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之瞳 by未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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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之瞳 by未夕- 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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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释怀看着他。 
      额前有碎碎的流海,短短的,丝丝分明,十分清爽样。那双眼睛如此的媚惑,与清淡的面容不很协调,却透出奇异的动人光彩。 
      周释怀的心微微一动。 
      他也收了声,低头专心吃起来,面上没有了情绪。 
      侍应生进来,送上一瓶红酒。 
      周释怀抬起脸,伸手接过酒,脸上重又一片温和,说: 
      “来,尝尝我存在这儿的好酒。82年份的,你成年了,红酒应该可以喝一点。” 
      说着在墨瞳面前的酒杯里浅浅地注入约两指宽的酒,又给自己斟上,对墨瞳举举杯。 
      墨瞳学他的样子端起来,喝了一小口。 
      没有冲口的酒精味,丝绒般的柔滑,醇香的味道在口中回荡着。 
      “怎样?” 
      墨瞳放下杯,不以为然地说,“这么一瓶酒,恐怕是下岗职工两三年的工资吧,真是跟喝血似的,点点滴滴在心头。” 
      周释怀但笑不语。 
      墨瞳又说,“还是马克思同志说得对,two nations!” 
      周释怀哈哈大笑。 
      “啊,你这个有趣的孩子!” 
       
      又是一个周末,墨瞳又烤了小蜂蜜蛋糕,与周释怀两人坐在沙发里看碟片。 
      周释怀扬扬手中的蛋糕,说,“我今天可得了样好东西,正好配这个蛋糕。” 
      说着从厨房的柜子里拿出个纸盒,没有任何包装的那种。一打开,便有一种说不出的清香飘出来。 
      “这是我一个开茶场的朋友送的,叫做秋毫,每年只有这时候有,不过几十斤的产量,据说,是年青的女孩子摘来并炒制的,要用杉木烧锅炒,不能用电锅的。咱们虽不是大雅之人,也尝尝看。” 

      屋内立刻弥漫了茶香。 
      周释怀递一杯给墨瞳,“明天我们去他的茶场看看,很有意思的。” 
      墨瞳接过杯子,把凉凉的手指煨上去捂着。 
      暖意一直传到身上。 
      18 
      一辆奔驰在通往效区的路上平稳地行驶着。 
      路旁过去是连绵的小土丘,有些地方有一些矮矮的绿色植被,有些地方裸露着大片的黄色的硬土,并不美观。 
      墨瞳窝在副驾座位上。早上起得早,有点因。 
      车子很稳,越发叫人昏昏欲睡。等车到了青龙山境内,他才慢慢地恢复了精神,出神地看着窗外大片大片油绿的茶田。 
      周释怀放缓了车速。 
      其实已经过了采茶的季节,田间依然有零星的几个身影,鲜亮的衣裳,衬着深深浅浅浓浓淡淡的绿色格外夺人视线。 
      快十一点时,他们到了青龙山茶场。在一所小二楼前停了下来。 
      房子还相当的新,有些伧俗,贴了白磁砖的外墙,配着艳蓝的假琉璃瓦,窗户玻璃是同样的艳蓝色,阳光下刺目地亮。 
      楼前的台阶上站着一个壮实的男人,穿一身深蓝色工作服,有着黝黑的面孔和灿烂的笑容。 
      周释怀和墨瞳下了车,周释怀对那男人说, 
      “嗨,居白。” 
      叫居白的男人抬手回应。 
      周释怀说,“今天带个小朋友来。” 
      居白说,“啊,这么年青,还在上学吧,那真是小朋友了。饿了吧,先吃饭。” 
      几人走进小楼。 
      墨瞳颇有些意外,因为室内的布置简单得出人意料,连沙发似乎都是手工自己打制的,桌椅也是,甚至只上了一层清漆,还留有木头原有的疤痕。绿色的藤蔓,填补了屋里的空白。 

      饭菜很快上来了。 
      几首每道菜都有的茶的清香,居然有一道加上茶叶薰制的野兔子肉,非常独特。 
      吃完饭,居白拿了两顶新的草帽递给周释怀他们,三人一起往茶园走去。 
      时近十二月,相当地凉了, 可是午后依然有很好的阳光,暖暖地照在人身上,让人有恍若置身于春天的错觉。 
      来到茶园,周释怀戴好帽子,用下巴指指眼前的丛丛茶树。 
      “这些就是秋毫?” 
      居白不客气地瞪他一眼,“想什么哪!我怎么会把秋毫拿出来让你糟蹋,不过是普通的雨花,那边的……”他用手一指远处,“才是我的秋毫。” 
      顺着他的手指看过去,一片浓绿滴翠,阳光中似嵌着金边。 
      居白收回恋恋的目光,笑着摘下一叶叶片,举起来给周释怀与墨瞳看,“一般采茶,讲究一芽一叶,就 
      象这个。” 
      阳光下一片嫩绿的细叶,衬着边上一点点小小的绿芽,晶莹透明,玉也似地可爱。 
      居白扔了两个竹篮给他们。 
      “干活儿了,两个小时后我来检查。” 
      两人各自认准了一拢茶树,埋头采起来。 
      有微凉的风吹过,眼前是满满的绿色,眼角里却带着对方的一点衣角。 
      周释怀抬起头的时候,看见墨瞳摘了帽子,望着远处的茶田,眼睛映着漫山遍野的绿色,越发的清透,宛如两汪清泉,一汪是清水湾,一汪是淡水湾。 
      周释怀站在一角背阳处,把眼调转开,有什么出乎他意料的东西轻轻地在心里冒头。 
      他走遍天南地北,阅尽世事无数,如何不清楚那东西是什么。 
      只是,周释怀是何等样的人物,如何会让一切脱离了自己的掌控? 
      他笑了。 
      走到墨瞳的身边,“在想什么?” 
      墨瞳慢慢地转过头来,淡淡地笑了。 
      纯净而忧伤。 
      他说:“很小的时候,妈妈说过,她这辈子,最大的理想就是在茶叶店里工作,又干净又安宁又清香。可是她这一生竟然都于这三样无缘。看似近在眼前,却遥远得象在天边。” 

      周释怀凝神看着男孩的侧面,“那么你呢?你这辈子最大的理想是什么?” 
      墨瞳闭上眼,仰起头,让阳光柔柔地铺在面上。 
      “我嘛,我就想好好念书。” 
      除了知识,我还能依靠什么来改变我的命运? 
      为了这个理想,我什么都做了。 
       
      快五点的时候,周释怀他们起程回N城。 
      墨瞳的手里拿着一个小小的纸罐,里面装的是他们一下午采的茶叶现炒出的茶,极小的一捧,刚够泡上一壶。 
      后视镜里,可以看见居白在向他们挥手道别。 
      周释怀突然说,“居白是我中学时代的好友,看他如今云淡风清的样子,谁能想到五年前他是江浙间股市上的一个神话?一切,不过为一个情字。” 
      墨瞳把纸罐轻轻地贴在脸颊上,来回地摩索着,叫“周释怀……” 
      这是他第一次叫出这个名字。 
      “嗯?” 
      “……我们……回去吧……” 
      “好。” 
      周释怀发动了车子。 
      墨瞳靠在椅背上,闭上了眼睛。 
      起初不过是想藏起眼中的心事万千,后来,真的累了,渐渐地睡着了。 
      周释怀慢慢地隐去了脸上的笑容。 
      19 
      进了十二月后,一下了来了两股寒流,气温立即降了下来,风吹得一地枯黄的落叶,整个N城显现出几许冬天的萧索。 
      以往每年气候变换的时候,墨瞳都会犯气管炎,咳个不可开交。今年却没事儿,而且头痛的毛病也好了许多,已有很长时一段时间不曾吃过止痛片了。 
      周释怀因公事去了香港,一晃走了有十天了。 
      墨瞳一个人在公寓里,从书本中抬起来时,没来由地觉得空荡荡的。有时午夜梦回,恍惚中会听到他轻轻的咳嗽声,闻到书房里传出的若有若无的烟草味道。 
      墨瞳会忽地把棉被覆上脑袋,心里恨骂自己昏了头在发梦。 
      可是,周释怀一直没有丝毫的音讯,一个电话也无。 
      整整半个月过去了。 
      有一晚,墨瞳口渴得厉害,起来准备到厨房喝口水,打开房门,却见厨房的灯亮着,灯光明亮处立着那个高大挺拔的身影。 
      男人慢慢地转过身来,看见了墨瞳。 
      墨瞳的嘴角慢慢地浮上一个清浅的笑,淡若微风,心底某个不为人知的角落却扑地燃起一朵小小的火苗,一丝温暖沿着心肺一路升上来,眼角耳际,一缕脉脉的温热。 
      周释怀看着眼前的男孩儿,睡意朦胧的眼睛在看过来的一刹那变得清彻如水,波光淋漓。 
      这些日子来,他好象长高了一些,脸色也不复以往病态的苍白。 
      热的眼,淡的笑,在清秀的脸上交织出万语千言。 
      那正是他需要的语言,正是他想要的结果,如今伸手可掬。 
      周释怀却突然间觉得心肺间一丝微微的刺痛,一闪即逝。 
      周释怀转开眼,淡淡地说,“这么晚了,还不睡?” 
      墨瞳说,“我口渴,你……嗯,要不要也喝点茶?” 
      周释怀说,“不用了。”温和依旧的声调,却有点点的疏离缠绕其间,听得墨瞳微微一愣。 
       
      第二天早上,墨瞳早早起来,热好了牛奶,煎了鸡蛋,买来了油条,迟疑良久,敲了客房的门,久久不见有人来开门,轻轻地推去,门悄然而开,却已是人去屋空。 
      接下来的几天,周释怀没有回来。 
      也,没有电话。 
      天越发地冷,阴寒潮湿,墨瞳还是伤了风。 
      连着两天发着烧,晚上咳得睡不着,胡乱地找了些药吃了,也不见好,他也不愿请假,撑着上了两天的课,到第三天下午没有课,回到公寓,午饭也没吃,便睡了。 
      睡得极不安稳,先是彻骨的冷,不久又有燥热染遍四肢百骸,整个人蜷在被子里,小小的一团,迷迷糊糊地也分不清时间。 
      直到一双温热的大手把他从被窝里挖出来,床头的夜灯也被拧亮,刺得他皱着眉头转过脸。 
      一个枕头塞在他的肩背下,呼吸稍稍顺畅了一些。 
      周释怀用手背抹去男孩子满额的冷汗,把灯光调暗。 
      “病了为什么不说,可以起来吗?我们去医院。” 
      墨瞳听着他那一把低沉的四平八稳的声音,忽然觉得莫名的委屈,却说不清,道不明,理不顺,讲不出。只咬着牙说,“不!” 
      “那么,先吃药。” 
      “不!” 
      周释怀高大的影子投在床上,虚虚地罩住墨瞳。 
      “墨瞳,我们是文明的社会。生病了硬挺,那是野人的行为。” 
      墨瞳整个人往下滑去,半个头埋进被子。翁声翁气地说,“我就是野人,还没来得及进化好哪。” 
      周释怀也不答言,一阵细微的声音过后,墨瞳毫无还手能力地被拎出被子,固定在一个宽厚的怀中,几粒药片被塞在口中,接着一口水灌了进来,还未等他开口发出片言只语,一股味道古怪的药水又灌了下来。下巴被捏得紧紧地,头想转却丝毫也不能。 

      然后,连人带被地凌空而起,被放到沙发上,那个男人,麻利无比地换下汗湿的皱成老婆婆脸的床单,换上新的一条,又把墨瞳抱上去,一切不过在片刻之间,墨瞳惊诧、意外、恍惑之下,半个字也吐不出来。 

      身下是干爽的感觉,加上药性让墨瞳很快地睡了过去。 
       
      一觉醒来,天光已经大亮,身上松快了许多。 
      过了一会儿,昨夜的记忆才慢慢渗进脑中,墨瞳的脸渐渐地热起来,一定是红透了罢。他拉过被子,遮住口鼻,偷偷地笑了。 
      披上厚厚的外套,走进客厅。 
      男人正在吃早餐,手边是厚厚的一叠报纸。 
      一切一如若干日子以前,仿佛他从未离开过。 
      墨瞳期期地走过去,没办法,自己的牙刷什么的是放在外间的卫生间里的。只希望自己缩成小小的一个微粒,浮在空气中就可以飘过去。 
      真是从未如此丢过面子。 
      男人眼光只盯着报纸,慢条斯理地喝着茶。 
      突然开口,“快过圣诞了,公司赞助了一个夫子文化美食节。快点儿好,不然什么也吃不着。” 
      墨瞳垂着眼,咬着唇。 
      “在夫子庙?你会去?” 
      “嗯。” 
      “拜托,穿着阿曼尼开着奔驰去吃小吃,很搞笑的。” 
      男人抬眼看守来,沉沉的眼光。 
      对上墨瞳游移躲闪的眼。 
      墨瞳隐隐地觉得那目光里有什么东西是他触不到的,但他无暇去细细地品味。 
      因为,男人忽然笑起来。 
      20 
      墨瞳从阳台上看到一辆旧款的银白色POLO停在楼下,接着车门开了,走出一个男人,穿着普通的驼色半新不旧的厚夹克,站在那儿身他招手。 
      墨瞳恍惚,居然是周释怀。 
      这人! 
      看惯了他穿规整之极的西装大衣,实在想不到他穿起平常的衣服来是这样的。 
      墨瞳下了楼,站在他面前,歪着头,看着他突然焕发的年青的样子,宽阔的额角,炯目薄唇,原来他竟然是如此英俊的。 
      墨瞳浅浅地笑,三分欢喜三分羞涩,星星点点,藏也藏不住的快乐。 
      周释怀说,“走吧。” 
      “上哪儿?” 
      “不是说去吃小吃?不是说小吃跟奔驰西装不配?忘了?” 
       
      把车停在夫子庙专设的停车场,两人步行在人流涌动的街道上。 
      快过元旦了,人也照例的多,很多父亲把小儿女高高地扛在肩上,还没到春节,但因为有美食节,会做生意的人已摆出了花灯的摊子,孩子们举着拖着各色的灯笼,在人群里穿越,是一道喜气的风景,是墨瞳小时候心心念念的一段碎梦。 

      很小很小的时候,父亲给他买过一个小兔子花灯,他拖着它,摇摇摆摆地走,象一只小小的快乐的企鹅。爸爸的面容已经模糊,象老旧的默片,轻微的划痕时时跳跃出来,浸黄了的画面,抹不掉的是深藏其中的寸寸记忆。 

      墨瞳有点发愣,被周释怀一一看在眼里。 
       
      大成殿前,已聚起里三层外三层的人,有主持人在请赞助商剪彩。 
      墨瞳坐在石头的桥栏杆上,看见一个中年男人用剪刀剪断红绸,低下头去对周释怀说,“本来那个角色应该是你吧?哈,居然偷懒,不应该啊不应该。” 
      周释怀依在栏杆上,神情轻闲悠然,“如果事事亲力亲为,墨瞳,不到四十岁,我便会尘满面,鬓如霜。你来夫子庙这么多次,应该懂得劳心者制人的道理。” 
      他的自信与气势总在不经意间让墨瞳失神。 
      为了掩示,墨瞳轻快地跳下来,“好拽好拽。”拉着周释怀满世界地去吃各种美味。 
      先吃一碗鸭血粉丝,又吃两个老卤铁蛋,鸡汁干丝,蜜汁糖藕。忽然一阵奇特的味道传来,墨瞳用力的吸鼻子,欢呼一声,丢下糖葫芦的竹签,冲到一个小摊前,不一会儿,拎了两串东西回来,递给周释怀一串,墨黑的眼睛微微斜挑,半分戏谑半分挑衅地看过来。 

      一串炸得金黄的外焦里嫩的臭豆腐。 
      我不信你这个大人物会在大庭广众之下吃得下这个去。 
      周释怀也不说话,接过来,坐在广场上的一个石蹲子上,忽拉忽拉,片刻之间吃了他干净。 
      墨瞳脸红了,转过头去笑个不住,被周释怀捏着鼻子扭转头。 
      “小子,我在夫子庙混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块呢。”一口N城话,换得墨瞳亮闪闪地眼睛看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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