咦,父母呢?
家长怎么都不看护小孩子!詹姆斯刚要愠怒,就看见一个高个子女人朝这边跑来,很眼熟,眼熟得不能再眼熟。但一时想不起来她是谁。
蔡雪把目光从孩子身上转移到大人身上,吃了一惊:“唐颖卓?!”
蔡雪的皮肤一向粉润如丝,却在这一刻突然变成了毫无血色的白纸。那就是一张白纸,绝不夸张,不仅如此,眼睛里的恐惧和震惊就像看见了贞子。
虽然詹姆斯的头发染成了银色,但脸分毫没变,胖瘦变化也不太大,穿衣风格仍然是没风格。成熟路线、可爱路线、运动路线、时尚路线、飘逸路线、返璞路线、华美路线、流行路线、经典路线……他都走过。没办法,看上他的女生太多了,不知怎么女生都爱送人家衣服。
即便他这个人已经死了一年多,蔡雪也不认为自己认错了人,因为他的标志性表情,抽嘴角,没有人学得来。
詹姆斯面部神经坏死:“你那么吃惊干嘛?不就是一年半没见面么。”
蔡雪从他手里抢过孩子,尖叫着跑了,跑得很没形象。
詹姆斯大喊:“撞见鬼啦!至于嘛!”
蔡雪跑没影了,詹姆斯想了想,心里有点难受,还是看看哥们儿去吧,到天街找礼拜一和炊帚他们去。
没等詹姆斯到天街,天街的人就都听说蔡雪撞见鬼了。蔡雪电话一一通知。天街那邦傻×都不相信,说她肯定是看错人了,蔡雪又给谢语欢打电话,谢语欢也说她肯定是产后失调眼花了。蔡雪却始终坚信自己没看错,谢语欢看她那么肯定,也有点动摇了。于是蔡雪拉着谢语欢一起到天街找明远。
唐颖卓死后,明远一直住在天街,深居简出,基本不见人。同学们叫他聚餐,一次没出来过,谁都请不动他,只有去墓园才能见到他,他是那里的常客。
作者有话要说:
☆、第 67 章
谢语欢和蔡雪两个人赶到唐宅,却发现院门上了锁。谢语欢打明远的手机无人接听。
“奇怪。明远去哪了?”
谢语欢给明远发了条短信:有人在商业街看见唐颖卓了,你在哪?
不一会儿,明远竟然回了电话:“喂!我在他身后!”
谢语欢当时差点被吓憋命。
“这么说唐颖卓真的没死!又回来了?可,问题是,他从哪回来的?”
蔡雪背后一阵森森凉意:“你的意思不会是,从阴间吧……”
谢语欢问:“你看到他,他的脸上有疤痕吗?我说的是很明显的那种。”
“没有。跟原来一模一样。就是……”蔡雪疑惑地低下眼睑。
“到底怎么了?”
“他头发变成了亮银色,而且……变得和原来不一样了。”
“变……成熟了?”
“没有。变得……怎么说呢,好像有点没心没肺。”
谢语欢说:“他本来就没心没肺的,你太神经过敏了。”
“不是。总之……”
“到底是哪变了?”
蔡雪的眼睛在直愣愣地盯着一个方向。她们俩站在唐宅的门外,小街的对面。
蔡雪说:“你自己看吧。”
谢语欢猛然转身,顺着蔡雪的视线望去——远处,明远追在一个人的身后,和那个人撕撕缠缠,那人银发、黑衣,用力甩着胳膊想摆脱明远,跑几步又被明远抓住,继续撕缠。他们朝这边过来了。
谢语欢和蔡雪回头一看,她们身后来了一群人,炊帚、猪大肠、礼拜一、小河虾、豆豆、黑子、阿文、阿陶、阿三、季希晨、马浙、小胖、眼镜男……个个神情恍惚,如梦如幻,不敢相信眼前的真实。
明远喊着“卓”,但是那个人却大喊“我不是唐颖卓!你认错人了!”说着把明远的手丢开,明远死缠不放,那人的衣服被扯到胳膊肘,快要脱下来了。
“他们俩怎么了?”季希晨问众人。
无声。
那人实在被缠得恼了,对明远说:“好吧!我告诉你!我叫詹姆斯!我是美籍华人!唐颖卓那只土鳖已经死了很久了!放开偶了啦!”
明远怔了怔:“詹姆斯?”
众人也都惊呆了。
詹姆斯把衣服穿上,拉锁拉上,喘了口气,说:“现在明白了?皇太子殿下,快回去继承你的家业吧,我也有我的事要做。OK?”
明远默了一下:“你是不是生我气了?我究竟哪里做的不对,告诉我好么?”
“什么嘛,你别自作多情了,生气对皮肤不好,我才不生气,我心情好着呢,没看我回家探亲来了么。”
明远又沉默了一会儿:“那天晚上你去了哪?为什么不辞而别,怎么不告诉我一声就出国?”
“你智商八十?Special school?不跟你说了,我到家了。”詹姆斯一摸兜,“糟了,钥匙落美国了!”
蔡雪悄悄对谢语欢说:“看见了么,变得多二。”
谢语欢沉默。
这时,明远掏出一串钥匙:“我这里有。”
詹姆斯愣愣地看着他,忽然眯缝起眼睛:“你、怎、么、会、有、我、家、钥、匙?!”
明远不知该怎么回答他,只是很失望地看着他。
“哦……我知道了!唐颖卓人都死了,你还霸占人家祖宅,你有没有人性?”詹姆斯夺过钥匙,啪——打了明远一个耳光。
季希晨冲出来:“卓卓!你怎么打他??”
炊帚说:“是啊,卓卓,这房子是我们亲眼看着明远一砖一瓦帮你盖的,怎么能说他霸占呢?”
明远捂着脸,神色黯然,不再说话。
詹姆斯指着季希晨和炊帚的鼻尖说:“从今以后,叫我绥神!不许再叫卓卓,否则我揍死你们!”说着举起拳头示威。
大家都敢怒不敢言。
詹姆斯开锁,把那串钥匙试了又试,球球在院子里狂叫。
“Shit!”
锁头终于打开,推开门,迎面扑来一条大黑犬,把詹姆斯吓得一屁股坐地上。球球看见他也很惊讶,不知主人喜不喜欢这个银发的唐颖卓,吓唬他两下就跑到明远身边去了。
詹姆斯灰溜溜地钻进院子,赶紧把门关上,倚着门大口喘气:“藏獒,是藏獒没错,绝对不是眼花。”
这时听见谢语欢在外面喊:“唐僧!你给我把门打开!大家都在外面站着,你好意思自己进去吗!!!”
詹姆斯想想也是,好久不见那邦兄弟了,真的很想他们,于是把门悄悄敞开一个缝,对谢语欢和蔡雪说:“你们俩进来,后面的兄弟都让他们进来。”
谢语欢说:“明远呢?”
“明远不行!”
谢语欢说:“那我们谁都不进去!”
詹姆斯对后面的人说:“她不进来拉倒,你们都进来!”说着打了个帅气的手势。
但是,大家看看明远,谁都没动弹。
詹姆斯呆了。
谢语欢吼道:“你别闹了!你再闹我们都不理你了!你都不想想这一年多明远有多难受,你还装不认识,你、你太过分了!”
詹姆斯笑着说:“欢欢~~别那么凶行不行?他们不进来拉倒,老公就想你了,过来让老公抱抱……”
谢语欢脸上挂不住,怒道:“哼!我就当你死了!”说完暴走。
蔡雪紧随其后,留下句话:“唐颖卓,你实在是太过分了。”
大家叹着气一个个都走了。
“咱们老大变了,唉。”
“染个白毛就牛了,出躺国就忘本了,唉。”
“想不到回来之后变成这样了,还不如死了呢,唉。”
“多不值啊,这些人天天为他伤心难过,还有明远,就更别提了,唉。”
詹姆斯在里面都听见了。靠着门,坐在地上,愣愣地听,眼睛有点酸,猪大肠,小河虾,还有小胖,眼镜男,这些都是最崇拜最敬佩自己的哥们儿,连他们都不要自己了。詹姆斯这个人真这么失败?
切~~~
老子美国的哥们儿还一大堆呢。你们这邦山炮。老子还不要你们呢。
詹姆斯想,他们都是傻×,包括谢语欢在内,为了个明远,为了个变态,不惜不要老大和老公。说到根儿,都是因为明远。
詹姆斯把院门一闩,到屋里溜达看看。真不错。屋子和原来一样,基本没变化。床,还是那种古代木床,拉上帘形成私密的小空间,坐在里面新媳妇儿坐轿似的。书桌也是老式的,还有梳妆台上的铜镜,垂花门,珠帘子,铜盆,皂架,眼镜……眼镜?詹姆斯把明远的眼睛戴上,晕!赶紧摘下来。怪不得呢,视觉扭曲!看见床头叠着一摞旧衣服。整整齐齐,四四方方,干干净净,散发着淡淡皂香。只是衣服的料子已经磨白了,柔软得几乎要碎,都是一些学生制服啊、衬衫啊、马甲啊什么的。詹姆斯挑了一件还能穿的,把身上穿的换下,柔软的衣料穿着很舒服,床上的衣服搞得乱七八糟。他走到对面的书房,书桌上放着钢笔水、毛纸、钢笔,毛纸上没有字迹。但是,打开抽屉,詹姆斯眼珠子差点掉出来。
一抽屉的信。
拆了几封,全是卓啊卓远啊远的,无聊,扔进去,抽屉关上。放水洗澡。今天要好好地美美地睡一觉。哼着小曲到厨房找吃的,冰箱里有一个小水晶盆,打开一看,哇!是好久好久没吃过的,皮蛋瘦肉粥!微波炉里转了出来,香喷喷,稠糊糊。
吃饱喝足睡大觉,人生多美妙!詹姆斯睡着了,梦里,体内的另一个人在说话:
“做了明澈。”
詹姆斯说:他不来找我就谢天谢地了,我何必要自找麻烦!
唐颖卓说:兄弟的仇你忘了么?
詹姆斯说:关我屁事!哥们儿义气值几个钱!
唐颖卓说:所以,兄弟们都不要你了,你现在是光杆司令了。
詹姆斯说:我不稀罕!
唐颖卓说:本来,你还有明远的爱和兄弟的情,现在你什么都没有了,你是一个真正的空壳了,祝贺你。
詹姆斯说:我不是空壳!我不是空壳!
詹姆斯大喊着醒来,发现天光大亮。原来只是梦,擦汗。
詹姆斯穿上衣服,推开院门,吓了一跳!明远在门口站着。身边是那条藏獒。
“你要去哪?”
“我去哪你管得着么!”
明远走近几步。詹姆斯畏于藏獒不敢轻举妄动,他知道狗这东西,人一跑就犯追。
“为什么这样跟我说话?告诉我原因好么?就算你生我气,也得有个理由吧?”
詹姆斯不屑地瞥了他一眼,卷了卷舌头,翻了个白眼:“讨厌你。理由够充分吧?”
“为什么讨厌我?”
“呼——”詹姆斯鼓鼓腮帮子:“因为你很烦。Got it?”
明远皱了皱眉,但眼神很快温柔下来:“卓,我好想你,你都不想我么?”
“不想。”
明远眼圈里转着泪,一不小心就要破堤:“你怎么能这样对我……你是不是喜欢上别人了?”
“是!我可以走了么?”
詹姆斯偷瞟了他一眼,死人脸,完全是一张死人脸,行将就木,哭得那叫一个难看,没见过大男人这么爱哭的,两句话就弄哭,泪点太低了吧。身体干瘦得像个木乃伊,骨头架子,吸血僵尸,要是没藏獒早一拳把他扪倒了。骑着他给他扎几个小辫,拍张照片发到网上去,让人猜猜是男是女。
詹姆斯走着走着,想着想着,回头一看,明远幽灵一样在身后跟着,远远地跟着,一点动静都没有。走过十字路口,穿过低矮的平房,经过破破烂烂的小摊点,人来人往,熙攘不绝,但总也甩不掉他。
作者有话要说:
☆、第 68 章
詹姆斯走累了,靠在一个卖劣质香水的小摊上,随手拿起一瓶:“这个多少钱?”
摊子后面的中年女人操着一口方言说:“那个,七十块。”
“这么贵!”詹姆斯抽了口凉气,贴近鼻子闻闻,浓香刺鼻,摇摇头:“矮油~~算了算了。”
手还没把香水放下,就女人赶紧说:“你要买可以便宜点,五十五块,开个张。”
詹姆斯余光瞥了一眼明远,明远站在远处看着这边,身边是他的忠犬。
“还是太贵了,给个成交价。”詹姆斯心不在焉地和女老板搭讪着。
“那就四十八块,再也不能降了。”
詹姆斯掂着香水瓶,勾着嘴角说:“二十吧,别以为我不知道,这都是自己灌的。”
“怎么可能,你不要开玩笑,我这里不卖假货的,你不想买就算了。哎呀,真是的,真是的,不买来捣乱的你这是……三十块钱最低了,没开张呢。”
“好!”詹姆斯翻开钱夹,才发现全是美元,他不好意思地看看女老板,脸上僵硬地笑了一下:“你收不收美元?”
女老板生气地说:“小生意不好做的!哪有时间跟你开玩笑!快拿来,不卖了,不卖了!”
詹姆斯尴尬地把香水还给她。旁边的几个摊位的人都朝这边张望。詹姆斯硬着头皮走掉。身后是几个女人碎碎碎碎碎的声音。天街的小商贩常年在一起做生意都是一伙的。买东西的,宰着了算,宰不着,激起民愤。让你不买东西就有一种罪恶感。
整条街的人全不待见他,詹姆斯也不好意思再在别的摊位搭讪。本来回到自己地盘,应该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现在兄弟哥们全都离开他,连小贩都挤兑他。忽然明白一个道理,蚂蚁虽小,多了能成大势,老虎虽猛,独行也会心惊。
走出小破商业街,来到小吃一条街,詹姆斯闻到了一股久违的香味,勾起强烈的食欲,可是没处兑换人民币去,只好强忍。
明远依然跟在他后面。
转了一整天,也没转完半个天街,饿到前胸贴后背,明远还是没甩掉,真伤脑筋,詹姆斯回去了,开锁是件费时费力的事,院门口,明远紧紧抓住他的手腕。
“卓,别再任性了,好不好?”
“谁跟你任性了?”詹姆斯看看他,继续晃荡锁头,加紧晃。
“我知道你怕我爸不给我继承权,你怕明澈得到继承权,你恨他,但是那些事不是没有办法解决,我们没必要分开的。”
“……”
“我只想和你在一起,无心继承家业,我爸那样做是为了說服我,逼你说出那些话,我知道你不是那么想的,对不对?”
“……”
詹姆斯终于把锁头捅开,推开门,正要进去。
明远挡在他面前:“你一天没吃东西了,哥晚上给你做好吃的,好不?”
“拜托,你能不能别再烦我了?我只想在家清静几天,请你别来打扰我,行不行?”
两个人目光对峙了很久。明远慢慢放开他的手腕。詹姆斯走进去,刚要关门,明远伸手抓住他的衣襟,在门缝里说:“如果你不原谅我,我就一直在这里等,等到你回心转意为止。”
“好好好,你喜欢等就等吧,请放手。”
明远蹙着眉,看看自己攥紧的手,手指上几道深深的伤痕永远无法消逝,他的眼睛又红了:“卓,我永远爱你。”
“随你好了!”
明远尖尖的下颏挂着两颗晶亮透明的泪珠。他放了手。
此后的几天,詹姆斯只要出门,明远就会跟在后面。但是围观的人越来越多,詹姆斯不再出门。明远站在街对面,脸色由惨白变成青灰,如果说站在那儿的是一尊石雕,现在不会有人怀疑。天寒地冻,不知道他靠什么能量维持着生命。
下雪了,詹姆斯站在二楼窗前,可以将小街上的景物一览无余,风雪交加的夜晚,晕黄的灯光漏在院外,就剩下非常微弱的几丝,明远全身都落满了雪,冰雕似的一动不动,估计他的体温和外面差不了几度。
他是在自杀。
他最后一句话——永远爱唐颖卓那个败类。那