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怀风惊讶地问,“照你的意思,那死了的洋人,就是曾到公馆来给我看过诊的纳普医生?”
宣怀风肺炎症状初现时,白雪岚已经注意到了,本来要叫金德尔医生来看,恰好金德尔不在,便叫了纳普过来。
这纳普十分自负,兼之贪图诊金,并不曾对白公馆的人说明他只是一个实习医生,到了公馆见了宣怀风,又犯下先入为主的错误,认为是白雪岚大惊小怪,一边和白雪岚做口头上的敷衍,一边拿几颗维生素搪塞。
后来宣怀风肺炎加重,紧急入院,白雪岚恨得这骗子医生咬牙切齿,也不管阳人阴人,兜心窝子就是一脚,直接把纳普踹得躺进了医院。
没想到,那人在医院拖了一阵子,竟然伤重死了。
孙副官一愕,苦笑着摇头说,“宣副官,你可把我骗了。原来你对这件事,并不知晓底细。何苦对我用使诈?总长叮嘱了,你这阵子休养,谁也不许拿事让你烦恼。偏我这样对你毫无防备……”
宣怀风连忙道歉,笑着说,“你我是同僚,理应齐心协力。俗话说,三个臭皮匠,赛过诸葛亮,可见多一个人想法子,总是好的。孙副官,你不要生气,等明天我领了薪水,请你吃一顿大菜,权当赔罪。”
孙副官说,“罢,罢,我敲谁的竹杠,也不能敲你的竹杠。这事就不提了。”
宣怀风倒有些不好意思,坚持说,“请客的话已经出了口,我是不会收回去了。”
孙副官和他说了一会话,觉得口干,问他要不要一杯咖啡。
宣怀风说,“我这阵子忌口,许多东西不许吃。咖啡不要了,来一杯牛乳吧。”
孙副官拉铃,叫听差送了一杯热咖啡和一杯温热的牛乳来。两人坐在沙发上,一边喝着,一边又把别的事谈了探。
宣怀风问,“广东军那边 ,有没有什么动静?”
孙副官便朝着他神秘地一笑,端着咖啡,缓缓饮了一口,说,“宣副官,这下子,我可要先问清楚了。广东军的事,总长和你说了多少?你可不要对我兵不厌诈。”
宣怀风走到窗边,往外头探望片刻,关拢了窗户,转回到沙发坐下,才说,“总长告诉我,广东军里那一位,是你联络的。”
孙副官沉吟着说,“既然总长已经和你说了,那我就不必隐瞒了。我今天早上,才和他碰了面,广东军那边风声鹤唳,正在严查奸细。是了,他这次送过来的情报,和宣副官很有一点关系。”
宣怀风问,“什么情报?”
孙副官说,“我们不是疑惑姜御医的毒是怎么下到你身上的吗?他查到了一些线索,大概是走的金德尔医生的路子。”
宣怀风把眉头皱起来道,“金德尔医生吗?他为了我断过几次诊,我看他,倒不像这样坏的人。”
孙副官说,“那一位送过来的情报,向来没有差错,既然提到金德尔,不管他是怎样一个参与的方法,至少是肯定有参与的了。我们就顺着藤摸瓜罢。其实这也是一件好事,总长原怕根子烂在自己人身上,现在知道是洋人插手,比起出了家贼,心里多少舒服些。”
正聊着,白雪岚从总理府回来了,神采奕奕,脚步带着风似的,若只看这无可挑剔的精气神,绝瞧不出他在总理府受过痛斥的一点影子来。
白雪岚把书房的门一推,走进来就笑,“大白天的,你们把窗户关得一丝风都不透,在商量什么机密的事?”
四千字哦,嗯,明天可以少贴一点了,打滚~~
存货不够,要省着用啊。
蹲在墙角数存货……
正聊着,白雪岚从总理府回来了,神采奕奕,脚步带着风似的,若只看这无可挑剔的精气神,绝瞧不出他在总理府受过痛斥的一点影子来。
白雪岚把书房的门一推,走进来就笑,“大白天的,你们把窗户关得一丝风都不透,在商量什么机密的事?”
两个副官都赶紧把瓷杯放下,从沙发里站起来,叫了一声总长。
白雪岚对着孙副官把手在半空虚虚一按,说,“别讲究那些虚礼了,坐着说话。”
一手按着宣怀风的肩膀,让他在原本的沙发上坐了,自己把半边臀部,挨坐在宣怀风的沙发扶手上,十足的帅气洒脱。
白雪岚问孙副官,“今早出去一趟,有什么收获?”
孙副官忙把刚才和宣怀风说的那些,重复了一遍,瞥了宣怀风一眼,小心地加一句说,“宣副官说,广东军那边的一些事,总长您已经和他说过。所以我估摸着这里头的事,也应该和宣副官讲一讲了,时局越来越乱,总不能让宣副官摸不清形势。”
白雪岚说,“很是,我也这般想,才把广东军内应的事和他说了。这只是为着你了解大局,听听就好,至于如何应付,还不是该你劳神的时候。”
后面那一句,他把头转了过去,垂下视线,看着宣怀风,很有一点警告的意思。
宣怀风很反对他这专制的态度,可当着孙副官的面,总不能和白雪岚顶嘴,就平和地回了一句,“是,总长。”
反而是孙副官在一旁,看着顶头上司百般地把宣怀风保护着,颇感津津有味,又生出些感概。
他也知道这二人世界,自己是不应久留的,把手头公事报告完毕,就找了个有公务待办的借口,离开了书房。
孙副官一走,白雪岚就露出另一种怠懒面目来,笔挺的脊梁就仿佛被抽了似的,扒在宣怀风肩上,把指头勾着宣怀风圆润的耳垂玩。
宣怀风笑问,“怎么?出去一趟,挨骂了吧?”
白雪岚反问,“谁敢骂我?”
宣怀风说,“你只管瞒着我,那洋医生死了,白总理不把你叫过去痛骂吗?”
白雪岚笑道,“原来是为了这个,管他呢。如今洋人养的一条狗,都比一个中国人值钱,我早就想狠狠杀一杀这股妖气了,那短命鬼算他命不好,撞在枪口上。”
宣怀风说,“口气不小。可是我们势弱,洋人势大,现在杀了他们的公民,不是你嘴上逞强就过得去的。”
白雪岚冷笑道,“倒看看洋人能拿我白雪岚怎么样。”
说罢,指尖把宣怀风的耳垂扯了扯,说,“好不容易从堂兄那里脱身,你还要继续拿这事来让我不痛快,真该罚。别说我的了,你今天待在公馆里做了什么,讲来听听。”
他高大的个子,分量很是不轻,压在宣怀风身上,时间久了,给人压力颇大。宣怀风把他往外推了推,不许他腻歪,手往书桌上一指,“办了一些公务,那几张纸上写的是我的意见,你看着吧,觉得可用就用。”
白雪岚连头也没有回,宣怀风不许他靠,他索性把宣怀风从沙发里拉起来,自己抢了座儿,又把宣怀风捞到怀里,让他坐自己膝上,一双眼睛迥然有神地打量他,仿佛有什么深意地问,“除了那一些公务,你就没遇见什么新鲜事?”
宣怀风说,“能有什么新鲜事?哦,你是说那位美丽而不失英气者,登门拜访的事?”
白雪岚顿时笑了,手臂一拦,把爱人搂在怀里,在脖子上牙痒痒地咬了一口,恐吓说,“宣副官,嫉妒是罪恶。”
宣怀风爽朗一笑,露出雪白的牙齿,说,“何谈嫉妒?我是觉得,你这个评语,下得很是贴切。这位韩小姐既美丽,又不显柔弱,足可为现代新女性的楷模了。不知道哪位新时代的男性有福气,可以抱得这样大气的女子归。”
白雪岚恶狠狠道,“你要和本总长对着干,是不是?”
把宣怀风按着,又在雪白干净的脖子上强留了两个浅浅的齿印,不知不觉的,那咬的动作,变成了亲吻,房中便有膜拜赞美般的啧啧吻声,暧昧动人地渗透着耳膜。
宣怀风想起窗户已经关得紧紧,倒不用太一本正经,况且白雪岚今天被白总理骂了,很值得同情抚慰,于是乎态度上表现出一种甜蜜的合作,如白天鹅般优美地别着项颈,让爱人肆意亲着。
等白雪岚温热的指腹触到下巴,也不待白雪岚动作,宣怀风已经主动转过脸,和白雪岚嘴对着嘴,温柔地接起吻来。
如今二人,方方面面都很契合。
这个两厢情愿的吻,自然也格外令人陶醉,开启的唇间,两条湿润的舌头彼此触碰,似蜂儿采蜜般,微痒感阵阵发散到大脑里,酥麻了一片。
宣怀风被吻得两颊泛出红晕,鼻尖和耳尖都热热的,忘乎所以之中,仿佛有什么挠着胸口。他朦胧地想了片刻,才明白白雪岚的手不知何时已经潜到自己衣料底下了,正在暗处作恶。
忽然又清醒了点。
昨晚才弄得天昏地暗,那地方现在还是酸酸痛痛,若真让白雪岚顺势而为,自己恐怕又要在床上躺上几天。
宣怀风把白雪岚充满狼子野心的手按住,笑道,“韩小姐送了我一件礼物,你猜是什么?”
白雪岚瞪他一眼,显是有些不满足地小恼火,“别扫兴。”
宣怀风说,“不是存心扫兴。那礼物我很中意,拿过来,与你共赏,好不好?”
伸手往外,想把白雪岚轻轻推开。
白雪岚乌亮慑人的眼睛盯着他,像山一样,动也不动。
宣怀风微笑起来,在他唇上亲了亲,低声说,“不要闹脾气了,我又不会逃跑。”
白雪岚这才让开了一步。
宣怀风过去把柜子打开,将那个盒子取出来,放到桌上打开,取了里面的手枪出来,摆弄给白雪岚看,问,“你看,怎么样?”
白雪岚伸手,宣怀风把手枪递了给他。
白雪岚将手枪拿着,不在意地正反各瞅了一眼,就放回了桌上,嘴里吐出四个字,“博特四型。”
宣怀风奇怪地问,“你认得?韩小姐说,这是美国新式的手枪。”
白雪岚没有回答,目光扫过桌上黝黑发亮的手枪,问,“她送你礼物,就没留下什么东西给我?”
宣怀风说,“她留了一封信。”
他把韩未央留下的信拿出来,交给白雪岚。
白雪岚也不避讳,当着他的面拆了,看了片刻,嗤笑道,“我就知道,这女人不好对付。”
他没把信给宣怀风看,宣怀风也不好问他要,只问,“是什么事情不好办吗?”
白雪岚还是摇头,作出思忖的模样,片刻,又感到有意思地笑起来,说,“虽然要忙活一下,但越琢磨这件事,越觉出一点趣味。”
宣怀风正想问到底是什么事,白雪岚已经拿起桌上的打火机,把那封信点燃了,丢在方形的外国玻璃烟灰缸里,瞅着火光把上面的字通通吞噬了,他回过身来,问宣怀风,“她送你一把手枪,有没有送这手枪专用的子弹?”
宣怀风一愣,平日练枪要子弹,都是开口一说,宋壬就立即到库房里取来,是以对弹药供应,从不需考虑。
宣怀风摇了摇头,问,“这手枪的子弹,很难弄吗?”
白雪岚朝宣怀风扬起唇角,做高深莫测的一笑,柔声说,“宝贝,你就算要天上的星星,我也给你摘一抽屉下来。博特四型的专用子弹算什么,我这几天就给你弄来。”
第四十三章
宣怀风听了白雪岚的话,恐怕他又有什么疯狂的计划,待要问清楚,白雪岚便不肯往深处说了,拉着宣怀风,要到外头散心。
宣怀风说,“都吃晚饭的时候了,还散什么心?”
白雪岚说,“正好。先带你吃大菜,再去看一场电影。我们认识这些日子,还没有一同看过一场电影。仔细想想,当真可怜。”
宣怀风说,“提到吃大菜,我想问,能不能让账房明天给我支一笔薪水。我答应了孙副官,要请他吃一顿大菜。”
白雪岚问,“哦,他帮了你什么大忙,要得一顿大菜?”
宣怀风说,“这是我的事。你批准不批准?要是批准,给账号那边说一声,我好去支取。我打算一次性把到目前的薪水都支了。”
白雪岚笑道,“还要什么批准?我的钱,不尽着你花吗?”
宣怀风说,“你的钱是你的钱,我的薪水是我的薪水,不要混为一谈。”
白雪岚知道这些方面,是拗不过这倔强的副官的,也犯不着去辩,叫司机备车,拉着宣怀风出门,享受罗曼蒂克去了。
到了汽车上,宣怀风问,“到哪里吃去?”
白雪岚在金钱方面,向来是不大节制的,何况是和爱人一起,更要找顶级的享受,也不犹豫,就说,“枫山如何?”
宣怀风说,“不过吃一顿饭,省点事吧,别怕那么远去。城里随便找个地方,哪里不行?”
白雪岚说,“是了,吃完了饭,还有看电影。是不该到城外去。”
他这位海关总长,处处受人供奉,对于城中高级的吃饭场合,早就熟悉了。略一思索,就笑道,“我知道有一个地方,你准喜欢。”
对前座的司机,说出一个地址来。
司机便把汽车开出马路,兜兜转转走了一阵,在一处红砖房子前停下来。
今天陪妈妈出门去了,回来赶紧贴文
嗷呜啊,我正写第六部啊!大家加油看~~~
司机便把汽车开出马路,兜兜转转走了一阵,在一处红砖房子前停下来。
宣怀风下车一看,此处算得上是巷子里了,颇有特色的红砖老房子,看起来有点年代的,阶上透着青苔痕迹,门前稀稀疏疏,停着两三辆汽车,倒不像是一个供人吃饭的吵杂的所在。
宣怀风笑道,“这是苔痕上阶绿了,有点意思。”
白雪岚说,“我就知道你会喜欢。这是最近城里的新鲜玩法,有几个有品位的外国贵妇,不知如何生出做小生意的兴趣,租赁了这公馆,来当一个番菜馆。据说每日所购买的瓜菜,是这些外国妇人们挑选的,售卖的外国菜肴,也是她们亲手做的。仅凭这个,就已经奇货可居了。偏偏这几个妇人,颇有几分品位,把里面吃饭的环境,也布置得如英格兰一般。如今有资格到这里当座上宾的,非有一点身份不可。”
宣怀风打趣他道,“这么说,没有总长带路,我还没有资格尝一尝这里的佳肴了。”
白雪岚朝他挤挤眼,神色暧昧地说,“总要喂饱了你,你才能喂饱我呀。我带路,绝对带得心甘情愿。”
宣怀风被他说得心脏微热,又担心他一时兴奋,更说出一些让人无法招架的话来,笑道,“果然有些饿了。请赶紧带路吧。”
这个番菜馆由小公馆改变而来,地方虽然不大,迎来送往却是不俗的客人,那侍者都练就出了几分眼光。白雪岚的汽车一停,侍者就认出是海关总长的车牌了,看白雪岚和宣怀风谈笑着并肩走来,连忙恭敬地迎了进去,又问,“客人喜欢坐什么位置?”
宣怀风问,“有小房间吗?”
不等侍者回答,白雪岚就笑了,“你当这里是京华楼吗?哪来那许多单独的房间,这麻雀窝大的地方,不管谁来了,也只能坐他们的客厅。不过那客厅布置得很有风味,想来能勾起你一点回忆。”
侍者便把他们领到厅里一个靠窗的位置。
宣怀风一看四周摆设和窗帘,不禁会心一笑。这里诸般摆设风景,都仿佛是英国气味,欧洲风格的家具,深绿色天鹅绒窗帘,有天使翅膀的雕塑小人儿,都是在英国留学时见过的。
难怪白雪岚说,会勾起一点回忆来。
白雪岚入了座,见宣怀风四顾打量,颔首微笑,知道他是很满意的,心里有几分讨好了爱人的得意。这饭菜馆的外国老板娘也讲究客人的隐秘,厅里稀稀疏疏摆着几张桌子,都缀着一些蕾丝帘子,彼此间不能一眼看透,又多了些神秘风情。
侍者把菜牌子双手递上来,白雪岚接了,问宣怀风,“想吃什么?”
宣怀风这些天因为生了病,被他拘束得厉害,早有抗议之心,闻言反问,“我想吃什么,都可以吗?”
白雪岚朝他笑了笑,不答他这一句,只拿着菜牌子随便翻着,翻了一会,斜了宣怀风一眼,悠悠说,“你是嫌我管里管得多了,我不知道吗?但许多话,是医生说的,我负责执行罢了。难道执行医生的话,也成了错误?嗯,这海鲜一类的,鱼虾,螃蟹,是发物,生病的人不宜吃。咖啡,我看也算了。茶又伤胃。”
他琢磨片刻,对侍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