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
蒋衾一言不发的盯着他。
他们是多少年的枕边人?如果连这话都听不懂,蒋衾简直白瞎了他一百六的智商。
靳炎这人就这样,他要是心怀愧疚又想澄清什么,也绝对不当面一字一句的澄清,而是转个弯儿检讨别的错误。比方说他喝多了,意思就是他人事不省没碰那小男孩,也可以延伸到他跟朋友出去没回家看孩子,还可以延伸到现在孩子离家出走他觉得很自责……
“关我什么事,”蒋衾低下头说:“身体是你又不是我的。”
他挣开靳炎的手,刚打110还没接通,突然靳炎一把将手机拿了过去。
“你……”
“蒋衾,”靳炎问,“你跟我说句实话,是不是在外边有人了?”
蒋衾愣了愣,二话不说一拳就往他脸上揍过去!
这一拳简直又快又重,搁往常靳炎估计十有□得中招。然而这时靳炎已经有了心理准备,直接一巴掌挡下来,顺势把蒋衾的手一拧一拉,瞬间把他整个人从副驾驶席上拉了大半过来!
靳炎从小混混出身,片儿刀打群架是与生俱来的本领,蒋衾这种半道出家的资深优等生哪能比得过?他用力把手往回抽,靳炎的禁锢却像铁钳一样强硬有力,就着这个相贴的姿势居高临下盯着他,说:“你跟我来句实话,就算有也不要紧,我不怪你,咱们还能重头再来……”
蒋衾脸色都变了,怒道:“放手!”
靳炎冷冷看着他,目光深沉内敛,脸颊处的肌肉却是绷紧的。
他这样子其实很可怕,就仿佛面对猎物却忍耐着不下口的野兽。
蒋衾张了张口,说话时才发现自己声音是沙哑的:“靳炎,你放手……儿子还没找到,你想在车里打起来吗?”
“我们每次吵急了开始打,你都没留过力,但是每次他们都说是我家暴你——蒋衾,你就是有这种本事,让所有人都觉得你温和无害逆来顺受,实际上谁都不知道你整整折磨了我九个月,折磨得我生不如死。”
靳炎顿了顿,眼神深处闪着令人不寒而栗的亮光。
“我这人有很多毛病,但那也是被你蒋衾惯出来的。你不能用十几年时间一点一滴把我纵容成这样的人,然后临了突然说,你嫌弃我了,不要我了,转头就找了别的小白脸。”
“你把我惹急了,小心我真的连你都下手。”
靳炎眯起眼睛,微微低下头,说话时嘴唇几乎贴在蒋衾的额头上:
“媳妇,我想跟你一起开开心心过日子,不想到最后我开心了,反惹得你一辈子恨我。”
黎檬小同学说:“尼玛这老天爷都恨我——!”
早上出门还冷飕飕的,下午便出了奇的热起来。小同学把大衣脱下来放公园椅子上,一个不慎,丢了。
黎檬捶地大哭道:“钱包还在里边啊啊啊啊啊啊——!”
有道是龙游浅底遭虾戏,虎落平阳被犬欺,落了毛的凤凰不如鸡……没了钱包的富二代立刻遭罪了,站在陌生的公园里不知道往哪去。难道要捡个小破碗坐在街边,把尾巴伸出来向路人摇晃,好讨点钱回家吗?
黎小檬小同学抽抽噎噎,觉得尾巴还是很宝贵的,除蒋衾之外连靳炎都摸不得,何况是向陌生人展示呢——太折损一个堂堂富二代的尊严了!
黎檬沿着大街走了半晌,天色渐渐晚下来,抱猫遛狗的老人纷纷经过,大排档散发出热腾腾烤龙虾的辣香。小同学又累又饿,托着下巴蹲在马路牙子上,突然看见街道对面有个棋社,几个人正夹着棋盒往里边走。
黎檬小时候正值时星娱乐上升期,靳炎忙着公司生意,只有蒋衾一个人给他启蒙。蒋衾为此辞职在家,别的爱好没有,只沉迷于下棋。无奈家里有个奶娃娃,也不能出门找棋友,只能致力于把自家人培养成棋友。
靳炎倒是很努力去学了,学完后七窍通了六窍——仅剩一窍不通,蒋衾觉得朽木不可雕也,气急败坏之下把目标转向了咿呀学语的、无辜天真的黎小檬,结果发现黎檬反而更靠谱。
这简直丧心病狂,要知道黎檬当年两岁半,刚学会从一数到九十九。可怜咱们小太子,从小被按在棋盘边学吃饭,奶糊糊滴得满棋盘都是,一个不慎还会被蒋衾用报纸来打小手心。
就这么从两岁打到六岁,黎檬上学了,蒋衾也终于解放了。他很高兴的拎着电脑出门上班,回家发现黎檬围着小抹嘴,穿着小罩衣,端端正正坐在棋盘前说:“妈妈,来下棋吧。”
蒋衾:“……”
蒋衾于是痛下杀手,把六岁的黎小檬杀得鬼哭狼嚎。
那段时间是男人的黄金事业期,不靠谱的爹妈都在忙自己的,黎小檬倍感寂寞倍感孤独,每天放学后就去同桌家开的棋社混日子。结果一混不要紧,小学毕业那一年,黎小檬杀遍棋社无敌手,成了远近闻名的小神童。某天靳炎来接儿子放学,路过棋社时只见黎小檬的小胖手往棋社大门一指,说:“爸爸,那是小爷我的地头!”
靳炎万万没想到儿子跟自己当年一样无师自通学会了占地盘,顿时心酸又欣慰,颇有种江山万代、后继有人的感觉。
黎檬小学跳了两级,初中又跳了一级,靳炎塞了点钱,让他十二岁上了私立高中。大概是年龄太小基础不牢靠的原因,黎檬在高中成绩倒是一般,唯一出色就是围棋。
十五岁那年他通杀蒋衾,赢得了“未成年人不做家务不倒垃圾”的权利。随后在跟蒋衾的对局里他胜率超过百分之八十,最后他执黑一般都贴蒋衾八目半。
蒋衾其实有点郁卒,因为他早不下棋了,他现在迷上了推理小说。
靳炎则感到压力颇大,有一个智商超群的媳妇已经夫纲难振了,结果尼玛基因突变生出个神童儿子来!在家里简直没地位了!
黎小檬于是被严厉镇压,在家里只准做功课,不准下围棋。靳炎也是一片拳拳慈父之心,心说这年头只有通过高考上大学的,没听说下棋还能下进大学的,不好好学习怎么成呢?虽然家里有钱可以塞,但是一流的好学校还是要自己考啊。
靳炎当年靠着蒋衾拼死了给他复习才勉强考进三流大学,结果刚上两年就半途而废了,为此蒋衾没少说他。老婆的唠叨给靳炎树立了一个根深蒂固的思想,就是小孩子必须要考大学!不考大学将来娶不上媳妇啊尼玛!不考大学老子拿皮带抽死啊尼玛!
黎小檬小同学从此再没捞着在棋盘上痛快屠龙的机会。
就像蒋衾对推理小说的爱一样,黎小檬对下棋的爱也是很真挚很热烈的。有靳炎管着的时候不敢随便下,离家出走了总可以下了。
再说黎小檬浸淫此道已久,深知有些棋社是可以拿十块八块小赌一把的。他现在身无分文,有了钱就可以去吃小龙虾,有了钱就可以去买冰激凌,有了钱就打车回家继续对蒋衾摇尾巴。
黎小檬当机立断,混进棋社去一看,果然里边摆着三五桌棋盘,中间还有个屏幕从各角度拍摄每盘棋局,两个工作人员盯着屏幕,手边上有几个竹制的小圆盘,分别被涂上红、黄、蓝、绿各种颜色。
黎檬有谱了,这是在赌棋呢。
他大摇大摆的走过去,正巧有个人正投子认输站起身,黎檬立刻一屁股坐了下去,开口就问:“——赌多少?”
周围人都用匪夷所思的目光看他。
看什么看,没看过这么帅的未成年吗?黎小檬小同学自恋的甩了甩头发,说:“讨厌啦各位亲,要下赶紧下,人家赶时间。”
棋社老板:“……”
周围众人:“……”
此时此刻离棋社五百米远的大街上,正打离婚战的夫夫俩都觉得自己要疯了。
一般事情进行到这里,正常程序就是妻子开始哭闹,丈夫开始呵斥,紧接着夫妻大战,当街开打。
靳炎觉得自己此刻宁愿被蒋衾揍一顿。
然而蒋衾不揍他。蒋衾脸色发白,嘴唇紧抿,拿烟出来点的时候手指微微颤抖。
他站在夜幕降临的大街上,侧腰靠着车门,靳炎知道那是因为他有点站不住。如果说蒋衾是靳炎的命根子,那黎檬就是蒋衾的眼珠子。这小孩从小就表现出非同一般的聪敏,蒋衾在教养他的事上付出了极大心血,为此当年甚至不惜辞职在家,到后来黎檬越大长得越像蒋衾,他就更把这孩子视若己出了。
靳炎一直觉得他们这是天生的缘分。
当年去做代孕手术的时候,蒋衾对自己没成功而靳炎成功的事情耿耿于怀,为此黎檬刚出生时就以弹他的小脸蛋儿为乐。结果黎檬长到七八岁,夫夫两人都怀疑是当初医院搞错了,靳炎明显生不出这样智商的儿子来啊。
后来上医院去验DNA,黎檬和靳炎之间的亲子可能性接近百分之九十九,蒋衾这才罢休,觉得肯定是命运补偿他当年做试管没成。
靳炎看着蒋衾靠在车门上抽烟的侧影,胸口一阵发闷。
这个人为他放弃了家庭,放弃了未来,跟他在一起吃尽了苦头,临到中年又失去了倾尽心血教养出来的孩子。
蒋衾的人生就是一场豪赌,他把所有赌注都压在当年一无所有四面楚歌的靳炎身上,靳炎却让他一败涂地。
太狠了,靳炎想。
连他自己都觉得太狠了。
“回家看看吧,”蒋衾抽完烟坐回车,疲惫道:“也许他自己回家了,只是不想接电话。”
靳炎伸手拍拍他的背,说:“我以后……”
千言万语似乎都堵在喉咙里,而蒋衾闭上眼睛,明显不想再听他说什么了。
6
6、第 6 章 。。。
黎檬完全不知道爹妈找他已经找疯了,也不知道段导和卫鸿叔叔已经牵着狗开车出发了,更不知道半个城的小混混都开始出动找人了。
他坐在棋社里志得意满,眼前是一盘将死大龙连起二十三子的大杀局。
棋社老板此刻的心情简直如遭雷劈——他在这里开局多年,远近闻名的一把好手,当年险些能进国家队的人物,今天竟然败在一个十几岁小孩的手上!
而且他自认没有轻敌,这小孩不到十手就亮了刀,一下把他的蔑视之心都打消了。随后真是步步小心招招惊险,好不容易摆出一盘凶悍至极的白子大龙,结果被人一刀屠尽,瞬间连起二十三子!
而且人家还贴了他七目半!
黎檬表现出了典型年轻棋手的特性,思维快,下手快,凭着感觉走,非常果断利索。更难得的是他很有大局观,从十几手前就开始谋算出刀,在完全不长考的情况下浑然天成占尽江山。
“我……我输了。”棋社老板颓然投子,面带不甘问:“小兄弟几段?”
黎檬笑而不答,伸手说:“给钱给钱。”
工作人员用目光请示老板,随后掏了五十块钱放他手边上。
黎檬也不多说,拿了钱就往外走。这时天色已经晚了,他肚子也饿得咕咕叫了,赶紧买点吃的回家是正经。
棋社老板急忙问:“小兄弟上哪儿去,不再下几盘?”
“吃饭去!”
“棋社里有外卖,吃了再走?”
黎檬站定了,充满希望的问:“有烤辣小龙虾吗?”
棋社老板满脸堆笑,牵着他的手说:“吃什么小龙虾啊,赶紧吃个面条回来跟我复盘……小兄弟这一步真是神来之笔,跟哥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黎檬面无表情转身就走。
就在这时一只手横伸过来挡住了他,“小兄弟,且慢。”
黎檬抬起头,只见是个中等身材、相貌平平无奇的年轻人,小鼻子小眼,理了个平头,约莫二十多岁,说话口音像是外地的,眼神里带着不善。
“……你有什么事吗?”
年轻人一摆手,说:“给这位小兄弟买一袋烤龙虾回来。”
他身后还跟着两三个男子,又像是同伴又像是随从,有一个听了这话立刻点头,紧接着就走出了棋社。
“你的晚饭算我请了,作为报答,请你跟我下一盘吧。”年轻人顿了顿,说:“我也不欺负孩子,你执黑,只贴四目半。”
黎檬眯起眼睛,只见小平头说话神态居高临下,带着不经意的盛气凌人,便知道这人可能有些来头。
他是靳炎的亲生儿子,靳炎怎么跟手下人相处的,怎么吩咐人做事的,这些东西他耳濡目染,早就刻在了骨子里。他知道所谓混地头是怎么回事,也知道自己一个人的时候,最好别跟当地一些“地头蛇”们起冲突。
黎檬一笑,说:“好啊。”
小平头没想到他这么轻易就答应了,倒是有些意外。
“我人小,不经事,万一冲撞了大哥,大哥千万别跟我计较。”黎檬往棋盘一伸手,爽快道:“——请!”
周围人觉察不对,早就清出棋盘来看着他两人入座。棋社老板在附近也有年头了,没见过那理平头的年轻人,又听他口音有异,便怕出情况,此刻也驻足在边上不走。
黎檬深吸了口气,执黑走了个星。
小平头走了个小目。
开局平平无奇,两人都不是初学者了,走得都很稳重。黎檬走了二连星,小平头则是两个小目,黎檬随即挂角,白子跳,黑子飞,动作都毫不迟疑。
十手不到,黑子开始打雪崩,白子连压带断,一时上角变化莫测,围观众人都有点跟不上。第十一手黎檬占了个地,小平头拿茶杯喝了一口,笑道:“小兄弟反应很快啊。”
黎檬面无表情问:“我饿了,小龙虾为什么还不来?”
小平头不答,随即连下几手占满了角,被黑子连着断,最后只能长。
然而黎檬年少手狠,连连打吃,小平头一个不慎走了个点,结果两手过后被黎檬狠狠断掉,局面一下陷入僵持。
围观棋友有的偷偷问棋社老板:“白子还能活吗?”
老板沉吟半晌,低声道:“苦活。”
果然小平头也有两把刷子,这个时候走了个单长。
黎檬执子长考,眉头微微皱着。
“这有什么好长考的,直接就压了啊?”边上有人嘀咕,然而话音未落,黑子却没有压,而是搬去了另一个角!
小平头心里一震,面上表情也不再不以为然。
如果黎檬此时还压,那么白子就可以飞,黎檬必定要挡。然而这么一挡,白子就回去搬起来了,黑子顿时落了下风。
所以黑子不压,黑子直接往回搬。
这一手既防了下角,又照应了腹地,更堵死了白子在边路上封住黑子的路,堪称妙手!
围观众人顿时发出啧啧的声音,还有人说:“果然高明!”
小平头却知道这一手不仅仅是棋路上的高明——在边角被吃、白子占先的情况下,黑子明明能下刀,却硬是忍住了往回搬,可见眼前的少年不仅仅能杀,他还能忍!
小平头见过很多职业少年高手,九零后这一批大多杀气四溢,动辄就亮刀猛杀。跟他们下棋,要么设个陷阱把他们杀得落花流水,要么就被他们杀得落花流水,这也是当今很多成名高手被十几岁小孩折戟的原因。
然而眼前这个少年不同,他的心思谋算非常深沉,给人一种完全不符合年龄的感觉。
小平头收起轻蔑之心,倒是在边角上纠缠了两招。黎檬不动声色,第二十三手,突然变故横生,下手直接尖了个三三。
小平头心说果然年龄小,于是走了个靠。
接下来几手黎檬也不知道是实在饿了,还是年少不喜纠缠,走得都非常敏捷。他这样其实很符合现在中国少年棋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