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廊上窸窸窣窣的脚步声明显多了起来,一看时间,已经要吃晚饭了。
“我去帮你买饭,想吃什么?”站起身来,看着他问。
“随便,跟你一样就好了。”他笑笑说。
“恩。”转身走出门外。
医院附近有些小饭店做的饭菜还不错,就到我吃过一回的那家店点了两个清淡的炒菜,打了包带回医院。
走到大楼门口台阶的时候,一个人在顶层的台阶上蹒跚了几下毫无防备的摔了下来。我条件反射的甩开手里的饭盒去挡
上面倒下来的人。朝后退了几步,两个人都稳住了身形,还好是个女孩儿,要是个彪形大汉我准得当肉垫儿……不过可
惜了那盒饭菜。
“没事儿吧?”我低头看手里扶着的女孩儿。
“……”她始终低着头,头发遮住了脸,也不说话,微微挣扎着站直身体。然后就要往前走,突然又停了下来,回过头
来说:“谢谢。”
我楞住了,她也是。我这次记得了她,因为在我记忆中这已经是第三次见面了。
她抬了抬嘴角,脸却抽搐了一下,笑容停在了一半。那神情让我心里揪疼,不安定的感觉。
“你等我一下。”我脱口而出,然后拎着手里仅剩的一盒饭菜冲了进去。
“你慢慢走就行了,跑什么?”君尚看到微微气喘的我说道。
“你先吃吧,我有点儿事情先走了,改天再来看你。”我帮他把饭放到床上打开来,顾不上他疑惑或是不悦的表情,转
身快步向楼下走去。
下楼的时候没看到那女孩儿,我以为她走了,正在叹气,眼角扫到另一边的长椅上熟悉的颜色,她今天穿了一件深蓝色
的衣服。
走过去坐在她旁边,靠到椅背上看着天,多云,一层叠一层,颇有点儿风起云涌的味道,夕阳给它们染上了红色,像要
一把火烧干净所有。
她身子微微有些颤抖,正是起风降温的时候。
“跟我去吃点饭吧?”我开口,“刚才你撞翻了我的饭。”
“……”她抬头看我一眼,没有道歉,却是道谢,“谢谢。”
“走吧。”我站起身,伸手扶她,看得出她现在状态很不好。
她试着自己站起来,蹒跚了一下,可能是坐太久。我在她胳膊上稍稍用力扶了一把,看她站稳就收回了手。
饭店里有点儿吵,我随便要了两个菜,坐在角落的一张桌子边跟她相对无言。
“那个,你……”我发现到如今我还不知道她的名字,也不知道说什么,“没事儿吧?”
“齐彦,”她说,又轻轻摇摇头。
“恩?”
“我名字,齐彦。”
“哦……”尴尬的时候,饭菜送了过来,“吃吧,吃完我送你回家。”
她听完顿了一下,没有拿筷子,抬起头来说:“能帮我个忙吗?”
“你说。”我放下筷子看她。
“……”她犹豫了一下,又转移了话题,“医院里是你朋友?”
“恩,是。”对别人我无法解释他的身份,除了说朋友以外。
她看了一眼,笑笑,含着我莫名的东西:“没大碍吧?还得住院?”
“恩,大概吧,我也不确定……”我不知道君尚打算在那里呆到什么时候,完全康复?
“我可以……先到你那里借住几天吗?”她终于还是说出来了,带着歉意。
“啊,”我没想到她会提出这个请求,着实晃了一下,本以为她应该是借钱之类的……
“好的。”我没有拒绝,毕竟一个不算熟悉的女孩子开口提出这样的请求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而且,从最坏的角度考
虑,我那陋室也没有什么好担心的……也许值钱的,也就是君尚带过去的几件名牌衣服了。是啊,他的东西还在我那儿
没带走,是没来得及还是不想呢?
“你要带什么东西吗?我帮你拿?”
“没什么可带的,”她失神的笑笑,我发现她经常笑,可那笑容总让人感到悲哀。“你真是个好人……不过,太好了…
…”
“呵呵。”我挠头,她想说傻吧。
吃完饭,我就和齐彦分头走了。她说第二天到我那里去,然后似乎回了医院,我考虑了一下,最终还是没有回君尚那儿
。家里还有很多他的东西,既然齐彦要来,我必然得收拾一下,尽管我不知道这种掩饰有没有必要……
(三十二)
晚上回去收拾了很长时间,力求把两个男人曾经同居过的证据尽数销毁,却有些东西不舍得扔,想尽办法找地方隐藏,
着实费了好些脑筋。以至于直到上床躺下,脑子里还在绕着整个房间转悠,搜寻不慎遗留的罪证——累!
前一晚的折腾直接导致了第二天的晚起。我刷牙的时候,齐彦人来了。急急忙忙漱了一口泡沫开了门。
门外齐彦只拎着一个旅行包低头站着。看我开门抬起头来淡淡一笑,她的脸还是肿的,虽然已经看不出昨天的巴掌印儿
了。
帮她接过包,很轻。
“很干净啊。”她进门稍稍观望了一下。
“呵呵,刚收拾了一下……你也知道,单身男子住所……”我不知道这算不算掩饰。
“那要看什么样的单身男子了。”她回头看我一眼,眨眨眼,露出难得调皮的表情。
“……”我挠头,她说话总给人一种话里有话的感觉,我难以招架,“那个,我带你去房间吧。”
其实我这房子有两个房间,但是只有一个卧室,另外的房间是书房,之前君尚用的多,我用的比较少,我爱窝在床上看
书用电脑。本来这个房间是没有床的,但是好在房东曾经换过一套沙发,就把多余的两个破组合长沙发安置到书房了。
长短,把我扔进去刚刚好,如果睡觉老实的话……我也不可能让人家姑娘家睡沙发啊。
带她看了唯一的卧室,洗手间、厨房,一目了然——于是,我开始了与一个女孩儿,不知期限的,半同居生活。
当天我又接到了项目经理的电话,名为嘘寒问暖,实为催促我赶紧上班,项目到了最后阶段,需要交接的东西很多,说
难不难,但着实麻烦。客套了一番,说好了下周一定上班。
坐在沙发上琢磨还有什么事没办好,趁最后这两天完事儿,却脑子空空。拎起电话,照着通讯录往下按……
“爸,是我。我妈身体怎么样了?”前几天跟我妈通过电话,她一个劲儿跟我说没事儿,不过我还是不放心,偷偷问了
我爸,确认了一下,才安了心。
“哦,萧强啊,没事儿了,你不用挂念。昨天刚去医院做了复查,医生也说恢复的挺好的。”
“那就好,”我转了话题,“爸,我上次跟你说的事儿你想好了么?”
“恩?”
“就是您跟我妈回家的事儿。”
“哦,这个啊……我跟你妈商量过,最后说好了等她完全康复以后再做决定,到时候我们再通知你吧。”
“可是爸……”
“萧强,我们已近花甲了,该考虑的不会比你想的少,你明白吗?”
“……”我微不可查的叹口气,“行,爸,那您照顾好我妈,也别累着自己哈。”
“好,知道了。你呢,最近怎么样?”
“恩……下个星期开始上班,可能会比较忙。”
“……”我说完了,我爸却好像没听完,半天没吱声,“好,我跟你妈相信你……”
这句话意味深长,犹如当初我躺在医院病床时他对我说的每一句话。
挂了电话,发现齐彦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在我旁边了。
“我出去一下,你呢?”
“哦,我给你一把备用钥匙吧。”
把钥匙交到她手上,我问:“你是去医院吗?”
“恩。”她点点头。
对于医院里的人,她没跟我提过,我也没有问。我们都尊重着对方,不愿探究彼此不想说的事情。
“我跟你一起去吧。”
“好。”
巧的是,我们都是去的整骨科住院部,出了电梯门分了手,说好待会儿电话联系。
进了君尚的病房,竟然没见到人。我把拿的东西给他放到桌上,从窗户往下看,心想会不会是护士推他下去透气了。整
个花园里扫了一圈,没看到人。我回过头来,却看到君尚正撑着双拐站在门口。小护士站在他的身后,没有扶他。
他脸上一愣,很快又恢复了常态。
慢慢的撑到床边,身子有点摇晃,我上去扶住他,把他安置到床上躺好。
“想试试看能不能走,不过,还是离不开双拐……”他叹口气。
“这种事不能着急,慢慢来吧,完全恢复是需要时间的,伤筋动骨嘛。”
“可是,”他犹豫了一下,“这医院我真呆腻了……”说完转头看我。
这就是他一直不离开医院的原因吗?不回自己那儿,怕我不去看他;想去我那儿,又怕我不答应……
我低头抿嘴一笑,抬头时却一脸面无表情。
“那我帮你问问医生吧?如果可以出院的话,我这几天帮你办了,正好下周我就要上班了也不能经常来看你了。”
“……”他不说话,继续盯着我看。
“恩,你家里有保姆吧,这样就有人一直照顾你了。”
我看得到他的牙齿咬紧牵动到肌肉的活动。
“对了,我那儿还有几件你的衣服,回头我带给你。你打算什么时候出院?”我站起身来,“我去问问医生可不可以,
也好帮你办手续。”
“随便!”他总算说了一句话,然后转过头去,拉高了被子不再看我。
“好,那就明天吧。”我刚要往外走,他忽然伸手拉住我。
我低头看他,“恩?”
“不用问了,就明天吧,晚点儿去办也来得及,你在这儿坐会儿吧。”
“哦……”我重新坐下,他也把头转了回来,看看床头柜上的保温桶。
“什么东西?”
“骨头汤,”我伸手够过来,昨晚回家路上顺便买的,“喝吗?趁热。”
“好。”他嘴角微翘,我不明白真有这么开心嘛?
帮他倒了一碗,正吃着的时候,手机铃声响了起来。
我摸出手机,看着上面的号码——不认识,持续了很久,我接了起来。
“萧强?”是齐彦的声音,我晕头了,刚才光说电话联系,可我连她的手机号码都不知道……但是,她又是怎么知道我
的号码的呢?
“你那边好了吗?”她的声音听上去很低迷,我没问电话的事情。
“怎么?你要走了?”
“恩,要不你晚点儿走也行,我先回去做饭好了。”
“不用不用,我还是跟你一起吧。”
“别了,我正好还要去别处办点儿事情,你不用急。”
“这样,那好吧,你到家以后给我个电话吧,短信也行。”
“好。对了,你平时都吃什么菜啊?”
“你不用管我,我不挑食,什么都吃。”我忍不住开了句玩笑,回头却看到君尚紧皱双眉的表情。
挂了电话,君尚没有跟我说一句话。
我看着桌上的大半碗骨头汤问他:“怎么,不好喝?”
“饱了。”他也不看我,望着天花板闷声说。
“哦,那剩下这些留着你晚点儿喝吧。”边说我边看手表。
“你有事?”他有些掩盖不住火气了。
“哦,也没什么事。”我淡淡一笑,让他的锤子打到棉花上。
“……”
“我还是去帮你办出院手续吧,再晚了医生就下班了。”
“……你等等,”他说着,打开旁边的抽屉,取出钱包把一张信用卡递给我,“要结帐的话,用这个。”
我看他一眼,没拒绝,接了过来。
办完手续回去的时候他正在睡觉,两眼紧闭。我看看手上的卡,犹豫着不知该不该叫醒他。
“好了?”他忽然开了口,把我吓了一跳。
“哦。”我伸手把卡递给他。
他没伸手,只示意我帮他放进抽屉里。
我拉开抽屉,一眼看到了他敞开着的皮夹,还有皮夹里的照片——我跟他唯一的合影,我大学时,君瑞帮我们拍的……
(三十三)
心情忐忑的回了家,整个路上都在为逃跑前那个吻和拥抱心神不宁。
君尚的吻来得并不突然,他给了我足够的反应时间,从他拉住我的手开始,我们对视了有一分钟那么长,然后他轻轻勾
下我的脖颈。并不缠绵,并不深长,他只是轻轻扫过我的唇瓣,我的鼻尖,我的脸颊,我的眼帘,我的额头,最后将我
捧在胸口——那种被呵护的感觉,是我从来没有感受过的,甚至连我的父母都未曾给我一个这样的拥抱。无关性别,无
关年龄,无关欲望……
我承认我心软了,心乱了,我极度鄙视自己——仅仅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