手,恺皓旭却仍不放弃地使劲抗拒,并瞪着脸色没有一丝变化的恺晋。「你们干嘛!?」
看也没看他一眼,老管家恺晋神色从容地指挥着架住他的两名彪形大汉。「带皓旭少爷到东侧书房。」
***
被自己也认识的家丁像是老鹰捉小鸡般地拖到书房,已让恺皓旭气得牙齿直发颤;再看到一脸若无其事地坐在桃木案桌前低头处理公事的异母弟弟时,那在心底隐藏多时的滔天怒焰终于遏抑不住地发作。「你闹够了没?艳夜。」怎么也摆脱不了那制住自己的四只手臂,恺皓旭心中燃烧着的那把怒火更是旺盛。「在胡闹的人似乎不是我,而是你,不是吗?大哥。」
将手中过目完毕的书册交予一旁候着的小厮收拾,恺艳夜好整以暇的表情对恺皓旭而言更是火上加油。和有着英挺外貌、和父亲好似同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恺皓旭恰恰相反,恺艳夜完完全全继承母亲恺蓉那绝世倾城的美貌。那彷佛是用最精致的笔触刻画出来的细致五官,以及毫无瑕疵的雪肤,衬上一头质地柔软的黑亮长发,使他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教杭州姑娘神销魂荡、如痴如醉,也让不少男子禁不住怦然心动。翩翩而从容不迫的倜傥、爽朗飘逸的神采、轩昂及君临天下一般的霸气……就是这极完美的组合,让他的俊美不可思议地沾不上一丝一毫的脂粉味。此刻,这张让天天服侍他的侍女看了仍会无法自制地脸红心跳的俊俏容颜,正促狭地微微玻鹧邸!甘裁矗俊光┬穹瓷湫缘匚实馈!
「都这么大的人了,还一路不安分地大声吼叫,远远地我就晓得是你来了。这不是让人看笑话是什么?」「莫名其妙限制我行动的人还说这话才是笑话!」恺皓旭忍无可忍地再次扯开喉咙大喊。又拉扯了下自己被抓住的手臂,激动的情绪在察觉看着自己的家丁露出同情的眼神时方冷静下来。他知道在这里暴跳如雷是无济于事的,任他再怎么大吼大叫或挣扎反抗都不过是白费力气;再说他现在的身体状况并不是很好,若不保存一些体力,就算等会儿离开这里也走不到哪儿去。蓦地了解到这点,他深吸了口气,稳下急促的呼吸。
「让我走。」他一边试图平息急遽的心跳,一边尽可能平静地央求着。
身体的疼痛虽仍止不了,但当他控制住自己的愤怒后,却讶异地发觉那椎心的剧痛似乎有缓和下来的迹象。对他这个要求,恺艳夜难掩惊讶地扬扬眉梢。
怎么,敢情他大哥到目前为止都还没弄清楚自己的身分,才会提出这种听来可笑的要求。伸手挥退收拾着满桌文件的小厮,并对限制住恺皓旭行动的两名家丁点点头,表示他们可以放手并退下。接到恺艳夜的命令,两个心惊肉跳的家丁忙不迭地松开手,并诚惶诚恐地退下。他们虽是奉当家主人的命令而不得不这么做,但因手中抓着的人名义上仍是自己的主子,那以下犯上的不安感恐怕会教两人好一段时间睡不好觉。***看着好不容易获释,却缓缓向后退,一副试图自找机会逃跑的恺皓旭,恺艳夜忍不住笑出声音。「没用的,大哥,就算外边没人守着,你也过不了我这一关。」
「什么……」
「你不是比谁都清楚吗?」性感的薄唇勾起一抹带着讥讽的笑。
他指的是两人体格上的差异。
虽说恺皓旭长他三年,也有一副较他更具男人气概的外表,可他在身高和体格方面却略居下风。其实恺皓旭的身材已较一般男子魁梧伟岸了,却还是略逊于及冠过两年的异母弟弟。两人的差距绝对不至于悬殊,却足够让恺艳夜制伏住他。
就因如此,每每当这位有着一半血缘关系的弟弟心血来潮想玩弄他时,除了有把柄落在他手上之外,有一小部分的原因是它的气力的确敌不过他。但如果他使出全力抵抗的话,也未必不能全身而退。
从前,是因体弱卧病在床的娘必须仰赖恺家支出大笔的医疗和休养费用,因此他总是默不作声地接受他所有的对待。而今,被病痛折磨多年终于获得解脱的娘,临终前还不忘叮嘱他及早成家立业,他自然不再打算默默承受这违反常理的待遇。不管怎么样,他一定会离开这个家,并组织一个属于自己的幸福家庭。
不晓得他心底打的是这种主意,恺艳夜依旧神色自若地令人光火。
「你到现在还不明白吗?大哥。」他叹了口气,无奈似地轻笑了声,「只要我说留下,你就得乖乖留在这里。」「你错了。」
「错了?」对于恺皓旭的坚持,他又嗤之以鼻地笑了两声,「在这个家中,我就是规则,是对是错,都由我来决定。」「我不想再同你满口胡言。」逞口舌之快也无法改变现状,恺皓旭于是旋过身子仍是预备离去。「这里不是我该待的地方……」「你该待的地方就是这里!」
对于他的「冥顽不灵」,恺艳夜终于失去了耐性。
他自身后一把攫住异母兄长的手腕,成功地阻止他的离开。
「做什么?」左手腕传来的疼痛令恺皓旭皱紧眉。
他想甩开他,无奈一来恺艳夜的力道本就胜过他,二来只要自己略一使力,痛楚立刻袭向全身。他怎么也便不上力,更别说要挣脱那强力的箝制。
「只要我说你该待在这里,你就别想离开。」恺艳夜的语调低沉,含着恫吓意味的声音又降低一个音阶。「怎么说也听不懂的话……」被抓住的手腕明显一僵,「我会以行动彻彻底底的让你明白,你是属于我的这个事实。」「你在胡说八道什么?」
「是不是胡说,你很快就会知道。」
「呜……」
眼前一阵天旋地转,被紧扣的手腕冷不防地被他一拽,背部猛地受到撞击。在恺皓旭了解发生什么事前,他已被压在长桌之上。
***
「好痛……」
睁开原本紧闭上的双眼,他原想指责恺艳夜的粗暴举止,却在那如星辰般冰冷的目光注视下说不出话来。「正好趁着这回,让你清清楚楚地明白自己的处境。」
「艳……」不死心地试图挣扎,但那彷佛粗绳捆绑住自己的力道竟是恁地强大。「不管恺虹是生是死,都无关你属于恺家、属于我的事实!」
听他提起已辞世母亲的名字,恺皓旭的身躯反射性地僵硬。
在束缚着他的原因已经消失之后,为何他还得留在这个仅是带来伤痛悲愁的地方?无论如何,他一定得走出这个被仇恨染得乌烟瘴气的是非之地。他的想法似乎具体反应在反抗的动作上,因而也感到恺艳夜那瞬间加重的手劲。仰着头瞪视自己的异母弟弟,恺皓旭虽清楚地感受到被对方以双腿压住的下半身传来酸软和肿痛的感觉,却不愿呻吟出声或咬紧牙关,只是任痛苦的冷汗在额际冒出,也不肯发出声音在加害者的面前示弱。这种屈辱和苦涩交织的日子,他已经受够了。
清亮的眼神清楚地宣示着不屈服的坚定,看了这种神情后,恺艳夜的眸子里掠过一丝热情的危险光芒。「我看先用说的你是不会明白的,大哥。」
凝视着恺皓旭的瞳孔里有着未加掩饰的情欲,露骨的欲念像是要将他当场剥光一般。「几次都可以……」俯在恺皓旭颊旁的低语轻撩过那敏感的耳朵,「直到让你从骨髓深处明白自己的地位为止,不论几回都行,我会要你用你自己的身体,深刻地理解「属于我」是怎么一回事!」言毕,扣住他双腕的大手滑了下来,灵巧地拨开前襟的数层障碍,侵入衣衫内抚住温热而富有弹性的胸膛。「住……手!」恺皓旭咬牙切齿地意欲反抗。
那在胸口上轻轻摩挲的掌心弄得他好痒,而当其中一侧的乳蕾被手指搓揉玩弄时,不该有的热意竟从下半身迅速窜起。「住手?」嘲弄般的笑声自恺艳夜喉中低低逸出,他敏锐地注意到那被自己下体抵住的部位有明显发热的现象。「我看你是说错了吧,大哥。」不愿承认只是简单的动作就能勾起自己的欲望,恺皓旭咬紧牙关,用力得彷佛会咬断牙根似地。「我叫你住手!」他重重地吸了口气后困难地喊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