甚至像是从来没有真实过。
“年年打仗不说,一个宫里还要分出那麽多派别团夥,不是你整死我就是我弄死你……太无聊了……可能是我笨,你们都是有谋有略有野心的人……皇位天下什麽的,我搞不懂,这些就真的那麽有意思吗?百年之後,两眼一闭双腿一蹬,还不都是别人的了!”
玄珏越说越激动,眼泪真如断了线的珠子般,一颗接一颗地往下掉,长得看不到线头。
只要一想起玄穆,他就忘记了如何不去哭。
“後来看多了厌倦了,我就想,其实这也无所谓……要皇位的就去争皇位,要天下的就去打天下好了……就像父王你以前骂我的那样,我、我其实真的没有什麽大追求……我只是想要玄穆哥哥一个人,我只是想要玄穆哥哥,再也不是孤单一个人……”
这些话,玄珏之前从未在人前说起过。恐怕以後,也不会再说。
人一生可能会动心很多次,但是真心,却只有一颗。给了其中的一次,就再也没有了。
玄珏不知道自己以後还会不会像现在喜欢玄穆这样,再去喜欢别人;但是他清楚,玄穆的真心已经死在了眼前这个男人的身上──他再也得不到了。
他视若珍宝,无论怎麽小心呵护,都还生怕有了闪失的东西,薛景涵却没有珍惜。
“呜……薛景涵你太坏了,真的太坏了……如果一开始就不想要,那又何必把他骗到手呢?骗到手又毁了他……呜……你竟然又毁了他!”
小世子倒在薛景涵的身上,抽噎得上气不接下气。如果可以,他真想撕开薛景涵的胸口,看看他究竟有没有心。
如果有,那麽那上面,又会不会有玄穆的名字呢。
薛景涵目黑如夜,手腕轻轻一转便扯开玄珏,将他丢给了不远之外的三王爷。
玄祁接过爱子,幽幽看向薛景涵,神情意味深长:“难怪薛皇子方才不好启齿。原来……竟然是这种关系。”
薛景涵淡淡一笑,眼光扫到玄祁身边的玄珏,摆手谦逊道:“比不过小世子痴情。”
玄珏顿时气血翻涌,尖叫一声:“不是我痴情!是薛景涵你太无情了!”
“放肆……”
“我没有放肆!”玄珏喝然打断玄祁,眼眶红肿,怒不可遏:“是薛景涵太过分了!你……你这麽坏,迟早会有报应的!一定会有报应的!”
看来人盛怒当头,还真是不好惹。玄祁知道儿子心中难过,也不再打算为难他,只能给薛景涵使了一个“见谅”的眼色。
薛景涵毫不在意地笑笑,垂下眼,神情悠长:“报应吗?……也许吧。我会等著。”
玄珏後来是自己主动离开的。走的时候,他脚步虚浮神情恍惚,好像终於意识到,他躲了十六年的龟壳终是再也撑不住,卡擦一声裂了缝。
昨日已去,美梦已醒。摆在他面前的现实,一片鲜血淋淋。
薛景涵看著玄珏跌跌撞撞,仿佛失了魂一般的踉跄背影,冲著身边的玄祁打趣道:“小世子真乃痴情种。莫非……是承袭了三王爷?”
玄祁讽刺:“薛皇子冷酷无心,莫非也是承袭了薛连涛?”
“呵,三王爷这又是在抬举我了,”薛景涵唇角一弯,忽然意味不明地笑起来,“我是有心的,只是,那并不在暄国而已。”
不在,也不能在这里。
玄祁沈默良久,接受了这个答案。他毕竟是堂堂王爷,比起爱子的儿女情长来说,薛景涵的冷辣果断,他更能明白,也更能欣赏。
毕竟,是家国忠心横在面前,一个不受宠的暄国皇子,无论怎麽想,都是可以被忽略和牺牲的。
“……真是可怜呐,玄穆。”
“哦?”薛景涵目沈如水,轻声道,“三王爷这莫非是在同情吗?真是难得,玄穆……那可是您口中的小贱种啊。”
玄祁冷笑一声:“就因为他是贱种,所以发生了这种事情,才会显得更加可怜。试想人生本已酸苦至此,现竟又失了心,”玄祁停顿片刻,看著眼前面容沈静依旧的薛景涵,谑道,“哪知眼巴巴地献出去,那个人不仅不要,却还碾成了灰抛掉。”
薛景涵一直安静地听著。
很久过去,他终於动了动唇:“……旁观者清。这样听来,六殿下的确是可怜至极。”
玄祁见薛景涵的眼中隐隐藏有不忍之色,心中忽然警惕,试探道:“玄穆容貌出色,这大半年相处下来,薛皇子难道没有假戏真做?”
薛景涵莞尔一笑:“三王爷是不是太小看在下了,仅凭容貌出色就能假戏真做吗?照您这样说,您的小世子,可也面如冠玉,俊美非凡呐。”
他这个例子让玄祁脸色顿时变得有些难看。想到儿子对玄穆的死心不改……玄祁忽然头疼。
薛景涵见玄祁神情一沈,眼中笑意逐渐变深。就让三王爷去好好儿管教儿子吧,他可没工夫,再费在这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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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也没有瓶颈,但是为嘛就是写不下去啊……TAT
滚去继续写小穆的反应……
前传 (二十九)
我我我……小初我真的错了!呜呜呜……先鞠躬道歉ING~
其实没有犯懒,主要是结局真的好难写,尤其是这是一个还有正传的结局……要达到一种似完却又没有完的意境……哭
於是两章一起放!希望亲们真的能接受……对手指= =
第二十九章
暄国皇宫暗潮汹涌,而华国皇宫,此刻,已是一片血雨腥风。
谁都没有想到刚及弱冠的三皇子薛景墨竟是如此毒辣狠绝,老谋深算。
封启深是在睡梦中被一剑封喉,见了阎王去的。梦中,他看到自己黄袍加身,堂前万人俯首,财富和女人,皇位与天下,都尽在在自己的掌心里。
他就在这样的梦中死去了,倒也算是实现了平生之愿──在那里,他可以当一辈子的皇帝,再也不用醒。
届时整个封府,一片火光冲天,血流成河。人们尖叫著,哭喊著,逃窜著……但最终,都一个接一个地倒下了。入侵者全是薛景墨最得力的心腹下属,个个剑法高超一击毙命,让人感觉不到痛苦。很多人的反应仅仅只是瞳孔一紧,当然还有更多的人,甚至根本没能来得及做出任何反应,便直接去了地府。
那一晚,持剑者宛如嗜血的修罗。在他们眼中,主人和奴仆已无区别,都只不过是将死之人罢了。
当漫漫长夜过去,整个将军府尸首成山腥气扑鼻,惨不忍睹,宛如人间炼狱。从此以後,再无人敢有谋逆之心,再无人敢动篡位之意。
封家被血洗的第二日,天还未亮,偌大空旷的宫前大殿,便早已跪满了一地瑟瑟发抖的朝堂官员。其中有一直忠心耿耿於薛氏大统,无论当初的情况有多麽险恶,却也始终坚定如一,未曾改变立场的;自然也有见风使舵,从封启深那边大哭著饶命,一路屁滚尿流爬回来的。
只是在後来的几年中,前者的仕途并不见得有多好,然而後者的命运,却皆不出於流放和死亡两种。
君子报仇,多麽晚都可以等;帝王怀恨,多麽狠,却都还嫌不够。
而接下来的事情便进行得非常顺理成章了。排除异己,肃清政敌,巩固势力──在这个过程当中,薛景墨所表现出来的心思之缜密,行事之果决,布局之精心,简直令人看得目瞪口呆……甚至是冷汗淋漓。
原来很多事情,他还在那麽早之前就已经有了对策和安排。而这一切,实在让封启深後来的狂妄自大,看起来纯粹就是一个天大的笑话。
封家人中,除了爱妻封荷茗之外,薛景墨只手下留情,放过了一个──封启渊宠爱无双的老来子,年仅四岁的封易辰。那是在薛景墨血洗封府之夜,封荷茗托著沈屙病体,艰难跪倒在他的面前苦苦哀求换来的,封家最後,也是唯一的血脉。
之後年幼的封易辰被迫进入宫中,由姐姐封荷茗抚养。而封荷茗爱弟心切,又生怕自己一死,薛景墨便会违背承诺斩草除根,断了封家骨血,於是咬牙一挺,竟是将太医所说的七日大限给生生硬撑了过去。
薛景墨毕竟是爱封荷茗的。他见封易辰的出现令封荷茗好不容易有了一点求生的意志,担心现在杀了那孩子会让封荷茗一怒攻心撒手而去,因此睁只眼闭只眼,到底还是放过了封易辰。
其实也无伤大局:一个才四岁大的奶孩子,又能做得了什麽呢?如今这朝中再无阻他之人,再无挡他之路,至尊荣耀,已经近在咫尺,唾手可得。
只除了最後一件事情。
薛景涵看了消息,毫不犹豫地,左手碾碎了纸条,右手掐死了信鸽。
一切到此为止,再不用回什麽信了。
他静静站在湖边遥望远方山峦,似乎已能在重重黛色之间,看到华国熟悉的宫瓦墙砖,玉砌雕栏。夜风拂面温柔而过,令他恍惚觉得,半年六个月一百八十三天,怎麽会过得这麽快,这麽短。
薛景涵忽然自嘲地笑了。曾经对故国相思难忍,而那夜夜入梦不肯去的,也分明全是故人笑貌音容。
只是後来,玄穆是什麽时候第一次出现在他的梦中,并且逐渐代替薛景墨越来越多,越来越多──薛景涵已经记不清了。
他只记得自己在某个薄光微照的清晨醒来,忽忆起昨夜梦中,那个在他身下肌骨如玉辗转喘息的漂亮男人,竟然已不再是习惯十多年的皇兄薛景墨,而却是变成了暄国的六皇子,玄穆。
眉目如画情态横生──梦中的那个人,有著一张被他夸过的倾城之貌,无双国色。
他分明还没有爱上他,却已经心心念念梦起他。
究竟是感情引发了欲望,还是欲望催生了感情,现在想这个,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薛景涵知道自己确乎是对玄穆是产生了感情的,只可惜那份感情很可悲地介於了“虽然很喜欢”,但是“可惜还不够”──这诡异的二者之间。
从此梦里梦外,全是一片冷酷的苍凉。
天牢。
老伍弯腰捡了根稻草放进嘴巴里,咂了咂。
“三天了……哎,六殿下,就算你是铁打的,撑到现在,也早该饿了吧?来,要不要尝一根儿这个?味道挺不错的哟。”
这是一间阴暗无光,冰冷潮湿的囚房,玄穆坐在床边──如果墙角那一块硬邦邦的的长形东西,真能算是床的话。
此刻,他不说话也没表情,对老伍的提议毫无反应。
老伍啐了一口,呸地一声吐掉稻草,几步快走过去重重拍了拍玄穆的脸:“喂喂喂!我操!不会是死了吧!呃……”
他话还没说完,便对上了玄穆那一双漆黑如夜的眸子。深如幽潭,直看得令人心颤。
老伍不知怎地有点儿被这双眼睛给吓到,不禁恼羞成怒,手上一紧死死卡住玄穆的下巴啊,疯叫道:“你那是什麽眼神儿?你这狗娘养的贱杂种!从来都不是正牌皇子,现在竟然还敢给老子摆皇子的架子!哈哈哈!你得了吧!根本没人承认你!根本没人喜欢你!没人喜欢你!”
玄穆仍然不动声色地看著老伍。只是那一双眼睛,却像是穿过了面前疯狂的男人,早不知飘向了何方,落在了何处。空空荡荡,又仿佛承载太多。
老伍被这样一双眼睛看得心悸。
他忽然冷笑一声,啪地掏出了刀子。
“呸,你这眼睛真他娘的让人受不了……老子现在就要剜了它!剜了它!……啊!!”
老伍手中的刀子刚触上玄穆的眼角,便发出了一声比刚才高亢过千百倍的惨叫,随即身子一僵,扑通一声倒在了地上。
这下,四周终於安静了。
玄穆一脚踢开横在他脚边的尸体,缓缓抬起了头。
“你终於来了。”
他在笑,尽管那很淡很淡。
薛景涵瞬间紧窒了呼吸。他现在仍在後怕,如果他再来晚一点,那麽刚才那个狱卒的刀,现在,已经真的戳进玄穆的眼睛里去了。
他不敢想象,玄穆那样一双如水似波的明明美眸,如果,变成了两个流血的窟窿。
“算好了我会来吗?刀子都已经逼到那里了,如果我没来,你莫非就等著成瞎子吗?”
玄穆眨眨眼,嘴角一撇,声音可委屈了:“你这是在生我的气吗?怎麽这副口气……我们这麽久没见,你难道都不想我的吗。”
薛景涵觉得眼前的人下一刻就要哭出来。他好想过去抱住他。
然而那种脆弱毕竟不属於玄穆;就像那种温情,也注定不属於他们。
玄穆很快变了模样,他唇角微收,挑高眉眼看著薛景涵,戏谑道:“怎麽样,我刚才学得像吗?你以前演戏时,几乎都是这副样子呢。”
薛景涵心中苦涩,表面却是笑了下:“是吗。那我还真不知道,我竟然演得这麽好。”
玄穆点了点头,而後两人都再无话,默契一如往昔。
只是都再回不到过去。回不到那个,梦一般的过去里去。
薛景涵静静看著玄穆,心中仿佛有一柄尖锐利刃,正在翻来覆去疯狂搅动,不得停息。眼前的人,锦绣华衫换了囚衣褴褛,白肤玉骨有了斑斑血迹,其间累累鞭痕,更是触目惊心。
他的容颜依旧,只是那又有什麽用呢。这张脸带给他的,从小到大,就只有“杂碎贱种”的称呼,以及脏秽不堪的辱骂。
他也曾经有过梦想,宏大的,狠毒的,疯狂的;却最终因为一个人放弃了。
然而那个人只是骗他。竟然只是骗他。原来归林泛舟,到底比不过皇朝天下。
玄穆闭上眼睛,歪过身子,慢慢靠向了墙角。他看起来似乎很累,像是终於放弃了反抗,顺从了命运。
“刚才就算你不来,我也不会躲开那柄刀的,”他的声音很轻,娓娓成句,“其实被剜去眼睛也没什麽,反正,我也只是个有眼无珠的蠢货罢了。”
他将头垂得更低,声音散在风中,轻得都快要听不见。
“有眼无眼,都看不清人心。”
薛景涵闻言眼波一晃,动动唇,终是没能说出话来。他想玄祁说得对,他可能,根本就没有心。曾经一意孤行的人是他自己,那麽现在疼痛如绞的人,便不再该,也不再能是他了吧。
那样就太不公平了。如此凄苦的一生──总该留一个人,让玄穆去恨的。
否则那漫长的下半生,还要怎样支撑过去。
“呐,问你个问题。”
“……你说。”
玄穆得了应允,抬起头牵起笑容。眼底眉梢,尽是一汪流动的天真。
“喜欢我吗?”
“嗯。”
“那麽,是爱吗。”
“……还差一点点。”
於是很多问题就该在此停住,根本无需再提,徒增耻辱。
玄穆眨了眨眼睛,看不清眼前的人,也看不清眼前的一切。他觉得自己过去十多年所经受的全部坎坷,都比不上现在薛景涵这一句话带给他的伤害更多更痛。
一个人想要让另一个人生不如死,方法有很多种。最狠的,是先骗他,然後再告诉他,其实我一直都是骗你的。
美梦分明还有没结束,却不得不醒来了。醒来满目灰凉皆萧索,才发现,原来冷酷的人间,从未变过。
玄穆坐在那里,忽然就有些手足无措。眼前的男人给予过他很多东西,甜蜜的爱情,温暖的梦想,被珍惜的滋味,被宠爱的感觉……
过去无论有多心酸,好像都可以在他给的温柔里被忘掉;未来无论有多艰难,好像都可以在他给的希望里被期待。
只是那麽那麽多的第一次,那些此生再也不会有第二次的东西,竟然都是假的。都是假的。
他觉得真冷。
薛景涵看著眼前神色凄茫的玄穆,心中大痛,忍不住轻声唤他。
“……小穆。”
“别再那样叫我,”玄穆的声音冷静得厉害──或者说是空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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